汪航:我們仨
我們仨在家的38天里,我的心總是誠惶誠恐著。我怕他們之間哪一個誰又冒出火藥味稍濃一點的話語又要釀成一場大戰。無時無刻,我都為著這種潛伏在各個未知角落的危險所脅制,被動,察言觀色,提心弔膽。二十年三個人一起居住的生活里,我將它視為我生命中最恐怖的某種發生,是寧憑任何歡聲笑語情意綿綿也無法抹去的黑色背影。哪怕時至今日,在爸爸媽媽還有我心智都日趨成熟穩健,互相深切地珍惜並懂得這來者不易棄之更是不舍的一切時,我依然被它的黑暗力量所恐嚇,依然不能做個冷靜的旁觀和傾聽者,總是站在兩個人之間,哭得最失色的那個。為何一個人總不能以最得體的方式一直維持下去,當一個人控訴的時候,聲音都不自覺變得粗魯,絮叨,修養全無。左右都是親愛,一起胼手砥足,為愛的人盛過一碗湯,下雨的日子裡關心有沒有帶傘,卻在某一時刻,好似從未愛過,如此地不善良。我知道我永沒有力量左右他們的思想。但我想要的事永遠只有一件,放下自己的偏執,讓我們幸福。小年,回老家請墳。在每一座年歲已久的墳前,叩首時的心愿都是:家庭幸福,家庭幸福,家庭幸福。。。。。好似三毛在新年鐘聲敲響的十二聲里,每一句心心切切地都是「但願人長久」一樣。密碎的樹林里,潮濕的泥土粘著鞋子,鞭炮的紙屑被腳碾得發白,散發著腐朽而濃烈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感傷。漫山遍野高高地像綠色蠟燭一樣直指天空的柏樹林,沉默得好像我惆悵的心思。回城的時候,三個人下車逛街。爸爸溫和細語,為媽媽挑選衣服,我在一邊,慢慢地感覺到內心雀躍的復甦,欣喜得好像一個孩子,他們都笑著看我。過街的時候,我一手拉著一個,爸爸手厚而溫暖,媽媽手纖小柔軟,所幸都握在我的手心。我想,也許是神靈聽到了我的願望。偶然跟媽媽聊起,她感嘆,不知為何,現在的孩子比她們當年更敏感於父母之間的關係,在她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什麼都不會想。難道是現代人的感情脆弱了。我想,現代人的閑暇多了,各種可能性就多了;孩子目睹的破碎多了,滋長的恐慌也就多了。然後媽媽又說,其實他們感情牢固,只是理念難免有所不同。我是沒有明白他們的感情,才會擔憂。他們兩個成年人,比起我們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更是懂得感激現在所擁有的。「而且,」她摸摸我的手,把我的頭放進她的懷裡:「我們有這麼懂事的女兒,還有什麼不知足。」有時候只是想想,上天賜命於我們,維繫六十載,珍惜和敬重是最單薄的蠶絲,一重一重便裹成了繭,晶瑩剔透,一如家人之間,再分明也沒有,是任何外界都無法穿插的維繫。他和她,像兩個孩子,爭爭吵吵,卻不妨礙相愛。我畢竟是沉浮許久,才懂得自己所擁有的。時光能讓一顆靈魂變得越來越動人。因為它學會了感恩,學會了相信,學會了為彼此珍重。這樣的時刻,仍然覺得何其所幸,我們仨,健康的活在一起,能給與彼此脆生生的相擁。多麼好,我所擁有的,就是我想要的,這好似一顆牽牛花的種子照到了太陽,好似飢餓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有著滿滿一書包的乾糧。一個人的時候側身看,突然看見一窗子滿滿的藍天,這個季節的晴空,藍的讓人不敢相信。那藍天里有蜜一樣的陽光,濃厚地塗在小城略略潮濕的街道上。即使空氣里依舊氤氳的濕氣,還是帶來一星寒意;即使一個小時前,小城還經歷過一場暴烈的雨。心裡暖暖的,像發了一場大水,有一些堅硬的想法變成一些若有其事的,在身體里,在心間,像一顆小太陽一樣發著永恆而溫暖的光的,閃亮的東西,有些人叫做責任。我稱之為相信。時間不辱使命,將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都淬鍊得更為純粹溫和。我不再孜孜以求我想要的是什麼,因為我知道我擁有的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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