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選傑大師紀念傳記》第三章——走 南 闖 北
07-03
《王選傑大師紀念傳記》第三章第 三 章 走 南 闖 北` 1940年,王薌齋住在北平。 這一年,他五十歲。 滔滔黃河東逝去,難覓當年蹤跡。暑往寒來,歲月如流,王薌齋己由一個滿腔熱血的武俠少年,成長為一個深沉老練成熟大度久闖江湖經驗豐富的武術大師。 弱冠之年,他遵照師傅的教誨,開始了走南闖北以武會友的江湖生涯。郭雲深老先生謝世後,他更把以武會友的旗幟打下去,在不斷的闖蕩、磨練中,增長著自己的見識和功力。如今,五十歲的王薌齋,其精湛的技藝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地步。但是,他一點兒也沒有產生那種怡然自得高枕無憂的自滿情緒。他一點兒也沒有為自己在武術上所取得的成績而感到滿足。生活在二十世紀初葉的王薌齋,不可能象當年的姬際可先生那樣還幻想著拜個高師或尋點兒武林秘籍。他本身就是高師,他的拳法中就有很多被武林視為是秘籍的東西。以他幾十年來的拳腳生涯,遇過無數的武林高手,各門各派,或明或暗,林林總總,紛紛攘攘,萬萬千千,但真正能夠成為他的對手的,始終難覓一二。失去對手的英雄,算不上是真正的英雄,也會阻礙一名技擊家的功力與技術的創新和發展。一想到這一點,他就深以為憾。 此刻,王薌齋坐在北平大羊宜賓衚衕一號寓所內的古式紫檀木椅子上,一時浮想聯翩。 桌上,一套宜興茶具靜靜地擺著,絳紫色的泥壺悄悄散發著熱氣。壺裡泡著他喜愛喝的福建名茶「鐵觀音」。泥制茶碗小巧伶瓏,武術家一人獨坐時經常細細品玩。 他端起茶壺,往茶碗里徐徐注入泛著幽香的茶水。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在空氣中慢慢瀰漫開去,王薌齋的思緒也隨著這無形的茶味散開去,散開去,一時間飛得很遠很遠…… 弱冠之年,王薌齋來到河南嵩山少林寺。 嵩山,古稱中嶽,在河南省登封縣北,東西兀立三座高山,那東為太室山,中為峻極山,西為少室山。山中密林參天,幽深碧綠,遮掩著名傳天下的中嶽廟和少林寺。自唐代以後,這裡逐漸成為中國武術的重要聚集地,名手輩出。一時間,天下武術出少林,成為盡人皆知的民諺。 一條山徑彎彎曲曲,把王薌齋引到少室山北麓的山坳中。他帶著一種朝聖的心情來到這裡尋訪高僧,印證武功。抬眼望去,少林寺莊嚴高大的山門就在面前。 輕輕磕動山門,一股神聖感悄悄湧上心頭。 「吱」地一聲,隨著門軸轉動,山門裂開一條縫,一個小沙彌探出半個頭來。他見王薌齋氣度不凡,連連往裡讓:「施主請。」 「小師父,為何白日里山門大閉?」王薌齋不解地問。 小沙彌嘆了一口氣,「唉,兵家混戰,世道大亂,只好閉門謝客啦!」 王薌齋環顧山門,果然破敗衰微,沒有一絲昔日香火鼎盛時的跡象,只有從那剝落的彩繪房檐和褪色的高大紅牆上,還依稀可以想見當年那輝煌的氣勢。 「請問施主,」小沙彌膽怯地問:「施主是前來燒香許願,還是……」 王薌齋含蓄地一笑,「久聞少林拳術天下無敵,我此來是想拜訪各位師父。」 小沙彌不敢怠慢,連忙把客人引入禪房,爾後,又匆匆到後面通報去了。 王薌齋坐定,看著昏暗神秘的大殿,一種感嘆人世蒼茫定論難卜的感覺油然而生,想難道人生只有走到這裡才算是終結亦或是開始?如果有緣沒緣都在命定之中,那麼,我此行會見到哪一位少林高僧呢? 一陣輕而穩的腳步聲從殿後慢慢傳來,那聲音雖輕,卻透著深深的功力。平常人也許聽不到這走路聲,王薌齋卻聽到了,並且感受到了這聲音中傳來的氣韻與力度。 王薌齋尋聲望去。 走出來的是一位五十多歲模樣的出家人,穿一身淺灰色的僧衣,魁梧、高大的身軀襯著紅紅的臉龐,一雙明目清亮而幽深。頭頂露著青灰色的頭皮,受戒的疤痕隱隱可見。 「施主遠道而來,小僧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王薌齋連忙迎上前去,學著主人的樣子,雙手拱在一起,「師父,我是直隸深縣人氏,姓王名薌齋,自號宇僧,從小練習武術。這次遠道而來,本意為以武會友,不知師父肯接納否?」 主人圓圓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少林武術與天下武術共立武林,少林武人視天下武人為兄弟,檀越遠道而來,正是我少林寺有幸!請坐請坐!」 二人在古色古香的木椅上坐定。小沙彌從後面捧上一個托盤,上面擺著兩個有些殘缺的青瓷茶碗。熱水緩緩地冒著白氣。 王薌齋問:「不敢,請教師父法號?」 「小僧恆林。」 「噢,恆林禪師,」王薌齋欠了欠身子:「多有打撓了!」 「客氣了,客氣了!」恆林禪師哈哈一笑。 這恆林禪師,史料記載他生於1865年,年幼即在少林寺出家,跟隨延樂上人學藝多年,把一套少林拳法研習得精湛高深,曾數次闖過少林寺的十八連環陣。這一年雖然剛剛五十多歲,卻已經成為該寺少林派武術撐家代表之一。 「不知檀越所練何家功法?」恆林禪師問。 王薌齋說道:「我從小體弱多病,後來家人送我在鄰村的武術世家裡學藝,諸種拳法領教過一二,主要學習的是形意拳。還請禪師多多指教。」 「哈哈哈哈,施主,客氣了!」 恆林禪師很喜歡這個年輕輕的武學後生。他看了看瘦弱的來客,說:「施主遠道而來,不知身體是否疲乏?是否需要在禪房小憩?」 王薌齋連忙道謝,「不必了,不必了。」 「既如此,」恆林禪師站起了身,「施主可否到後院演練一番?」王薌齋欣然從命。他漫遊江湖的目的,就是要結交天下武林同道,取各家武術之長,補自家之不足。如果將來能在此基礎上獨創出一門新的拳種來,那對於國家的發展和同胞的體魄,都將是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禪房後院,有一塊兒平地,三兩丈長,一丈來寬。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平地上,相對而立。王薌齋用「三體式」站穩,恆林則擺出少林拳的開式。 「獻醜了!」 「彼此彼此!」 二人禮讓過後,各自便拿出了真功夫。那恆林禪師武步獨特,招式怪狠,出手迅疾,躲閃靈巧,寬大的僧衣飛舞起來呼呼帶風,那衣衫過處、袖口拂處,似都有鐵帚橫掃、冷氣撲人之感,使人想到少林拳中的鐵臂功、鐵頭功。這宇僧行者,身形驕健,步法伶俐,眼到拳到,身隨影移,小小的個子帶著無限靈活,一招一式都透著深厚的功底!只見二人拳來腿往,你進我退,前騰後挪,左避右閃,人面不見只有影,化做平地龍捲風!拳頭落到恆林身上,如大木擊堂,巨浪拍礁;拳頭落到王薌齋身上,似鐵杵捶絮,頑石入水。 二人戰了有幾十個回合,未分勝負。王薌齋只感到對手武功高深莫測,確有很多值得自己領教之處,便瞅一個空隙向後一跳,叫一聲:「請停請停!」 恆林禪師運氣收式,緩緩站定。 「禪師功夫獨到,小弟領教了!」王薌齋略整衣褲,誠懇地說。 「哪裡哪裡!」恆林深有感觸地說:「檀越年紀輕輕,功夫如此老成,真真羞煞貧僧!」他仔細端詳一番王薌齋,問:「不知施主師傅是哪一位高人?」 「我是形意門郭雲深的徒弟。」 「噢!郭老先生!」恆林臉露驚喜之色,「怪不得怪不得,他老的徒弟,當然要技高一籌啦!」 原來郭雲深的大名,在武林里是叫得很響的。那少林寺聚天下武術之精英,對郭雲深老先生的大名豈有不知之理?恆林禪師對王薌齋的技藝甚感欽佩,他有意留下王薌齋,彼此交個朋友,以便進一步切磋拳術,便說:「宇僧,你不如權且在本寺住下,我給你引見一位長者,那是我的師父延樂上人。你或許可以從中得到一些益處。」 王薌齋非常高興,爽快地答應了。 延樂上人已年近九旬,留一縷半尺長的銀白色長須,一付神靈清秀的模樣。王薌齋在恆林禪師的帶領下,來到延樂上人的禪房,立刻被那種清清爽爽空空幽幽的氣氛所感染,覺得周身內有一股氣體在暗暗涌動,涌動過後便是平靜,平靜下來便覺得周身同樣清清爽爽空空幽幽的了。 延樂上人請王薌齋表演一下身手。 王薌齋和很多高手對練過,也和師叔輩的長者比試過,唯獨沒有在九旬老翁面前亮過家底。故而他的神態極為嚴肅認真,一招一式不敢有絲毫怠慢鬆懈之處。形意拳的特點是以站樁內功為主,套路練習為輔,所以王薌齋只是表演了幾個簡單的套路。套路雖然簡單,卻沒有半點兒花架子,都是實打實的真功夫。你的功夫練得有多深,行家一眼便可看出。 延樂上人的臉上露出讚許的神色。他微睜雙目,蒼老的眼帘下透出的光芒分外明亮。 「你的師父是……」 王薌齋報出了郭雲深的大名。 上人一陣由衷的讚許:「啊,名師出高徒!了不起了不起!對郭大師,我久聞大名,只是無緣相見呦!」 老禪師一捋銀須,發出一聲長長的感嘆。過了半晌,他招呼王薌齋和恆林二人:「走,跟我到殿里去!」 他們先來到千佛殿。這千佛殿是少林寺僧眾練拳習武之地。延樂上人指著青磚地面上深深的腳窩,讓王薌齋體會少林寺僧練拳之苦。王薌齋看著那凹凸不平的青磚地面,心中感慨萬端。鐵杵成針,水滴石穿。若無少林世代武人流血流汗地苦練,少林武術何以能獨樹一幟揚名中國武壇!自古道:有志者事竟成。這一「竟」字,掩住了多少辛苦和汗水!爾後,他們又來到白衣殿。白衣殿內牆壁上,最著名的是清代壁畫「少林寺拳譜」和「十三和尚救唐王」。延樂上人指著壁畫上的人物造型,給王薌齋詳細講解少林派拳術中的秘訣要法。達摩《易筋經》中說:若專培無形而棄有形,則不可;專練有形而棄無形,則更不可。必練有形者為無形之佐,培無形者以為有形之輔,是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有形之身必得無形之氣,相倚而不相違,乃成不壞之體。延樂上人引達摩祖師的話,一句一句地點撥著王薌齋的心。九旬老翁又背誦起《少林拳譜》中的詞句來:「少室長燈明四季,禪影伴燈靠真氣,谷水只能潤肌膚,唯有宗氣維身力。」少林拳不是外家拳,不是靠硬練筋骨肌肉的,懂么?《少林內功秘籍》中就講了少林派拳法是如何通過氣功來增強功力的,懂么?象老僧我,練內氣已到高級階段,完全靠坐禪調息,使自身進入真息,以臍部進行胎息,來練先天之氣,懂么? 王薌齋連連點頭。 他從此迷上了少林武術,要把這門武術中的真諦全部學到手。在少林寺借住期間,他抓緊一切時間向延樂上人和恆林禪師請教,從極富禪學意味的拳理到與形意拳招術迥異的少林派拳法,他點滴不漏,一點一滴地揣摩,一招一式地模仿,並在實作中化為自己的東西。 時間一晃已過數月。在延樂上人的細心指教下,經與恆林禪師互相取長補短,王薌齋自覺功夫大有長進。如果說,他以前還只是形意拳高手的話,那麼,從現在起,他已成為超脫出某一門派、精通其它各派的武術大師了。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 當然,前面的路還很長。 王薌齋很清楚這一點。他牢牢記著師傅郭雲深的話:天下人皆為汝師。他還要繼續闖蕩江湖,去會一會天下各路武林精英! 他含淚向延樂上人和恆林禪師告別。 少林派一師一徒兩位高僧,戀戀不捨地把王薌齋送出了山門。王薌齋的身影遠去了,他們的目光還在跟著那瘦弱的身影一步一步地向前,一直把他送到密林盡處。當然,他們還想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障礙,看一看王薌齋怎樣弘揚光大中國武術!在《少林武術簡史》中記載著「民國十二年(1923),恆林圓寂。弟子妙興繼任。」這一珍貴史料,更加印證了恆林大師的史實。 路很長,王薌齋腳下卻更有力量了。 離開了少林寺,王薌齋繼續他的漫遊生涯。 在浙江,王薌齋遇到了武林高手方士樁。方士樁的身體棒棒的,一望而知是個刀槍不入的硬漢子。他習練的拳術叫「五技撩手」,技擊性很強,而且都是手上硬功。王薌齋在和他比武時,贏了六下,輸了四下。雙方雖然各有勝負,但王薌齋略勝一籌。方士樁對這位北方來的小夥子甚感佩服。 在西安,王薌齋結識了西安國術館館長劉丕顯。劉老先生的腳部功夫極深,運用起來神出鬼沒,時常出人意料,其靈巧性甚至賽過雙手,有「神腿」之美譽。王薌齋虛心向他求教,獲益匪淺。他後來創立的大成拳里,有一招叫做「穿堂腳」,就是從劉丕顯的部分腿功中化出來的。 一路行行走走,也非止一年兩年;一路結交武友,也非止一千兩千。王薌齋就在這種以武會友的生活中,不斷豐富著自己,壯大著自己! 這一天,王薌齋進入了福建省域。閩南風光,沿海景色,使他流連忘返。那長在高大翠綠蒲葉如扇的芭蕉樹上的橙黃齊整的芭蕉,那結在樹上的一團團一簇簇的龍眼,那一個個圓鼓鼓麻楞楞的菠蘿,其散發出來的香氣令這位北方武術家如醉如痴。而那獨具特色使人聽來似懂還懵的閩南方言,則給人一種如入異國他鄉的感覺。 王薌齋走進一家茶館喝茶。茶倌把茶碗擺好,送上當地名茶「鐵觀音」。開水澆入茶碗,一股清新幽香之氣撲鼻而來。坐在靠窗的竹椅上,一邊品茶一邊欣賞外面別緻的街景,也是一番享受。也許是從這一刻起,王薌齋對福建茶葉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並把品茶作為閑暇時的一大樂事而直到終身。 一個武生打扮的漢子走進茶館,坐在了王薌齋的對面。茶倌端上了茶。 那漢子盯著王薌齋看了片刻,忽然問:「這位先生,您不是本地人吧?」 很蹩腳的國語。但王薌齋基本上還能聽懂。他略施一個禮,答道:「我老家直隸。」 那漢子繼續問道:「看你這樣子,一定是個武林中人了?」 「不錯,略知一二。」王薌齋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漢子很神秘地說:「你可知道本地的解大鬍子?何不會會他?」 「江南第一妙手?」王薌齋脫口而出。看到對方點了點頭,他的心中一陣激動。解鐵夫,人譽為「江南第一妙手」,又由於留著長長的鬍鬚,被人們俗稱作「解大鬍子」。關於他的傳說,王薌齋早有耳聞,此次閩行的目的,也希望能碰上他。想不到他就在此地!真是上天有眼!此刻,一種印證武功的慾望與快感,在他內心中緩緩升起。 那漢子看出了王薌齋的神情,又關切地囑咐說:「先生,解大鬍子功夫極深,一般武林人可不是他的對手,你可要小心哪!」 王薌齋沖對方抱拳拱手,做了一個「謝」的表示。 那漢子很是熱情,詳細指點了解鐵夫的住址。 沒費什麼力氣,王薌齋便來到了「江南第一妙手「的寓所。 聽門徒傳報有遠方客人來訪,解鐵夫連忙出門相迎。他普普通通的身材,黝黑的皮膚加上有稜有角的面部骨胳,一看便知經歷過無數次磨難。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一部長而密的銀白色鬍鬚,既表明解鐵夫的大致的年齡,也是他深厚的武學功底的外在表現。王薌齋望著那長長的鬍子,暗想:這鬍鬚可比延樂上人的鬍鬚長多了,不知功夫是否也很高?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這種帶有褻瀆性的念頭。因為他覺得解鐵夫的神態令人望而敬之。 「先生,請屋裡坐。」 老先生十分禮貌地向院里讓。王薌齋雙手合掌於胸前,表示謝過,這才走進庭院。 進了堂屋。室內陳設頗具福建特色,竹床竹椅,圓形蚊帳,簡單而又樸素。唯有牆上一幅精心裝裱的國畫「白鶴衝天圖」,給居室增添了幾分文雅幽靜的氣氛。 落座後,王薌齋做了自我介紹,並簡單談了一路上與所遇武林名家交往的經過,爾後,又提出想向解老請教。 解鐵夫輕輕地捋著銀白色的鬍鬚。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好。對於武林人的來訪,他總是敞門相迎、敬之如賓,所以,他的居室時常是高朋滿座,武友如林。適才聽王薌齋介紹行蹤,使他對這位遠道來客肅然起敬。 「宇僧兄,」解鐵夫很謙恭地說:「以武會友,自古皆然。惟如此,武林才能蓬蓬勃勃火火荼荼延續至今。以兄之年紀輕輕,能廣交武友,取各家所長,在當今世道混亂之際,實為不易。不過,老朽所學,徒有虛名而已。況兄之一路風塵,不如暫且住下,來日方長,待另擇一日,再做切磋,如何?」 王薌齋見解老居恭有禮,只好客從主便。他問道:「不知先生所習哪家拳法?」 「老朽自幼練習武當派拳法,」解鐵夫毫不掩飾地說:「後來年歲稍長,對其它各門派拳法也略有涉足,所謂雜取百家。不過,」解老的臉上流露出遺憾的表情,身軀往椅背上一仰,長嘆一聲:「嘿嘿,難有建樹呦!」 解老的福建話中夾雜著部分國語,說來如歌似詩,很是動聽悅耳。 「我比較喜歡的,嘿嘿,練得時間長一些的,是這一路拳法,」解鐵夫身軀前傾,用手一指牆上的國畫「白鶴衝天圖」。 「鶴拳?」王薌齋脫口而出。 「不錯,不錯,嘿嘿。」 王薌齋向老人請教鶴拳的特點。 解鐵夫手捋長須,笑眯眯地說,鶴拳屬於南拳中的一種,主要有四種拳套,分別為宗鶴拳、飛鶴拳、鳴鶴拳、食鶴拳。這宗鶴拳又叫宿鶴拳,擅長全身發勁,講究「五撞」,即在進攻時要用頭撞、肩撞、肘撞、胯撞、膝撞;又善聽勁,順勢抖撞,擊敗對方。那飛鶴拳兩臂動作多一些,猶如鶴翼擊拍水浪,形象生動。鳴鶴拳多用掌,動作如梳理羽毛,機警靈活,同時另有發聲,如鶴鳴叫,鼻吸口呼,腹式呼吸。這食鶴拳又叫朝鶴拳,或者痹鶴拳,用指似啄食狀,動作輕巧快速,間或用腳,使之手腳並用。總的說來,鶴拳手法要求具彈抖之勁,收手軟如綿,出手如弓送矢,進實退虛,借力借勢。拳理上講要「見力生力,見力化力,見力得力,見力棄力」。 解老一邊說,一邊很有興緻地比劃。 二人談得很投機,不知不覺中天已暗了下來。當晚,王薌齋在客房中歇息。 第二日第三日,天空陰雨連綿,地上潮濕得很。王薌齋只好閉門不出,在解老家中,和解老聊一些大江南北的武俠傳聞。閑聊中,解老對這位比自己小一輩的武學後生更為欽佩。 第四日,天色放晴,空氣清爽。潮濕的地面被海風一吹,很快便幹了。正是玩拳弄腳的好天氣。王薌齋在室中憋了兩日,周身很不暢快,真想與哪位高手一決勝負,以滿足印證武功之夙願。於是,他再次提出與解老交手實作。 解老欣然應諾。 解老的後院是一片很寬闊的空場,平日里前來拜訪的武友和解老的徒弟們,都在這裡一顯身手。聽說解老要和江北武林高手比試,一些武林同道和解老的弟子們都來觀看。 場四周密密麻麻地圍滿了人,多是當地武林同道和解鐵夫的弟子。 解鐵夫上身穿一件黑色緊身小衣,腰系一條紅布帶,下身穿一條練功褲,足蹬一雙白球鞋,真箇是老將威風不減當年,耄耋雄姿猶似年少。那一捧銀白色的鬍鬚在風中飄飄揚揚,映襯得老人一派超凡脫俗、仙風道骨的模樣。 王薌齋穿一身粗布練功服:上身是中式對襟小褂,兩個袖口上挽,露出四指寬的白內衣袖;下身一條又肥又大的燈籠褲,來去有風,煞是威武。 年輕人沖老者深深拜了一拜,說一聲;「得罪了!」 老者連連還禮:「哪裡哪裡!」 開場白過後,雙方便交起手來。 那解鐵夫不愧是「江南第一妙手」,把一套鶴拳演練得出神入化,得心應手。只見這老者拳法精妙,步法敏捷,出式如仙鶴騰空,伸手似大鵬展翅,接手猶閃電之疾,進步似潮湧浪摧。 這王薌齋真乃是走南闖北第一武人,一套形意拳抖開來收回去,隨心所欲,意發神傳。只見那少年動作剛柔相濟,起伏自然,動如風,靜如塑。動如長風吹千里,靜似山雕睡萬年。一招一式,式正招圓;那形那勁,形健勁遒。 二人一來一往,一去一回,你東我西,你南我北。一個如鶴騰空,出手時似百蛇吐信;一個如鷹展翅,行動處似疾風勁雨。二人鬥了不下上百回合,難分勝負,真是武功精湛,妙不可言,把圍觀者看了個目瞪口呆,眼花撩亂。 在拳術上,王薌齋雖與解鐵夫旗鼓相當,但總被對方控制住主動權,這使王薌齋顯得稍遜於解鐵夫。但這結果就已經使在場的各位圍觀者感到很驚奇了。試想那解鐵夫被人稱作「江南第一妙手」,第一者能有幾人?舍此其誰也!如今這身不高年齡不老的北方小伙兒,居然和長著長鬍子的老者打了一個平手,誰能不驚,誰能不嘆?! 一老一少,稍事休息後,又進行器械比試。 解老挑一桿禿刃長槍,王薌齋則拿一雙無鋒劍。 看得出來,在器槭上,王薌齋握一雙劍如長一雙長臂,內三合與外三合全使在劍心,心意形一體,使得他的功底要深於解鐵夫。解老一桿長槍忽軟忽硬,忽長忽短,近時尖鋒如在身側,遠時恍若天上之星,扎一點如流彈飛空,晃一晃似銀龍擺尾。而王薌齋,則以不變應萬變,視彼若無,雙手持劍,橫掃豎劈,騰挪駕閃,左右開弓。看去出手似緩而慢,卻又招招佔先,步步主動。幾個回合下來,便已見分曉。 比武結束,眾人一片掌聲! 解老到底是胸襟寬廣,勝固欣然敗亦宜。他拍著王薌齋的肩頭,連連說:「果然一代比一代強,一代比一代強啊!」 這場比武,使二人互相稱讚,互相敬佩,彼此均有相見恨晚之感,於是二人結為莫逆之交。 王薌齋在解老家中住了一段時間。白天,二人互相學習拳術,切磋技藝;夜晚,二人同居一室,抵足而眠,聊一些古往今來武林人物,嘆一番山河破碎兵家混戰,二人都有報國不成之感。 王薌齋要北上了。解鐵夫戀戀不捨地為他打點行裝,又帶著徒弟送他上路。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江南第一妙手」深有感觸地說:「拳學之道,大江以北只有王氏一人啊!」
推薦閱讀:
推薦閱讀:
※蓮池大師對「三教一家」說及儒、道的評判
※王林大師外逃的反思
※陳正雷大師很重視,教練員們很興奮~~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
※【名家名作】玉雕大師仵應汶:雕琢出玉石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