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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說侵華日軍的軍用地圖

略說侵華日軍的軍用地圖沈克尼 文/圖  抗戰勝利六十周年之際,應《中國國家地理》雜誌之邀撰寫此稿。在此略有增刪。   本文是據筆者知見侵華日軍相關資料研究撰寫而成,掛一漏萬實屬難免。但對當年日本軍國主義的侵華行徑,則可管中窺豹。   早在明治七年,即1874年,日本陸軍就出版了《清國渤海地方圖》。明治初年,測繪任務是由日本兵部省參謀局間諜隊負責。1878年,日本參謀本部設置地圖科、測量科。1894年日本成立陸地測量部,1896年開始,日本將軍用地圖分為「軍事機密」、「機密」、「極密」、「秘」四個等級…… 「盜作」的地形圖  在過去的十多年中,筆者一直想找到一張侵華日軍的五萬分之一的華中中部一帶的地形圖。因為這些地形圖與侵華日軍頭目「支那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大將有關。

岡村寧次  2003年秋我在朋友軍品收藏家余戈幫助下終於欣喜的得到三張日軍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印製的湖北的五萬分之一地形圖。其中一張陽新、靳春、大冶三縣交界的炭山灣地圖,是抗戰中武漢會戰中日兩軍殊死爭奪的戰場。

侵華日軍複製的岡村寧次盜取的中國五萬分之一地形圖  岡村寧次在其回憶錄中說,他少壯時代經常駐在中國從事搜集軍事要地的兵要資料等情報工作,但得到軍用地圖卻很不容易。侵華日軍在武漢作戰時所用的華中中部地區五萬分之一比例地圖,大部分是他秘密搞到的。那還是岡村寧次為軍閥孫傳芳當顧問的時候,一次岡村寧次去南昌前線,孫傳芳部的指揮官把華中中部地區五萬分之一比例地圖全部借給他,委託他制定阻擋北伐軍作戰指導方針和計劃。岡村寧次按其要求提出了計劃方案,但這套地圖卻未歸還,偷偷帶回到九江的司令部。不久,孫傳芳軍節節敗退,岡村寧次趕緊雇條小船躲到日本艦隊的旗艦「安宅號」上去。倉促間,岡村寧次丟棄了所有的行李,卻未忘記帶上這套五萬分之一比例的地圖。回國後他把地圖交給了日本參謀本部,曾獲得巨額秘密賞金。時任日軍方面軍參謀長,後任大本營作戰部長的宮崎周一中將說,由武漢作戰和中國大陸各次作戰都多虧有這份五萬分之一比例的地圖。無獨有偶,與岡村寧次經歷頗為相似的佐佐木到一,

佐佐木到一  1923年他在孫中山身邊任顧問時,曾參與制訂攻打陳炯明的作戰計劃,藉機偷走200餘張十萬分之一廣東、廣西地形圖。因此,受到日本參謀本部次長武藤信義中將的嘉獎。   筆者手中的三張五萬分之一湖北的地圖有兩張圖廓上註明:「昭和十三年製版(中華民國六年測圖)」民國六年即1917年。可以肯定,此圖是1926年岡村寧次偷走的那套華中中部地圖中的兩張。日本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據此製版發行是在昭和十三年,即1938年,正當抗日戰爭之時。圖廓註明,當前支那事變,限軍內使用,對外秘密。   筆者手中另一幅湖北隨縣洛陽店五萬分之一地圖是日軍參謀本部據我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地圖翻印。此圖較民國六年(1917年)繪製的地圖地形要素要詳細精確得多。曾有人撰文《從軍用地圖看日本侵華野心》說:「日本侵華不是準備了八年,而是幾十年還不止」。並舉例說,1950年秋作者在湖南宜章曾見到昭和三年(1928年)繪製的五萬分之一日本軍用地圖,圖上甚至標明只有從前打獵採藥人才知道的崎嶇小路,慨嘆日軍地圖「甚至於比我們自己人還明白。」殊不知,日軍的地形圖大多是戰前竊取我國測繪的大、中比例尺地圖複製的。如日軍「統集團參謀部」複製的中國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軍令部測量局」繪製的十萬分一陝西地圖。再如日軍「杉山部隊參謀部」(即北支派遣軍)將我民國初年測繪的陝西關中地區的五萬分之一地形圖縮製成十萬分之一地形圖。也有將原中國十萬分之一地圖放大成五萬分之一地圖。日軍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特別是北支那方面軍參謀部測量班還將部分複製的中國五萬和十萬分之一的地形圖添加4×4mm紅色經緯「方眼」(而有些中國五萬分之一地形圖則加4.7×3.7mm紅色長方形坐標網)以便準確為陸、空部隊,特別是炮兵提供平面直角坐標。還有的五萬分之一地圖將原圖上未標地名的高地用綠色片假名字母在圖上注出漢語的讀音足見其偵察工作之細。日軍將這種複製的地圖叫作「盜作」或「海盜版」。

有平面直角坐標的地形圖  侵華日軍的地圖大部分是偷來的,也有一部分是搶來的。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日軍佔領僅次於瀋陽市大紅袍衚衕的東三省陸地測量局,將庫存的我國東三省及遼寧測繪部門測繪的五萬分之一地形圖426幅、二十萬分之一地形圖82幅、地圖底版2萬多張全部掠走。日軍隨即將搶來的各種比例尺地圖送交日軍參謀本部。同年11月,日軍陸地測量部派出兩名大尉,到中國東北現地對照這些地圖的精度,經修正後編繪出十萬分之一比例尺的軍用地圖。   「九"一八」事變的誘因,所謂「中村事件」,即是日本參謀本部的中村大尉,在我國興安嶺一帶進行兵要地誌調查時所攜帶的就是日文和中文十萬分之一的地圖。   軍用的五萬分之一地形圖屬大比例尺地圖顯示地形詳細,通常圖上量讀距離誤差為30~50米,高程誤差為5米,是軍隊在各種戰鬥行動中使用的主要地圖,炮兵確定射擊諸元,航空兵在支援地面部隊作戰和轟炸時也使用。而十萬分之一屬中比例尺地形圖,圖上量讀誤差為70~100米,高程誤差20米,通常供裝甲兵、騎兵作戰和高級司令部組織戰役行動使用。五十萬分之一地形圖屬小比例尺地圖,圖上量讀距離誤差為700米,通常供高級司令部研究廣大戰區地形概況,擬定戰略、戰役計劃時使用。日軍複製的中國地圖由於當時測量精度以及紙張伸縮等因素,精度達不到上述要求。日軍測繪及複製的各種比例尺的地圖如同其「三八」式步槍、「四一」式山炮一樣,曾為日軍侵華的作戰工具,但被我軍大量繳獲之後,為我所用。直至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一些部隊機關的牆上還能看到日軍當年印製的十萬分之一的地形圖作為「堪用品」在使用。 自測的地圖與兵要地誌圖  日軍除了在我國偷、搶地圖之外,也有自己測繪的地圖,但不多。侵華日軍在戰爭期間,派駐我國的測繪部隊有:滿洲關東軍第四三九部隊,德第二六一七部隊,北支派遣軍第五三○一部隊,北支方面軍甲第一八○○部隊,南支方面軍派第八一一一部隊,以及支那派遣軍總司令部第一五號(北支)等等。   日本對中國地圖和海圖的實測早在1904年就開始。日俄戰爭爆發,日軍野戰測量隊進入我國東北,完成《滿洲略測圖》。主要方向是旅順和遼河入海口、大長山群島,以及吉林、內蒙古等地。在日俄戰爭中,日本曾創造一天印製63400份地圖的紀錄。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日軍攻佔青島,日本陸地測量部向獨立第18師團司令部派遣寫真測量班測量地圖。到「九"一八」事變爆發前,日軍用飛機航測基本完成整個東北的二十萬分之一地圖的測繪。日本陸地測量部還繪製了東北、內蒙古東部、華北北部,以及與中國接壤的中蘇、中朝邊境五十萬分之一地圖。1940年前後支那派遣軍測量班還根據航測調繪了華中一帶的五十萬分之一地圖。圖上對道路交通比較重視,分別標出路寬1米以下,1~4米、以及4米以上三種道路。但未注出山地的高程。   日本對於我國內地和沿海要地的地圖,主要是戰前派遣特務秘密測繪的。1873年樺山資紀海軍少校偕同兒玉海軍上尉潛入我國華南、台灣等地,搜集軍事情報。同時「漢學家」福島九成陸軍少校被派到台灣秘密測繪台灣省地圖。此後,台灣被日本佔領達50年之久。日本統治台灣的五十年間,曾先後測繪發行了六套不同比例尺的地形圖。   日本人先從大地測量做起,在台灣全省建立了完備的三角點測量網。因而日本測繪的六套台灣地形圖較為精確。這六套地形圖依年代為:1895~1896年測繪的五萬分之一台灣地形圖,1904年測繪完成的二萬分之一台灣堡圖(共計466幅),1905年以台灣堡圖為底圖編繪完成的十萬分之一台灣地形圖(共36幅),1907~1916年測繪的五萬分之一台灣蕃地地形圖(共68幅),1921~1928年測繪完成二萬五千分之一台灣地形圖(共177幅),1924~1938年完成五萬分之一台灣地形圖(共117幅)。在筆者手中日本昭和五年(1930年)年出版的《創新日本地圖》冊上,台灣歸入日本版圖。    1878年5月,「漢學家」島弘毅第三次到中國,具體校正日本軍用地圖中的謬誤之處。甲午之戰前的1893年以藥商為掩護的日本非軍職的間諜石川伍一到北京、內蒙古、張家口、大同、煙台、金州、大孤山和晉、豫、陝、鄂各省的主要城鎮進行軍事情報搜集,他測繪的軍用地圖和兵要地誌以及《遼東半島沿海水深潮汐的資料》得到了參謀次長川上操六的嘉獎。   1926年日本海軍派遣的勝間田善根據海南島各縣政府繪製的地圖繪製出海口市地圖和海南島地圖,他繪製的地圖詳細得連國民黨軍在海南修成而尚未使用的地下工事和倉庫都標示清楚。1939年日本海軍攻取海南島,就是依據這些地圖。1935年,日軍「台灣軍參謀部」派遣華籍特務王振謙、筍積玉到廣東汕頭開設醫院,秘密測繪潮汕地區地圖,這份地圖在日軍攻佔汕頭時起了重要作用。   值得指出的是侵華日軍還有一種兵要地誌圖。生江有二《ガダルカナルの地圖》一書中有對日本兵要地誌圖的說明,大意為:對作戰地域的山地的位置及凹凸形狀,以及道路對一列縱隊的步兵及戰車通行能力的描述,河川的深淺對橋樑架設的難易,以及村落對部隊飲食飲水的補給能力等項,以作戰的觀點在地形圖上加簡要的文字註記。在我收集到的侵華日軍北支那方面軍參謀部1944年3月調製的河南省兵要地誌圖是對十萬分之一地形圖,進行兵要調查,然後用紅、藍文字註記在圖上

侵華日軍兵要地誌圖如山的形狀是鋸齒狀的,還是大波狀的,道路被破壞的程度,河流的汜濫區域,對軍事行動的障礙程度、橋樑的長、寬、載重等用分子分母註記。據我知見還有山西兵要地誌圖。   周恩來同志曾將一幅平型關大捷我軍繳獲日本關東軍測量隊根據我國地圖調繪的山西懷安的十萬分之一地形圖,簽名送給了國民政府軍政部的李華英(號小川)。此圖即加紅色簡明的兵要註記。其中,註記中強調「胡家堡-太平庄道礫石多,大雨時交通斷絕。夏家屯以南沙地、濕地解冰期(三月中旬-四月上旬)道路特別泥濘。」侵華日軍編製的我國兵要地誌圖與我見到的二戰中太平洋戰場日軍繪製的索羅門群島兵要地誌圖瓜達爾卡納爾島部分相同,而後者更為詳細,特別是氣象要素。

日軍的測圖教程  日軍注重測圖,其《測圖教程》,如同我軍的《軍事地形學》,為士官、軍官必修之課。我收集到的日軍《測圖教程》

日軍明治時期和昭和時期的測圖教材最早的是明治三十六年(1911年),日軍教育總監部下發的下士官的教科書。主要內容為:地圖原理、地圖應用、測圖(包括平面測量及水準測量、測板測圖),以簡易測圖為重。簡易測量以講授五千或二萬分之一比例尺的陣地偵察、宿營地略圖和道路、河川偵察略圖為主。在道路測圖的示例中,除道路兩側的地形略圖之外,還要對有方位物意義之類的重要目標繪製寫景圖,以及縱斷面和橫斷面圖。這使我想起明治四十一年(1916年),日本所謂「清國駐屯軍司令部」編寫的《北京志》中所附的北京城圖中,即有對北京城垣的縱斷面的寫景描繪。   筆者手中另一本日軍《測圖教程》是陸軍教導學校昭和十二年,即侵華戰爭開始的1937年改訂本。此書與明治時期的測圖教程相較,書中明顯增加了第六章《空中寫真的判讀和利用》。空中寫真即航空攝影,用我軍的軍語講,即航空照片判讀。在我收集的侵華日軍資料中,有一冊當年日軍出版的《輝煌陸軍寫真帖》其中有日軍軍官判讀我錦州地區航空照片的圖片。

判讀航空照片的日本關東軍軍官  日軍注重測圖,許多作戰文書都輔以略圖和要圖作說明。關於測圖侵華日軍昭和七年(1932年)版《陣中要務令》中第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條對測圖、要圖調製、軍隊標號等有明確規定。就連日本陸軍省1933年出版、1937年修訂再版的用於學校軍事教育的《學校教育必攜》中也有《測圖》專章。足見對測圖的重視。因而日軍每個軍官和士官都有一牛皮製的圖囊作為戰鬥裝具,戰時右肩左脅,與軍刀、手槍一齊披掛於身。我收藏的昭和十四年(1939年)日軍教育總監部根據日軍侵華作戰教訓編印的《小戰例集》中有侵華日軍步、騎、炮、工、輜重各兵種繪製的要圖50餘幅,如著名的台兒庄會戰中,日軍某野戰重炮聯隊繪製的射擊要圖。

台兒庄戰役日軍炮兵射擊要圖  值得特別指出的是,在我收藏的侵華日軍軍官的小刀和銅製的香煙盒上有些鐫有中國和朝鮮地圖。昔日日本軍國主義的「戰場意識」在其軍人的日常用品上都有強烈的體現。

帶地圖的日軍煙盒  

侵華日軍十萬分之一地形圖

明治時期日軍二十萬分之一地形圖

侵華日軍五十萬分之一地形圖  斗轉星移,「九"一八」和「七"七」事變,平型關和台兒庄的戰爭風雲早已流散。六十年一個「甲子」,我面前的這些原侵華日軍的軍用圖和書,向著天和地、向著歷史和未來證明侵華日軍在上個世紀里曾踐踏中國的土地,讓我們的父輩們流了太多太多的鮮血。文章寫畢,我囑我兒,日後翻閱此圖此書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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