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華夏之名將傳奇5

第九十二回:秦王政雍城平叛,呂不韋飲鳩自盡。  龐煖雖無奈撤軍,但畢竟心中憤恨不已。於是他在率軍撤出秦國本土後,掉頭向東,去把那從不肯加入合縱的齊國給痛打了一頓,奪了些地,扳回了些顏面,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但這事對戰國晚期的整體局勢無多大影響,在下提一提,只為表一下老將龐煖功虧一簣,不得不撤軍時心中的無奈與滄桑。  攻打完齊國後,龐煖回到國內,不久去世。  秦國震驚了!——原來函谷關不是不可突破的,這次五國聯軍既能從蒲阪繞道,為什麼下次不能從別處繞道?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須儘快徹底打倒那六國,否則,一旦再來次五國大軍兵臨渭水,未必還能再嚇得住他們。  這是呂不韋的想法,也是秦國眾將的想法。那秦王呢——咳,呂不韋發話了:小孩子而已,我等作主,不用問他。  公元前240年,時年秦王政二十歲。  呂不韋並非大言不慚,按規矩的話,此時的嬴政還需以「仲父」之禮稱之(自齊桓公尊稱管仲為「仲父」後,後代的君主往往以此稱呼極為尊重的重臣)。加上其尚未進行「加冠」之禮,因而未可親政,大權仍在呂不韋手中。  按古人的規矩,二十歲就該進行「加冠」之禮了,但為何嬴政這時尚未進行該儀式?——呂不韋說了,這事不忙,且容「仲父」我再為你折騰個兩年吧。  結果,只因呂不韋霸著政權不肯罷手,拖啊拖,拖出大事來了。  話說嬴政剛繼位時,尚自年幼,因而呂不韋仗著身為「仲父」,出入宮廷自由的便利,與太后有染。再往後,到秦王政年紀漸長時,呂不韋因忙著修書、打仗,漸漸對太后失去了興趣,於是另贈一人給太后,名叫嫪毐。這嫪毐本是一正常男人,為了入宮侍奉太后,特意拔去鬍鬚等物,扮作宦官。  初時,呂不韋只道嫪毐是一奴才,無多大用處,因而處處替他維護。久而久之,突然發現大事不妙:此人仗著太后寵愛,竟然敢謀求封地,又大量蓄養亡命之徒,漸漸暴露出極大的野心!呂不韋見了心中恐懼,知道此人貪權之心更遠勝於自己,於是趕緊旁敲側擊,希望嫪毐適合而止,否則,一旦闖下大禍,那可是會將大火引到自己身上的。  晚了!這時的嫪毐,已經是堪稱與呂相國並駕齊驅的一大勢力——若稱呂不韋為「相權代表」,那嫪毐則是「後權代表」(別的外戚,至多是太后的兄弟罷了,還是嫪毐的身份最牛)。他見呂不韋煩得很,竟然拉上太后,以咸陽後宮風水不好為借口,搬去了秦國原先的都城雍城去住。對此,呂不韋也是無可奈何——畢竟這事就是他呂不韋惹出來的,總不能自己去小秦王處自首吧。  ——罷了,希望他能好自為之吧,本相還須為軍國大計操勞,管不了這許多了。呂不韋望著太后車駕遠去,無奈嘆息道。  呂不韋忙,嫪毐也很忙——自他到了雍都後,除了逢迎太后外,整日忙著整飭甲士,忙著謀反。  這就過分了!人家呂不韋雖然也愛權,但忙進忙出,大體上都在幫秦國辦事,偶爾養養門客,修修書也算正經行當。此嫪毐只憑一太后,便想翻雲覆雨,遮手為天?簡直可笑!——別人不說,太后她豈能同意?  「太后,據外邊傳聞,我二人之事已被大王知曉……為今之計,你我若想全命,唯有得兩樣事物……如太后懼怕,可立即殺死嫪毐出首,大王定會念在母子一場,不會追究。」  面對嫪毐的哀求,太后二話不說,為他取來了兩樣東西:秦王璽印,以及太后璽印。  ——因為她已經為嫪毐生了兩個孩子,動了真感情了。  嫪毐拿著兩塊璽印,笑了。公元前238年,在秦國舊都雍城的蘄年宮內,正隆重地舉行一樁盛事:秦王加冠。  ——加冠之後,嬴政便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國之君。  正當眾君臣莊嚴立於大堂,有條不紊的實行相關儀式時,突然,外面喊殺聲大起。只見嫪毐手持旨意,大踏步進來,說奉太后旨意,捉拿假王嬴政以及呂不韋二人。呂不韋沒料到嫪毐動手如此之快,膽子如此之大,且又有聖旨在手,一時驚慌失措。  秦王政回過頭來,責問他道:「賊臣嫪毐,你可知這是謀逆之罪!」  「本侯現有聖旨在手,秦國誰人敢不聽令!」  聽了這話,大臣們面面相覷,正六神無主時。卻聽外邊一支救兵速速趕來,正與嫪毐手下廝殺,嫪毐聽了,臉色大變,再看秦王政,神情淡定如常。心下暗叫一聲不好,連忙趕往宮門處去看。原來,卻是兩位楚人,一人名作昌平君,一人名作昌文君,率精銳甲士三千特來救駕。那嫪毐雖矯詔文書,召集了些烏合之眾,但哪能是訓練有素的王宮衛士的對手。不一會兒,嫪毐軍大勢已去。  卻說那兩隊人馬在蘄年宮外拼殺時,秦王政下令緊閉宮門,加冠之禮如常進行。行禮畢了,秦王叫上王翦,吩咐道:「昔日呂相國有言在先,將軍有勇有謀,是難得的將才。今日嫪毐興兵作亂,被寡人事先識破,兵敗後必會逃奔他處,將軍可提軍一支前去追殺,務必要拿得此人。」  王翦連忙拜服領命。等秦王下令大開宮門時,嫪毐已棄陣而逃,不知往何處去了。眾平叛將士一見大王出現,齊聲高呼萬歲。秦王當眾頒下口諭:昌平君、昌文君二人救駕有功,連同三千衛士一併有賞。又派人傳檄四方道:「速速配合捉拿反賊嫪毐,生擒此人者,上賞;得首級者,也亦有賞。」  秦王分派定了,只留三千甲士護駕,王翦等人趕去咸陽一帶軍營更發兵馬。且說那嫪毐先前見作戰不利,快馬趕去咸陽,利用詔書召集親信裡應外合。有許多秦國官吏受他誑騙,見了詔書後竟果真率領門客、傭僕前去投奔,正當嫪毐慶幸又集得了數千人馬時,王翦親率大軍已到,就於咸陽城下展開廝殺,量那嫪毐用兵怎敵得過大將王翦?不過半個時辰,王翦大軍已將作亂一黨殺散,且擒過了嫪毐,送至秦王處,聽候處置。  秦王政大喜,徑帶貼身衛士趕往太后行宮。太后措不及防,等秦王到時,兩個嬰兒尚未來得及躲藏。秦王見了,冷笑一聲,一手一個,當場擲死。又傳令宦官首領,立即將太后趕往冷宮,終身不得相見。  不過大半日,嫪毐之亂已經平定。  這時,呂不韋等人才完全反應過來:好一個嬴政,事先已知嫪毐有謀反之意,卻隱忍不發。等到嫪毐真的領兵殺到時,伏兵才突然盡出。那昌平君、昌文君二人都是楚人,可見大王早已對我等也按下了戒心,寧用楚人平叛,也不願相信本國老臣——至於王翦等人,自是也早已有備,而這一切竟然都瞞過了老夫,厲害,厲害。  厲害的還在後頭。不久後,秦王下令:車裂嫪毐,並滅其三族。呂不韋受連坐之罪,念在昔日有功,立即逐出咸陽,遷往蜀地居住。  自此,秦王政一舉拿下兩大權臣,將秦國政局牢牢握在了一人手中。呂不韋見秦王行事如此老辣,害怕自己下場比嫪毐更慘,在遷往蜀地之前,飲鳩自盡。第九十三回:王翦削兵下鄴城,桓齮乘虛襲趙後  實事求是的說:當日,嫪毐手抓太后,又有二璽,叛亂之策已經成功了三分。在這等局面下,年少的秦王只需稍有不慎,就會身陷死地,萬劫不復。奇的是,最終下來,秦王政不僅未被傷及分毫,反而借用這次機會大舉奪權——誅殺嫪毐,罷黜太后,逼殺呂不韋,招招連環,打得幾位權臣毫無反抗之力。等呂不韋一黨反應過來時,咸陽城內甲士已直接歸秦王統領,王翦等軍中大將也個個俯首聽令。因而呂不韋輸得心服口服,未作任何反抗便飲鳩自盡。  事後,秦王政雖聽從大臣之勸,重新迎回太后,仍以母子之禮侍奉。但到這時,太后之權已被剝奪了乾淨,雖名為太后,依然養尊處優,實則為處處遭受監視的廢人。當然,這一切也算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理清咸陽城內大事後,秦王政大權在握,終於開始將眼光轉移到了東方,繼續完成先輩們未竟的大事業。  山東六國此時在做什麼?  ——太不爭氣了,竟然還在內訌。  公元前236年,趙悼襄王見趙國屢戰屢勝,元氣漸復,心中也動起了開疆拓土的念頭。鑒於數年前剛剛五國伐秦,都攻至咸陽大門口了還是被迫撤軍而歸,不敢再打秦國的主意。於是,他遣軍一支,北上攻燕,意圖一舉滅去燕國,重演昔日趙武靈王滅中山,逐胡林的豐功偉業。  燕國是趙國的手下敗將,本不足慮,可慮的是燕王喜大驚之下,竟急派使者飛奔數千里,抄小道趕到了秦國求援,而這一切,趙國完全被蒙在鼓裡。  結果,就在趙軍一路節節獲勝,向燕國都城逼進時,秦王拜王翦為主將,桓齮、楊端和二人為副將,領大軍三十萬前去救燕。王翦率軍出咸陽時,知此行雖名為救燕,實為伐趙,於是不急著繞道趕往燕國,而是直奔閼與而去。  閼與是趙國抵禦秦國的第一道防線,往日自是守備森嚴。不過,由於此次趙國志在滅燕,因而邯鄲一帶防備空虛,區區一個閼與,自然遠非三十萬秦國大軍的對手。饒是如此,數千趙軍憑藉地利優勢,成功地拖緩了秦國的攻勢,等到王翦大軍攻下閼與時,已過去近二十日,前去伐燕的趙軍已經撤退,一齊向邯鄲方面彙集。  就此憑藉三十萬軍隊強攻邯鄲么?——不,王翦用兵,以穩為主,豈會犯下昔日王齕之錯?那就此撤軍么?——也不行,秦軍若就此撤退,非但閼與將得而復失,趙國上下必會放棄攻燕,轉而重新聯絡他國極力抗秦。因而,這時的戰局,無論是進是退,都需極其慎重。  王翦就是慎重的人。因而,他在權衡利弊後,作出了一個極為艱難地決定:繼續攻趙。  在拿下閼與後,參考此時秦、趙雙方的軍力對比,秦軍約有三十萬,趙軍約有二十萬。但趙軍歷來有個良好的傳統:在孤注一擲時,往往威力巨大——這事可參考趙奢父子,以及前任趙國大將軍廉頗。細究原因,可能是因為趙國以「胡服騎射」起家,對騎兵的運用水平遠勝他國一籌。騎兵嘛,特點就是在於質量而不在乎數量,日後自會細說。  王翦顧忌此事,因而不敢輕易逼近邯鄲,但他仍然選擇繼續攻趙,目標是:鄴城。  鄴城就在邯鄲城往南不到百里處,之前一直屬魏國管轄。「竊符救趙」前,魏國大將晉鄙曾率魏國大軍開至此地就停滯不前,後被朱亥錘殺。在這之後,因魏國勢頭每況愈下,乾脆將此地獻給了趙國,求個北方太平。  邯鄲與鄴城相隔雖近,但中間被漳水隔斷,王翦選擇攻取此地也正是圖趙軍急救不便。如能一舉克之,趙軍戰力雖強,無奈何也。  問題是,鄴城南鄰大梁,北接邯鄲,又是大城,趙軍豈能無備。再怎麼說,也該比荒郊野外的閼與要塞駐軍要多得多。若按攻打閼與時的那般效率,打個十多天都攻不下,只怕到那時漳水南岸的趙軍船隻都已排滿,秦軍除了撤退一途,別無他路。  於是,在攻打此城之前,謹慎無比的王翦將軍下達了一個命令:三十萬大軍,只留八萬,其餘全部遣散回國。  ——秦軍橫行天下,所向披靡,只為一個「勇」字。既然大半軍士只為軍餉,不好勇戰,那就乾脆全部遣散,本將軍只要精兵,不能打的,不要。  八萬精兵,由王翦精心挑選,個個都是好戰之士。結果,當秦軍再次突襲鄴城時,只用了數日,便一鼓而下。  此後,秦軍趁勝追擊,沿著漳水連續推進,徹底控制了漳水南岸,直接以「U」字形戰線威逼趙國的核心地帶——秦軍的刀鋒,已經懸到了邯鄲頭上。  一陣手忙腳亂,方才撤回主力的趙國見秦軍大舉駐紮於漳水對岸,深為惶恐,連忙也沿著漳水布置防線,竭力阻止秦軍強渡漳水的意圖。這一舉措毫無疑問是正確的,正如白起伐楚時,鄢城一旦失守,郢都必不能保,是一個道理。  然而,王翦笑了,秦王政也笑了:他二人不是白起,不愛險中求勝,何況眼下秦國完全具有硬碰硬的強大實力。他們要的,只是逼迫趙國在南線全面設防而已。  一年之後,秦王不動王翦所部,突然又連派援軍,新建二支大部隊前去攻趙。一路徑襲趙國北地,一路直取趙國武城。從地理位置上來看,鄴城、北地、武城三處地界恰好是趙國的南、北、西三處防線。只要失了一處,邯鄲的防線便會露出破綻,讓實力強大的秦軍有隙可鑽。而結果恰恰是:在三個方向的戰鬥中,秦軍全部獲勝。尤其是攻打武安的那一路秦軍,主將正是之前王翦的副將:桓齮。他利用王翦牽制住趙軍主力的大好機會,一舉攻下重鎮武安,又趁機藉助地利優勢,圍點打援,全殲了十萬急急趕來支援的趙國援軍,聯合王翦等人,對邯鄲形成了三面包圍之勢。  ——趙國大難臨頭了。  直到這時,面對嚴峻的形勢,趙國上下,包括郭開在內,在思想上才終於達成了一致。  ——上李牧!第九十四回:桓齮率軍襲宜安,李牧大勝於肥下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因為眼下趙國的情況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  往幾年前看,趙國形勢還算不錯,既打退了燕軍多次的進攻,又充當了一回合縱長,總督五國之師繞道伐秦。雖說那次伐秦沒能伐出個好結局,但至少證明了趙國的聲望已重新振作了起來。趙國,依稀還是那個擁有強軍的北方大國。  也正因此,趙悼襄王被眼前美好的景象沖昏了頭腦,犯了和燕王喜一樣的錯誤,冒冒失失地派出了大軍前去伐燕。結果伐燕沒伐成,趙國的西南端防線倒是被秦軍滅了個底朝天:從最西邊的閼與開始,武安、轑陽、河間、安陽、鄴城、武城等要地相繼落入了秦國手中——秦軍已經控制了整個漳水流域,數十萬大軍隨時可一舉渡河,圍攻邯鄲。  等到這時,再急匆匆地撤回伐燕大軍去救時,為時已晚。前日龐煖去世後,接任大將軍一職的乃是其副將:扈輒,也是戰場老手。結果,被桓齮輕鬆一擊,趙國十萬援軍全軍覆沒不說,扈輒也當場陣亡。  只因一時衝動,大好局面瞬間即失。趙悼襄王受了這番刺激後,不久便過世了。其幼子趙遷繼位,是為趙幽繆王。  (有朋友這時可能發現一個問題:之前的燕昭王、趙惠文王,那謚號多提氣,到了這時,這個趙幽繆王,明顯是一副貶低的意思,更可笑的還有那個燕王喜,明顯是敷衍了事隨便起了一個就算事兒。為什麼?——其實這不難理解,謚號是什麼?謚號是前任君主去世後,後人給起的,且大多是由繼任君主操辦這事。因而,作為兒子的,你總不能隨便起個「老趙王」,「笨燕王」來唬弄過世的老爸吧?之所以「燕王喜」,「趙王遷」受胡弄,只因他們都是末代君主,是秦王給起的——給你個謚號就不錯了,手下敗將,還敢提要求!)  話說趙遷之父趙偃上位時,就存在爭議;到了其子趙遷上位時,爭議聲更大——趙偃之所以存在爭議,是因為他並非太子,但被確立後,非議聲頓消;而趙遷倒是太子了,只可惜出身不好——其母曾為娼妓,聲名狼藉,偏偏生的貌美如花,艷如狐媚,深得趙悼襄王寵幸。愛屋及烏之下,趙悼襄王便廢去了原太子趙嘉,改立其子趙遷為太子,又讓頭號寵臣郭開擔任太子太傅,生怕自己一朝過世,這位愛子的王位坐不穩。結果,在他過世之後,雖然朝中上下議論紛紛,不服趙遷者甚眾,但幸得郭開大權在握,百般維護,順利扶持趙遷坐穩了王位。  時年趙幽繆王才不滿十歲。  郭開能夠依靠玩弄權術,控制住群臣,但控制不了步步深陷趙國局勢。若再不及時阻止秦軍的迅猛攻勢,則非但小趙王王位不保,自己也必然成為秦軍的俘虜,因而,只得不計前嫌,速召北地大將李牧來救。  李牧得了郭開以大王名義寫的急報後,不日便集齊北地守軍十萬,從北地向邯鄲馳援。大軍行到半路,到達宜安(今河北蒿城西南)一帶時,李牧突然下令:全軍停止前進,深溝高壘,防止秦軍來攻。  部將們不解其意,只得莫名其妙的按照主將的吩咐,於當地深挖戰壕,高建營壘,又將強弓硬弩,滾木礌石一一備至妥當。忙完這一切時,軍中傳來急報:秦軍大將桓齮,正率大軍十餘萬向此地開來。  真是料事如神啊!聽聞這一消息後,將領們才反應過來,紛紛交口稱讚。那麼大將軍,您是如何得知秦軍必來的呢?  「自秦軍大舉攻趙以來,所下之地,都在距離邯鄲不遠處,若其主意是圍攻邯鄲,何須等到今日?之所以未敢急切攻邯鄲者,只因懼怕我等這一路兵馬趁勢襲其身後,才故意分兵多路襲擊,意圖吸引我軍急速南下,現於明處。如此,則秦軍再無後顧之憂,邯鄲也必定無法倖免。」  哦,將領們這下都懂了:秦軍之前四處亂敲亂打,原來就是為了將我等吸引過來。那大將軍選擇在此地駐軍,又是何意?  「既然秦軍可誘我等前來,我等為何誘不得秦軍?」李牧微笑道。  卻說那秦將桓齮,自靠「圍點打援」一策,殺了扈輒一個片甲不留後,深感此招好用。於是又如法炮製,轉過槍頭向邯鄲以北進軍,有意吸引李牧所部來救,以便再建奇功。結果,當他大軍剛行進到宜安一帶時,前方探子來報:趙國大將李牧,已率十萬大軍駐紮於此。  桓齮聽說了這事,不由吃了一驚。為何?——縱觀秦軍之前的行動步驟,從戰略上來講,是一個意圖將趙國「分而制之」的大規模軍事計劃。其中,王翦率軍鎮住邯鄲以南,以防韓、魏、楚等國來救;另有一軍向北攻打雲中、雁門,用來牽制趙國代地的邊防軍;而桓齮則負責從中央突破,自西向東將趙國一分為二,以塞斷邯鄲與代地之間的聯繫。如果這三招具體步驟都能實現,那趙國勢必會被秦軍攔腰斬斷,且求救無門,只能朝夕等死。  眼下,李牧大軍往趙國的腰間一站,震懾四方道:不管你秦軍有幾路,我趙國鐵騎,也不是好惹的!  如此,為了整個戰略大計的實現,桓齮只得率軍主動前來與李牧爭奪趙國中段——誰能得勝,誰便能控制趙國。  桓齮勢在必得,不懼李牧大破匈奴的威名,一路席捲而來。而李牧也甘願被人再罵作「怯戰之徒」,整日苦苦把守著營壘,始終不肯輕出。雙方對峙了數十日,桓齮因趙軍把守得嚴密,無隙可趁,不禁惱火了起來:李牧這是要學廉頗么?  好吧,你學廉頗,我便是白起。他傳令下去:「大軍繞開宜安,繼續東進,轉攻肥下!」  肥下(今河北晉州一帶)在宜安東部,兩地相距不過數十里。因而,桓齮大軍在繞開了李牧陣地後,迅速到達了肥下,一頓猛攻,打得守軍魂飛魄散。守軍見秦軍勢大,一邊苦苦支撐,一邊迅速派人去趙王那邊告急。  小趙王年幼,諸事不問,急不急不得而知,但郭開等人卻急了。這李牧定是因昔日與我有隙,因而不願率軍出戰。事到如今,顧不得這許多了,只得放下面子再求他一求,務必要給本相(此時郭開已是趙相國)出戰。  李牧接到郭開書信後,看也沒看,隨手扔在一旁。左右連忙勸諫道:「眼下郭相國權勢極大,不依他行事,只怕事後得不了好處。將軍的神勇,我等已是見識過了,何須怕那桓齮。」  李牧道:「郭開說可救,你等也說可救,那桓齮豈會不知我等欲救?若果真如此行事,則必會中了他的"調虎離山』之計,我等距離敗亡也不遠矣。」  「那大將軍的意思是……」  「且容他得意個幾日,再作決策。」  不出李牧所料,那桓齮親率大軍盡出,趕至肥下後,立即將十萬大軍拆作兩部:以一萬人虛張聲勢,主動暴露於肥下守軍面前,另將九萬主力暗藏於必經之路兩側,只等李牧率軍來援時,就好趁勢一齊殺出。結果過了許多日,李牧所部毫無動靜,他正狐疑時,後方急報傳到:「將軍,大事不好,我方先前立於宜安一帶的營寨已被李牧率軍盡數奪了。」  桓齮聽聞後,大驚道:「若果真如此,則我軍進退無路,不日必將彈盡糧絕矣。各部速速撤軍,隨本將前去爭奪大營。」  隨著桓齮一聲令下,十萬秦軍放過肥下,折返而回,前去爭奪營寨。大軍一路疾行,將出肥下地界時,早有萬餘趙軍士兵攔住去路,桓齮顧念大營安危,親率先鋒開路,直直的向西面筆直殺去。一路過去,趙軍士兵漸漸攏集,越聚越多,饒是秦軍向來英勇無匹,這時也已步履艱難。桓齮心中只牽掛營寨,只得奮力督促左右將士向前猛攻。  此時,李牧正立於一旁的高地,見秦軍已漸入重圍,一聲令下:數萬弓弩突然湧上,將如蝗蟲般的箭雨射向秦軍,秦軍頓時大亂。隨後,數萬騎兵,數千戰車趁勢殺出,成功截斷了秦軍後路。桓齮見了這一幕後,肝膽俱裂,隱約間想起李牧軍昔日大戰匈奴時,只一戰,便殺得匈奴大軍十幾萬人全軍覆沒,此後匈奴一直遠遁漠北,十餘年間未敢再與之交戰。  今日,匈奴的命運降臨到秦軍頭上了。  想到這裡,他不敢再戰,連忙扔下戰場奪路而逃。又不敢回國,只得隱姓埋名,徑自躲往燕國去了。  數日後,李牧捷報傳至邯鄲:臣李牧,率北地軍十萬與秦軍於肥下交戰。此役,斬獲秦軍十萬,繳獲輜重、良馬無數。秦軍主將單騎逃脫。第九十五回:尉繚、李斯獻毒計,趙、秦、韓、魏大交兵  這一下,李牧的大名不止傳遍趙國,在全天下都傳開了:此人用兵,從不輕易出擊,一旦出擊,無不全殲對手。連小趙王都明白了李牧的好處:聽從臣子之勸,封他為武安君,以嘉獎其一戰滅除十萬秦軍的赫赫戰功。  「武安君」,先前白起掃平郢都時,也是得了這個封號。大意上是誇此人能安邦定國,所向披靡等等。李牧雖然為人耿直,但見大王厚恩,也是大喜。  自此,李牧就留在了朝中,未再回北地。  秦國都城:咸陽。  就在趙國上下因為肥下大捷,人人歡喜時,秦國都城咸陽宮內,秦王政卻正在大發雷霆。  「只一役,我大秦損兵折將不下十萬,這是何等的慘痛失利!是可忍,孰不可忍!最可恨的還是那無能的桓齮,竟敢棄陣而逃,背叛寡人。若非如此,我秦軍怎會一敗塗地,以至於此?」  秦王大怒難遏,傳令下去:桓齮臨陣叛逃,十惡不赦,滅其三族,以示懲戒。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有人能將桓齮的首級獻上,必賞其萬金,另封為萬戶侯。  ——可見秦王對這場大敗已是懊恨到極點了。  卻說秦王帳下除了王翦、桓齮、楊端和等一干大將外,另有二位謀士,極有智慧。其中一人,名叫李斯,本是楚人。其早年在楚國不得志,後去齊國拜儒家名士荀子為師,又自專法學,最終以一身兼得「儒」、「法」二家之長。前時,因呂不韋大肆招賢納士,因此慕名前去投奔,深得重用。之後,因呂不韋推薦,李斯又與秦王政相識。他見秦王雖然年少,但行事老成,胸懷吞吐天地之志,於是進言道:眼下秦國獨強,六國皆弱,當趁此良機橫掃華夏,以完成千秋萬世之帝業。秦王政被他的豪言所打動,於是拜他為客卿,以備時時討教。  另一人,名叫尉繚,本是魏人。此人不僅熟讀兵書,且能舉一反三,是世間難得的兵家高人。昔日,他尚在魏國時,曾自薦於魏王,大談用兵之法,著有《尉繚子》一書,後因魏王昏暗,不能用之,因此也緊隨李斯,前往秦國求仕。他得見秦王政後,立即獻上「用兵三策」:即道勝、威勝、力勝——所謂道勝,即料敵於前,先泄敵軍士氣,使敵軍雖眾而不能用;所謂威勝,即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使軍民皆有好戰之心;所謂力勝,即將帥得其人,軍士明軍紀,雖長驅千里,猶能奮戰——若大王果真有橫掃六合之意,只需將這三策落實于軍中,則秦軍必能百戰百勝,攻無不克。秦王政見尉繚果有大見識,於是也拜他為國尉,以師禮待之。  眼下,這二人見秦王因桓齮之事心煩意亂,而眾臣子們畏懼於李牧用兵之能,都是唯唯諾諾,已在籌劃主意。散朝之後,二人私下面見秦王,各陳計策。  尉繚道:「前時,以秦國之強,蒙驁之能,尚抵不過信陵君五國之師。眼下,趙國能抵擋秦、韓、魏三國之師否?——我等不如與韓、魏結盟,合縱伐趙,如此,即便他李牧有通天的能耐,亦不難對付。」  秦王疑問道:「韓、魏兩國早已與我秦國勢成水火,又與趙國唇亡齒寒相依,怎會同意相助我秦國伐趙?」  「此事不難。大王只需多散錢財,厚結那兩國的權臣、謀士,則不需我等動口,便能說服那兩國國君。」  「錢財一事,可任憑愛卿隨意支取。只是,萬一那二國國君百般說服不動,那時又該當如何?」  李斯這時接過口來道:「非但韓、魏二國,山東各國諸侯、名士,願收受秦國賄賂者,可用重幣與之厚結;若一意孤行,非要與我大秦為敵者,可另花重金,使人前去進行暗殺。如此,則可離間其君臣於其內,另派良將統帥大軍攻取其外,掃平天下,實非難事也。」  秦王聽後大喜,當即答應依這二人之計行事。果不其然,秦國數十萬重金一經灑出,惹得韓、魏二國權臣們紛紛進言,都說配合秦國出兵伐趙有萬般好處。韓、魏二國國君也實非明君,被大臣們一勸,都是頭腦發熱,果真下令出兵,配合秦國攻打趙國。  公元前232年,肥下之戰後不到一年,秦、韓、魏三國達成合縱,一起出兵伐趙。  此戰,秦國為求完勝,複製了上回的進攻套路:同樣是兵分三路,一路由鄴城出兵,向北攻邯鄲;一路由上黨出兵,向東攻取宜安;一路由太原出兵,向北攻取北地。區別在於:在吸取了上次失利的教訓後,此戰秦軍三路兵馬全是實招,一齊大發兵急攻各自目標。三路大軍中,又以從鄴城出兵的秦、韓、魏三國聯軍人數最多,不下三十萬;其餘二路兵馬,也各有十數萬——總計五六十萬大軍一起大舉進攻,且看你趙國如何應付!  李牧眼下正在邯鄲,聽聞邯鄲南線告急,連忙率主力軍十五萬前去救援。去了之後,他還是先求穩——駐軍於趙國南長城上,放眼俯瞰敵軍動靜。  (當時,趙國境內共有兩座長城,一南一北。北面的,修於雁門一帶,用作抵禦胡人;南面的,就在漳水北岸,本是抵禦魏國用的。)  看了幾日,李牧見此路大軍人數雖多,但多是韓、魏兩軍旗號,長吁一口氣道:「此路兵馬不足為慮,緊要處仍在邯鄲以北。」於是,他留下十萬大軍,交給副將司馬尚,吩咐道:「司馬將軍,切記,我若不歸來,只宜堅守,決不可出戰。」司馬尚連忙答應。  李牧交代完後,只帶精銳騎兵五萬人,又馬不停蹄趕往宜安。那趙軍馬匹多是從匈奴人手中奪得,腳程極快,不過一二日,已至宜安地界。  卻說前日李牧大軍剛從南長城啟程時,已另派數名輕騎向西另行探查,這時,已探知消息,前來向李牧彙報道:「果不出將軍所料,十餘萬秦軍剛出井陘,已到達離此地一百里處。」  李牧忙招呼眾將士稍作休息,又餵飽馬匹,方才起身道:「好,我等且去會他一會。」  就此,五萬大軍,在李牧的率領下,又向井陘一帶急速趕去。  井陘(今河北井陘縣一帶),位於太行山西北段,乃是漫延數千里山脈中的一條險道,向北通往趙國北地,向南連接上黨,向東可由此地直通宜安。李牧為何會料定秦軍在此出現?——只因鄴城一帶既非秦軍主力,則秦軍主力必被用作再奪宜安。此次,幾路秦軍同時進攻,他也無暇慢慢與秦軍消磨,只得採取各個擊破的退敵計策,急速趕來。  卻說這路秦軍偷出井陘時,只道趙軍無備,一邊暗中偷笑一邊悄悄行軍。剛走了有五十餘里,突然見有一支趙軍急速襲來。待再細看時,正是趙國大將李牧的旗號,秦將吃了這一大驚,哪還敢再交戰——如今天下誰人不知,李牧「輕易不戰,一戰必勝」的赫赫威名!急忙下令秦軍回頭,撤入井陘。李牧趁此良機,率領數萬精騎追著秦軍猛追猛打,一路向井陘方向趕去。  既號稱是井陘狹道,入口自然是窄的,如何容得下十幾萬大軍一齊進入?在井陘東側入口處,李牧大軍再次趕上秦軍主力,又一番廝殺,及等秦軍前隊好不容易躲入井陘小道深處時,已被李牧軍斬殺過半。  退了這一路秦軍,李牧心中大石方才落下,鼓勵眾軍士道:「大夥再接再厲,可速速隨李某回邯鄲去。」  「我等甘願聽從將軍調遣!」 眾趙軍將士齊聲道。

第九十六回:李牧軍以一敵三,內史騰一戰滅韓  雖說已殺退了中路秦軍,但還有南、北兩路。李牧不敢停歇,又率眾將士加緊趕往南長城。到了之後,大軍休整一番,李牧傳令:犒賞全軍,明日決戰!  到得第二日,連日來強攻南長城無果的秦、韓、魏三十萬大軍終見趙軍肯出來了,連忙將隊伍後撤,重新布置陣勢。那邊李牧也是盡率十餘萬大軍空城而出。  隨著李牧一聲令下,只見趙軍陣勢大變:弓弩手在前,步兵跟隨其後,數萬騎兵一左一右,張開兩翼,千餘輛戰車矛、盾齊備,隱於陣中。雖是十多萬大軍,但舉止有度,片刻間便已布置完成。韓、魏二軍一見了這架勢,當場撇下秦軍先走。等秦軍主將忙朝兩旁看時,已空空如也,連忙也傳令撤軍。  趙軍趁勢大舉殺出,追至漳水北岸,聯軍大敗,擁擠中落入漳水者不計其數。此仗打到這時,李牧要做的,只是率著大軍,沿途清掃北岸的殘兵敗卒,再次輕易大勝。  只不過十數日,中、南兩路秦軍都已敗退,李牧再要率軍一支北上時,那一路秦軍見勢不妙,早已連夜撤去。  捷報再次傳到邯鄲。此役,李牧率軍十五萬,以一敵三,每戰必勝,殺得秦軍膽氣喪盡。趙國君臣得報後,都是大喜,自以為得一擎天柱矣。  說完趙國之喜,再看秦國之憂。  兩番大戰,兩番敗北,這李牧難道是不可戰勝的?此次兵敗後,秦王政雖然也怒,但和上次相比,已淡定了許多。  再看群臣,也都是無計可施。秦王政思索半響,拍案起身道:「王翦,上一戰時寡人只道秦軍勢大,要取勝是易如反掌,因此未讓你前去。如今,寡人再多派發兵馬與你,還敢前去戰李牧否?」  王翦毅然挺身而出道:「末將甘願領命。」  這時,李斯忙上前道:「大王,此事切不可輕率。眼下趙軍連戰連捷,士氣高漲,實非攻取趙國之時也。」  「那依愛卿,該當如何行事?」  「李牧雖勇,不過一人而已,何況趙軍連年大戰,傷亡也自不小。依微臣看,不如趁眼下趙國自顧不暇時,先派少量軍士攻滅韓、魏,休養大軍。等趙國有變時,再突然發兵急攻之,定能一戰而下。」  「哼,昔日鄭國之事,寡人每每思之,猶然憤慨。既然如此,可先攻韓。只是,韓國雖不足慮,但萬一趙、魏兩國發兵去救,又該如何?」  「此事不需大王操心,微臣願去那韓國走一遭,說得韓王來降。若其不肯,再發兵攻之也為時不晚。」  秦王大喜,厚賞李斯,讓他立即動身前往韓國。  下面不急著說李斯前往韓國一事,先來說說秦、韓兩國的昔日恩怨。  話說秦王政雖下定決心,要在有生之年統一天下,但他對山東各國並無多少仇恨。其中,唯獨一個韓國,讓他時常恨得咬牙切齒。細究這事,當從嬴政剛繼位時說起。  公元前246年,秦莊襄王過世,韓國國君韓桓惠王見秦軍動輒來犯,不能抵擋,情急之下想出了一個「妙計」——派出一位大名鼎鼎的水工,名叫鄭國的,前去秦國獻策:秦國若能動用大量民工在涇水和洛水之間修成一條長達三百餘里的渠道,則關中平原必能永世成為沃野。當時主政的呂不韋和小秦王商議後,都覺得這主意不錯,於是授權鄭國主持修渠一事。等及呂不韋垮台後,有韓國細作前來向秦王告密:那鄭國修渠一事乃是韓王的計策,意在耗盡秦國國力,使之無力東進。秦王聽後大怒,叫過鄭國當面斥責。水工鄭國坦然道:「此事雖是韓國之謀,但對秦國實有好處,大王若不信,可親自前去查看。」秦王政去看後,只見此渠果然設計合理,巧奪天工,遠非秦人自建的渠道可比。於是饒過鄭國,讓他繼續主持修渠一事。  鄭國兢兢業業,或可饒恕,韓王卻是幕後主謀,不可輕饒。因此秦王親政之後,一邊遷怒於韓人多詐,下達了著名的「逐客令」(後被李斯上書勸止),一邊就磨刀霍霍,意欲伐韓。  當時韓國有一人,名叫韓非,和李斯師從同門,也是荀子門下。與李斯相比,此人更為了得——李斯身兼「儒」、「法」二家之長,韓非子卻是以一身兼有「儒」、「法」、「道」三家之長。因他在韓國懷才不遇,聽聞秦王政賢明,也特意趕往秦國投效。一到秦國後,他向秦王獻上自己所著的「治國五書」,提出了「以法為本,儒、道相輔」的治國策略。秦王得書後大喜,立即下令厚待韓非。李斯和韓非師出同門,深知此人之才下不於自己,連忙勸說秦王道:「此人雖有才能,只可惜心在韓國。大王若不信,可向他請教掃平六國之策。」秦王果然問策於韓非,韓非道:「可先滅趙。」秦王這時已被李斯「先滅韓」的計策先入為主,果然只道韓非心系韓國,是來做說客的,下令將此人投入大牢。  韓非入牢之後,李斯暗中派人送上毒酒,又對他道:「君既有大才,為何不知"一山容不得二虎』之理?」韓非長嘆一聲,飲鳩自盡。秦王事後懊悔,再追問韓非下落時,知其已死,嗟嘆不已。後秦王治政之時,常用韓非之策,又按其昔日所議的「先滅趙」一策用兵,結果連敗兩仗,才重新聽信李斯之言,決心先「滅韓」。  好了,插言幾句,下面再看李斯。  李斯到了韓國後,面見韓廢王(韓桓惠王之子),言辭強硬道:「昔日秦王早有意伐韓,後被韓非說動,方才先攻趙國。如今,秦王一因鄭國之故,二因韓非之故,早已恨透韓國。若非李斯多次勸解,秦軍已兵臨新鄭多次矣。」  「那依先生,該當如何是好?」  「別無出路,唯有舉國降秦。」  韓廢王勃然變色道:「先祖累世基業,豈能毀在寡人之手,不可,不可!」  李斯厲聲道:「小人來時,五十萬秦軍早已蓄勢待發——那就只有兵戎相見了!」  韓王聽後大驚,又心道:我韓國雖僅存彈丸之地,但若能請得李牧來救,未必就會亡國。因而在降與不降之間左右為難。末了,他與李斯討價還價道:「罷了,寡人願割一地獻與秦國,還望先生回去後,能在秦王面前多多美言。」  李斯見韓王只肯割地,又心生一計,於是勉強答允下來。就此,雙方達成協議:韓國將南陽之地割給秦國,李斯擔保秦軍必不來攻。  李斯回國後,秦王見不費一兵一卒得了南陽,剛要欣喜,李斯已上前奏道:「既已得南陽,韓國不難下也。臣有一策,雖然冒險,但可趁機一舉滅韓。韓國遭滅後,其餘各國必然心驚膽戰,士氣泄盡,也易下矣。」  秦王忙向他請教攻韓之策,聽過之後,深以為然,下令按李斯之計行事。  公元前230年,韓國國都:新鄭。  一年前,韓王雖將南陽之地割給了秦國,但也擔心秦人多詐,時刻提防。過了大半年,見秦軍毫無動靜,這才放下心來。  正當韓國上下以為秦軍必不會來時。突然間,從南陽一帶湧現出十萬大軍,由秦國的南陽太守內史騰指揮,猛烈的朝新鄭發起了進攻。韓軍措不及防,連連敗退,不過數日,十萬秦軍已開至新鄭城下。  ——這正是李斯的計謀:在得了南陽之後,秦軍三三兩兩,逐日悄悄向南陽一帶滲透。因是分批進入,所以不易被韓人察覺。一年過後,南陽一帶已悄悄藏足了十萬大軍。  韓王聞訊,連忙去城樓上看,只見十萬秦軍耀武揚威,已將新鄭圍了個滴水不漏。那內史騰見韓王出面,大聲喝道:「秦王有令,若韓國願降,速速降來;若不肯降,到時玉石俱焚,可莫怪我秦國無情。」  那韓王遭這突然一擊,已被打得方寸皆亂。眼看求救無望,只得無奈射下降書。  一個月後,秦國檄文傳遍天下:韓國已降,現為我大秦之「潁川郡」。第九十七回:李牧、王翦大交兵,郭開獻讒趙國亡  只一戰,輕鬆搞定韓國,秦國上下歡欣鼓舞。  秦王政也是大喜。不過,只滅去一個韓國還遠遠不夠,他很快從興奮中脫出身來,開始與將領、謀臣們磋商接下來的攻戰方向——其餘五國,先打哪個。  結果,眾說紛紜,有說先滅趙的,有說先滅魏的。關鍵時刻,老天發話了:都聽我的,先滅趙。  ——公元前230年,趙國北部代地發生了八級以上大地震。  這老天真是偏心啊。從戰國初期開始算起,不知道幫了秦國多少回大忙了。遠的不說,就看眼前:幾年前,秦國曾發兵攻打北地,以策應中、南兩路大軍的攻勢,結果,趙國北地三郡防備空虛,被秦軍奪去了一半:雲中郡和雁門郡大部。只有代地還完整地保留在趙國手中。而這次地震,震中恰好就在趙國北方僅存的代地——再說老天有眼,只怕趙國君臣要一塊氣死。  趙國連年大戰,本就國力大衰,再被這麼一震,頓時餓殍遍野,人心大亂。秦王知道了這事後,終於下定決心再次攻趙——如果這等情形下都滅不了趙國,還談何統一天下?  代地剛地震完,趙軍也都跑光了,因而無需再次兵分三路,兩路足矣。  南路,由楊端和領軍十萬,從河內出發,經過鄴城渡漳水北上,直逼邯鄲;北路,由王翦領軍二十萬,從上黨出發,東出井陘,再次強攻趙國中段。  打來打去就這麼幾條路線——這就是地利。正如五國合縱攻秦一樣,用兵套路可以變化,但進軍路線大致相似。  趙國也很快針鋒相對,由李牧率軍十萬北上敵王翦,司馬尚率軍五萬南下敵楊端和——主將對主將,副將對副將。戰國整體局勢已到了這份上,除了硬碰硬,再無他法。  如果有朋友這時期待李牧對上王翦,能打出驚天動地的一戰,那就要失望了。因為這二人於井陘東側相遇後,前期王翦軍攻勢雖猛,但因李牧只守不攻,逼得不敢繞道的王翦也只好與之相持。這也正反映了二人的名將本色:都知對方是勁敵,只要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因此都不敢輕動。他二人不動,邯鄲那邊的司馬尚和楊端和也不敢動。  戰局就這樣被拖了下來,且拖了整整有一年。  秦王受夠了!一個奄奄一息的趙國而已,又是缺兵又是地震的,竟然能將我大秦最強的將領王翦阻擋了有一年,而且秦軍兵力還遠遠多於趙軍。他對王翦下令道:「速速除掉此人!」  王翦得令,派人持重金偷入邯鄲,送到趙相國郭開府中。一向愛財愛權的郭開,這次沒肯輕易收下,笑問秦國密使道:「區區反間計,豈當本相不知?」  「正是。相國若能除去李牧,除此之外,另有重賂。」  「要除去李牧不難,但此人一去,趙國何存?」  「此人不去,趙國也是必亡,那時,相國分文無所得,且為階下囚。若相國能除去此人,則趙國雖亡,相國不失為富豪也。」  郭開聽後,眉開眼笑,當即答應。第二日,他私見趙王,誣告李牧手持重兵連年不戰,必欲謀反。那趙王向來對郭開言聽計從,當即嚇得手足無措,連問郭開該如何是好。郭開道:「事已至此,唯有儘快奪下李牧兵權。若不然,其與王翦一旦聯手,試問我趙國如何抵擋?」趙王連連點頭,馬上派遣另一員大將,名叫趙蔥的,前去替換李牧。  李牧雖與王翦大軍相持,也在整日苦思獲勝之計。忽見趙王遣人前來替他,大怒道:「本將身負守護趙國之重任,如何可輕易離任?」趙蔥等人百般勸說,無奈李牧不肯,只得又回去向郭開復命。郭開也是大怒,與趙王商議後,直接派人闖入軍營將其逮捕。  見數十人手持大王旨意前來捉拿自己,李牧酣然淚下,悲嘆一聲道:「李牧一人,死不足惜,只可惜,趙國將亡矣。」來者不由分說,直接將他綁了,押回邯鄲復命。司馬尚聞訊大驚,連忙趕回邯鄲替李牧分辨。郭開見了冷笑一聲道:「來得正好,李牧謀反,你便是同謀,立即交出兵符!」直接將司馬尚的兵權也一併收了。  數日之後,李牧被殺死於邯鄲,司馬尚不知所蹤。  三個月後,王翦、楊端和二路大軍勢不可擋,一舉攻破邯鄲,俘虜趙王。  ——趙國亡。  秦國大軍入邯鄲時,昔日不被趙悼襄王寵愛的前太子趙嘉,匆促間率領少量官員向北逃往代地,在一片剛被地震侵襲過的廢墟上延續了趙國傳承。但這時趙國國土已淪喪了十之八九,再稱他為趙王也不合適——史稱「代王嘉」。  趙王遷則被流放到了楚地,衣食無憂的前趙王如今已是寄人籬下的廢人。此刻,他終於明白過來,悔恨道:若是李牧尚在,何以至此!  上面幾位都是悲情中人,下面再上一位喜氣點的。  發財了,發財了!又過去月余,此戰最大的功臣郭開,攜帶大量的賞賜之物離開咸陽。由於財物眾多,光馬車就僱傭了好幾十輛。  半途中,突然遭受上千人圍攻,當場被亂劍刺死。  死前那一刻,他腦海中殘留的,是臨走時秦王那會意的微笑。  公元前228年,繼滅韓之後,秦國滅趙,在趙地置邯鄲、巨鹿、恆山三郡。第九十八回: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孫子兵法。  先接上文。  自秦王政親政以來,秦軍勢不可擋,三年之內,連下韓、趙二國,嚇得其餘四大國心驚膽戰,各各尋思良策免亡國之禍。  公元前228年,燕國都城:薊都。  卻說有一人,姓姬名丹,是為燕國太子,姑且稱之為太子丹。他本在秦國為質,眼見秦軍橫掃四方,步步逼近燕國本土,連忙尋了個機會脫身逃回燕國,勸其父王早作準備。  燕王喜早已被廉頗、李牧二人打去了所有銳氣,見太子安全歸來,大喜道:「為父老矣。今後燕國之事,太子可自為之。」  太子丹見父王全無抗秦之心,於是學當初燕昭王一樣,也令人大築宮台,招納天下豪傑。不久,便有一人聽聞太子丹賢明,趕來投奔。此人是誰?——正是當日被李牧殺得全軍覆沒的桓齮將軍,這時已化名樊於期,躲在燕國有幾年了。太子丹見得了昔日秦國大將,大喜,待之甚厚。又向太傅請教抗秦之策。  太傅可沒太子這麼自信,勸誡道:「太子若怕秦軍來攻,應當內合代、魏,外結匈奴,徐圖抗秦之策,而不是急於尋找大將,強行練兵,這樣反倒容易引起秦國的警覺。尤其是那樊於期,昔日曾惹得秦王懸賞萬金捉拿此人,不如趁秦國尚未察覺,及早將他遣散。」  太子丹性子急,連忙道:「太傅雖然說得在理,但這種合縱計策遷延日久,何時才能成功?還望能指點一招速成之計。」  「這事老朽就愛莫能助了,不過眼下燕國有一人,大有俠名,太子可去向他請教。」  太傅說的那人,名叫田光,乃是一名智勇雙全的俠士。太子丹忙讓太傅引見,一見了田光,太子二話不說,當場下跪請教。田光知此人是燕國太子,也不理他,徑自避往旁邊先坐。太子丹又連忙上前替他擦席,態度恭謙至極。田光奇道:「公子是大貴之人,何必為一介庶民以至於此?」太子這才道:「特來向先生請教抗秦之策。」  田光長嘆一聲,道:「如今秦軍勢大,縱合六國之力也未必能勝之,何況有二國已亡?——若想戰勝秦軍,絕無可能,太子可速去。」太子丹聽後放聲慟哭,再三請教。田光只得無奈道:「且容田某再思索一番。」太子聽了,連忙退於一旁,屏氣等候。  過了半響,田光方才起身,神情肅然地告訴太子:「正面相抗絕不能勝,唯有用一險招,若能成功,或可免去數年兵禍。」太子大喜,連忙求問計策。  「刺殺秦王!」  此言一出,太子丹與太傅二人都是大驚失色。那太傅嚇得連忙跪下哀求太子:「太子千萬不可,若是此招不成,數年內燕國必亡!」  太子吃驚過後,連忙叩求田光道:「先生若肯前去,燕丹(太子丹雖姓姬,但按戰國時稱謂,應稱作燕丹)必傾畢生之力相報。」田光見狀,忙扶他起身道:「田某年事已高,身手不便,不能擔此重任。眼下燕國有一人,名叫荊軻,有勇有謀,可讓他前去。」太子丹再次大喜,再三哀求田光前去說服荊軻,田光見太子情意深重,答應了下來。  於是田光辭別二人,去請荊軻。等他走後,太子想想不對,又追上去叮囑道:「此事關係重大,先生千萬不可泄露出去!」  「這是自然。」田光面不改色,告辭而去。  那荊軻乃是一位遊俠,本是衛國人。有道是:「自古燕趙多俠士」,因此慕名而來。其素來與田光交情深厚,見他親自來請,當即答應了下來。田光見荊軻答應,大喜,當場拔劍自盡!  荊軻大驚,連忙俯下身去,只聽田光喘息道:「太子雖肯躬身待我,卻在臨走時又趕來叮囑,可謂不知"俠士』二字之義……此行險惡異常,萬事小心,千萬不要有辱俠士之名……」荊軻聽後忙道:「請先生放心,荊軻雖萬死,必不負先生臨終之言。」田光面露微笑,垂首一旁,去世了。  荊軻於是去見太子,將田光臨終遺言說了。太子大悔,連忙請荊軻上座,又道:「先生何時動身?」荊軻道:「此事不宜過急,需選擇一最佳時機,方能必成。」太子同意了。於是拜荊軻為上卿,又賞賜金錢美女無數,只求荊軻能完成使命。  漸漸的,過了許多日,王翦大軍在趙國境內所向披靡,已殺到了燕國邊境。太子這下坐不住了,又去催促荊軻動身,荊軻道:「好吧。臨行前,太子需幫我完成三件事。」  太子見他終於肯動身,連忙問他是哪三件事。  「一把好劍,一張地圖,一個人頭。」  「劍和地圖都好辦,人頭……請問先生需要何人的人頭。」  「太子帳下之將——樊於期。」  太子丹大驚,忙道:「此人慕名前來相投,若是殺了他,有負義士之名也。」  「舍小義,成大義,有何可難以割捨的?」  荊軻再三相求,太子再三不肯,於是荊軻私下去見樊於期,將刺殺秦王的計劃說了。樊於期凜然道:「小人昔日鑄有大錯,早已該死。幸蒙太子不棄,才苟延殘喘到今日,先生要我人頭,送與你便是了。」於是拔出劍來,又提醒荊軻道:「秦王向來多疑,萬事小心。」言罷,拔劍自刎。  荊軻割下樊於期人頭,又回去面見太子。太子傷心之餘,獻上「徐夫人」之劍——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已淬上劇毒,觸之必死;以及燕國督亢一帶的地圖——燕國西南邊境的膏腴之地。這樣一來,荊軻要的三樣事物已經集齊,可動身了。  誰料,過了幾日,依然不見荊軻動身。太子再也忍不住了,催促他道:「先生可是害怕了?若是害怕,趁早直言。」  荊軻道:「我在等一人,若得此人相助,可謂有九成勝算了。」  「何人?」  「在下好友,名叫蓋聶,是一大無畏之人。」  「還需幾日?」  「三日內必來。」  太子略一琢磨,對荊軻道:「先生既是在等勇士,何必非要那位蓋聶。眼下薊都內有一人,乃是昔日遼東大將秦開之子,名叫秦舞陽,極有勇略——燕丹曾見此人提刀殺人,面不改色。因愛其勇略,故而留在身邊。可讓他相隨先生同去。」  荊軻不禁叱喝太子道:「既然如此,在下動身便是了。若是因為那秦舞陽之故而失手,太子殿下可勿要怪荊軻無謀,壞了您的大事。」  太子丹深信秦舞陽勇略,見荊軻如此說話,全然不以為意。於是荊軻帶上秦舞陽,攜帶一劍、一圖、一人頭三樣事物,啟程出發。  太子丹見荊軻終於肯動身了,連忙率燕國群臣前去送行。等追上荊軻時,其正帶著秦舞陽在易水岸邊祭神,以祈求保佑。見太子丹到了,荊軻不聞不問,祭祀畢了徑自起身出發。這時,有一人也急急趕來為荊軻送行。太子等人視之,乃是荊軻好友,名叫高漸離。高漸離到了,也未與荊軻答話,而是當場擺下築(一種樂器)來,敲擊奏樂。細聽這樂聲,凄厲悲愴,哀苦至極,太子等人心知荊軻無論能否成事,此去必不能活著回來,都是酣然淚下。眾人正落淚時,荊軻起身上馬,高聲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突然,築樂聲大變,慷慨激昂,令人為之一振。荊軻聽了,回頭目視高漸離,微微一笑,吩咐秦舞陽動身。  二人二馬,飛馳而去。公元前227年,秦國都城:咸陽。  這時,王翦大軍已掃清趙國殘敵,除了代地之外,所有趙國城邑都已攻克。秦王政聞訊大喜,正要令人前去表彰王翦等眾將,手下來報,說燕太子畏懼秦軍聲勢,特派人前來獻地,只求秦王能放過燕國。  燕國偏處東北,秦王本就無心將戰線拉得過長,因此喜上加喜,當即傳令讓燕國使者上殿。  不多時,荊軻、秦舞陽二人被宣入大殿,叩見秦王。  秦王政見二人進來,仔細打量。只見這二人不同於尋常使者,倒有些像個沙場將軍,心下就有疑惑。不過,人家畢竟是從燕國來的,燕國多壯士嘛,也算說得過去,於是就問道:「二位前來,是何用意?」  荊軻不卑不亢道:「奉燕國太子之命,特來獻上樊於期之首,燕國督亢之地。」  樊於期便是桓齮,這事秦王早已探知。而那督亢既是沃土,又緊貼趙國,拿下此地後,即使眼下不伐燕,將來伐燕時也可有個駐軍基地。因此秦王聽後哪能不喜,笑道:「既是太子美意,寡人且饒他私自回國之罪。你等可將此二物獻上,且容寡人過目。」  荊軻聽後,便手持木匣上殿,那木匣裡面便是樊於期的人頭。又提醒秦舞陽,讓他趕緊跟上。秦舞陽聽得召喚,連忙朝秦王看去。這一看,可把他嚇了一大跳。為何?——此秦王非比尋常人,年少時便能與呂不韋爭鬥權術;及至滅韓滅趙時,又將幾十萬大軍玩弄於股掌之上,豈能不厲害?因此,早已練成了一代大帝的氣象,端的是不怒自威。秦舞陽本就心中有鬼,再一見秦王容貌,當場嚇得唇齒打顫,手腳戰慄不停。秦王見了,心中又有疑惑,當即怒目直視荊軻。  荊軻笑道:「此人久居鄉僻,未曾見過天子氣概,大王休要見怪。」於是,不用秦舞陽,自己一人持木匣,一手持地圖上殿。  正要欺近秦王身前時,已被秦王喝住,說可先打開木匣驗定。荊軻泰然自若地放下地圖,雙手將木匣打開給秦王看了,果真是樊於期之首。秦王這才心中少疑,讓他將地圖呈到自己面前來。  「貴國太子確實是一片誠意。」秦王看著荊軻手中的地圖漸漸打開,隱約已見了那大好河山,喜不自禁。誰料,就在地圖將要完全鋪開時,包於最內層處,突然露出一把匕首!  此事雖然危急,但好在秦王之前見過秦舞陽那副模樣,早就有備,一見匕首,連忙閃開。荊軻見了,連忙扔下地圖,上前追趕秦王。想那秦王久居宮中,體魄再健壯,豈能和遊俠荊軻相比?不多時,已被荊軻趕至身前。眾多臣子見了,大聲驚呼,想要上前,無奈都是赤手空拳;而侍立於殿下的衛士雖有武器,怎奈秦王無暇下令,又不敢擅自上殿。秦王見荊軻追趕得急,只得繞著大殿內的銅柱轉圈,心下彷徨無計。這時有一下人反應得快,大聲提醒道:「大王,可拔劍。」  秦王雖是聽得清楚,只可惜腰中寶劍甚長,又不是匕首,哪能騰出工夫來拔?只得繼續賣力奔跑。幸虧又有一人,機智靈敏,拿起手中之物上前對著荊軻一擲,卻是個葯囊——此人恰好是個太醫。荊軻見有異物飛來,只當是個什麼兵器,連忙用手去擋,腳下步子卻是停了。趁著這當口,秦王拔出八尺長劍來,仗著此劍極長,朝荊軻腿部用力砍去,一劍便削去了荊軻一腿。  荊軻負痛,起身不得,連忙將手中毒劍朝秦王政擲去,結果被秦王閃過,只擊中了銅柱,火花四濺。秦王這才算撿回了性命,驚魂未定,連忙下令衛士一擁而上,誅殺此二人。秦舞陽這時仍傻傻的呆在殿下,先被亂槍搠死。結果了此人後,衛士們又朝斷了一腿的荊軻湧來。到這時,荊軻已知刺殺秦王再無可能,苦笑道:「可惜,先前我早已打定主意,與其刺殺你,不如將你生擒,逼得秦國還回韓、趙之地,如此才可算大義。結果被秦舞陽那廝泄露了機密,我猶豫未決,因此失策……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死不打緊,只可惜泉下無顏再見田光、樊於期二人矣。」  秦王這時已緩了過來,冷笑一聲道:「所謂俠義之士,雖也忠勇,令人欽佩,但不過是迂腐之輩耳。」於是一聲令下;所有甲士,立即上殿誅殺此人!  不過片刻,荊軻已被亂刀砍為肉泥。  秦王見荊軻已死,大怒未息,下令道:傳令王翦,先滅燕,再圖他處!  ——此時是公元前227年,因荊軻刺秦王失敗,本擬休息數年的秦國大舉發兵攻燕。秦國統一天下之戰,就此被推往了高潮。第九十九回:王翦「威勝」大建功,燕王棄國保遼東  話說當日,自荊軻與秦舞陽二人去後,太子丹每日都在薊都城內翹首盼望消息,坐立不安。過了幾日,有一人匆匆而來,自報姓名,說他便是趙人蓋聶。太子丹連忙仔細打量此人,只見他身形消瘦,遠非秦舞陽那等壯漢可比,於是更覺得自己當日的決定正確。  蓋聶一聽說荊軻等人已走了三日,急得連連跺腳道:「晚了,晚了。」太子見他如此著急,不禁問他道:「何事晚了。」蓋聶道:「荊軻此人雖重大義,只可惜劍術非精,他叫我來,便是為此讓我相助於他。如今他一人前去,絕無成功之理。」  太子丹這才放下心來道:「先生無須驚慌,我已另差一人前去助他。此人素有勇力,又膽量驚人,必能相助他成事。」  「何人。」  「秦舞陽。年方十二時便能仗劍殺人面不改色,可謂真勇士也。」  蓋聶長嘆一聲道:「太子覺得此人比之荊軻如何?」  「膽色或不如荊軻,但勇力更在荊軻之上,是個能力敵數十人的好漢。」  蓋聶勃然變色道:「如此則萬事皆休了。當日荊軻曾約我比劍,我見此人劍術平常,只用雙目怒視他,他便慚慚而退。據太子所言,此人尚不如荊軻,那如何能夠成事?——須知,殺人而面不改色者,車載斗量;刀斧臨頭依然談笑自若者,方為真勇士也。」  太子丹大悟,欲讓聶蓋再去,但又為時已晚。過了數月後,果有消息傳來:荊軻刺殺秦王一事失敗,秦王政暴怒之下,已令大將王翦提大軍三十萬向燕國逼來。  這下可真是把狼給引來了。  太子丹無奈,只得盡起大軍十餘萬前去抵擋。好在,受秦軍威脅的不止燕國一處,那代王嘉好不容易躲到代地想苟延殘喘個幾年,現在也沒法子休養民力了,只得盡起殘兵敗卒向燕國西南邊境靠攏,與燕國攜手抵擋秦軍。  當月,秦、燕、代三國大軍對峙於易水。  數月前,也是在這條河邊,太子丹率領文武百官,一身白衣喪服送別荊軻。今日,則是太子丹親自挂帥,帶領燕、代二國大軍二十餘萬與秦軍決戰。  ——來吧王翦,本太子雖是一時失計,但絕不會屈服!  王翦所部的三十萬大軍,乃是橫掃趙國的精銳部隊。此次他前來時,本以為燕國軟弱,必會望風而遁。誰料,剛進軍到易水西岸時,對岸數十萬大軍已旌旗飄展的在等待著他們。  嗯,燕軍這是要拚死一搏,倒不可不防。王翦用兵素來謹慎,見了對岸聯軍的陣勢後,下令全軍紮營,不可冒昧強渡易水。  卻說王翦帳下有兩員大將,一人名叫王賁,乃是王翦之子,隨他從軍多年也早已鍛煉成了一名猛將;另一人名叫李信,也是有勇有謀。他二人見大將軍開至前線了突然下令駐軍不動,連忙前去主將大營中進諫:說那兩軍都是殘兵敗將,不值得一提,只需趁此猛力衝擊,必可大勝。  王翦聽後笑道:「二位小將軍勇則勇矣,只可惜也忒性急了些。眼下燕、代二軍剛剛彙集,正是相互勸勉,士氣高昂之時。這時進兵,若讓那二軍趁機半渡而擊,則我軍必敗。」  「那父親的意思是?」王賁忙問道。  「你也在朝中多時,豈不聞尉繚有言,取勝有三法:"威勝、道勝、力勝』?眼下時機,恰好可用"威勝』一法勝之。」  「謹聽大將軍號令!」王賁與李信已知王翦是成竹在胸,一齊大喜。  過了幾日,易水東岸的太子丹與代王嘉突然見秦軍大肆調動,大量的軍隊撤離西岸陣地向北趕去。見了此情景,太子丹倒是不以為意,代王嘉卻是慌了:「不好,王翦老兒必是趁我國中空虛,大遣兵馬前去襲擊代地了。若果真如此,還望太子殿下顧念同盟之誼,立即隨我前去相救。」  「大王放心,王翦此行的本意是攻滅燕國,必不會攻代。」太子丹見代王坐立不安,連忙上前安慰道。  代王嘉心道:你不急是因為王翦未曾前來攻你,若是這時大舉發兵殺往你燕都,看你還急不急?於是打定主意撤軍回救。太子丹再三勸說,無奈代王心意已決,於是也只得答應隨他前去——燕、代兩軍本就戰力不強,若再一分為二,則必被秦軍輕易的各個擊破。  二人於岸邊往對岸遠眺,只見來時的三十萬秦軍旗號已去了大半。營寨雖未撤下,但大多數營寨內都是毫無動靜。於是二人商議下來:由燕軍組織木筏、渡船,代軍負責擔當先鋒。渡河時,代軍在前,燕軍在後,互相策應,只要一舉能攻下秦軍大寨,則王翦主力必然回救。到了那時,二國聯軍便可以逸待勞,大破秦軍,更可乘勝南下收復趙國失地。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於是二人商議定了,犒賞全軍,激勵將士。又安排探哨時刻監視住對方動靜,趁其無備時,便好突然發動進攻。  這一切,秦軍那邊懵懂不知,依然是一片靜悄悄的景象。那二人越想越喜,等渡船集齊後,立即下令所有軍隊投入進攻。  隨著主帥太子丹一聲令下,只見易水東岸無數的將士一齊出動,將事先紮好的木筏等物拖入水中,開始強渡易水。代王嘉親自立於東岸,目送大軍浩浩蕩蕩地渡過河去,而秦軍那邊雖有軍士聞訊來擋,卻是稀稀拉拉遠不及自己大軍的規模,心中不免樂開了花。  幾個時辰之後,代軍已完全過河,而燕軍也已過去了大半,爭相往秦軍大營中殺入。留守此地的數萬秦軍見對方勢大,都已被嚇得棄寨而逃,太子丹那邊見了,連忙催促剩餘的燕軍加快速度過河,好去追趕敗兵。  就在這時,突見遠方數十萬秦軍大聲吶喊,紛紛殺來。燕、代兩軍大驚,連忙收攏陣型,欲要憑藉營寨抵擋,卻礙於立足未穩,哪裡還來得及。只見秦軍蜂擁而來,王翦居中親押大軍,李信、王賁二馬爭先,手下皆是精兵強將,很快便殺得聯軍棄寨而逃。太子丹與代王嘉二人這時方知王翦大軍一直未曾走遠,之前連續向北調軍也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就是要逼得他二人顧忌秦軍勢大,代地難保,冒險渡河進攻。如今,已是徹底墮入了王翦計中矣。  一陣大戰後,燕、代聯軍大勢已去。太子丹慌忙收攏敗軍先行撤往薊都,而代王嘉眼看來時的數萬大軍已被殺得幾近全滅,更是欲哭無淚,也只得率領所剩無幾的隨從們追隨太子丹去了。  就此,秦軍成功奪下了易水防線,又乘勝追擊,一路暢通無阻地殺向薊都而去。燕王喜又驚又悔,與太子、代王二人商議道:秦軍如此兇猛,燕都已必不能保。與其作無謂抵擋,不如提前將僅存的軍隊撤往遼東。太子眼中含淚,咬牙答應。代王嘉顧念家國,不願相隨,徑自率少量軍隊繞小道撤回代國去了。  數日後,王翦大軍輕易攻下燕國薊都,向秦王送上了攻滅燕國的捷報。  ——公元前226年,秦軍攻下燕國都城。燕國已名存實亡。第一百回:高漸離捨生取義,秦王政大派二軍  王翦大軍攻下薊都時,燕王和太子二人方才心驚肉跳的躲到了遼東。這時再看燕國地盤,已喪失近半,二三十萬主力軍更是所剩無幾。燕王喜又苦又愁,日夜擔心王翦大軍再來攻遼東。  好在,遼東一帶地形複雜,氣候險惡,或許還能再保個燕國數年壽命吧。  正當燕王驚慌未定時,代王嘉的書信已到。這時二人已是難兄難弟,於是連忙打開書信看他有何話說。  「今日之事,全因貴國太子丹而起。想那秦國,歷來與燕國鮮有交鋒,若非太子行事欠妥激怒了秦王,秦國怎會突然大舉發兵來攻?——眼下之計,大王若想保住燕國社稷,可立即斬殺太子,將首級交與王翦,如此,秦軍必退。」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老燕王看了書信後,老淚縱橫——這事怎能捨得?但是,他又畏懼秦軍威勢,擔心若是不從代王之議,燕國上下立即要遭亡國之禍。猶豫來猶豫去,他讓人將太子召來,當場把書信扔他面前,怒道:「我兒可知罪!」  太子丹看了書信,臉色也是大變。但他還是強辯道:「燕丹著實無罪!父王試想,那韓、趙二國可曾有違了秦王之意處?不也是被秦軍一舉蕩平?孩兒眼觀天下局勢,秦軍暴虐,或早或晚早晚要將六國打盡,因此想抗秦之事宜早不宜晚,才出此下策。」  「事到如今,還敢狡辯。」燕王口中雖嚴厲,心下那叫一個痛啊。  「如父王畏懼,可立即下令誅殺孩兒。孩兒雖不甘心,但絕不敢有半句怨言!」太子丹眼中落淚,田光、樊於期、荊軻等人的身影一個個的在眼前閃過。老燕王見他這幅模樣,也是心中不忍。想來想去,對太子丹道:「我兒,怨不得為父,社稷為重啊!」於是令隨從將自己常佩之劍遞給太子,背過身去,不再言語。  太子丹雙手接劍,咬牙切齒,當場自盡而死。  太子死後,燕王喜依代王嘉之言,將他的首級送到薊都王翦處。王翦得了首級,拿給王賁和李信二人看了。那二人笑道:「由此可知燕人已膽氣盡喪矣,恰好趁機一戰而下遼東。」王翦道:「本將亦有此意,怎奈地利不熟,不好輕易用兵。你等可尋個數名嚮導,好言撫慰,將來出兵時可用作前驅,則遼東不難定也。」又令人將太子丹首級用上好木匣裝了,送去秦王政處。  秦王政得了太子丹首級,大喜,下令將此物懸掛於咸陽城門上,以警示天下刺客。剛將首級掛上去不久,下人來報,說有一人在咸陽城外放聲痛哭,乃是荊軻昔日好友高漸離。秦王聞訊大怒,下令立即將此人擒獲過來。  卻說高漸離當日易水岸邊送別荊軻後,鬱鬱寡歡,整日思念好友。不久後,他隻身趕到咸陽,又聽聞了荊軻死訊,悲痛欲絕,整日尋思報仇之計。結果仇還沒來得及報,燕國已被王翦攻下,且將太子丹人頭送了過來。高漸離睹物思人,心想太子丹雖用人不當,一意孤行,但總歸是個好漢,免不了大聲痛哭一場,結果驚動了秦國人。有人認出他來,知是荊軻好友,連忙去秦王處舉報。  秦王令人將高漸離擒獲,只見他身形單薄,手無縛雞之力,心中提防之心便消去了大半。有臣子趁機進言,說此人擊得一手好築,乃是難得一見的樂師。秦王便讓他試彈一番,果然音色美如天籟,於是留在身邊。又有下臣奏道:此人雖非刺客,但是刺客荊軻之好友,不可不防。秦王於是令人弄瞎高漸離雙眼,心想自己如此謹慎,總歸安全了吧。  不料,那高漸離來時已是抱著必死之心,在築中藏下了碩大的鉛塊一個。他趁著秦王不備,在一次緊挨著秦王擊築時,突然將手中之築向他用力打去!他方位估摸得雖准,只可惜雙眼已瞎——偏偏此日秦王未坐在平常位置上,結果不幸失手。秦王政前段時間剛被荊軻嚇過一次,今日已是第二次了,暴怒得無以復加,立即下令衛士誅殺此人,又欲傳令王翦停止駐紮,繼續向遼東進軍。  ——燕人著實可惡,不將該國一舉蕩平,誰曉得又能生出什麼禍害!  該使者正要去時,潁川郡方面來報:「大事不好,韓國幾大公子聽聞我軍主力眼下都在北面,現已結連魏國起兵謀反!」  秦王面不改色,叱喝道:「幾個亡國之徒而已,什麼韓國公子?」又叫住使者道:「讓王翦停止攻打燕、代二國,立即率主力返回國內。」使者忙道:「遵命。」於是換了旨意,去請王翦回軍平叛。  卻說到了戰國中後期時,韓國雖已成了彈丸小國,但仍以中原強國自居——該國雖軍力不濟,但文風自由,冶鐵、水利等技術都領先一時,自然吃不消秦國的那一套野蠻的「軍事化管理」。當初被秦國滅國之後,韓王被秦國擄走,安置在了秦國眼皮底下,但韓國國內仍有許多類似於「戰國四公子」那樣的人物留了下來。他們經常暗中聚集在一起,協商「復國大計」。正好這幾年秦軍越打越往北,都快打到遼東了,於是他們在求得魏國援助後,毅然舉兵反秦。  王翦等人得令,連忙匆匆回軍來救,還沒到秦國時,潁川郡那邊的叛亂卻已被平定。要知道,天下賢公子雖多,卻不是個個像信陵君那樣精通兵法。而秦國雖有三四十萬大軍在河北一帶,但作為疆域近天下之半的第一大國,國內以及韓地等處仍有二三十萬大軍可用,因此要搞定這些徒有虛名的公子哥兒們,還不是小事一樁?  秦王剛剛獲知潁川郡之亂已被平定,正在歡喜時,那邊大將王翦已帶著兒子王賁、副將李信凱旋歸來。秦王忙請王翦坐了,好言問他道:「王愛卿,眼下寡人有意同時攻滅魏、楚二國,請問將軍可有計策?」  王翦忙起身答道:「若大王想要滅魏,此事不難,只需有個二十萬軍士便可。但若大王要想滅楚,此事可就不太容易了,至少須得六十萬大軍。」  秦王瞠目結舌道:「六十萬?……若依將軍的意思,我秦國伐楚一事豈非得傾盡全力之力才可做得?」  「正是。楚國疆域遼闊,勇戰之士極多。除非傾盡全國之力前去攻戰,否則必不能勝。」  秦王不禁冷笑一聲道:「將軍不復昔日之勇矣。寡人尋思那楚國數百年來與秦國多次交戰,幾乎從未勝過,如何今日會被將軍說得這般危言聳聽。」  「要戰勝楚軍,不難。難就難在不易動搖其根本。因其疆域龐大,數十萬大軍遍地駐紮,一戰而勝後,若想趁勝追擊,必會遭其大舉反撲,那時秦軍進不得進,退不得退,形勢必危。」  「必得六十萬大軍,將軍才肯前去?」  「恕微臣冒昧,正是如此。」  秦王一聽這話,放過王翦又去問李信、王賁二人。其中王賁見父親口口聲聲說要六十萬大軍,心下也有疑惑,但總不能在大王面前說自家老頭子膽小、糊塗吧,於是唯唯諾諾不敢答話。  那李信卻是個勇氣非凡的人,當日易水岸邊秦、燕、代三軍交戰時,他一馬當先,率先帶領精騎殺入敵陣,破了燕軍的膽氣,立有大功。眼下隱隱然就有嫌棄王翦迂腐的意思,於是昂首上前答道:「本將只需二十萬大軍,便能蕩平楚國,擒得楚王獻上。」  「如此膽色,方為真將才也!」秦王大喜,斜眼去瞥王翦,只見他仍無動於衷。於是笑話他道:「如此大功,交給小將軍李信得了,老將軍倒時可別怨寡人哦。」  「末將萬死不敢!」王翦連忙答道。  秦王笑話過王翦,又大聲傳令道:「王賁聽令!」  「末將在!」  「寡人分派你與李信二人各二十萬大軍。李信率軍前去攻楚,你率軍前去攻魏。等你二人大捷時,寡人自有重賞。」  李信、王賁二人連忙接令,又各自領了兵符,好去調遣大軍。唯有之前戰功最盛的王翦啥任務也沒分配到,在退朝之後,落寞而去。第一百零一回:魏國受驚求齊援,後勝勸王休出兵  說到這裡時,先不提王賁、李信二人如何去立功,先來細究一下秦王不用王翦這事兒。  要知道,行軍打仗非同兒戲。秦國實力雖強,但想一舉滅掉楚、魏二國,也並非是個將軍都能辦成的。那李信說只需二十萬大軍便可滅楚,勇氣可嘉,秦王鼓勵他一下也自是應該;為何這攻魏一事也輪不到王翦頭上?——王賁雖有將才,但尚未達到其父親的境界。直接讓王翦帶著王賁一起去,豈不是又能多個幾成勝算?  這就是歷代君王多疑的心思在作怪了。從這時往前看,戰國時期各國的君主大都多疑,遠的有魏武侯,燕惠王;近的有秦昭襄王、趙孝成王,還有那位信陵君的王兄魏安釐王。您要是說這些國君差吧,偏偏他們大多都是血性男兒——類似於趙幽繆王這樣的昏君,反倒是不多疑了,被郭開賣了還在幫忙數錢。  分析這事,我們就可得知:國君難做啊!你要是想奮發圖強,開疆拓土,就須重用良將,將幾十萬大軍放心地交到他手上,還得聽他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然後就整日心驚膽戰的等著他傳來好消息或者不好的消息。當然,如果能按《三國演義》上所說的那樣倒好辦了:只需摸一摸這人後腦勺,哦,有反骨,將來必反,得防著點。偏偏現實情況中遠不是這樣。譬如那淖齒,齊閔王見這小子一副忠義樣,又是賞他重金又是拜他作相國,結果沒幾天就把自己給勒死了。這就是專任於人的惡劣後果。那誰都信不過吧,也不行,譬如魏安釐王,前腳剛把自家兄弟給免了職,後腳秦軍就殺過來了,錯失好局,悔恨終生。  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解釋下表面上威風凜凜的君主們那顆脆弱的心靈。要想成為一代雄主,就必須得用好「名將、良相」這兩把雙刃劍:既能用來砍人,又要當心傷著了自己。在這一點上,之前那些君主中,做得比較好的有魏文侯、秦孝公、燕昭王、秦昭襄王四人——他們在任時,都是極盡所能,讓帳下能臣們的能力發揮了個淋漓盡致。尤其是那燕昭王,將一支大軍交給秦開守遼東,又另遣一支大軍交給樂毅定齊國,自己守著空空的國內,依然能嚇得其餘各國都不敢對孱弱的燕國動半點花花心思,端的是穩如泰山,真心厲害!  再回頭來看秦王政。到了秦王政這時,他與魏安釐王信不過信陵君,趙孝成王信不過李牧的情況又不相同。那兩人是國家都快要亡了,仍然放著絕世好牌都不敢用,而秦王政不用王翦,是因為他覺得大局已定,上不上此人情況都相差無幾,更何況那王翦一開口就要六十萬大軍——這相當於要將整個秦國都交到他手上了,豈能草率答應?  大將王翦就此被晾在一旁了,他的兒子和副將這回代替了他主帥的位置,繼續為秦國的統一大業而奮鬥。  公元前225年,秦國兩路大軍齊出,殺向魏國和楚國。  魏國時任國君為魏王假,乃是魏安釐王之孫,魏景湣王之子。這時的魏國,和當日韓國的情況相似,都已只剩下彈丸之地,絕不可能一力抗秦。他見秦軍勢大,慌忙派人前去求援。  三晉之中,已僅存魏國。於是使者們兵分二路,一路去楚國,一路去齊國。  結果到了楚國一看,二十秦軍也正向此地殺來。楚國自保尚且不暇,哪還有能力前來救魏,於是此路求援行動失敗,只得寄望於最東方的齊國了。  齊國時任國君為齊廢王,到這時已年近六十。別看他歲數不小,偏偏是個最沒主見的人。他一見秦國擺出這套架勢,又是滅魏又是滅楚的,殺得兩國君臣痛哭流涕,當時也慌了,連忙速請相國後勝前來議事。  後勝來了後,見齊王有那麼點出兵相助的意思,連忙勸道:「大王萬萬不可,一旦惹怒了秦國,則我齊國也必亡矣。」  聽了這話,魏國使者不禁怒道:「相國此言差矣。你等只道齊國袖手旁觀,便能躲過亡國之禍么?」  「這是自然。自我王登基以來,已在位四十餘年,前期由臣姐輔政,後來則是由在下後勝輔政。期間從無兵禍,百姓安居樂業,如何便會亡國?」  「你等君臣只顧偏安於一隅,獨不見天下大勢乎。先前,秦軍已下韓、趙、燕三國,如今又大舉發兵攻向魏楚。大王若是不肯相助,則我二國必亡。到那時,天下非秦即齊——試問,大王用何物前去抵擋秦國百萬大軍!」  後勝無言以對,只得強自嬉笑。那齊廢王見了,不禁猶豫道:「相國,您看此事……」  「大王,即便您信不過臣下,難道信不過昔日君王后么?」後勝孤注一擲道。  齊王剛起了些念頭,一聽這話,連忙面色蒼白道:「相國這是說的哪裡話,太后乃是大賢,她老人家之言豈能有錯。」  「那便是了。大王只需恪守昔日太后之言,相信微臣之計,則齊國必能穩若泰山,歷千秋萬世而不倒。」  齊王大喜,終於下定決心不去相救。那魏國使者見了,知道再百般求告也是無用,只得作個揖,惱恨而退。  有朋友這時會問了,那君王后是何許人也,怎的都過世了還有這般威力?  ——此老太太確實厲害。當日,樂毅伐齊時,齊閔王倉促間躲去莒城,又不幸遭受了「淖齒之亂」,結果齊國大禍臨頭,行將亡國。卻說那齊閔王遭淖齒勒殺後,太子怕禍及自己,就扮作平民躲到了一老臣,名叫太史敫的家中——那君王后便是太史敫之女。  該女子極有眼力,見太子雖是一副窮酸模樣,但舉手投足間掩不住的貴氣,暗暗稱奇。於是與該男子暗中私通,兩人私定終身。過了數月,淖齒之亂被平定,眾多大臣尋到了太子,前來接他回國登基,便是齊襄王。而太史敫之女因此也一步登天,成為齊國王后——史書中尊之為「君王后」。  齊襄王去世後,繼位的齊廢王尚且年幼,於是由太后臨朝輔政。當時,齊國國力已一墜到底,一下子從「東方霸主」變成了個人見人欺的「出氣筒」——白起率軍數萬,跋涉數千里來攻伐該國定陶,不能擋;廉頗率軍數萬,前來爭奪該國河間之地,也不能擋。於是各國紛紛仿效,欲要逼得齊國惟他們是從。關鍵時刻,太后站了出來:我齊國雖險遭亡國,亦大國也,尚有可戰將士數十萬。誰若再敢前來侵伐,必誓死抵抗!這一下,可就把山東其餘五國給嚇住了。那邊秦昭襄王也不是好惹的,見這老太太夠狂妄,心道:也不知此人是否真的有兩下子,且試她一番,再作打算。於是以作賀為名,送上一對玉鐲過去,告知君王后道:「天下人都說太后賢明,我家大王也是仰慕已久。如今送上玉鐲一對,太后若能拆得開,便是不負盛名了。」  太后拿過那對玉鐲,只見兩鐲連於一塊,卻是從一塊玉石上雕刻下來的,當真是巧奪天工。她不由冷笑一聲道:「這有何難!」隨手拿過一把鎚子,一擊兩半,還給秦國使者道:「可拿此物還給秦王,不知老朽拆得對也不對。」  使者大驚,連忙回去向秦昭襄王彙報了這事。秦昭襄王見了,不禁感慨道:「果真是女中豪傑,名不虛傳。」此後,秦國再未出兵伐過齊國,一來是因為范雎「遠交近攻」之謀,二來,也是因為對這位厲害的老太太有所忌憚。  公元前249年時,君王后過世。臨死前,她已知秦國通過長平之戰大勝後,早晚必來侵伐六國,有心為齊廢王選一賢臣輔佐。但女子畢竟是女子,再強的女子也免不了動一動惻隱之心:最終竟為齊廢王推薦了其弟:後勝。那後勝,庸人也,又貪財如命,輕易被秦國用重金打通。此後,無論秦國如何肆虐他國,齊廢王始終聽從君王后之弟後勝之勸,從不相助,這也正是之前數十年間從來見不到齊國出兵參與合縱的根本原因。  眼下,因齊王出兵之念被後勝輕易勸阻,魏、楚二國再無外援,只得憑一己之力奮死抵擋了。第一百零二回:王賁水攻滅魏國,李信奇襲奪四城  王賁是王翦之子,但綜觀他的用兵套路,倒有點類似於王齕——也是個急先鋒。自他受命領軍以來,只用了三個月,便連戰連捷,順利推進到了大梁城下。  然後,「急先鋒」王賁看著高大的城牆,沒轍了。  大梁,是戰國時期魏國的第二座都城,之前是安邑,為魏惠王在任時所建。那時,魏國依然是天下第一強國,因此魏國在修建該城時,不惜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只求修得盡善盡美。之後,孫臏率軍來過,魏冉率軍來過,白起率軍也來過,但都拿此城沒辦法,可見當時大梁城的險固程度。  (有朋友這時會說了,作者你自己說的:那孫臏不是「圍魏救趙」嘛,又沒真心想強攻大梁城。魏冉和白起也是,只為逼得魏國割城棄地,也沒真想去攻滅魏國。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如果大梁城一攻就破,誰還願意這麼費事,直接把魏王一抓,讓他降了不就成了嗎?——那多方便。省得過個幾年就得來一趟,出工出力無數,弄不好還會遭到魏國的合縱反撲,風險也自不小呢。)  這一切,也在魏王的預料之中。正因為城牆堅固,所以他在得不到他國援軍的情況下,選擇了堅壁清野,將附近所有的魏軍都請到了大梁城內——你王賁有能耐的話,就來攻吧。  秦軍是二十萬,魏軍人數也差不多,加上攻守雙方的作戰難易度不同,王賁前進的步伐終於停頓了下來,連續強攻多日無果。他眼看著傷亡日益加重的自家軍隊,只得下令停止強攻,另尋他法。  結果,他沮喪的心情只持續了三日,就又興奮了起來——這魏國不知好歹,竟然作繭自縛,自尋死路!  由大梁往北看去,一條長達數百里的人造河道出現在了王賁面前。這條偉大的河,有個著名的名字,叫做:鴻溝。  如果有朋友突然之間想不起來「鴻溝」是什麼,那我就可以斷定一件事:你沒下過《中國象棋》。因為那棋盤中間的「楚河漢界」四個大字,形容的就是鴻溝。  此河也是魏惠王時所建。當時,他仗著魏國強大,在修建完大梁城後,覺得勁頭還沒用完,於是又給該城增加了個附屬產品:以大梁城為中心,在黃河和淮水之間挖掘了一條河道,以便將兩條大江串聯起來。這樣,魏國便能輕易地控制住淮泗之間的十餘個小國,還能方便大軍南下與楚國爭鋒,好處極多——鴻溝雖名為「溝」,其實是個大運河,河道寬處,竟達三百餘米。  可惜的是,魏惠王的設想很好,但河道修成了後卻沒能發揮多大用處。隨著齊國的崛起,魏國的衰弱,這條興師動眾被挖掘起來的河道漸漸成為了多餘之物。  既然魏國人自己用不上,於是王賁拿過來用了。他在詳細探查了大梁一帶的地勢後,果斷下令道:「掘土,蓄水!」  因拱衛大梁的周遭城邑早已被秦軍完全攻下,魏國的結局就此被確定:數日後,洪水滔滔,將大梁城牆一舉衝垮。水勢退後,王賁率軍殺入城內,輕易俘虜了驚慌失措的魏王假。  公元前225年,秦軍利用鴻溝,水攻大梁,魏國滅亡。  就在王賁凱旋而歸時,李信也率領秦國赳赳鐵獅踏上了伐楚的道路。按此時的局勢來看,只需將該國拿下,秦國的統一大業將再無對手。  面對著李信的大舉來襲,楚國方面也立即作好了迎戰準備:楚王負芻拜項燕為大將,領軍三十萬,傾力抵擋。  ——戰國時期最後的大戰,拉開了序幕。  在大戰開始之前,先來介紹下楚軍的兵力部署。  此時,楚國因為早前失去了荊州之地,已將統治核心轉移到了淮南一帶。到達此地後,歷代楚王為了鞏固防禦,已建成了大城數個,分別為鄢城(今河南許昌市鄢陵,並非之前的湖北鄢城)、郢城(今河南淮陽一帶,並非之前的郢都)、平輿(今河南平輿北端)、寢丘(今安徽臨泉)、壽春(今安徽六安市壽縣)。這五城,地利位置由北往南依次排開,以形成錯雜的掎角之勢。項燕的重兵,便集結於前面四座城池的中心區域,而楚王負芻則率剩餘的將士坐鎮於最後一道防線:國都壽春(楚國遷都到陳地後,在戰國末期又再次遷都到壽春)。為了表達絕不向秦國妥協的決心,在戰前楚國經過全面總動員,已集結到了五十萬大軍,堪稱「全民皆兵」狀態了。  ——如此的硬骨頭,看你李信只用二十萬軍隊,如何來啃?  好一個狂妄的李信!當日王翦說要六十萬大軍,一個子兒也不可少,可見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而他領了二十萬軍隊出發後,似乎覺得兵力還太多,又將該軍一分為二:自率主力繞過鄢城和郢城直攻平輿,又令副將蒙括前去攻打寢丘,細看他這一思路,擺明了就是要將楚國一斬兩段,將鄢城、郢城與壽春隔開。到那時,楚國雖人多示眾,但首尾不能相應後,極有可能大亂。秦軍便可趁勢進擊,沿途清掃南北竄走的楚軍主力,一戰定楚國。  那如果在此期間,楚軍南、北主力都急趕來救呢?——這可就更中了李信下懷了,恰好再上一招「圍點打援」,把楚軍主力幹掉之後,便可趁機奪空城。  ——從白起開始,秦軍「不以奪城為目的,而以全殲敵軍有生力量為目的」的戰術思想頗得重視,前有桓齮,後有李信,人才輩出啊。  就這麼干吧。李信和蒙括二位青年才俊商議定了,依照該策略,分別率軍向平輿和寢丘攻去。秦軍的戰力本就不凡,加上二人所用的戰術極為膽大,楚軍措不及防,紛紛敗退,不久後,平輿和寢丘兩地便落入秦軍手中。  二人都是一戰成功,互相報訊過了,一齊大喜。李信料定楚軍必會大舉來救,因而趁著剛攻下兩城的契機,一邊派出少量軍士追剿附近的殘敵,一邊就暗暗埋伏兵馬,等著與楚軍主力決戰。  結果等了許多日,不見鄢、郢一帶的楚軍主力來救,再派人去暗探壽春那邊,也是毫無動靜。見了如此情景,李信大喜:必是楚軍畏懼我等威名,不敢來救。既然如此,可趁勢前去強攻鄢、郢二城,且看你楚軍還來不來!於是傳令蒙括道:「小心把守寢丘四周,以防止壽春守軍來救。」——那寢丘便在壽春以北,若楚王大發兵北上,必會被蒙括事先探知。  蒙括得了書信,果然依言小心把守住壽春軍隊北上的必經之路。盯了許多日,並無壽春守軍出動的消息。  李信再無疑慮,大出主力北上,又連續拿下鄢、郢二城。直到這時,楚國腹地的五大城池已經丟了四座,只剩下了一座壽春。若能再趁勝一舉攻下壽春,則基本上可宣告楚國滅亡。  滅楚形勢大好,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啊!捷報傳到秦王政處,秦王大喜,立即派遣當日相助自己平叛的心腹,昌國君,率軍五萬前去增援——如此良機不可多得,務必要牢牢把握住。  昌國君領命去了,如此,秦軍在楚國境內的兵力更盛。看似只需再來上輕輕一腳,龐大的昔日強國:楚國,便會與其他幾國一樣也立即沒入於歷史的塵埃。第一百零三回:昌平君據城謀反,李信軍全軍覆沒  若換作以往,楚國君臣面臨這種緊迫局勢,定會再次棄城而逃,將都城遷往吳地或者更南方去。但這一次楚王沒有動,因為在他心中,始終深信著那個人。  ——楚國大將軍:項燕。  對了,項燕去哪了?他的三十萬大軍呢?  就在李信肆無忌憚的攻城掠地時,他率領所部主力悄悄地撤離了城邑,躲去淮泗一帶的山林中,當起了「山大王」——因而李信大軍才無往不勝,輕鬆控制了楚國北部。  項燕是聰慧之人,他早已看出了秦軍的最終目的。因此將計就計,也學著秦軍一樣,扔開城池不作理會,要的,就是全殲那二十萬大軍——你李信不是要攻我必救么,我偏偏不救;不僅不救,還要將所有城池拱手送上。只等你李信將所有軍隊堆積到壽春城下時,便是我項燕大破秦軍的最佳時機。  朋友們先別急著為項燕鼓掌:他這種戰術雖然殺傷力很強,但其實是有風險性的。試想,萬一秦軍趁他不備,突然來個水灌壽春,淹死了楚王,那時該怎麼辦?項燕也深知這一點,因此在出兵前曾面色沉重的向楚王進言:「臣這一計叫做"釜底抽薪』,若能成功,則二十萬秦軍必有來無回;只是……」。楚王聽了這話,已知其意,取下隨身所配之劍,親自獻給項燕道:「將軍不負寡人,寡人亦不負將軍。將軍可持此劍,節制壽春以北一應諸事!或戰或守,不必來報。」項燕感激涕零而去,號召眾軍,定下戰策,只等二十萬秦軍落入其網中,就可一齊發力出擊。  就在雙方各懷心思,逐步向最終的戰場:壽春靠攏時,一件突如其來的大事,提前打破了僵局。  ——昌平君謀反了!  因為昌平君非但是楚人,而且正是當今的楚王負芻之弟。  為了解釋下昌平君為何會謀反,還是再略微解釋下因果來源吧。  昔日,楚考烈王因寵愛一李姓女子,立之為後,又將李王后所生的長子立為太子,便是之後的楚幽王。楚幽王在位九年,去世時無子,楚人便推舉楚幽王同母之弟繼任,是為楚哀王。  上面兩位楚王都是李王后所生,都是嫡子。可見楚考烈王在世時,公子負芻與昌平君二人作為庶出子,都不得重用。昌平君被送秦國作了人質,公子負芻也不過是個信陵君一般,有錢無權的公子哥而已。  結果,在楚哀王剛剛繼位有二個月時,公子負芻突然發動政變。在刺殺了楚哀王后,他自立為王——公子負芻成為了楚王負芻。  楚王負芻上位三年後,尚未過得足大王癮,那邊秦軍已勢如破竹的掃滅三晉,北破燕國,於是楚王趁機安撫眾臣子道:「負芻之所以弒君篡位,只為不願事秦。如今秦軍勢大,還望眾位愛卿能助寡人一臂之力。」幾句話,輕描淡寫,就將政局穩定住了。楚國上下都是心恨秦國,因此各獻良策,又推舉將門之子項燕為大將,轟轟烈烈地展開了抗秦運動。  昌平君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帶著軍隊來到楚地的。他入駐郢城後,目睹著被秦軍戰火焚燒過的故鄉,突然心下一橫:我雖不肖,總歸是楚國男兒,怎能為世仇秦國繼續效力下去。於是,他一邊作書送至王兄處,一邊就據住郢城起兵反秦,一下子將更南方的二十萬秦軍後路給斷掉了。  這下可就是打草驚蛇了。李信那邊正要夥同蒙恬前去硬攻壽春時,昌平君謀反的消息已經傳開。他二人吃了這一驚,連忙互通消息:立即撤軍,於城父(今河南平頂山北端)一帶會合後再作商議。城父再往北,便是秦國的潁川郡,那時就安全了。  於是二人拔寨而起,往秦國方向撤去。楚軍這時正眼巴巴的等著秦軍去攻壽春呢,突然見秦軍回頭了,連忙去項燕那請示該怎麼行動。項燕道:「如今秦軍方才撤退,必會顧忌我軍來追,安排精銳將士殿後。因此,我等只宜尾隨其後,趁其無備時,再一擁而上,方可大破之。」  眾將士聽後都稱讚不已。於是項燕傳令下去:秦軍撤退時,各部皆不得上前襲擾,本將這裡自有主張。  卻說李信、蒙恬二人扔下所有白得的城邑,連夜撤軍,急急趕往城父。將至城父地界時,並無一處楚軍前來攔阻。李信大喜:「如此說來,楚軍未必已得知我二人撤軍一事。我等且不如暫時駐軍在此,先向大王報告昌平君謀反,再請他多發兵馬前來相助。到時,猶能回軍再攻楚國。」  蒙恬也有此意,若不然就得空手而歸,這樣先前的勝仗可就白打了。於是二人駐下軍馬,草擬文書,向秦王告急。  正當二人咬文嚼字,冥思苦想這求援書該如何寫時,項燕已率領三十萬楚軍將大營團團圍定,四面射殺,秦軍大亂,中箭身死者不計其數。李信等人得知了此事,慌忙披甲出營,組織秦軍奮勇抵擋。  項燕那邊見秦軍陣型漸漸聚攏,向營外突來,於是喝退弓弩手,又親率步騎殺入營中。他一馬當先,猛不可當,沿途過去連斬秦國將官七人,殺得好不容易恢復起勢頭來的秦軍再次崩潰。李信見了,不敢再戰,只得下令全軍向北撤退,欲要殺出一條血路來,怎奈楚軍極多,早已將各處營口堵得嚴嚴實實。戰到最後,李信與蒙括只帶得數名貼身隨從逃了出來。二十萬大軍,已被楚軍近乎全殲。  穩坐咸陽城內的秦王政剛收到李信、蒙恬二人的求援書還沒幾天,就見這二人已灰頭土臉地逃了回來,勃然大怒,當場就要將這二人斬首示眾。一旁的臣子們見了,連忙個個上前求情,說此二人先前都立過大功,此戰雖敗,但也已是儘力而為,罪不至死。  秦王本意也只為出口惡氣——那昌平君乃是他自己委任過去的,怪得了誰?於是捺下怒火,下令削去李信的一切爵位,又將蒙恬也連降數級,暫充軍中,以觀效用。  如何處罰這二人還是小事,這麼慘烈的一場大敗下來,如何收場?若不能立即打壓下楚軍的勢頭,非但楚國要西進來攻,難保那燕、趙二國的餘孽不會趁此良機蠢蠢欲動。  唉,事到如今,寡人縱是百般不願,也只得再去走上一遭了。  於是秦王下令道:「起駕,去大將軍王翦府上!」第一百零四回:秦軍大出六十萬,楚軍空國迎鋒芒  自從秦王授令李信領兵伐楚以來,王翦就以年老體弱為由,辭官歸隱。今日見秦王親自前來,連忙拜服於府門之外,誠意迎接。  秦王見了,忙請起王翦,與他攜手步入府中,和顏悅色道:「上回是寡人不明,錯信了那李信。今日前來,便是為了請大將軍重新掌軍伐楚一事。」  王翦道:「李信只是年少輕狂,並無大錯。只用二十萬軍隊前去伐楚,絕無取勝的可能。」  「寡人深信將軍的能耐,可多發兵馬與你。望愛卿勉力一行,為秦國再建功勛,如何?」  王翦再三推辭,秦王再三強請。於是王翦拜秦王道:「既然大王心意已決,末將自當奮死效命。特請將六十萬大軍交給末將,這便率軍出征。」  秦王為難道:「前日李信大敗,損兵折將近二十萬,眼下咸陽城內並無這許多人馬,略少一些可否?」  「不可不可,無六十萬軍隊,如何能勝得了楚國。」  秦王奇道:「當日齊桓公時,用十萬軍隊便可稱霸天下;吳王闔閭,只用三萬吳兵便可滅楚。將軍乃當世名將,才能並不輸於那二人,為何行事要這般謹慎?」  「今時不同往日也——那時期,天下識兵懂戰者寥寥無幾,即便是大國,也至多擁軍十萬,並無殊死交戰之心。每當兩軍對壘時,一國略受小挫,便方寸皆亂,四散而逃;而勝者也是見好就收,奏凱回國。因而攻戰之事不在於兵之多寡,而在於士氣高低,將領才能。眼下,我大秦征戰四方,為的是兼并天下,歸為一統。因此每攻一國,無不盡起傾國之力相抗,少壯者皆戰死後,雖是老叟幼童,也一併編入行伍當中。昔日即便是弱如韓、魏,帶甲之士也不下三十萬,何況是強如楚國乎?臣竊料,眼下楚國能戰之士不下六十萬,且楚將項燕有勇有謀,不輸給在下。故而臣不得此數,尚未戰時已先落了下風,試問如何可確保必勝?」  秦王聽後大為讚歎,誇王翦道:「聽將軍一席話,足以知秦軍此戰必勝矣。請將軍放心,至多三個月,寡人定會將六十萬軍隊交到將軍手上。」  王翦答謝過了,秦王大喜而歸,傳令關中各處軍營:只留少余士兵把守,其餘全部歸集到咸陽。又傳令韓地潁川郡、魏地東郡、趙地邯鄲郡等處:各郡只留萬餘軍士,能守足以,其餘全部向關中集合。又傳令國中:年滿十五者皆可入伍,此戰立功者重賞。秦人一聽是王翦為將,已知此戰必勝,因而投軍者趨之若鶩。  不到三個月,六十萬大軍已在關中集齊。秦王當著眾軍士之面,親授王翦兵符,以極其隆重的禮儀待之。王翦領命後,又舉薦蒙恬之父蒙武為副將,秦王准了。於是傳令三軍開拔,浩浩蕩蕩的向楚國方向進軍。  話說秦國大軍剛出咸陽不遠,行至霸上(今陝西西安東側白鹿原)時,王翦突然下令駐軍。蒙武以及其餘軍士不知其意,只得依令停下腳步,安營紮寨。王翦駐軍完畢後,急急修書一封,差人快馬加鞭送至秦王處。秦王也不知其意,忙打開一看,不禁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王翦,怎的這般貪心。尚未與楚軍交戰,便來要求賞賜耶?」閱完書信後,秦王竟帶領百官前去霸上,再次為王翦送行,好言安撫他道:「將軍只管放心去戰,大勝之後,寡人必不會有負將軍。」  王翦忙道:「大王此言差矣。此戰過後,天下再無大戰,老臣那時也已無用。不趁此良機求些個大宅、良田,到那時空著手告老還鄉,何以養老?」  秦王大笑,當場許諾王翦大宅數套,良田百畝。王翦得了重賞,如約啟程。  六十萬大軍大肆開拔,剛行了數十里,王翦又下令全軍駐紮,再次修書送去大王處請賞。秦王心想這一仗確實關鍵,不好慢待了他老人家,只得又差人送去誥書,說將軍的要求秦王全都恩准了,只管放心啟程。  王翦見了誥書,這才樂滋滋的下令出發。才走了數十里,他突然又不肯動了,又要請賞。如此這般連續了四、五次,連副將蒙武都看不過去了,向他進言道:「大將軍,大王將這等大軍交予你我二人,可謂是信任備至矣。我二人自領命那刻起,就該當兢兢業業,早日籌劃好伐楚策略。豈能不知輕重,只圖身外之物,而棄蓋世軍功於不顧耶!」  王翦微微搖頭,笑他道:「蒙將軍可謂深知兵法之人,可惜不懂大王心思——前日大王用李信而不用我,你等只道是為了這六十萬大軍之故么?非也。只因我先前攻燕滅趙,漸漸有功高蓋主之勢,因此大王更願拔擢年輕小將,而不願專任與我。此行前,我特意囑咐犬子王賁:"為父歸來之前,只可留在咸陽,萬不可外出,即使大王要你趕往前線打探狀況,你也只可將此任推到他人身上。』雖已如此布置,但畢竟此回出兵可說是空國而出,秦王又是多疑之人,只得再強要些賞賜,顯出我王翦只貪錢財,別無他求。如此,我二人到了楚國境內,無論用何戰策,大王都只會鼎力相助,必不會起絲毫的疑心。」  蒙武聽後,不滿之心頓消,嘆服不已。  王翦又道:「不日大軍便要出關了,趁還來得及,這回幫將軍也索要些身外之物來。」蒙武聽後大笑。  一路過去,停停走走,花了近一個月,王翦的六十萬大軍才總算是出了函谷關。那出了關後,總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向楚國了吧。不,王翦突然又頒下一令:「不急著行軍,先差人將我秦國六十萬大軍出征的消息散布到楚軍處,讓那項燕早早知曉。」  這話一出,蒙武等人大驚失色道:「大將軍,自古用兵,兵貴神速。且又有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一說。豈有尚未進入楚境,就讓楚軍事先知曉我軍虛實的道理?」  「本將如此行事,只為要那楚軍也空國而出前來迎戰。其中妙處,你等到時便知。」  「可要末將另率一軍抄襲敵後?」  「無需這麼麻煩,我等有六十萬大軍在手,正面進攻足矣。」  蒙武畢竟是副將,之所以連番出主意也是好心,見王翦一意孤行,非得仗著六十萬大軍前去硬碰硬,也只好閉口不言。於是,這一戰秦軍的前期戰術就此被確定:六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慢慢吞吞,旗鼓鮮明的向楚國境內慢慢走去。  在王翦的無私幫助下,很快,項燕就得知了秦國大軍正向楚國逼近的不利消息。  「大王,此次秦軍空國而出,由王翦親率,足足有六十萬之眾。末將所部只有三十萬人,絕非秦軍的對手,還望大王能早日增發援兵前來。」項燕的求援文書很快便送到了楚王手中。  楚王一比較,嗯,王翦經驗老道,且又有六十萬大軍,只憑項燕帳下的三十萬軍隊確實為難。  「罷了,當斷則斷。此戰若不能勝,楚國必亡,到時寡人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項將軍莫急,寡人這就為你補足缺數。  問題是:拿什麼去補呢,這時楚國所有能打仗的,少、中、老三代基本都已上了戰場,連壽春守軍在內加起來也不過五十萬——總不能撇空國都,將所有戰士全部押上前線吧。  無奈之下,楚國很快也動員了起來:全國上下,只要能拿得動兵器的,全部充軍。  結果,七拼八湊之下,總算又湊出了軍隊十餘萬,再從壽春城內撥去守軍十萬,終於距離六十萬之數差不遠了——項將軍,寡人已經儘力,接下來全靠你了。  就這樣,六十萬秦軍慢慢上路,五十萬楚軍急急迎戰,整整百萬大軍被堆積到了楚國西北邊境。  秦、楚之間,最後的戰役打響了。第一百零五回:王翦避戰拼國力,項燕大敗退吳地  一年前,悍將李信率軍來時,用兵套路猶如響尾蛇,悄無聲息,快若閃電的直奔平輿而去,結果被項燕識破,「啪」的一招正好打在七寸上,害得李信全軍覆沒不說,自個都險些喪命。此回老將王翦前來,用兵套路大變,變成了非洲象。一路過去穩穩噹噹,速度雖不快,但每一步都是一個大腳印,直朝楚國頭頂踩下。  正因為如此,那就用不著什麼「將楚國一斬二段」,或是什麼「圍點打援」了,一步接一步的踩下去就是了。  先從北方開始踩起:六十萬秦軍最先到了楚國鄢城,一腳下去,攻下了;然後向南推進,很快到了郢城,守在這裡的昌平君一見這架勢,嚇得棄城而逃,而項燕這時方才將五十萬大軍集齊,一時來不及增援,結果一腳下去,也攻下了。  很快,秦軍聲勢浩大的又殺向了平輿。  五十萬楚軍終於及時趕到,誓死守衛第三道防線。  王翦雖是仗勢欺人,但並不魯莽。在探得楚軍主力消息後,他一下令下:停止行軍,安營紮寨。  安營紮寨這事,六十萬秦軍一路上已經操練了許多回,自是駕輕就熟。很快,六十萬秦軍駐紮下來,連營數十里。  這事,項燕可就看不透了。  ——既已殺到了我楚國腹地,為何會突然駐軍不動?  ——其中定然有詐!  為了保險起見,他也只得將五十萬楚軍駐紮了下來,與秦軍在平輿一帶展開對峙。只等楚軍一出,便可趁勢猛擊,務必要殺他個落花流水。  這可就中了王翦的下懷了。  但蒙武等人尚不解其意,見兩軍多日對峙不戰,不禁又去向王翦進言:「大將軍,眼下我軍連勝數場,正是士氣高漲之時,何不趁此時機與楚軍決戰。我軍裝備精良,經驗豐富,定能一戰大勝楚軍!」  王翦道:「依蒙將軍看,若此時決戰,我軍有幾成勝算。」  蒙武自信道:「至少八成。」  王翦點頭道:「此時決戰自是勝算極大,但並無必勝把握;而本將如此行事,乃是必勝之法——"必勝』與"極可能勝』,將軍選擇何法?」  「自然是必勝了。」  「那便是了。既然我等只需駐軍在此不動,便可確保必勝,為何要主動出戰?蒙將軍,你可助我督令全軍,任何人敢私自出戰,定斬不饒!」  「遵命。」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王翦大軍巍然不動。平日里,他也怕將士們閑的慌,就令他們以投石為戲,且親自監督。又將士兵分作兩等:投石遠,力大者,為上等兵卒,編作一隊;投石不遠,力弱者,為下等兵卒,編作一隊。編隊完後,王翦下令殺豬宰羊,大肆犒勞上等兵卒,而下等兵卒的待遇就明顯差一截。有士兵就不服了,告王翦道:「我雖手上力小,但健步如飛,一躍十數尺。」王翦於是又令將士們比賽跳躍,跳得遠的,也編入上等兵卒。結果選定下來,六十萬大軍一半編入上等,一半編入下等。王翦暗暗記在心中,只等開戰之時,好各派用場。  王翦這邊氣定神閑,項燕那邊卻坐不住了。為何?——只因楚國國力遠不能和秦國相比。秦國出動六十萬大軍,雖也花了一番大氣力,但不傷其根本,國內農夫、工匠仍各就各位,按時生產,軍中一應軍需毫不缺乏;而楚國自湊成了五十萬大軍後,國中已僅剩婦孺,田地荒蕪,生產停頓,且大軍長期駐紮在外,一應開銷極其龐大,漸漸入不敷出。時間久了,一直深信項燕的楚王心中也急躁起來,數次催他急戰。項燕多方打探,知秦軍防備森嚴,端的是無隙可圖,若分兵去抄他後路,又怕王翦趁機奮力來攻。因此彷徨無計,只得和秦軍苦苦的耗下去。  耗啊耗,期間整整耗了一年。終於,項燕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不需秦軍來攻,楚軍便得全部餓死。於是下令全軍道:「王翦必是年老怯戰,久守而不敢來攻。我等可分兵一半先回國中,留一半將士繼續於此地鎮守。等要緊時,再召你等前來相助。」  軍令一下,五十萬楚軍當即被分作兩部:三十萬楚軍留下駐守,其餘二十萬人依照項燕軍令,啟程歸國。該種地的種地,做工的做工。  王翦獲知了此事,喜上眉梢,吩咐蒙武等將道:「時機已到,可全軍出擊矣。」  六十萬大軍平白無故的休養了一年,期間又是投石,又是跳遠的,早已技癢,一聽說大將軍有意出戰,都是迫不及待。王翦見了,頒令下去:三十萬上等兵,只用作廝殺,專攻項燕主力;其餘三十萬下等兵,分作數支小隊,全部繞開楚軍主力,只用作趁勢到處奪地。  王翦分配定了,一聲令下,秦軍突然大舉殺出。此番出兵,不比以往慢慢吞吞,端的是迅如雷電,勢若洪濤。項燕聞訊大驚,急欲派人去追回先前散去的楚軍時,三十萬精兵已殺至近前。因秦軍出戰前已準備妥當,又是欺楚軍無備,只一番衝擊,便輕易將楚軍壓過了一頭。項燕見狀,只道六十萬秦軍已全部投入戰局,在苦苦支撐了一段時間後,下令楚軍後撤。  楚軍放過平輿,往寢丘趕來。剛到時,只見數萬秦軍早已在攻打此處。項燕大驚,忙又率眾繞過此地往壽春退去。一路過去,只見處處都是秦軍旗號,數千、上萬的小分隊遍地都是。到這時,項燕已知中了王翦之計,自恃勇力,欲要再收攏殘兵敗卒去與秦軍死戰時,帳下將士卻已丟盡了信心,一窩蜂地逃去了大半。  項燕無奈,只得率軍再往壽春撤退。歷經千難萬險,躲過王翦主力多番追殺後,他才好不容易退至壽春城下。再環顧左右,來時的三十萬大軍這時已所剩無幾。  壽春城中只有守軍十萬,如何敵得過六十萬秦軍?項燕不得已,只得託人稟報楚王:末將這就前去募集兵馬來助,請大王努力支撐個十日,十日之後,末將必定率軍歸來。  ——項燕這一舉措,雖說有些棄大王於不顧的意思,倒也是無奈之舉——若立即入城相助大王,則楚軍再無獲勝之理;相反,若是能及時將那二十萬軍士召集回來,與壽春守軍裡應外合,猶能反敗為勝。  楚王負芻得了項燕書信,那叫一個六神無主。再看城外時,漫山遍野的秦軍已大肆殺了過來,只得親自立於城頭,指揮城中十萬守軍竭力守城。  可惜的是,王翦此戰的用兵套路,事先就已籌謀的滴水不漏:前期是慢慢行軍,只求威懾楚軍,不作交戰;中期是突然出擊,四處開花,殺得楚軍方寸皆亂;末期則是合六十萬大軍於一處,只作攻城,務必要趁壽春空虛的良機,拿下楚國都城來。  結果,才過了三五日,正當項燕那邊召集得士兵,欲要回救壽春時,幾十萬秦軍已蜂擁入城,一舉將楚王擒獲!  項燕聞知此訊,欲哭無淚,當場就要拔劍自刎以報大王。幸好,這時有好消息傳來:楚王之弟昌平君已趁亂逃脫,正率少量隨從前來與項燕會合。等昌平君到後,二人商議:如今淮南已盡入楚軍手中,再去強行爭奪也是自尋死路,不如保存實力退往東南吳地,或許楚國尚有一線生機。  於是,二十餘萬楚軍未再回壽春,而是保著昌平君與項燕二人,滿心沮喪地撤去了吳地——在秦軍的連番衝擊下,昔日疆域近天下之半的浩瀚大國,如今也只剩下一隅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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