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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詩詞世界》第3期  古今詩話

麥 地孟浩然求仕

孟浩然是唐代著名的山水詩人,他的詩清新疏俊、淡雅明快,少見狂放不羈、塵俗濁氣。「詩如其人」,孟浩然為詩如此,為人又如何呢?他又為什麼能寫出此類風格的作品呢?孟浩然的一生可以說比較簡單平淡,他生活的時代是開元盛世,他的大半生都在隱居和漫遊中度過。和山水鳥蟲結下了緣分。可這不是說他的心境始終沖淡平和只在山水,他的經歷並不是一帆風順,他曾經幾次求仕,都是空懷凌雲的壯志和橫溢的才華而痛遭拒絕,直至命歸黃泉也沒有能走上仕途政治之路。這也許是他終生的遺憾。孟浩然四十歲之前主要是閉門於家,修身養性、苦練文章、灌蔬藝竹。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是充滿矛盾的,他在《書懷貽京邑同好》詩中說:三十既成立,嗟吁命不通。慈親向羸老,喜懼在深衷。甘脆朝不足,簞瓢夕屢空。執鞭慕夫子,捧檄懷毛公。感激遂彈冠,安能守固窮?此詩清楚地說明了他對於仕途的熱望以及期待朋友們援引的心情。經過長期的醞釀之後,孟浩然終於在不惑之年向長安進發,走上求仕之路。他儘管不知等待他的是什麼,卻信心十足。「何當桂枝擢,歸及柳條新」(《長安早春》)。春天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能給人無限希望,可惜,孟浩然的希望不久就成了失望。他居然名落孫山!然而,這次考試對孟浩然的打擊還不算太大,他畢竟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等待舉薦。所以他沒有急於踏上歸途,而是在長安停留了一個時期。這期間,他與丞相范陽張九齡、侍御史京兆王維、尚書侍郎河東裴揔、華陽太守鄭倩之等人交往甚密,成為忘年之交。一次,在一個月朗風清的秋夜,長安的英華名流聚在一起,賦詩賞月,不斷有佳句詠出。輪到孟浩然吟詩的時候,他略微沉思,便脫口而出:「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話音未落,舉座皆嘆,說不出的清新之氣沁人心脾。其他人羞於將詩作與此妙句相提,竟沒有人在孟浩然之後誦詩了!此後,田園詩人孟浩然在長安的名聲更大,惹得不少名士都想與之相識結交。孟浩然本打算靠獻賦上書來達到讓皇上賞識的目的,據說他也的確託人獻過賦,可是卻沒有結果。他開始考慮是否應該離開長安再作打算。「十上恥還家,徘徊守歸路。」(《南陽北阻雪》)事有湊巧,正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卻偶然地拜見了玄宗皇帝。一次王維邀請孟浩然來府上做客,兩人談興正濃,忽然有人報:「皇上駕到!」孟浩然此時想離開已經來不及,只好躲在床下。等皇上進來後,王維不願隱瞞,稟告皇上:「詩人孟浩然在此,因嫌自身卑賤,未敢拜見陛下!」唐玄宗是個愛才的人,聽了王維的話,說道:「我聽說過這個人,正想見見他,為什麼要躲起來呢?」孟浩然連忙出來見過玄宗。三人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詩文,玄宗問孟浩然是否有新作。孟浩然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就誦讀了一首他向皇上表明心跡的詩。誰知其中「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一聯,竟惹怒了玄宗,責問道:「你不積極求仕,倒反過來誣說我棄你,哪有這樣的道理?」這樣,孟浩然想靠舉薦走上仕途的夢想也破滅了。這次失敗給孟浩然的打擊是沉重的,他著實感到長安居來不易,決心回到他原來的生活中去。「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留別王維》)此後的幾年裡,孟浩然四處漫遊,足跡遍布山林江海。這期間他的作品很多,其間不乏名篇佳句,只是與他求仕之前的作品相比少了明朗,多了迷茫。這期間,孟浩然也有出仕的機會,只是他的心境落拓蒼涼,已沒有了年輕時的豪氣。當時的採訪使韓朝宗欣賞他的才華,想約他一起入京,將他推薦給朝廷。說定了日期,可誰想到那天孟浩然卻跟人喝了一天酒。別人問他:「您與韓公約好的事耽誤了,這樣做不太合適吧?」浩然心中不悅,再加上喝了點酒,越發口不擇言,他向那人喊道:「我喝酒就要喝個痛快,人活著也是要活個痛快,還管別的幹什麼?」終於沒跟韓朝宗一起走,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孟浩然五十歲上下的時候,在張九齡的荊州幕中被署為從事,也算是走上了政途。但他並沒有議政的樂趣,雖然每天也和一些官府人物交往,可總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始終沒能融入他們的為人處事方式中去。「始慰蟬鳴柳,俄看雪間梅。四時年鑰盡,千里客程催。日下瞻歸翼,沙邊厭曝腮。」(《荊門上張丞相》)由此可知,即使身在仕途,他也難捨歸去之意。孟浩然不是一個急功近利的人,他不想為求取功名而不擇手段向上爬,他只是想有所作為,有所建樹,為國家做些事情。孟浩然也不是一個「為隱居而隱居」的實實在在的隱士,他其實是要「以隱求仕」。當他以為「詞賦頗亦工」時,才「中年廢丘壑,上國旅風塵」,以求明達。他是在奮鬥過、追求過、彷徨過之後走上隱逸這條路的,對一個有才華有報國之心的人來說,這其實是個痛苦的抉擇。孟浩然終究是個詩人。

曾維群女詞人生命中幾個經典瞬間晚春的明湖,綠荷萬柄。雨過初晴,水珠在闊大的蓮葉上隨著微風滾來溜去。時而從一簇簇艷紅的荷花叢中傳出清朗快樂的尖叫和笑鬧聲。誰家的女子這樣放浪形骸,無拘無束呢?拭目以待中,幾隻輕巧的木蘭小舟載著一群活蹦亂跳的少女們駛出了荷叢。她們著裝艷麗,在互相撩水嬉戲中,有的衣裙已被洇濕,緊緊地貼在身上,無意間襯出了窈窕的身段。其中身材頎長豐潤的一位,頭髮和臉頰上混合滴漓著汗珠和水珠。在她的叢恿下,木蘭小舟齊頭劃漿展開了激烈的競賽。女孩們的笑叫聲更激蕩更放浪了,似乎這春天的明湖天生就該是屬於她們的。沖在最前頭的蘭舟,鬧得最凶,笑得最響。剛衝出湖心,很快就又衝進對岸的蘆葦盪中,擾得正在盪中覓魚啄蝦的白鷺、海鷗和其它黑白相間的水鳥都撲嚕嚕飛上天空,不甘心地發出嘎咕嘎咕的驚叫聲。小小几只木蘭舟上的笑叫聲,使整個湖面都沸騰了。湖中遊船上和岸邊柳樹下的遊人都停棹駐足。年輕的書生們想入非非,五內俱熱,心中湧起渴望和騷動。其中有見識的一位,手指著前方奮力劃漿的俏麗背影,眼巴巴地說:最淘氣的那位,就是蘇門弟子、著名學者、當朝大員李格非的掌上明珠,千金才女李清照小姐。

這天晚飯後,明誠、清照夫婦心情很好。自從屏居青州鄉下以來,幾乎和外界隔絕。購書勘校,整集簽題,刻燭裁箋,拈花索句。一旦買到得意的書畫鼎彝,夫婦共同摩玩舒捲,指摘瑕疵,補漏題記,儘力作到字畫完整,不留遺憾。他倆約定每晚燒盡一枝紅燭,方才歇息。白天明誠埋頭於《金石錄》的寫作勘校,清照除了料理家務,讀書作畫寫詞,就幫明誠整理金石碑拓,芸簽縹帶,編目題卷,使之精美。此時,作為金石家的趙明誠和作為文學家的李清照,詩詞文賦已經名滿天下,尤其是清照,一詞既出,萬人傳抄。清照博聞強記,這天吃完飯休息時,說起一個典故,清照說出處在某書中第幾卷多少頁多少行,明誠不信。倆人指書打賭。賭什麼好呢?剛好侍女捲簾泡好一壺朋友剛剛捎來的黃山上好毛尖茶,用茶盤托著送到歸來堂中。清照靈機一動,就從盤中取掉一盞茶杯,只留一盞,斟上茶水,這才說出誰勝誰先喝茶的賭注。明誠撫掌欣然同意。翻開書來,果然清照猜中。明誠正感口喝,便想耍賴,率先拿過杯來先喝。清照猜透他的心思,眼疾手快,早把那盞香茶執於手中。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捲簾姑娘也不由抿嘴偷笑。因為興奮和得意,清照笑得腰肢彎曲,頭花亂顫,把那一盞香茶多半濺灑出來,藕荷色的棉布長裙的前裾,儘是濡濕的茶痕。明誠有些沮喪,賭氣地說罷了,罷了,便獨自去到卧室。捲簾忙給他斟滿清香四溢的茶汁,端到卧室。清照已經脫去濕裙,只穿背心棉掛,絳色長裙,顯得十分幹練。剛剛抬頭,看見書房窗紙一片潔白,推窗望去,紛紛揚揚的雪花正悄沒聲息地下個不停。書房外小花園牆角的幾樹梅花含苞已久,此時斜出旁逸的三兩枝頭,乘著雪興綻放出俏雅的花朵。那紅梅在黃昏的雪景中顯得特別精靈。一股暗香浮動襲來,清照頓覺神清氣爽。清照高興得叫了起來。忙去卧室拉起裝睡的明誠。明誠一副懵懵懂懂模樣,又要倒下。清照連忙扶住,把那杯香茶親自送到他的唇邊。明誠一邊喝茶,一邊偷笑:你雖然贏我,但你那杯茶灑掉了,第一盞香茶還是讓我先喝到了。喝完茶,明誠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清照冰雪聰明,哪裡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便順勢伸出左手食指在他額頭點了一下說道:看把你美的。趕快披上蓑衣,我們一起去村外斷橋邊踏雪訪梅,那裡的梅花想必開得更加熱烈好看。夫婦倆沿著窄窄的小徑走向村口。雪地上踩出兩行深深淺淺的腳印,薄暮中飄移著一高一低一清一瘦兩個模糊依偎的背影。

轉眼就到了秋涼時分。清照夫婦結束了青州鄉下的十年時光。這時趙明誠之父趙挺之已經身居相位。為了兒子的前程,派家人送信接她夫婦回到京城。又到開封。已有風聞明誠要外放就職。但清照內心就是高興不起來。倆人至今沒有兒女承歡膝下,作為一個女人,這不能不教清照倍添愁悶。夜涼如水,月滿西樓。清照在柔軟的涼席上歇了一會兒,胸膛像塞了一團亂草。躺不住,就獨自披上長衫,踱到花園。沿著碎石階,不知不覺,踱到修築于山石高處的海棠亭來,靜靜地望著夜空出神。令人納悶的是,近幾年明誠的行蹤總是飄忽不定。南方遊學、訪碑問帖、搜集金石彝鼎,拜見朝廷大員,同門約會等等,其間難免也有依紅偎翠之事,夫婦間事淡淡漠漠不親不熱,心猿意馬,貌合神離。對納妾也不感興趣。老來依靠,似乎並不在他的考慮範疇。難道他真成了一個只知迷醉金石的書獃子嗎?由於元佑黨人之爭,作為兒女親家的父親李格非和公爹趙挺之政見不同,雖無明顯地互相傾軋和排擠,但卻我行我素,不來不往。這也叫清照十分地難以作人,很長時間都沒有去看望父親了。自己內心的苦楚,明誠他不聞不問,難道就一點也不明白嗎?前些天,幾個過去的閨中密友,如今的朝廷命婦,還有一些欽慕清照詩詞文賦的官宦小姐們,紛紛差人約請清照,說是乘這秋高氣爽,雁陣成行,河清水碧的良辰美景,一同去郊外河湖划船競舟採蓮。想到這些昔日的酒朋詩侶,清照就不由怦然心動。但如今自己心灰意冷,只恐小小的舴艋舟,已載不動這許多愁,那裡還有曾經的玩趣雅興呢?只好一一謝絕了她們。明誠此次出門已經三個多月了。臨走時說仲秋回來,但暮秋既盡,就連一封家信也沒捎回來。他如今難道絲毫也不記掛我嗎?想到這裡,清照雙眉不禁緊鎖,氣息也急促起來。侍女捲簾起初聽見夫人的動靜,因為沒有喚她,也就不便跟從,等了這麼久,還不見夫人回來,深怕夫人著涼,不禁有點心急。就拿了一件披風,提著燈籠找到了後園,老遠她就看見夫人佇立在月光下的涼亭一角。月光給高高壘起的太湖山石罩上了一層詭秘的光影,一樹紫藤從山石上垂下幾丈多長茂密的枝葉,宛如一掛綠色的碎瀑,在月色下滲閃幽幽的光斑,靜寂的花園,空悶的涼亭,明澈的月光下,夫人形單影隻,仰頭望月的背影倍顯孤單。

狂風一陣緊似一陣,浪頭一個高過一個。木船在風波浪尖劇烈地搖晃,有時恍若即刻就要傾覆。清照瑟縮在船艙一角,伴隨著一陣陣眩暈,額頭劇疼。她的胃已經吐空了,一股股酸水還往上冒。她在追趕趙宋小王朝的行蹤。這年金兵一度南下,擄掠和追趕宋廷。清照從台州、剡州、睦州、黃岩、章安、溫州、紹興、蘅州,又到溫州,又到剡州。隨後一直跟蹤至杭州、四明、會稽……宋高宗就象一隻受驚的兔子,唯恐金兵探知其所在,派奇兵突襲,重蹈徽、欽二帝被擄的覆轍,快速且秘密地轉移著行在處所。競至於遣散六宮,放散百官,疏散宮女,精簡隨從。隆裕太后一直躲到了江西,皇帝下詔各部侍郎以下官員得以自便,不必跟隨朝廷行動。而清照僱傭的一葉小舟,也一邊打探消息,一邊尋找。從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十二月,到紹興二年(公元1132年)三月,這一年半的時間裡,清照單薄的身影,就斷斷續續地顛簸在錢塘江和大海的風口浪尖。江海無情,時而春和景明,時而濁浪排空。這叫她一個北方女人,怎能經受得了呢。明誠病故後不久,就有風言風語傳說他在建康任太守時有"頒金"的罪行,甚至朝廷中有人揚言要彈賅他。其實只能算明誠交友不慎,在病重時一位名叫張飛卿的學士慕名過江探視。隨身攜帶一把玉壺,央求明誠為其鑒定。明誠看後,告訴他這只是一把很不錯的珉石壺。大約其後此人投降金兵,把經過著名金石家趙明誠鑒定過的珉石壺奉獻給了金兵統帥,所以才給明誠帶來了這莫須有的罪名。清照深恐這個消息會給趙家和李家帶來滅頂之災,因此急急追趕朝廷,要把兵荒馬亂中損失大半,在暫居會稽時又遭賊人鑿壁偷竊,如今所剩無幾的貴重鼎鼐銅器和珍本秘籍悉數貢獻給朝廷,以明心跡。所幸其中還有夏、商、周三代古器十餘件,依然裝箱完好,價值連城,皆為國寶級文物。用它們來洗刷和辯白強加給明誠的污陷不實之詞,大約綽綽有餘。再者,自己遭此大難,已身同流人難民,獨力怎能保證這些國寶的安全呢?這樣一來,自己只能保留少部分名人字畫,變賣或置換衣食,熬時度日。清照在恍惚中,夢見自己已經從軍,身著戎裝錦袍,手提寶刀長劍,在獵獵旌旗下指揮千軍萬馬,冒著腥風血雨,渡長江、越黃河,收復大片河山,安撫沿途百姓。突然之間就打到了青州鄉下,啟開封存圖書典籍的十間老屋,這些圖書雖經金兵縱火焚燒,撥開灰燼看時,卻依然整齊完好,不禁喜極而泣。倏忽醒來,竟然依舊瑟縮在船艙一角。耳中傳來風起浪涌中桅杆嘎吱嘎吱地呻吟,船板上跑動著船夫們急促的腳步。清照回過頭來,瞥見了那把傘面上畫有海棠花、題有海棠詩的油紙花傘。這是她隨身攜帶的心愛之物。雲淡風輕時在船上賞景常常撐持。在臨時租房暫居的江南水鄉,她出遊時也經常打著它在雨巷裡出沒。此時油紙傘卻被摺疊得好好的,靜靜地佇立在靠板的角落,與它的主人形影相弔。隨著船身的晃動,油紙傘也在簌簌地顫抖,似乎替主人發出一聲聲沉重的嘆息。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宋、金南北分治漸成定局。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守著這殘山剩水,以杭作汴,照舊過起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好日子。重陽臨近,秋高氣爽。這天,臨安城內一些學子少年乘著秋興,來到郊外青山一座涼亭。他們一個個看似很有學問的樣子,搖頭晃腦,呤詩作文。話題不覺就扯到李清照的離情詞上去了。有的人說,清照將亡夫明誠畢生心血《金石錄》三十卷幾易刪削定稿後,登門訪求岳珂、洪适、朱熹、米元章等諸多朝廷大員和學者名流為其題跋,刊刻行世。時已五十二歲的她自撰《金石錄後序》,讀後令人唏噓不止。有的人聽說隨後幾年,李清照因為檢舉狀告後夫張汝舟含墨劣跡,按照大宋律例,妻告夫連座,亦披枷戴鎖入獄服刑的舊事。雖被救出獄,但從此銷聲匿跡,下落不明。從她廣為流傳的《永遇樂》(落日熔金)一詞來看,晚景著實凄涼。有的人對她年輕時「遇疏無嗣」的傳聞頗有感慨。其中三兩個學子還顯出潛心研究的模樣和神態,對李詞在《孤雁兒》、《鳳凰台上憶吹簫》、《臨江仙》、《訴衷情》等詞作中多次運用「簫史弄玉」和「武陵」典故表示不解,似有隱忍難訴之感。一位公子徑直喊道:「這有什麼難解的,總之是她在懷念丈夫趙明誠遠離或早逝而已。」喧嘩中的他們始終沒有注意到,在涼亭一角廊柱邊,拄杖佇立著一位鬢髮蕭疏、面容枯槁,但目光炯炯有神的老嫗。她似在望遠,似在凝思,似在聆聽。這時輕聲開口,似在回答年輕人的疑問,又似在自言自語:「豈知她在詞中懷念的人非明誠不可?」書生們甚是詫異。有的就追問:「難道清照意中另有他人?老嫗又答:「確有其情,確無其人。」看著書生們滿臉的疑問,老嫗款款道來:清照夫婦除了在青州鄉下過了十年潛心治學的安穩日子,大多時間都在離亂、散亂、戰亂中度過。明誠自顧遊學、做官、狎妓,卻讓清照獨自受著漫長的被疏離、被冷落的婕妤苦楚。人生只有一次,年輕只能一回。而女子一旦出嫁,命運既成定局,誰也無法改變自己。在離心離德的日子裡,焉知清照不會在自己抒寫心靈的詞作中,自由地虛構出一個可親可敬可愛的男子形象,不斷地追憶和思念呢?世事虛幻,文章虛擬。故此,清照詞意飽蘸故國哀思,離中有思,思中有情,情中有怨,怨中有恨。所謂曲折委婉,撲朔迷離,箇中滋味,說穿了也不過如此。聽到這兒,有的輕薄公子嘴角露出輕蔑的笑,並用摺扇指著老嫗,譏諷地說:「你這個窮婆子算哪路神仙?也配在這裡指手劃腳,口出狂言,妄議清照詞意,詆毀易安賢哲?」其中三兩個略有見識的,正要用「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的聖賢之言來勸阻這個出言不遜的公子,卻聽到老嫗脫口而出的話,實在讓他們大吃一驚:「我就是李清照,李易安居士。」說完,拄杖款款起身,沿著下山的小路彳亍而去。涼亭上的書生們獃獃望著老人在綠蔭掩映中漸漸模糊的衰弱背影,一個個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不上幾天,這個消息不徑而走,傳遍了臨安城。仰慕清照才情的學者士子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來到郊外和鄉鄰,但遍尋未果。這位自稱易安居士的老嫗,似從人間蒸發。

一個背影,一段往事;一個背影,一段身世。一個個背影,濃縮成了李清照舊時代知識女性坎坷的一生。「端莊其品,清麗其詞。歸去來兮,真堪諧隱。」趙明誠在清照三十一歲看竹圖上的題詠已成風煙往事,愛情只留下碎片,但濃愁密恨的背影仍隱現在《漱玉詞》中。歷史賦於你苦難背影,歷史卻留下一座文學豐碑。因無子嗣繼承,趙明誠、李清照的譜繫到這裡嘎然而斷。只留下兩個黯然神傷的背影,讓後世憑弔。也許,就像無數歷史悲劇一樣,帝王和政客們由於權柄在握,其學識和政績會被無限放大。死後,歷史才會清算他們。而文學家和藝術家的成就正好相反。生前,由於他們太優秀了,太超越了,鋒芒畢露,難免受盡偏見者和短視者的嫉恨和詆毀,但留給歷史的背影卻得到萬世的膜拜和崇仰。

馬中奎玉骨久臨風——小記好友趙慶新先生「……如果因我是政府官員而不能兼任詩詞學會會長,那就當個代會長吧。因為我太喜歡詩詞了。」記得這句話是在二OO五年遼寧省彰武縣詩詞學會成立前夕,由當時的縣政協主席、現任阜新市政協提案委員會主任趙慶新先生說的。一位縣委領導能說出上面的這句話,也算是出人意料的。要知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當口,可不是唐詩宋詞年代。這句話確實要比一首詩讓人記得牢。事隔多年,我仍記憶猶新。其愛詩之心,高雅品格也由此可見。縣詩詞學會成立後,他任代會長、《彰武詩詞》主編。學會剛剛成立,自然有很多困難,而他當時是縣政協主席,儘管工作那樣繁忙,還是抽出時間來主持學會的工作,使學會的工作得以正常運轉。他不僅是位好領導,還是位重情重義的好弟兄,好詩友。他絕沒有一點官架子,從來都是待人一團和氣。學會裡誰人調任升遷,誰家有事,他都非常關心,以誠相待,而且請酒贈詩。「杏花搖夢影,杯盞染請馨。醉卧白雲里,仙鄉總是春。」《題杏花鄉酒庄》就是他為我家飯店開業而寫的。高雅的情趣,自然是一個詩人所具有的,但勤奮謙虛也是一個詩人必備的品德。故此他曾寫下一首《西江月》:「久慕詩風典雅,常追詞境雄渾。也曾試筆惹人嗔,自愧難擋神韻。且喜同儔興會,更聽雛鳳清音。宏揚國粹人民魂,吾輩尤當精進。」來以證其心。為了政協工作他是那樣盡心儘力:「華年漸去鬢初斑,未敢東籬效酒仙。議政出謀為己任,執言獻策解民難。廣交彥俊披肝膽,深運鴻猷濟矩圓。莫道偷閑時日少,常偕詩友賦新篇。」《政協工作感賦》這就是他盡職盡業、鍾愛詩友,鍾愛詩詞的真實寫照。每當我讀到這首詞時都慨嘆不已:「真正的公僕!真正的詩人!」人品官風固然重要,而一個詩人他必須還要優雅。生活是美的,春天是美的,詩人要撲捉到才能寫出更好美的文章。春神再次降臨到二OO六年的遼西大地,詩詞學會迎來了第一個詩人的春天。為了讓詩友們去領略大自然的風光,去體驗真正的生活之美,他經過精心的策劃,於本年5月4日帶領學會的部分詩友驅車來到了彰武縣平安鄉大扁杏基地做了一次成功的採風。新生的蘆葦,綠綠的葦塘河水,白白的雲朵,穿梭的黃鸝……最美的還是一望無際的杏花海……紫燕陶醉了,蜂蝶陶醉了,遊人陶醉了,而最陶醉的還是我們的慶新會長。此時的他痴迷地欣賞著,留戀著,不知不覺地吟哦著:「挈友芳園賞杏花,千枝凝雪葉光華。含情擊節三陽景,別有春風綠萬家」《杏園漫步》。漫不經心,信口吟出,多麼清新漂亮的絕句呀!真正的詩!只有真正的詩人才能吟出這樣美麗的句子。「……三到五年打造全國詩詞之縣。」這是他為本學會制訂的宏偉目標。方案是他親自起草經學會常務理事會多次研究修改後上報給縣委縣政府,隨即得到批複。詩友們振奮了,全縣人民振奮了。一時寫詩的浪潮洶湧澎湃。各鄉鎮,各機關單位紛紛成立分會、分社。一首首優秀的詩篇,在各地報刊、在國家級刊物屢屢發表。更有很多人在國家級詩詞大賽中獲獎,提高了彰武縣的知名度。然而就在此時因工作需要,我們的趙主席、趙會長要離開彰武政協、離開詩詞學會,去阜新市政協工作了。春雨淅淅瀝瀝。在我開的「杏花鄉酒庄」里幾位詩友為他送別。沒有幾個人,也沒有人多說幾句話。只記得他當時說:「你們一定要干好!會幹好……我填了一首小詞送給大家,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詞是這樣寫的:《卜運算元·致友》「偕友步詩壇,柳嫩黃花幼。感事興懷若契合,心曲同參透。聚散總依依,只是人懷舊。故地芳園燕舞時,遙祝千枝秀。」我也送給他一首小詞《卜運算元·詠梅》:「玉骨久臨風,昏曉添孤寂。青女霜娥苦苦逼,縱有千般意。一夢醒來時,已是春深際。滿目飛英杜宇啼,道不如歸去。」他去了阜新,我後來也離開了學會。但我常對身邊的人說:「他不僅是位好領導,更是位好詩人!」乙丑年暮春成於京郊運河古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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