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兒》最講究的是「仗義」【圖文】

《老炮兒》 最講究的是「仗義」

作者：王柯平

　　電影《老炮兒》演繹的是現代版的都市江湖。這齣戲的背景設在北京地界兒，不僅使其連骨頭帶肉的結構堅實豐腴了許多，而且使其迷離撲朔的主題平添了更為沉奧的意味。與以往拍攝方式不同的是，陰陽交織和飄忽不定的光影變化，把北京幽深的衚衕和光鮮的街景，表現得如此寫意和神秘，這一切都有效地強化了惚兮恍兮、暗潮湧動的江湖氛圍。

　　另外，這種氛圍也匯聚成一種視知覺上的陪襯，凸顯出那位提籠架鳥、悠閑自在、年屆六旬、看似平庸的衚衕串子「六哥」。不過，隨著劇情的展開，從管教扔包小偷開始，再到收拾打人城管、幫襯入監「三兒」、訓導不肖兒子、對決「三環十三少」和單騎赴約茬架，觀眾逐漸認識到這位「六哥」絕非等閑之輩，而是一位死磕老規矩、總想擺事理的老江湖。他的行為方式，令人想起兩句舊詩——「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既有聚首痛飲的歡愉，又有忍受寂寥的苦熬。真正的江湖「老炮兒」，不管是樂於此道，還是出於無奈，對於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的生活，經常自以為是、情有獨鍾。

　　就說這位「六哥」吧，最講究的事理莫過於「仗義」。無論是正話反說，還是反話正說，他總把「仗義」掛在嘴上。對人對事，所見所聞，他好做評判，所依據的最高標準就是「仗義」。這「仗義」倆字，從他牙縫裡蹦出來，確然中氣十足、擲地有聲，就像是響噹噹、硬邦邦的無形飛刀。你要不把這倆字當一回事兒，也就那麼隨便一聽；你若真將其當一回事兒，那你非得打一激靈不可。

　　可如今，江湖變了。引起幫派爭強鬥狠的東西，不再是寶馬神劍或武功秘籍，而是豪車權錢與行事規矩。這必然影響到傳統的「仗義」準則。而《老炮兒》這部電影，正試圖彰顯這種流變的影響與變異的江湖。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電影有意將家國情懷雜糅到仗義情懷之中，從而使觀眾體悟到一種另類的仗義做派與江湖風範。

　　對此，我們不妨從「幫、家、國」三方的並聯式「仗義」規矩說起。江湖人士組成的幫派，講究的是俠義式仗義；江湖人士建立的家庭，講究的是情義式仗義；江湖人士效忠的國家，講究的是大義式仗義。《老炮兒》劇中的「六哥」，儘管毛病不少，但恪守江湖規矩，集三種仗義於一身。對朋友講俠義不逾矩，對兒子講情義曉於理，對國家講大義反貪官。他向中紀委投遞貪腐證據時聲言：「咱是小老百姓，但有些事，還就得辦！」這絕對算不上什麼豪言壯語，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心聲，是自覺自愿的擔當。比起那些光說不練的假把式或巧言令色的偽君子，「六哥」反倒是地地道道的真漢子。

　　與「六哥」過從甚密的「三兒」，隨身帶著兩把傢伙，更像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主兒。「六哥」麾下的那一幫「老炮兒」，雖不知各自身懷何種絕技，但都持守江湖規矩，講究俠道仗義。相比之下，由富家子弟組成的「飆車幫」，在權勢錢財的支撐下，也擺出講究仗義的架勢。但在他們的大本營車庫一接觸，「六哥」隨手就制服了那位罵罵咧咧的刺兒頭，同行的「三兒」抽出腰間的兩把短刀，幾聲吆喝就震懾住一幫手持鐵棍、圍攻上來的打手。這一幫生瓜蛋子平時的橫勁頓時不見蹤影，到後來只能幹些違背江湖規矩、打家劫舍、突襲群毆單身老頭的下三濫勾當，實在難以同江湖仗義掛上鉤。至於那一夥由草根青年組成的「劃車幫」，更談不上仗義了，他們有「哥們兒」一出事，就棄之不顧，作鳥獸散，根本走不了江湖。

　　電影的最後幾組鏡頭，長短切換有度，給人印象深刻。還是那位「六哥」，先是採取大義式仗義，毅然向中紀委舉報了貪官的證據；接著，他又到醫院盡了有情有義的仗義之責，為病榻上昏迷不醒、頭受重傷的兒子擦洗、留言；隨後，落得一身輕的「六哥」，披上軍大衣，騎上自行車，背上三尺劍，隻身勇闖郊野，單挑「十三少」邀來的一幫打手。他停車岸邊，踏上冰湖，拔出長刀，寒光閃閃，先扛在肩上，後拖在冰面，再單臂高舉，義無反顧地奔向那位摔死自己愛鳥、打殘自己兒子的「小鬍子」。不幸的是，他舊病突發，轟然跌倒在冷冰冰的湖面。這一幕既給人「英雄」遲暮之態，也給人豪氣衝天之感。悲情伴隨著驚悚、擔憂伴隨著遺憾，頓時讓富有同情心的觀眾百般交集。若用詩句來描述此情此景的話，也許我們會發出以下寄慨蒼涼的嘆喟：「仗義揭貪官，單騎赴劫難；橫刀過冰湖，猝死心何甘！」

　　好在殞命的「六哥」，有一夥仗義的哥們兒，他們替他擺平了對手。當他們從派出所釋放出來時，全然一副凱旋得意的樣子，扔掉身上綁帶，個個喜形於色。當然，這僅僅是就劇情發展的藝術效果而論，絕不代表我們贊同以暴易暴的非法行為。事實上，這幫「老炮兒」的所作所為，這種講究哥們兒義氣的仗義情懷，這樣的故事結局，似乎遠不及司法機關查辦貪官、懲處案犯的結局更具家國情懷和現實意義。諸位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作者簡介：王柯平，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研究生院博士生導師，美學研究室首席研究員，中華美學學會副會長，國際美學協會跨國執委，外國文論與比較詩學研究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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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4/05/雨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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