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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憶:眾聲喧嘩,我獨犀利

  

  王安憶

  1954年生,作家,現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成名於1980年代中期,至今保持著旺盛的創作力。代表作《小鮑庄》《長恨歌》《遍地梟雄》等,新作《天香》於2011年榮獲第四屆華語長篇小說獎「紅樓夢獎」。

  借著上海書展,王安憶多次出現於公眾面前,談閱讀、談作家、談城市生活。難得的是,平日極少露面的她,還對記者談了曾經的「心理障礙」《長恨歌》,以及今年最新作品對自己創作生涯的意義。

  文 唐騁華 圖 丁嘉 資料   

對我來說文學有一個無用之用,就是使人生變得有趣一點。陳丹青說得很對: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藝術,不喜歡藝術的人也會覺得很無聊。

  很少人知道王安憶的犀利,因為她很少出現在公開場合。幸運的是,在2010年記者曾領教過一番——對大多數問題,她都三言兩語、點到即止,懂不懂,全賴你的悟性和造化。至於《長恨歌》,她乾脆拒絕回答,理由很簡單,時隔久遠,記不清。她還拒談創作中的小說,理由?沒有,就是不願意。

  2012年8月,借著上海書展和世紀文景成立十周年的契機,王安憶的曝光率大大提高,也讓更多人見識了她的犀利。例如,在世紀文景主辦的「文藝,能否改變一座城」論壇上,張大春、唐諾等嘉賓皆侃侃而談,王安憶卻上來就直言:「我不知道文藝能不能影響城市,但是城市肯定影響著文藝。文藝不是自然的東西,城市就更不自然了。」

  更令人意外的是,王安憶居然破天荒地幽了把默。按規定,每位嘉賓發言15分鐘,她則聲明:「這些時間我都要,但以按揭的方式。」正當台上台下笑聲四起,她話鋒一轉,指出「把話說得幽默,使大家喜歡我們」,恰好表現了是城市改造了作家。

  其實王安憶並沒有那麼「痛恨」城市,關鍵是什麼樣的城市。她羨慕香港、台北,因為那裡文化事業興盛,讓她觸摸到了人們對文學的需要,「就像需要吃飯、需要躺著睡覺。」反之,有些大都市雖也蘊含著巨大的需要,可這種需要和作家、和文學的關係不大。那作家如何在其間獨立地生存、寫作呢?這才是王安憶內心最深處的擔憂,她的犀利,或可視作對此類擔憂的表達與折射。

  寫作者太虛弱,城市太強悍

  生活周刊:兩年前您接受我們採訪時就說,在上海生活壓力大,需要一顆強悍的心,而今天您對城市的批判更加深刻了。

  王安憶:現在都說要回歸自然、回歸田野,但真把我放回農村,恐怕待不了一天。上山下鄉的時候,我們這些上海孩子到了農村,真的是焦慮、真的是不習慣,想家、想城市生活,只要有可能就立刻趕回來。我們回上海後做的第一件事是吃冰淇淋,不管春夏秋冬,因為冰淇淋是城市的產物。

  可一旦住在城市,尤其成為作家,又覺得很多東西應該被批判。你看西方古典文學,在經典作家筆下,城市是一個陰鬱的地方,像《約翰·克里斯朵夫》中的巴黎、《尼羅河上的慘案》中的倫敦,生活那麼無望、那麼悲慘,完全像地獄。某種程度上講,我們都是被城市教壞的人,在一個再造的、第二手的生活中生活。

  生活周刊:但您最受好評的作品,如《長恨歌》《天香》都只能發生在城市當中,您也抹不去「上海作家」這個標籤。

  王安憶:所以說我和城市的關係是緊張而微妙的。城市有個好處,它把人的需要綜合歸納起來,效率高,很便利,有安全感,你可以一個人生活。而在農村,你無法脫離宗族、組織。但是作家對城市能有多少改變呢?相反,是城市不斷地改變作家、改變文學。

  生活周刊:您也被改變了嗎?在大眾眼裡您依然是純文學作家,曝光率少,從不參加商業活動。

  王安憶:《長恨歌》不是改造成電影、話劇了嗎?我剛開始寫作的年代,作者還是安靜的、自然的,這有點像種地,你慢慢種,讀者會買你的書,他們也沒有太高期望,讀你的文字就可以了。但是今天,突然你的形象很重要,那麼多人要看到你、聽你說話,我們必須要把話說得非常幽默,使大家都能夠喜歡我們。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斷地被改造,要和產業、和資本合作,納入產業鏈中。然而寫作者是生活的弱者,比如說莫言、賈平凹,都不是那麼積极參加生活的,作家只能在想像的世界裡實現自己的人生藍圖。相比之下,城市生活是非常強悍的,怎麼能指望作家去改造它呢?只能是被它改造。

  生活周刊:但您仍然在寫作,並且對這種改造是有所抗拒的。為什麼?

  王安憶:文學真的是一點用處都沒有,既不能吸引資本,又不能創造太大價值。但對我來說文學有一個無用之用,就是使人生變得有趣一點。陳丹青說得很對: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藝術,不喜歡藝術的人也會覺得很無聊。

  新作,比《長恨歌》跳躍了一大步

  生活周刊:談談《天香》吧。兩年前您透露「正在寫一個長篇,超過三十萬字」,實際上《天香》遠遠超過這個篇幅,而涉及的內容就更浩大了,像個「大工程」。

  王安憶:我本意要寫上海的「顧綉」。大概是30年前吧,從上海的掌故里注意到它,描述很少,可有一點使我留意,那就是女眷的針線,後來竟演變成維持家用的生計。在當時,閨閣物件流出去算傷了大家族的體面,而顧綉還要出售,可謂犯了大忌!正是這種戲劇性吸引了我。但真要納入寫作計劃,需要極大的決心。我是寫實派,小說雖虛構,但應該在真實的情境下發生,於是我必須了解顧繡的來龍去脈,一旦進入,就發現每一樣素材似乎都是為這故事而準備的。所以,《天香》的浩繁複雜是素材決定的。

  生活周刊:太強調真實性會不會束縛作者的想像力?

  王安憶:史料也並不多。顧氏家族的男人揮金如土,這才落得要女人養。可他們如何花錢呢,史料上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話,以至於我四顧茫然。小說還不能簡單地寫玩樂,這玩樂應和際遇有關,還藏著人生觀。這樣路徑倒寬闊了,人物性格豐滿起來。我的標準是史實不能有硬傷,寫到哪兒功課做到哪兒,請教了很多專家。認真和寫小說不矛盾,我寫作一直很認真。

  生活周刊:綉女這個群體等於被史料忽略了,而您為她們立傳,巧的是,《天香》獲得了第四屆華語長篇小說獎「紅樓夢獎」。

  王安憶:和《紅樓夢》那是不敢比的!前面講過,顧綉里最吸引我的是這群以針線養家的女人,為她們設計性格和命運令我特別興奮。

  生活周刊:這興奮似乎沒有體現在字裡行間,人物的情感都很含蓄、剋制。

  王安憶:古人的感情是節制的,林黛玉和賈寶玉生死相許,仍然有禮有節。感情的總量是有限的,細水方能長流,縱情、縱性消耗得快,所以誰也沒白做人、誰也沒多吃多佔。

  生活周刊:《天香》應該是繼《長恨歌》後您最受好評的作品了?

  王安憶:確實,在大家眼中《長恨歌》特別出色,得獎,改編成電影、話劇等等,很多人都認為我無法再超越了,甚至連我自己也覺得比較難。其實我的創作是有進步的,像《啟蒙年代》,但步子太小,是蝸牛式的。說實話《長恨歌》太成功了,都成了我心理上的一個巨大障礙,我必須有個大跳躍,證明自己在進步。

  生活周刊:這是一種使命感?

  王安憶:我不敢說有,但是會有價值取向、有審美要求,而這些都會決定作品的走向。它或會影響自己,或者影響當下的生活,或者影響將來。

  王安憶:某些「主流」不符合我的審美

  解讀新作《眾聲喧嘩》———

  「歐伯伯和被媽媽和姐姐寵大的年輕保安『囡囡』,兩人都有語言上的障礙,東北女人六葉說話很流利,但說的多是假話,三人在一起是語言的盛筵。」

  王安憶新作《眾聲喧嘩》,1月由九久讀書人和上海文藝出版社推出,收入最新小長篇《眾聲喧嘩》以及6部短篇小說。近日,王安憶和記者小聚,解讀《眾聲喧嘩》。

  王安憶說,之所以寫《眾聲喧嘩》,源於邂逅一個開紐扣店的老人。「一次走進一家紐扣店,是一位說話有些困難的老人開的。對一個孤寡老人來說,開這樣一個小紐扣店是個很聰明的主意。它很輕巧,不費力,但又能保持跟這個社會的接觸,不寂寞。就想為他編前史。我作品裡關注的都是很邊緣的人。曾有人對我們說,上海這麼發達,股市這麼紅火,怎麼不反映上海?其實,這樣的『主流』進入不了我們的審美視野,美學關注的是獨特的存在。」

  入王安憶之眼,一些城市邊緣小人物之間,比較詩意,而「一些老闆一樣的『主流』我倒覺得生活得像機器一樣的,和員工、下屬的關係是一種決定性的關係」。「歐伯伯和被媽媽和姐姐寵大的年輕保安『囡囡』,兩人都有語言上的障礙,東北女人六葉說話很流利,但說的多是假話,三人在一起是語言的盛筵,眾聲喧嘩。」

  王安憶把歐伯伯這個寧波來滬老人寫得很通達,「主要是對一個變化的社會,持一種接受的態度」。當年輕的保安生活上遇到不順,煩躁不安時,歐伯伯把紐扣倒了出來,讓他一個一個地慢慢數。「數紐扣就像數念珠一樣,是一種修行。歐伯伯是數紐扣,我則是寫作。」

  王安憶說,寫作需要大量的清閑——儘管迄今,她還總寫短篇。「對練筆很有好處。可以練構思,練文字,練語言。」 她說,自己「90年代以後創作的小說都比90年代以前的好讀,現在在向故事妥協」。「小說要講故事,講得好聽。小說生來不是偉大的,是世俗的。」

  《眾聲喧嘩》中,還有王安憶對上海這類大都市的另一觀感:「外鄉人進入這個城市,很有生機,慢慢地把這個城市原有的市民階層擠出去了。真正的老上海人多很落魄,有些式微。」

  另悉,王安憶中篇小說系列八卷3月即將推出,收入王安憶自創作以來所發表的36部中篇小說作品。

  文/記者 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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