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盡洪荒之力，才抵達體育本身

據說人體細胞每隔七年就會徹底更替一次，也就是說至少我們的肉身已經完全不是七年前那具了。所以人之無常，在帶給我們一點傷感的同時，也給了我們很多希望。誰知道七年後你會好成什麼樣子？算一算，從北京奧運到今天，剛剛過了細胞更替周期。這些年我們經歷了這麼多事，也許回頭看一看，簡直要驚嘆：哪個才是我？

比如，北京奧運那年我剛踏上媒體這條不歸路，有機會在奧帆賽上打了一把醬油，所以對很多事印象還挺深。當年奧運會還沒開幕，就弄了個大新聞，四名美國自行車運動員抵達北京時戴著黑色的口罩走出機場，當時這深深地刺激了我們的感情。我們這麼使勁地歡迎你們，你們整這出給我們上眼藥。可是還沒過七年，我們對口罩的態度已經截然不同。我一點不覺得這是打了自己的臉，相反卻希望這種成熟與進步能來得更猛烈一些，這樣海燕才能長點心。

還好我們長起心來也是蠻快的，換完一遍細胞，果然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倫敦奧運上，還有很多人唯金牌是重。當年女子10米氣步槍比賽中，易思玲獲得了金牌，所有的鏡頭都對準了她。而獲得銅牌的喻丹不但無記者在意，甚至在官方發來的賀電上都沒有提她的名字。可是這屆奧運會，似乎畫風變得清新起來。首日無金，越來越多的人表示淡定，原本是奪金熱門的一些老將沒有斬獲金牌，網友們的祝福一樣很多。往年每到奧運，總有大批記者趕到熱門選手家中等候，一旦金牌產生，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這種氛圍與其說是期待，不如說是壓力。可這屆奧運會，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這種報道。

但這並不是說本屆奧運無看點，昨天朋友圈已經被「行走的表情包」傅園慧刷屏了。人們驚訝地發現原來運動員除了拼實力、拼身材、拼顏值，還能拼表情。人們如此喜愛這個畫風奇絕怪詭的女子，不但超越了對賽事的關注，甚至原諒了她跟寧澤濤、孫楊兩個國民老公都合過影。我覺得洪荒之力不僅幫傅園慧在那場半決賽中游出了個人最好成績，也正是她身上那種源自靈魂洪荒，未經人力雕琢的真性情，讓人們乾澀的眼睛重新潤澤起來了。長久以來，運動員承載了太多體育以外的東西。這些年紀不大的孩子所使用的是與年齡不相當的話語系統。得了獎要各種感謝，沒得獎更要自我批評，爭取個好態度。體育原本是肢體的自由舒展，卻生生被異化成對精神的固化。失去天性的自由，體育的意義又何在，難道真的僅僅是四肢發達？

也許人們早就厭煩了這種苦大仇深式的體育價值觀，早就期盼運動員能以個體的方式存在。而恰在此時，傅園慧的出現如同天雷勾動地火，大家終於可以快樂地玩耍在一起了。好多人說希望她繼續像一隻快樂的小猴子，用體內的洪荒之力感染更多人。想法是好，就是天真。難道那麼多老將都是生下來就長鬍子，天然就懂得那麼多套路么？肯定不是！也許不是每個人都像傅園慧那樣畫風「詭異」，但人的天性都是相似的。還記得孫楊當年在演播室拿玩偶時，萌翻了多少人。我們能從媒體中看到的多是成名的運動員，當他們背負上奪獎的壓力，承擔著體育所不堪承擔的重量，還有多少空間讓他們做自己？所以，如果將來傅園慧成為國家游泳隊的台柱子，需要她來挑大樑，她的快樂還能這麼飽滿么？說實話，我其實挺擔心的。

無論如何，體育早該回歸體育本身。可喜的是，這一次民眾的價值觀走在了前面。或許在某些事情上的看法尚可討論，但越來越多的人們已經擺脫了對金牌的膜拜，更願意欣賞一個女孩在競技體育中獲得的單純的快樂。從某種角度看，傅園慧用盡洪荒之力，僅僅使人們回歸到了體育的本真。但這種轉變已經是一大步，因為當民眾不再對體育寄予額外的期望時，體制改革還會太遠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過分樂觀，反正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特別想像傅園慧一樣逗逼地唱上一曲：啊啊啊啊，巴西，你比七夕多一西！

（文/於永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