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齡化:這個星球的西半邊,兒童越來越少

化:這個星球的西半邊,兒童越來越少

作者/灰灰 編輯/翁鶴 75878字

東方的世界裡,寶貝們在問:爸爸去哪了?西方的世界裡,家長們都在問:寶貝去哪了?

參差計劃/全球特寫/英文媒體精選

編者按:當8歲的黃多多還在上《爸爸去哪了》,跟3歲的姐姐和5歲的貝兒買菜、藏貓貓、玩小狗;你能想像得到,星球西半邊同齡的「小少女「們,已經在思考性感、口交和網路暴火嗎?東方的世界裡,孩子們在問:爸爸去哪了?西方的世界裡,家長們都在問:女兒去哪了?

「走你,性感媽咪!」

波士頓一片綠化不錯的郊區地帶,某個閣樓的遊戲室里,四個好朋友正擠在同一張沙發上。正值2009年秋,幾小時之前,學校剛剛開始放感恩節假。女孩子們穿上UGG(澳洲羊皮靴品牌)的靴子和橘滋(美國時尚品牌)的厚運動衫,討論著男孩子、Lady Gaga和口交。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人尖叫起來:「好噁心!」

「等一下,學校里到底怎麼回事嘛?誰在約會誰啊?」時年11歲的麥迪遜問。她剛從那間公立中學轉到一所私立中學。這是個有著長金髮,彎月眉和燦爛笑容的女孩。

「我現在沒有跟任何人約會。」11歲的莎拉說。她就住在對街,以後想當室內設計師。莎拉長了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穿著粉色的羊毛外套,戴了一雙晃晃蕩盪的星型耳環。

「我也沒有!」12歲的布莉安娜大聲說著。她是這群小夥伴中的運動健兒。

唯一沒有回答的是凱特,一個活潑的、肉肉的11歲女孩。她有一個男朋友,但顯然沒打算承認。於是布莉安娜嚷道:「凱特跟安迪約會了!」

「好!惡!心!」女孩子們拖長了聲音叫著。

她們練習了模特步,對彼此尖叫著諸如「翹臀」和「走你,性感媽咪」這樣的評論,然後開始討論到底什麼叫做性感。

「如果你很性感,你就會很喜歡秀你的身體,」麥迪遜說,她希望成為一個考古學家,或是當維多利亞的秘密(著名性感內衣品牌)的超模。「男生都喜歡看奶子。」

「才不是呢,」布莉安娜說,「他們喜歡那種惹火的身材。」

女孩子們承認,不管以上哪一種都不是好消息,但她們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覺得吧,嗯,我們這一代的孩子發育比較早,呃,比任何一代都要早。」布莉安娜說。

「我覺得可能是媒體的影響。」凱特說。

「你們聽說了亞當·蘭伯特乾的事嗎?」布莉安娜提起了這位歌手在新近的全美音樂獎頒獎禮上頗有爭議的舉動,「他親了一個男人。他在一個全國的電視頻道上面跟一個男人做了。還稍微有那麼一會兒在……」她停頓了一下,放低了聲音,「口交。」

「等一下,口交是什麼啊?」麥迪遜問。

女孩子們爆笑出聲,隨後意見一致地覺得麥莉·塞勒斯影響很不好(這還是在她那惹火的VMA抖臀舞事件發生的前一年呢)。「在《美國派對》(塞勒斯的一首歌曲作品)裡面,她好像是在跟一根杆子搞一樣。」麥迪遜說。

「然後她還穿的還是一件背心上衣。」 布莉安娜叫著,「對的對的,都看得到她的黑色胸罩!她的褲子都短到這兒了!」她比劃著自己的大腿根。

不管聊什麼,她們好像總是三句話不離性。而且她們還有很多問題直接沖我來了。

「男人會量他們的陰莖嗎?」

「女孩們會在意它們有多大嗎?」

「你結婚沒有啊?」

「你是不是處女啊?」

「你想不想要孩子啊?」

「你肯定是處女吧,對吧?」麥迪遜看著我說道,「我們大家都是處女!」

「你才不是。」 布莉安娜輕聲跟我說。

凱特的媽媽跟麥迪遜的妹妹艾瑪一起走了進來。

「所以我們,呃,是不是該聊點兒別的?」麥迪遜說。這會兒艾瑪正在努力往沙發上擠呢。她環顧四周,表情敬畏,看起來彷彿是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弄到了一張能參觀音樂會後台的特別入場券一般。她坐在我的旁邊,玩著一對磁石。

「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們這一代比較早,你懂吧?」布莉安娜說,「很多人就是……特別懂。他們知道那些事情叫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做。比如說貼身舞。」

「那是什麼啊?」莎拉問,「還是說,那是我不該知道的事兒?」

艾瑪努力裝出一副不想關心的樣子,但她顯然想把每分每秒每個細節都記下來——這些稍微比她年長的女孩子是怎麼說話,怎麼打扮,怎麼調笑,怎麼挑逗的。年長些的女孩子也注意到了這點,於是迅速地轉移到了遊戲室的另一邊。她們在那兒練習倒立,以及審視自己在鏡中的倒影。麥迪遜突然站起來大聲跟我說:「我們保證會把所有事都告訴你的!」

然後,她又轉向她的小妹妹:「艾瑪,這些都是六年級的事兒,你以後就知道了。」

這種不妥足以震碎你的三觀

格外注重性別角色的年輕女孩比比皆是。每年萬聖節前夕,道具服廠商都會向青少年推銷頗具爭議的骷髏裝、吸血鬼裝、海盜裝和哥特式芭蕾舞演員裝。2002年, Abercrombie&Fitch(休閑時尚品牌)推出了兒童款的丁字褲,上面還有暗紋文字「眨眼,眨眼」和「眼睛糖果」。過了大概十年,該品牌又推出了「撩人」款女孩比基尼上衣。維多利亞的秘密之粉紅系列遭到炮轟,因為他們推出了「光彩年華」系列產品——包括內衣和丁字褲——上面還綴有「你不敢嗎」「給我電話」這樣的辭彙。2008年電視劇《緋聞女孩》海報上的標識語包括「家長們的噩夢」和「這種不妥足以震碎你的三觀」,圖片內容則是激情四溢的擁抱。彩虹仙子和草莓娃娃也早已從胖墩墩的卡通人物轉型成身材惹火的女嬰,甚至連小馬寶莉和糖果樂園——沒錯,一個玩具馬和一個棋盤遊戲——都已經有了性感大變身。而且,正如大家所熟知——從我們的電視、電腦、智能手機和報紙上得知——麥莉·塞勒斯已經證明了她並非一個迪斯尼女孩而已。她穿著肉色乳膠內褲,昂首闊步走在2013年的VMA(MTV音樂錄影帶大獎)頒獎禮舞台上,舌尖撩撥,臀部搖擺,一隻巨大的手指形狀的泡沫板挑逗地在她的兩腿間進進出出。

在過去20年中,網際網路和社交媒體的崛起揭開了流行文化劇變的篇章:一切能被性別化的事物都被性別化了,因此也催生了一代青春期都還沒過完就已經蛻變成女人的女孩。很多成年人都被這個結果嚇壞了:這些娉娉裊裊才十三多點的「美國女人」。

到底什麼是小少年(tween)?誰能被稱作小少年? 這個年齡區間可以是10-12歲,也可以是8-14歲,取決於你問誰了。美國人口調查局推測全國大概有兩千萬的小少年,其中有將近一半是女孩,也就是本篇文章的主角。「小少年」這個昵稱指代了一個模糊的人生階段,介乎與童年和少年之間,但它又確實刻畫了一個生動明晰的群體。這個模糊的代詞非常流行,流行到許多成年人藉此將自己與那些性喚醒過早的年輕女孩子區分開來,彷彿那完完全全是毫無瓜葛的另一個人生階段。過去幾年中,我一直在密切留意這令人震驚的劇變。我採訪了女孩子、家長以及專家。當我2009年遇上布莉安娜、莎拉、凱特和麥迪遜的時候,社交媒體還沒有完全滲透到小少女們的生活當中。那時候還沒有Instagram(一款圖片分享應用),沒有Snapchat(一款圖片分享應用),也沒有Vine(一款6秒視頻分享應用)。那時候Facebook和Twitter還完全是青少年與成年人的世界。但即使在那時候,小少女們就已經完全被捲入了流行文化的浪潮之中。她們接觸到的還有性——家長們總是匆忙地帶過這方面的教育,有的時候甚至是迫不及待地逃避這個話題。

想要找出並描寫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小少女是不現實的,畢竟每個女孩都有她們獨特的經歷、興趣、以及參考價值。地理因素,種族因素,社會經濟因素,個人所熟悉的事物場景……這些都因人而異,在塑造她們的過程中也起著不同的作用。我集中觀察的是中產階級以及中產階級偏上的女孩子們,因為科技,社交媒體,時尚,文化都在她們的性別化過程中起到了非常顯著的作用。

今日的小少女已經不再是孩子,但還沒長成青少年。芭比娃娃和迪斯尼少年系列對她來說太幼稚了,但她又還沒成熟到能用Facebook,或是理解谷歌搜索詞條「性感」後顯示的那些結果。她已經到了懂得發簡訊的年紀,她想要設計師版牛仔褲,她會用Instagram,但她的年紀還不足以去辦信用卡或是考駕照。她仍然是易受影響的消費者,是市場營銷瞄準的目標。她每天使用8-12小時的社交媒體,並從中揣摩自己應有的言行舉止——不同年紀的小少女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她每天有很高比重的時間是「插電」的——各種形式的交流:發圖、玩遊戲、刷網頁、看視頻、混社交媒體。當電視,音樂,社交媒體和網際網路開始扮演著保姆的角色,當成年人們對女孩子不聞不問、也不鼓勵她們進行理性思考(即使她們已經開始擁有了理性思考的能力),這種時候,一個非常危險的場景出現了:媒體開始變成了家長。

小少女們正處於學習和適應環境的年紀,但是對於性別和性徵的認知從更早之前就開始了。一份2013年的體驗者市場服務(Experian Marketing Services)研究報告指出,在6-9歲的女孩群體中,45%使用唇彩或唇膏,61%使用指甲油(在2008年的時候這個比例還是54%),42%使用香水或是香體噴霧。這些數字在她們變成小少女之後都猛增了:在12-14歲的女孩群體中,65%使用唇彩或唇膏,84%使用指甲油,78%使用香水。一篇2009年的《新聞周刊》(Newsweek)報道指出,8-12歲的女孩子在她們的小少女階段會花費7170美元來裝點頭髮、臉蛋、手和腳。「體驗者」報告還指出,在8-11歲的女孩子里,46%表示會追隨新流行的時尚元素,35%認為衣著夠酷很重要。

她們從各處習得了這種打扮的慾望,這些來源包括她們的父母、兄姊、朋友、玩具、雜誌、書本、電腦遊戲、手機應用、社交媒體平台、迪斯尼角色、父母認可的名人、父母不認可的名人、流行音樂、購物中心、廣告、廣告牌等等。

幾十年來,迪斯尼把女孩子們一個個地往「公主」的方向培養,讓她們嚮往不費吹灰之力的美貌、完全不合比例的身材、還有皇冠和鏡子。公主們很善良,很純潔,性感卻又不讓人想入非非。女孩子們長大一點之後,不再怎麼看那些卡通電影,而改看麥莉·塞勒斯的《漢娜·蒙塔娜》,再長大一點,有《黃金單身漢》。這是迪斯尼旗下的ABC(美國廣播公司)製作的真人系列節目,通常是在一群看起來像美國小姐般遙不可及的女性中挑出一個,與一位現代版的白馬王子配對。這些女性看起來都很迷人,但同時又是不可褻玩的類型,她們看起來受過良好的教育,但也不會精明得過了頭。

「小少女們看的節目越來越有傷風化了。」簡·博金漢說道。她是一家叫Trendera的諮詢公司的創始人和首席執行官。這所公司主攻的是年輕一代的業務。「以前基本上都是尼克頻道和迪斯尼,可是現在《美少女的謊言》也很受小少女歡迎了。那節目太可怕了,裡面儘是些太過成熟的內容。」這檔ABC的劇里充斥著性暗示,成熟化的措辭,偷竊,謊言,以及謀殺。哦,還有一個跟老師發生了性關係的高中女孩。「即使是尼克頻道跟迪斯尼也都往成熟化方向發展了,因為那些八九歲的孩子太早熟了。」博金漢補充道。

今時今日的小少女是全新的一代。「這些孩子們上學穿的衣服我真的是接受不來。她們進我辦公室的時候差不多都跟沒穿似的!」芭芭拉·達利說道。她是波士頓的一個兒童與青少年心理學家,干這行已經25年了。「她們穿著那種背心式女內衣。如果她們是跟那些已經發育好了的大孩子一起——你知道,她們都會約出去玩的——一切都充滿了暗示跟挑逗,不過我覺得她們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在暗示或挑逗。」

美國女孩的青春期整體都往前挪了。很多年以來,大家普遍認可女孩會在11歲左右會步入青春期。在1997年,一個里程碑式的調查研究了一萬七千名女孩,計算出了胸部發育的年齡中間值,黑人女孩是8.87歲,白人女孩是9.96歲;陰毛髮育的年齡中間值則為黑人女孩的8.78歲和白人女孩的10.51歲。到2010年,另一份報告指出,到7歲為止,已經有23%的黑人女孩,15%的拉美裔女孩和10%的白人女孩開始出現胸部發育了。

「如果你才11歲,但看起來像是15歲,別人就會以對待15歲的方式對待你——但你才11歲,你還是以11歲的方式去應對。於是你很容易就會陷入有風險的行為當中。」弗蘭克·比羅醫生說道。他是辛辛那提州立兒童醫院醫療中心的一名研究主管,專攻青少年與過渡期的藥物。2013年,他的一個研究發現了過早到來的青春期與肥胖之間的聯繫。

「孩子們似乎更早發育了,也更早地接觸了性行為。」達利說道。「他們在更早的年紀就開始進入性活躍期,早到12、3歲,這也算是很平常了。如果放到10年前,這絕對是很不正常的。」

在這個媒體無孔不入的世界,這種性別化似乎已經無法阻擋了,而這恰好還是很多人想要的——經銷商們,形象設計師們,藝人們以及各大公司。

像處女一樣

「青春期」一詞,就我們所知,是1904年問世的。這也是當時斯坦利·霍爾(美國心理學先驅)那本開創性的著作的名字。這個一度被視為成熟標誌的生物過程隨後被理解為一個完整的人生階段。「青春期是種新生,因為許多更高層次的、更全面的人類特徵從這個時候開始出現。」霍爾這樣寫道。「這種發育越來越平緩,也越來越有益,不禁讓人聯想起古時候老式港口因著暴風雨的緣故得以被新式的所取代。」1950年,愛利克·埃里克森(美國神經病學家,著名的發展心理學家和精神分析學家)將發展和社會心理學的概念融入了他當時的主要著作,研究人生階段的《兒童期與社會》。通過強化「身份危機」這一概念,埃里克森為幾代人定義了青春期掙扎的內容。

到當時為止,中產階級的女孩已經成為了經銷商們可定位的目標。在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海倫·佩希爾把她的「小夫人」系列化妝品推銷給了6-14歲的孩子,萬星威(服飾品牌)和Teenform(內衣品牌)向年輕女孩售賣胸罩。1959年,芭比來了,打扮得像個曬日光浴的富家女。對於那些已經已經長大到不適合再玩洋娃娃的女孩子來說,她們已經開始幻想著有一個男朋友,芭比恰好是一個轉型期的玩具。她有著漂亮的臉蛋,發育良好的胸部,還有肯尼(芭比的男朋友)——它引導了女孩子們該期待些什麼,同時也為其他經銷商指了一條明路。1960年,一家主要的兒童服飾出版物——《恩蕭兒童嬰幼兒商人》——開闢了一個叫「小小少年的世界」的版面,把「小少女」定義成「一半女孩,一半女人」,勇敢卻依舊端莊,調皮又不失純潔。由此也就開啟了逐步漸進的——同時也是持續存在的——主打女孩的性別化的一系列銷售:女孩是主角,女孩也是目標。整個過程由廣告商,媒體,以及——可能有人會不同意——女孩們的家長來完成。

到20世紀80年代,「性緊張」與「童貞」的概念侵襲了美國女孩的少女時代。這些概念主要是通過麥當娜、MTV和艾滋病危機而得到普及。1980年,Calvin Klein(時裝品牌)推出了一系列臭名昭著的廣告,將青春與性聯繫到了一起。此廣告由當時15歲的波姬·小絲(美國著名女演員和模特)主演 。在這個系列中,小絲挑逗著觀眾,說著惹火的台詞,比如「媽媽說,他只對我的CK牌牛仔褲感興趣」,再比如說「你想知道我的身體跟我的CK牌牛仔褲之間有什麼嗎?什麼都沒有哦」。她的身體,臉蛋,姿勢,無一不是性感撩人的。雖然她比同齡的青少年看起來成熟些,她依舊像個盛裝打扮的孩子。到那時為止,她已經成為了有戀童傾向的人的心裡一塊響噹噹的招牌。早在五年以前,她10歲的時候,曾拍攝過一集頗為挑逗的浴缸照。她那還沒到青春期的身體抹了一層沐浴油,一張小臉上塗抹了濃重的眼影、睫毛膏、腮紅和唇彩。她面朝攝像機,裸著身子,用一塊沐浴海綿擦拭著自己。小絲的母親對這些照片沒有異議。它們出現在了《風味絕佳》(Sugar and Spice)上。那是一本《花花公子》出版社旗下的刊物。沖曬出來的大幅照片在紐約市第五大道的查爾斯·卓丹(法國鞋履品牌)店裡被展出。小絲12歲的時候,在路易·馬勒(法國導演)的《漂亮寶貝》(Pretty Baby)中扮演一個童妓。CK的那個系列(由著名時尚攝影師理查德·阿維頓拍攝)僅僅是簡單地強調了小絲一直以來被熟知的身份角色,作為回報,小絲證明了性和女孩的營銷組合能讓商品大賣。

到1990年,網際網路使得色情電影唾手可得。女孩子開始穿低腰牛仔褲和丁字褲,開始打肚臍釘。《慾望與都市》這部電視劇——尤其聞名於2000年某一集關於私處脫毛的劇情——美化了成功的單身女性的生活:擁有自己的小公寓,以及一大堆追求者。這讓年輕女人開始感受到了成年人的特權。十年後,《緋聞女孩》把這份特權授予了青少年們。

性不僅僅是娛樂產業的支柱,甚至也滲透到了政治新聞報道中。1998年,總統比爾·柯林頓和白宮實習生莫妮卡·萊溫斯基讓性成為了晚飯餐桌上的閑聊話題。同年稍晚一些的時候,偉哥問世了。

上世紀90年代中期的時候,帶著無所顧忌的孩子氣的英國女子組合辣妹合唱團激發了數以百萬計的青少年的購買力。她們打著「女孩能量」的旗號,賣著她們的唱片,完完全全地滿足了公眾們對於新鮮出爐的洛麗塔的需求。小甜甜布蘭妮、傑西卡·辛普森、克里斯蒂娜·阿奎萊拉也迅速地從「家長認可的乖乖女」轉型成為了「性感撩人的流行天后」。2003年,帕里斯·希爾頓的性愛視頻流出,這恰好發生在她的第一檔真人秀節目《簡單生活》開播之前。此時,性已經成為了美國流行文化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醜聞順勢助長了她的事業。十年之前,大家通常用的手段還只是一段熱辣的音樂視頻而已。

2005年,凱撒家族(Kaiser Family Foundation)的一份研究發現,在1998年到2005年之間,電視里的性相關場景數量幾乎翻了一番。 在黃金時段,77%的節目包含性內容,每小時平均下來有大約六段與性相關的鏡頭。在收視最高的前20檔青少年節目當中,70%包含性相關鏡頭,45%包含性行為鏡頭。

真人電視節目在上世紀末本世紀初開始風靡。根據「凱撒」的研究報告,少於三分之一(28%)的真人秀包含性相關內容,但這類節目里出現的大部分年輕女人都是蕩婦、性冷感、妓女、拜金女或是神經質。本世紀開頭10年間,真人電視節目提煉出了精華,著重觀察了當一群熱情如火的年輕人一起生活、一起喝醉、一起睡覺之後,會發生什麼。MTV的《好萊塢女孩》(The Hills)證明了,高中里那些平庸之輩——平日過著中等偏上的優渥生活,不算有才華但足夠招人喜歡——都有一夜爆紅的機會。換句話說,如果連這群人都能紅,那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了。這段時間以來,真人電影開始把注意力聚焦到年輕女孩子身上,從《跳舞媽咪》(Dance Moms)里渴望成名的可愛小少女,到八歲女孩「甜蜜蠢蛋」(Honey Boo Boo)阿蘭娜·湯普森的生活——她是喬治亞州一個參加了選美比賽的超重女孩。這些女孩子——跟她們的粉絲們年齡相仿——簡直就是觸手可得。麥迪·齊格勒,《跳舞媽咪》里的其中一個女孩子,在Instagram上有一百萬的粉絲。她的賬號主要用來發自拍照,跟朋友的照片,親吻的照片還有跳舞的擺拍照。

「這種『榜樣』真的讓我很害怕。」黛安娜說道。她跟她的兩個女兒住在新澤西郊區。「每當她倆看《甜蜜蠢蛋來也》和《跳舞媽咪》的時候,那裡面的女孩子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我完全不希望我的女兒在這個年紀就做的。你知道嗎?我們以前看的可都是《脫線家族》(The Brady Bunch)和《帕特里奇一家》(The Patridge Family,與《脫線家族》一樣都是70年代風靡一時的電視劇集)。」根據「體驗者」的研究報告,現如今,73%的小少女「愛看電視」,24%「經常」用自己的電腦上網,51%想成名。一份新近的研究(「名氣的價值」,作者是雅爾達·烏爾斯和帕特麗莎·格林菲爾德)指出,「能成名」是10-12歲的孩子們的「主要精神動力」。「2007年兩檔最火的節目——《漢娜·蒙塔娜》和《美國偶像》——都是在儘力鼓吹名氣的重要性,基本上把這當成位居榜首的核心價值觀。而反觀之前40年的各類節目,基本上不會做出這類訴求。」烏爾斯和格林菲爾德寫道。

現在的媽媽們看起來越來越像她們的女兒,青少年看起來則像是20多歲,小少女們到底應該把誰當作榜樣?金·卡戴珊,這個捲髮的性感的名人,小少女們甚至都還不太理解她出名的緣由;賽琳娜·戈麥斯,比辛普森版洛麗塔稍微出格一些;泰勒·斯威夫特,正好補足了戈麥斯沒有的乖乖女一面;還有凱莎,有點像喝醉版的斯威夫特。如今的小少女持續不斷地接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期望——又要夠純,又要夠性感。就像一位母親所說的那樣:「基本上是抓住一切機會用泰勒·斯威夫特給小孩子當例子。」

「覆水難收」

社交媒體是一隻碩大的獸,它的食物包括「無聊」、「名氣」、「友誼」還有「瞬時滿足感」——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可以被點贊、被排名、被分享的。小少女們不費力氣地,似乎是天生就會一般,在社交媒體平台上耍得得心應手,遊刃有餘。相反,家長們彷彿是永遠都登不進界面,想要跟上孩子是件很費力的事。「我們其中一個女兒在復活節的時候搜索了『兔子親嘴』這個詞條,因為她想看到可愛的復活節兔子親親的圖片。可是搜到了《花花公子》的兔女郎。」住在紐約西切斯特縣的艾麗薩·勒娜說道,「突然之間,那個本來在她世界之外的與性有關的一切就這樣來到了她面前…這就是好奇心會壞事兒的絕佳例子。」

今時今日,12-13歲的女孩子中91%有機會使用網際網路,72%有移動設備,包括智能手機,平板電腦,或者其他。曾經,網路代表的是客廳里笨重的台式機,而現如今,網路可以被裝進口袋裡,全天候帶著隨處走了。所以我們一點都不意外,媒體的消費量在青少年年齡段呈現爆炸式的增長。8-10歲的孩子平均每天用五個半小時的媒體。實際上,對於這幫「一心多用」(multitasking)的高手來說, 把他們「一心多用」的時間算在內的話,那就不止五個半小時,而是八小時了。11-14歲的孩子平均每天用九小時媒體,加上「一心多用」的時間則是十二小時。

「當個小少女本來就不簡單,而社交媒體還把很多挑戰具象化了。」瑞秋·西蒙斯說道。她是《怪女孩閃開》一書的作者。「首先,它讓一些曾經是私人性質的事情變成了公共性質的。也正因此,它讓女孩子們格外注意她們的社交狀態以及人際關係。於是,一貫敏感的女孩子就變得更加敏感,相反地,為她們製造了更多現實生活中的狗血劇情,以及誤解……社交媒體還給女孩子們創造了一種以前從未存在過的任務。如果你想要時刻保持消息靈通——我不是指潮流,僅僅是周圍在發生什麼——你就必須花費相當一部分精力登進登出,看新消息,點來點去,鏈接到別的地方。」

如果使用得當,社交媒體能給你提供一扇通向更有創造力、更生機勃勃的世界的大門。在那裡,小少女小少年們可以用他們自己的方式說話、探索,遇見跟他們志趣相投的其他用戶一起,分享精力、培養獨立能力、增長自信——這可以包括很多方面,比如閱讀技巧、寫作能力、攝影水平甚至是《飢餓遊戲》(Hunger Games)的相關八卦靈通程度。我採訪過的小少女中基本上都擁有至少一個社交平台的賬號,大部分擁有一個以上。這些孩子大多用Instagram,有些用Vine、Snapchat和Tumblr,基本上對Facebook不太感冒。他們知道怎麼拍攝、編輯、發布視頻。她們在YouTube上四處尋找她們喜歡的明星,音樂視頻,美容教程。她們在Tumblr上自己寫同人小說,或者是訂閱同人小說博客。她們發自拍,也發「食物色情片」(food porn,意為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她們交各種朋友,在家鄉範圍內建立起堅不可摧的朋友圈,也會認識半個地球外的人。

「用Instagram是分享照片很有意思。我所有朋友都裝了它,這也是認識其他人的很好機會呀。」艾希莉說道。這是個活潑的12歲洛杉磯女孩。「我喜歡Vine是因為它真的超搞笑,無聊的時候刷下它真的很好玩。」

「我會在Instagram上發跟朋友的照片啊,自拍啊,那些我DIY的小東西啊,用彩虹織機(Rainbow Loom)做的。」薩曼莎說。她來自馬薩諸塞州的普利茅斯,是個跳舞的孩子,經常在YouTube上看美容教程,虔誠得不得了。

社交網路也有很不好的地方。孩子們稍微多點幾下就會看到妮琪·米娜的自拍——她穿著網眼襪,帶鉚釘的黑色皮內褲,一個同款的顯小的胸罩,還有兩條細細的防露點黑膠帶。「挺有意思的呀,可以看名人都在幹嘛,看他們是不是要去拍照了,看他們穿了什麼。」薩曼莎說道,「帕里斯·希爾頓發了好多她的狗狗和包包的圖。我挺喜歡麥莉·塞勒斯的歌,但我不喜歡她。我覺得她是唯一一個發的東西不太正經的人。她真的,很奇怪。」

塞勒斯的Instagram訂閱號發的都是她的自拍(在床上、在舞台上,身上只搭了毛巾,或是穿著內衣,或是什麼都沒穿),還有她的挑逗表演里被剪掉的鏡頭——舌頭特寫,還有一個鏡頭是某個女性在搖晃她只穿了丁字褲的屁股。我採訪的女孩子基本上都覺得她歌還不錯,但是覺得她的形象有點莫名其妙——她們不認可塞勒斯的形象,但是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她好可怕!」「她好不正經!」「她干很奇怪的事,還有很不好的事!」其他比較受歡迎的Instagram賬戶還包括利亞姆·海莫斯沃斯(他比較熱衷發一些紅毯上面的即興照),奧斯汀·瑪宏(自拍達人)還有貝塔尼·漢密爾頓(她可以算是這堆人里最勵志的一個了,她是位年輕的專業衝浪手,在一次鯊魚襲擊事件里失去了一條手臂)。

除了強化朋友數、鮮花數、點贊數和評論數的重要性,社交媒體還加劇了本來在學校沒那麼嚴重的小圈子現象。「你會在自我介紹那一頁寫上你所有朋友的名字,」13歲的紐約女孩露比·卡普解釋道,「比如說,你的自我介紹上面寫的是『莎莉,喬艾斯還有瑞秋???』。如果你跟瑞秋鬧矛盾了,那你就會把她從自我介紹那頁刪掉,拉她黑名單,嘭,你們就算是崩了。你挑起來的戰爭,沒法兒收回的。」

社交媒體也為年輕的女孩子(以及男孩子)們提供了絕佳的探索自己的平台——他們的性徵每一天都越來越明顯。女孩子們學會了拍挑逗性的自拍,比如簡單的盯著鏡頭的動作,或是舔的動作。所有那些反饋——贊,評論,鮮花——都能讓她們瞬間滿足。但這賭注有點高。

「諸如Instagram這樣的社交平台讓小少女們可以隨時隨地地跟朋友們交流,尋求他們的肯定。」烏爾斯說,「女孩子們從電視上了解到關於性別化的信息,她們現在掌握了再創造這類內容的工具。」

「對於性,小少女們都是非常有試驗精神的。」西蒙斯說,「但不同的是,以前那隻不過是你跟你朋友在卧室里的嬉笑打鬧,現在你把它發上了Instagram,它變成了一段只要在線、只要點擊就能觀看的視頻。」

除此之外還有欺凌現象。「在社交媒體上你可以對某個人說各種惡毒的話,因為沒人抓得到你。」艾希莉說。她跟她的朋友們都曾在社交平台上被叫過「婊子」和「蕩婦」。

去年九月,12歲的蕾貝卡·安·賽德維克在經受了網路欺凌之後選擇了自殺。當Facebook規定13歲或以上才能註冊的時候,大約有五千六百萬的孩子想方設法地開了戶。這佔到了全美用戶的3.5%。一份2011年的調查報告發現,有著12歲孩子的家長中,半數(55%)表示他們的孩子有Facebook賬戶,76%表示他們幫孩子建立了賬戶。這還只是Facebook——小少女小少年們最不感興趣的Facebook。

「孩子們一天到晚都在FaceTime(蘋果公司的視頻聊天應用)。大晚上九點啊!」莫妮卡說道。她住在新澤西市郊一處中產階級偏上的住宅區。她那10歲的女兒海莉使用FaceTime,Instagram,Snapchat以及Vine。「你想靜一靜,想叫孩子去睡覺,然後呢?『哦!我現在在參觀那個誰誰家的客廳耶。』」

「網際網路啊,手機啊,你是真的完全離不開它們了。」薩曼莎的爸爸戴夫說道,「孩子們比我跟我太太都執著於網際網路。」

對於很多孩子來說,社交意味著關注與被關注、評判與被評判。正如達利所說,「小少女只不過是假裝成熟。她們的確懂得很多辭彙,但她們沒有那種人生經驗或者是情感上的成熟度去真正理解它們和使用它們。對有些孩子來說,這其實有點可怕,但他們很可能不會承認。對另一些孩子來說,那是刺激的,是挑逗的,是他們所無法掌控的。這些孩子們不得不生活在一個太成人化的世界裡,不得不去應對這一切。」

少女時期與裸裝

市場營銷不關心社會責任,只關心如何建立起賣家買家之間牢不可破的紐帶,即使不擇手段也在所不辭。典型的小少年喜歡體育用品和視頻遊戲,「那些速度夠快的,噪音夠大的,效果夠爆炸的,」馬克·哈里斯說道。他曾是《娛樂周刊》的專欄作家和編輯。「但是,從人口統計的角度來看,小少年這個群體是缺乏組織的。他們的注意力很難有一個持續的時間段。他們也不會跟彼此分享自己的購買習慣。他們是變幻莫測的。」但是,小少女們,則是「全地球都沒什麼大差別」。

女生們溝通的效率很高(高到令人害怕的地步),她們跟別人聊品味,聊潮流,散播信息,有能力把一個本來只是比較有意思的東西變成一個秒殺市場的小怪獸(比如說小女生們的每日例牌消遣——彩虹織機)。她們的身份標示在本質上跟她們最喜歡的產品是緊密相連的,雖然她們口味多變。小少女們會全身心地熱愛某樣事物,累了之後,這份熱愛就會立刻轉變成全身心的討厭。

全美有兩千萬小少年小少女。一份2013年度的白皮書數據顯示,他們每年貢獻的消費額達到了四千三百億美元。(《商業周刊》在2005年的時候提供的該數據是五千一百億美元,這還不包括家長和其他家人花在他們身上的一萬七千億。)所以,市場營銷商們每年花一百七十億美元左右來博小少年小少女的注意力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小少年小少女們到底要什麼?他們買些什麼?從熊仔玩具、洋娃娃到丁字褲,他們的消費習慣反映出了這個群體的稚嫩、老成、以及介乎與這兩者之間的不明朗。

12月的時候,洛杉磯的一家成人內衣公司柏莎·思達(以生產卧室的時尚色情用品而著名)推出了「思達萊特」系列。根據他們的宣傳通稿的介紹,這是「為8-15歲的年輕女孩設計的,活潑有趣又有『女孩氣』的柏莎·思達系列產品」。

這個系列的主打宣傳圖片(還有相應圖案的手機殼)是五個清瘦漂亮的來自不同種族的女孩子。她們並肩站著,擺著姿勢,翹起她們的屁股,穿著風格統一的藍白條紋套裝。一個女孩子穿了平角內褲和一副胸罩,胸罩上有黑色網狀蕾絲墜落至腹部。另一個穿了運動背心上衣和一條褶皺邊的迷你短裙。還有一個秀出了運動款的、帶蕾絲邊的V領背心,以及一條很透的黑色蕾絲芭蕾舞裙。那些衣服的價格在150到200美元之間。如果不是賣給小女孩子的話,有可能被視作調戲的、不經意間充滿性暗示的。

「我們的主要目標是要讓它跟迪斯尼相吻合。」柏莎·伍達說道。她在2011年建立了柏莎·思達。「看起來不算很孩子氣,但又不是很成熟。就是剛好介於兩者之間,對於那些即將進入下一個階段的女孩子來說還是頗具吸引力的。不過它也……」伍達停頓了一下,尋找著合適的措辭,但似乎沒找到,於是補充道:「這其實是條很細的邊界。」

思達萊特不過是最近的一個有爭議的「不莊重的少女服裝」案例。當然這跟法國公司「天后月亮」(Jours Après Lune)比起來已經很收斂了。天后月亮推出了一系列面向4-12歲的「女性內衣」。在它們的宣傳廣告上,女孩子畫著濃妝,頭髮凌亂,擺出一副她們知道自己有料可秀的樣子——但實際上她們還沒開始發育。思達萊特系列的模特看上去跟小女孩沒什麼區別,看起來胸部還是平坦的,也沒有過分的妝容。跟隨處可見的撅嘴模特相比,她們笑得很燦爛,露出自己的牙齒。「當然了,有些家長還是覺得這過分了。」伍達說,「他們不喜歡蕾絲啊透視裝那些。但也有一些家長覺得這完全沒關係也很可愛。」

「現在所有人都穿得像小少女。」恩雅·理查德說道。她是紐約的一個時尚顧問,15歲時便開始為《青年時尚》供稿,由此進入了這個行業。「裙子變短了。牛仔褲變緊身了。再也沒有那種媽媽款的牛仔褲,除非你是特別穿出來製造諷刺效果的。我也看到許多童裝開始從可愛風格過度到讓人不自在的款式。這就是性別化,這就是讓你感到不自在的根源。」

然而,對於很多公司來說,「有益身心健康」這一點仍舊是青少年服裝營銷所秉承的理念。精明的公司依舊會推出父母認可的風格的著裝,但同時這些公司也會使足夠多的眼色、會不停點頭認可,來把小少女們往性別化的方向推。

卡茜是一個10歲的洛杉磯女孩。她說她從舞蹈隊里年長些的女孩子那裡了解到了潮流和化妝品。有一次朋友們給她買了一條高腰款熱褲。「我回到家的時候,我家人說,『哇,你看上去像是14歲。』」卡茜說道。她長大後想當個能上電視的舞蹈演員。「性感就是,你不再裝可愛了。可愛就是『哦我好想要穿這條可愛的裙子』。但現在大家都開始穿很短的短褲,露腰的短上衣,頭髮往後撥,扎一個完美的髮髻,還要用好多化妝品。」

經銷商們已經把青少年們變成了消費者,但真正促成購買力的是家長們——給孩子們添置平板電腦、玩具、衣服。(說老實話,有挺多家長給自己添置新衣服,卻讓孩子們穿舊的。)時尚這碼事兒,可以賣得便宜,也可以賣得很貴。當小少女變成少女,Abercrombie & Fitch(或者別的她們喜歡的牌子)已經不只是一個牌子,而是她們認同的身份標示。

「你進一家店,『哇,這件看起來有點小。』然後他們說,『收身露臍短裝嘛。』」特雷西說道。她住在長島,是四個孩子的媽。「噢!其實這個大小的話我10歲的女兒可以穿!但說真的,我們真的能讓10歲的孩子穿收身露臍短裝嗎?」

「時尚業不是無私的。」蒂娜·薩頓說。她是《波士頓環球報》的時尚版作者。「時尚業是要掙錢的。但我也覺得有的時候他們在把性推銷給孩子,這就太過火了。但你也不能去控告這一整個行業——像你控告煙草業那樣。」

當你走進「無限」——這是紐約曼哈頓的一間青少年服裝店——你就跟走進了一個小少女的卧室一樣。背心,套頭衫,牛仔褲,睡衣,應有盡有。比基尼和沙灘裝掛在牆上。女裝運動內衣擺滿了一整個架子。收銀台附近是各種亮閃閃的配飾,還有白色的透明硬紗質包包,裡面塞滿了淡色蕾絲內衣。整間店的後半部分都貢獻給了生意興隆的「成人禮」裙裝系列。這家店也有一些完全不出格的單品,但超短褲和抹胸短裙表明,有些設計師——更不要說女孩們和家長們——有他們不一樣的想法。大部分的衣服看起來都難以置信的小、短、緊。

「對於9歲到13歲的孩子來說,更加短了,更性感了,也更不合適了。」店主霍利·格林提起小少女時尚的時候這樣說道。格林打扮得就像她的顧客一樣:牛仔褲,黑靴,一件有霓虹色星星圖案的灰色套頭衫,青綠色的眼線。「很多孩子都穿著對他們的年齡來說不合適的衣服,而且還有很多家長鼓勵這麼做,」她補充道,一邊用她那做過法式護理的手指輕輕點著她的iPhone,「這是Instagram,這是Facebook,一個孩子去聚會了,就看到它們了。昨天我們店裡有一個女孩子,還是個相對保守的孩子呢,她說,『我想要短點兒的。』我說,『都已經有中間掏空的部分了,你還要更短的幹嘛啊?』」

抹胸和小背心在我們頭上懸掛著——中間有掏空的,碎花的,紗質的。它們看起來就像是百貨大樓里的女裝部的微縮版,只不過是給7歲到14歲的女孩的尺碼,成衣賣100美元左右,私人定製的話則要多加幾百美元。

「我那8歲女兒感興趣的恰好是她14歲的姐姐感興趣的東西,」傑琪說道。她是一個打扮得體的母親,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我那個8歲的有點不太合適。她對性別化的興趣甚至比14歲的那個還要多,我都不知道她哪兒學來的……她想要文胸,想要丁字褲。」

一對母女溜達到了商店的後部。「媽媽!看看這個多可愛!」12歲的愛麗絲說道。 她挑出了一條黑色和粉色的芭蕾舞裙,它看起來碼數非常的小,幾乎像是一個玩笑,而不是一件真的能穿上身的衣服。愛麗絲穿著馬丁大夫(Dr. Martens)的鞋子, 人造皮革的裹腿褲,白襯衫外穿了一件黑色的小背心。

「她們基本上都長得很快,也開始穿成年人的衣服——短的,露肉的,」愛麗絲的母親伊蓮說道。「當她們還很小的時候,這些很短的很可愛的小衣服是沒問題的,因為他們還小嘛。但是到了某一個階段,她們開始長身體了,這些衣服就不合適了。」

正當愛麗絲睜大眼睛開始檢閱所有的裙子的時候,我問伊蓮她認為怎樣算是不合適的。她環視了一圈店裡。「我不會鼓勵她穿很小的很緊的很短的裙子,比如那件,」她說著,指向一件抓眼的白色單袖的極短極短的連體衣。

愛麗絲聽起來很泄氣,說,「那件連體衣嗎?」「是啊,」伊蓮說,「莉亞有一件那樣的。」

不遠處,Applike Couture(時裝品牌)給少女期的裸露著裝提供了既時髦又得體的替代品。它們店裡賣成衣,也接受私人定製,產品包括運動衫,睡衣,長背心,以及更多。價格都不貴(10到15美元左右),顧客們——從7歲到少女的年齡段的小顧客們——正在排隊等待從100多種花紋中挑選出可以被熱壓到她們衣服上的那款。「童裝業就是成人的東西的模仿,」喬安妮·海杜說道,她和菲利希婭·伍樂斯坦在2012年的秋天開了這間店。 「現在有挺多服裝都挺不正經的。女孩們想要緊的,她們想要短的,她們想要低的。她們想要的其實就是性感的,還用說嗎。」

Applike Couture出售的是相反的美學。軟軟的運動外套上標了「冷靜,放鬆」以及「舞舞舞」 。背心上衣上裝飾著卡通的頭骨圖案,套頭衫上寫著「和平,愛,玩具」。一大堆用彩虹織機做的手鐲呆在牆角的籃子里。「我們是從一個小少女那兒找到的,」海杜說道。她和伍樂斯坦還給Applike Couture開設了一個Instagram的賬號——在幾個年輕的顧客對她們說了「Facebook對我們來說已經掛掉了」之後。

艾希莉大概會很喜歡Applike Couture。「很多我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都在找一個滿意的媒介:不要太傷風化的,但也可以幫助我們融入那種文化的。有的時候這真的很難,」她說,「周末的時候,大家都會穿很短的短褲,還有很不莊重的背心上衣。我也會。就好像是你必須努力去融入一樣。如果你不穿,她們就會說,為什麼你穿的是這個啊,為什麼你不穿那個啊。你肯定不會想被那樣嘲笑的。」

伊莎貝拉·羅斯·泰勒,12歲,來自德克薩斯州的奧斯汀。她對於那些市面上能提供給她的服裝選擇感到很困惑,於是她親自設計並且推出了自己的服裝品牌,她把那種風格形容成是「兼有女孩兒氣的男孩兒氣」。「這中間是有一個空缺的,有些衣服對小少女來說太嫩了,有些又太老了。」她說,「很多女孩子都努力變得性感和挑逗,因為她們覺得這樣很酷。這已經非常非常普遍了,很難不被它所影響。但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改變它的。我真的很想跟女孩子們表達這個意思,你可以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你可以做你自己。」

「我們盡情玩樂,搖晃屁股……」

這句歌詞,出自歌曲 Me And My Girls。

「我今天稍早的時候還跟我母親提到了露比,我母親說,讓露比去當修女得了,把她套在修道服里。」49歲的馬賽勒·卡普說起了她那13歲的女兒。

我們在卡普家位於曼哈頓的溫馨的雙卧室公寓里進行了這場對話。一個手制燭台被安放在起居室里的木桌上。起居室似乎是整個家裡唯一沒有被粉刷成鮮艷的顏色的房間(露比的房間是粉色的,大門是熒光綠色)。露比每個年齡階段的照片被掛在幾乎每一面牆上。她的房間門被覆蓋在貼紙和畫作之下,上面還有一塊標語牌「巨星正在訓練」。他們家的狗——洛基——在木地板上噼噼啪啪地繞著圈。所有的一切聞起來都有股肉豆蔻和布朗尼的味道。

「然後我就跟我母親說,『媽,你大概不記得了,我在70年代的時候也穿過抹胸和松糕鞋呀!』」卡普叫起來,「當你還是10歲的時候,你根本都不會覺察到那是充滿性暗示的制服。當你12歲之後,你胸部發育了,你就開始以一種完全不同的眼光來審視你自己的身體了。有兩種方式去表現出來:外面好熱,又是夏天,我要出門;或者,我看起來很辣,又是夏天,我得出門讓人看見。」

「噢噢噢噢,夏令營的女生!看她們穿的什麼!」露比在檸檬綠色的沙發上發出尖叫。她都陷進紫色的抱枕里了,我只看見她棕色的頭髮,藍色的牛仔褲,以及兩隻捏著iPhone的手。「真的,女生會去Forever 21(美國服裝品牌)只買個胸罩就走了,然後說,『去夏令營穿這個不錯喔。』」

「快去把那件噁心著我的American Apparel(美國服裝品牌)的露臍短上衣拿過來。」卡普說道。

「我的朋友送給我的,然後它都短到這兒了,」露比說著,跳起來,指著她的胸脯下一點的地方。「那是去年夏令營的時候,然後我就跟她們說……」

「不好意思,這個連奶子都遮不住耶。」卡普補充道。

露比消失在她的房間里,找那件露臍短上衣去了。她的房間就像一個精美的蜜餞,有著正在往成熟發展的少女氣息、粉色的牆壁、波點的窗帘、數不清的照片、一個裡面帶雪花的玻璃球、還有一些標明了要送給新近走紅作家的手工拼貼畫。露比很崇拜蒂娜·菲(美國女演員),長大後想當一個記者以及喜劇演員。她8歲的時候註冊了YouTube,11歲有了Tumblr,同年稍晚一些開了Instagram,13歲的時候開始上Facebook。她還用Vine,SnapChat和We Heart It。

「好吧我沒找到那件,但是我找到了另外一件露臍短上衣,」露比說著,穿著一件藍白條紋的上衣又出現在我們眼前。

「你說它遮了啥?」卡普說道。

「我穿著它的時候,就好像……」露比已經發育好了的胸部讓那塊布料顯得異常緊繃。

「奶子都沒遮住好嗎!」

當天稍早一點的時候,露比說她在學校被一幫女孩子欺負了。她們把露比推到牆邊,把她的T恤拉鏈拉開,強迫她把胸罩露出來。「這幫女孩就一直在那咯咯咯咯笑,好像是有路人經過發現了真的很好笑的事情一樣。她們就一副『我的天啊,哈哈哈』的樣子。然後我就『呵呵呵,真是好朋友』。」露比以無比諷刺的語氣說道,「然後我就趕緊把T恤拉回來,我起碼還有常識,不想因為這個在我的學校出名。所以啊,」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我盡量不會經常穿露臍短上衣。可是這樣就不夠潮了。」

當我問她現在還有什麼是比較流行的時候,她說Urban Outfitters,Brandy Melville,Forever 21和American Apparel(以上皆為美國服裝品牌)。「說真的,女生去American Apparel買東西的唯一理由就是那些很緊身的衣服。她們都很想讓自己的胸看起來大一點。而且現在的女生都穿那種特別特別特別注重上托的胸罩,還有超級超級超級貼身的T恤,而且絕對不會長過腰。她們就是,好像只穿了幾片很緊的布而已,然後她們還裝作沒事一樣。老師都覺得超不自在了。」

在紐約州加登城的羅斯福場大型購物中心裡,有一家店涵蓋了女性各種年齡段所需要的商品。從The Children』s Place(美國童裝品牌)到Gap Kids(美國服裝品牌Gap的童裝部)到The Limited(美國服裝品牌),Justice(美國服裝品牌)和Forever 21,維多利亞的秘密之粉紅系列,還有絲芙蘭(美國化妝品零售商)。我和珍妮弗以及她女兒,8歲半(即使是「半」對於小少女來說也是很重要的)的歐利維亞,在這間店裡閑逛。歐利維亞有著亮金色的頭髮和很淡的眉毛,把她的頭髮亂亂地綰成一個小揪揪,就像她媽媽的髮型一樣。她特別喜歡和平的符號、拖鞋以及在她的iPod Touch上玩遊戲。那天下午,我們讓歐利維亞來帶路。

她的第一站是Claire』s(美國時尚品牌),一個閃得人眼花的飾品部,看起來就像一個堆滿了劣質貨品的藏寶箱一樣。歐利維亞不由自主地被項鏈和髮帶吸引了過去。當我把一個粉色的有泰迪熊的背包指給她看的時候,她說:「我小的時候還挺喜歡那玩意兒的。」

在迪斯尼店裡,她對著新近上映的《冰雪奇緣》系列的玩具口水了一陣子,但強調說,她已經不再喜歡迪斯尼少年系列的產品了。

她把我們帶到了女裝品牌店Justice里,那看上去就像是個垃圾箱,無論什麼風格什麼樣式什麼顏色的,一切你能想到的東西都堆在那裡。那裡沒有帘子隔開,態度是「越多就是越好」。襯衫,裙子,毛衣,背心上衣,胸罩,內衣都被堆在一起。展示架上也擠滿了背包和各種美容配件。就在這一切紛雜之中,歐利維亞走向了一件紅色毛衣,上面的圖案是一隻穿得像聖誕老人一樣的哈巴狗。

「你喜歡這些內衣嗎?」珍妮弗問。

「我不知道啊,」歐利維亞說著,聳聳肩,目光掃過一些被混亂地堆放著的顏色鮮亮的內褲。

「這些上面寫了『和平』的小短褲呢,你要穿嗎?」珍妮弗隨即轉向了我。「你知道歐利維亞真正喜歡啥嗎?她有很多很多比基尼。你記得你挑的那件比基尼嗎?」她問歐利維亞。「我們那天在Sak(美國服裝品牌)店裡面,然後它們有那個什麼,我還說了你爸會要了我的命來著。」

「有那個啥啥!」歐利維亞尖叫著。

「那個什麼來著……」珍妮弗開始用手比劃。

「流蘇?」

「流蘇!它看起來就像是一件Polo(應該是指代美國服裝品牌Ralph Lauren)的泳裝,但是是給小女孩的,而且上身的比基尼還帶流蘇。」

背景音樂是歌曲「Me and My Girls」(我和我的女孩兒們),來自流行樂隊Fifth Harmony(五美),它們是從選秀節目X-Factor中走紅的。她們唱道:

我們早該去睡覺

可是我們把卡拉OK放床邊

扮著鬼臉搞自拍

「我現在還真集中注意力了,我發現這裡有很多混雜的信息,」珍妮弗說。

我們就像天后一樣

我們就像queen bee一樣(queen bee用來形容一群女生裡面領頭的那個)

我們就像布蘭妮,黛咪,1D,B寶一樣(分別是歌手「小甜甜」布蘭妮·斯皮爾斯,演員黛咪·摩爾,樂隊一世代,歌手賈斯汀·比伯)

珍妮弗挑出一條熒光粉的彈力短褲,上面裝飾有棒棒糖圖案,薑餅人圖案,詞語「甜」和「愛」。「這真像是,一個卡通的小女孩帶著被掩藏起來的性感。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嗎?這真的是混雜的信息。」

歐利維亞覺得有點煩了,於是我們就離開了那家店,背後還隱隱傳來音樂聲:

我們旁若無人地跳舞

我們盡情玩樂,搖晃屁股

就像 哦……

只有我和我的女孩們一起的時候

「我要搬去西伯利亞」

「那些自以為可以假裝網際網路不存在,或者毒品和酒精不存在的家長們看起來更容易陷入麻煩之中。」博金漢說,「你不能真的大喊大叫出來,你只能決定你應該加強哪些防護措施。」

艾博尼·斯蒂斯,一個來自密歇根州弗林特市的37歲女人,在2010年的時候創立了《少女風》,來為她的女兒提供一個既緊跟潮流的、又能得到家長認可的流行文化讀物。「外面的世界有太多他們需要應對的東西了,尤其是像真人秀啊在線選秀當明星啊這類的新新文化,」斯蒂斯說,「我不覺得他們生理上心理上都有資格去處理這些特定的事物。」

也許有人會辯駁道,在此之前,還沒有哪一個家長會在自家閨女的成長道路上扮演這麼重要的一個角色。從開啟意義重要的對話、促進批判思維形成,到設置關於時尚、電視、音樂、電腦和社交網路的使用的限度,他們可以幫助青少年探索幻想和現實之間的鴻溝。

為了研究這個動力是否有效,我花了一個下午與一對8歲半的好朋友相處。她們是肯德拉和愛娃,我們當時呆在肯德拉父母家的地下室里,那是在新澤西州,離紐約不遠。她倆穿著很相稱的粉色與洋紅色的外套,像是少女王國里各自出類拔萃但又稍顯不同的兩個女孩一般聊著天。當她們在瑜伽球上蹦蹦跳跳,又或是躺在地板上的時候,她們列舉了喜歡的歌手們。肯德拉:Kidz Bob (一個彙編兒童音樂的品牌);愛娃: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以及凱蒂·佩里(「水果姐」Katy Perry。也列舉了她們長大後想要從事的職業。肯德拉:古生物學家,作家,發明家;愛娃:老師,母親,公主。她們唱了紅磨坊樂隊(Maroon 5)的「Moves Like Jagger」和黑眼豆豆(Black Eyed Peas)的「Boom Boom Pow」。

過了沒多久,我問了她們的父母,這年頭要養個閨女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這世界對於我們今時今日所擁有的科技的監控很不到位呀,」肯德拉的媽媽艾瑞卡開玩笑說。她穿著一件淺綠色的毛衣,黑頭髮往後紮成一個馬尾。

「我們的孩子可能智力上跟認知力上是準備好了的,但我不覺得她們在情感方面已經準備好了要面對這個世界。」愛娃的媽媽金伯利說。愛娃有一個iPad,一個iPod,一台Mac電腦,也非常喜歡迪斯尼名人和流行音樂。「這二者之間懸殊的差異讓她們情感上更加不成熟了。有的時候真的會讓她們很困惑……她們在很多方面都很成熟了,但在心裡她們還是8歲。」

「尤其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心驚膽戰,」艾瑞卡說,「因為我們很清楚我們年輕的時候是多麼艱難,而她們現在要面對的是10倍的艱難,因為她們接觸到的東西要多得多。」

「曾經是這樣的,你親了一個男孩,除非你朋友踢爆這個消息,否則你都是安全的,」金伯利解釋道。「現在就是個三分鐘的事兒,男孩兒往往還會拍照片,你還沒走出那個卧室呢或是那個衣櫃呢,還花了七分鐘沉浸在你那天堂一般的感受里呢,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兒了。」

「現在在線的曝光太多了,」艾麗卡說,「他們不考慮,我要是做了這個,全世界都會看到的。」

金伯利嘆了口氣。「唉,我要搬去西伯利亞啦!20年後她們的婚禮上再見吧!」

肯德拉的父親亞倫一直安靜地坐著,聽著,時不時會插一句說,他希望能自己的女兒越年幼越好,並且保持這種狀態越久越好。他和他太太每年都會帶肯德拉去吹一次直發。肯德拉喜歡它的原因恰好是亞倫討厭它的理由:那讓她看起來是個大女孩了。他也做出了其他讓步:肯德拉可以塗指甲油,他說,只要是透明的或者是淺色的(許多家長會做的一個區分)。她也可以給爸媽發簡訊,但她不可以給朋友發。

「這年頭,因為她們接觸得更多,我覺得她們可以處理得更好,」亞倫說。「比如吧,如果她們不小心到了別人的電腦前面,看到屏幕上在播著色情片,我覺得我們家孩子已經可以老道地說,『我不覺得我應該看這個,我不覺得我爸媽會讓我看這個。』或者,如果她們看了,她們會回家告訴我們。」

當我四年前採訪博金漢的時候,她解釋說家長是守門人,幫助女孩們探索流行文化、做出正確決定、從錯誤的事情中恢復過來以及維持著被認為是純粹的童年的東西。兩個月前,她說出了非常不一樣的話:「以前,如果你想找出關於性的,或者是其他無害的事情——歷史,旅行,什麼都好——你問你爸媽就可以了。現在呢,你只需要谷歌一下……這就是科技的普遍性,」她說,「家長已經失去守門人的職責了。」

「可能比那些認為她們不過如此的人還聰明」

小少女們有哪些選擇呢?「小少女們在這麼小的一個年紀就開始處理社交網路和流行文化,在剛剛接觸開始了解的時候也開始犯錯誤,」博金漢說。「對她們來說這是與生俱來的根深蒂固的,那不是什麼怕人的膽怯的事。她們知道怎麼利用自己的優勢去弄明白這些事,而我們都不會。我們還要去學呢,她們一下就懂了。我覺得對她們來說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一個緩慢的、安靜的轉變正在今時今日的小少女群體中發生。安·索基特,《17歲》雜誌的主編,以及艾米·阿斯特里,《青少年時尚》的主編,都留意到了女孩子們對於自己前程的態度的轉變。雄心,領導力以及教育比輕如鴻毛的名氣擺在更優先考慮的位置。「我2007年到《17歲》的時候,女孩子們對於前程是不關心的,」索基特說。「她們基本上都是,『讓我一個人,別煩我。』於是我們也就這麼做了。也僅僅是從去年開始,我們發現女孩們對前程是真的非常感興趣。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改變。」

阿斯特里也在《青少年時尚》看到了相似的轉型。「當我2003年剛剛開始干這行的時候,女孩子們問的是,『我要怎麼才能當模特?我會遇到怎樣的名人?』那是沒那麼成熟的,沒那麼關注自我需求實現的,沒那麼自身相關的。現在,10年多了,我真的很高興地看到有那麼多的女孩子問起大學、教育、我的以及他人的職業之路。」

17歲大的、從時尚博客寫手轉型成為編輯和作家的塔維·季文森或許是一個出類拔萃的特例,但她恰好是索基特和阿斯特里提到的那種女孩。2008年的時候,11歲的季文森創立了一個叫做「風尚菜鳥」(Style Rookie)的時尚博客,集中記錄她對於T台秀和設計師的看法,以及她自己設計的裝扮照——都是在她父母位於芝加哥近郊的後院里拍攝的。她很快就成為了時尚世界裡的一個網際網路寵兒。到2011年,她15歲的時候,她創立了《菜鳥》(Rookie),一本面向女孩的在線時尚雜誌。從那之後,她又在TEDxTeen上演講過,並且登上了福布斯雜誌的「30個30歲以下的人物」榜單,兩次。作為她那一代正在浮現的一個重要角色,她幾乎有一半的人生都是在網際網路這盞無聲的白色聚光燈下度過的。

「人們對於女孩有這樣一種普遍的又模糊的印象,覺得是大面積的粉色、自拍以及卡戴珊(因為性愛錄影帶而爆紅的名媛)的複製版,」季文森說,「我不但認為很多女孩不是這樣的,我還認為即使是這樣的女孩,也可能比那些認為她們不過如此的人要聰明。現在有太多太糟糕的信息沖著女孩而來,我覺得她們必須得做好準備去迎接這些事情。」

審核與禁止,在她看來,並不是有效的方法。「教一個人去刻意迴避和教一個人去不越過一些底線,這二者完全是不同的。如果你要發生性行為,安全的做法是如何如何。如果你要用網際網路搜索某些事情,而且它們又有可能存在某種風險,你應該做的是怎樣怎樣。」

對於小少女來說,有性知識並不代表明顯的性別化。意識到這一點的女孩們可能有著非常強有力的支持這一點的系統的知識。如果小少女們比成人們所意識到的更有能力去探索她們的世界——如果她們的遊樂場是在線、應用和智能手機——家長們是不是應該放手讓孩子們去挖掘和玩耍呢?

勞倫斯·希爾特是就職於哈佛醫學院和麻省總醫院的一位兒童與青少年期的心理醫師。他說,對於許多的青少年來說,社交網路是必需的。這是他們社會化和跟上周遭的環境的方式,是他們學習、分享、交流的方式。「我覺得孩子們似乎比他們的家長在社交網路的使用上領先了一步,」希爾特說。他已經在這行幹了30年了。

「我不是太關心他們上的是Instagram還是Vine,我關心的是他們背後是什麼群體在支持,」喬治婭·加瓦拉斯說。她是紐約市聖盧克羅斯福醫院的一位兒童培養與教育的負責人,同時也是一位青少年的心理醫師。「家長和成人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就開始引導孩子,而不是等到我們所覺得『是時候教他們探索這個了』的那個年齡段。」

學習建立線上友情以及對抗網路暴力,是孩子成長期所需培養的核心技能,達利警告道,潛伏期已經不復存在了。所謂潛伏期是指青少年時期那種成人的渴望以及對性的需求被擱置一邊等待著被喚醒的階段。「現在,被這麼多的廣告和有爭議的媒體環繞著,我覺得[孩子們]不再是潛藏著的了,」她說。「當他們如此之快地就被暴露在如此之多的事情之下,他們最需要掌握的技能卻沒有掌握。他們就好像是還沒學會游泳就被扔進了鯊魚池裡。

但很多人還是游著的,這也意味著過度地接觸流行文化與性同時也幫助小少女們做好了準備,以迎接她們青春期將要面對的文化。

「在兒童成長方面有這樣一個問題,關於社交網路是否會改變我們一直以來所認為的正常的成長方式,」希爾特說。「這兩件事情會有一件發生。我們看到它並不會真正的改變,又或者我們必須重新定義一些關於社交發展的規則以及重新考慮社交網路時代的社會將如何發展。

「整個架構已經落後了,我覺得我們得獲取更多數據後,它才會開始進化。如果建立在舊模型的基礎上,我們最終只會變成自我中心的,孤芳自賞的人類,並且無法忍受沒有按我們的意願發展的事物。我希望不會是那樣,但結果仍舊是懸而未決的。

「我不知道對孩子們來說長期如此的後果會怎樣,」希爾特說,「我不覺得有人能預見到。」

「那些不是真正的女孩」

如果——正如希爾特所持的觀點——要花幾十年才能完全理解小少年們是如何應對如今充滿性符號的、被流行文化佔領的、即時滿足的世界,我覺得我至少還能了解我在2009年採訪的那些小少女們是怎麼變化的。這個冬天,我又見到了16歲的布莉安娜,16歲的莎拉和15歲的凱特。距離她們上次跟我聊起Lady Gaga、男孩和口交已經過去四年多了。現在已經是高二學生的布莉安娜和莎拉上了公立學校,凱特則上了私立的。三個人全都已經長成了自信的好奇的少女——也有她們小少女時期的影子一閃而過:布莉安娜洪亮的、帶一點調笑的聲音;莎拉沉穩安靜的風度,凱特富有感染力的活潑個性。當我告訴她們四年之前她們跟我說自己這一代比較超前的時候,她們都爆笑出聲。

「我們會跟男孩出去散步!」布莉安娜說,坐在她父母家的沙發上,穿著UGG靴子,緊身褲和格子的翻領襯衫,「我們會親在臉上!」

「我還記得我五年級的時候不願意走在我男朋友旁邊,丟死人了,」凱特說。「我不是真的那麼喜歡他。他當時在玩寵物小精靈。但我覺得有個男朋友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她更高也更瘦了,把棕色的頭髮染成了紅色,還化了煙熏眼妝,穿了一條碎花窄腳褲。

「好多跟我同年級的人已經開始有性生活了,想到都覺得很瘋狂,」莎拉說。她交叉腿坐著,穿著黑色的緊身褲和一件灰色T恤。她跟布莉安娜都塗了金色的指甲油。

「我跟你解釋一下我們年級的社會階層好了,」布莉安娜這樣宣布著,抓過我的筆,在我的筆記本上畫了一幅她們學校的咖啡廳的圖。「這是那幫蕩婦,這邊是我跟我那群朋友,然後這邊是莎拉她們一幫人,最後這邊是那幫男生,他們都在一起玩的,即使他們都跟不同的女生出去玩。」

「我覺得她們都不是處女了,」莎拉說著,指向被標記為蕩婦的一組。

「她們跟男生出去玩,然後各種勾搭,讓自己看起來很受歡迎。大部分都有性生活,可能吧,不過私底下大家都討厭對方,」布莉安娜說。「我這幫裡面還沒有人有過性生活,我覺得你那幫應該也都沒有,」她補充了一句,看著莎拉。莎拉是三個人裡面唯一有男朋友的。「至於男生,我不覺得高二的男生會在這裡找到性生活。」

那,這些女生又是在跟誰睡呢?她們異口同聲地回答:「大一些的男生!」

「男生根本就不需要女生的認可啊,可是這些女生做一些很淫蕩的事情,覺得她們需要得到男生的認可,」凱特說。「如果你年齡夠了,你也了解那些事,你也正好在談戀愛,你如果想要跟他發生性關係的話是可以的呀。但是不要因為你覺得自己必須那麼做而去做。」

凱特、布莉安娜和莎拉討厭金·卡戴珊,她們說她僅僅是因為性愛錄像帶而出名的。正如凱特所說,「我們不應該因為女孩的屁股而崇拜她們(很多我採訪的小少女在談起卡戴珊的時候都認為她是性感的)。」她們對《緋聞女孩》里的Blair和Serena都有種愛恨交織的感情。

「那些不是真正的女孩,」布莉安娜說。

「你只看到那些成功的女人因為長得好看而出名了,」凱特評論道。「你從來都沒聽到大家說,『哦,我好想成為布萊克·萊弗利(在《緋聞女孩》中飾演Serena)啊,她真是個好演員。』」

「這兩個女孩在學校真的就是只是受歡迎而出名的,」莎拉說。「她們都沒有任何課外活動。她們就因為長得好看而受歡迎。我覺得她們除了要臉蛋和要名氣就沒有其他目標了。」

「我對生活還是有目標的,」凱特說。「我爸媽不覺得我這張臉就是我的全部了。」

回到2009年,這些女孩認為性感意味著看起來很辣,胸很大,也喜歡秀身體。現在?

「屁股啊,該死的女孩!」布莉安娜叫出來。「性感就是一個人會願意露出很多的皮膚,會穿很緊的衣服,會天天化妝。」

「或者,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的人,」莎拉說。

「自信就是性感,」凱特說,「但如果你是自以為是的話,還是閉嘴吧。」

對於麥莉·塞勒斯,她們則意見不一。

「我覺得她有權利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凱特說。「她已經不是16歲了。」

「大家不能整天還說著『原來的麥莉·塞勒斯』,因為每個人都會變的,」莎拉說。「我也變了。大家會關注她只是因為她原來是天真無邪的,現在再也不是了。」

布莉安娜不同意:」小女孩子也還是關注著她啊。她不能在台上跟人模仿做愛然後又把這樣的形象傳達給小女孩子啊。」

「總之小孩子就是不應該看VMA就對了!」凱特說。

「可是他們還是會看啊!」布莉安娜插了一句。「當你是在公眾注視之下,你起碼也得有一點道德準則吧。我覺得她就是全力在否決迪斯尼頻道。」

「麥莉根本就不管你會不會喜歡她的『Wrecking Ball』視頻,」凱特說道。「她根本也沒想幫誰。她就是想賺錢。」

那天稍晚一些的時候,我問布莉安娜她對於自己成長為少女的經歷怎麼看。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我不需要去跟任何人證明我自己。我穿著運動褲都可以去學校,我才不介意呢!」她大聲說著。「我跟爸媽關係很好。我什麼都跟他們說。我覺得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吧,有些孩子很怕爸媽,是因為很怕爸媽會怎麼想他們。我如果需要幫助我就直接去跟爸媽說啊。有些孩子做了不恰當的事情,回家之後,他們爸媽還以為他們是完美無缺的小孩。」

布莉安娜說她班上的一些孩子喝酒喝得很兇(「時不時地喝到斷片」),她還見過更小一點的女孩子吃午飯的時候來一杯。更關鍵的是,現在學校里有人在吸大麻。高一女生跟年長一點的男生發生性行為呢?「呃啊,我的老天,我恨那個。」

「當你回首人生的時候,當你,比如說40歲的時候,你有孩子了,然後你就會覺得,『天啊,我高中的時候真的是個蕩婦。』為什麼呢?因為我被那些跟我一起玩的人影響了。」

她隨即又說了那句她在這個下午已經說了好幾遍的話:「你就不能等等嗎?」

等,很明顯地,已經變得越來越艱難了。

——參差計劃譯者:灰灰 責任編輯:翁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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