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通鑒丨兩個國家的絕地反擊，這才是謀略！

講通鑒. 谷 園 講 通 鑒 .第八章，兩個國家的絕地反擊

前面咱們講過，蘇秦曾經搞了燕易王的老媽。這個燕易王在公元前321年薨了，傳位給兒子姬噲（kuài）--燕國的先祖是周武王的兄弟，所以燕國國君也是姓姬的。古人的名字都很有個性啊，這位姬噲--「雞塊兒」，做事比名字還有個性。為什麼這麼說呢？咱慢慢講。

這個雞塊兒啊，姬噲啊，他特別寵信丞相子之，很多工作啊決策啊都授權給子之來做。

子之有個親家，很有謀略，名叫蘇代。這個蘇代有來頭，什麼來頭？他就是蘇秦的弟弟。蘇秦有兩個弟弟，一個蘇代，還有一個叫蘇厲，這兩個小兄弟，有蘇秦這個成功榜樣，再加上蘇秦的幫助提攜，也走上了縱橫家的道路，也都混得不錯。

有次，燕王姬噲派蘇代去出使齊國。出使回來後，姬噲就問蘇代，你覺得齊王他能成霸業嗎？蘇代回答：肯定不能。為什麼呢？因為他對自己的丞相不夠信任。

姬噲聽了這話之後，就接受了一次暗示，或者說就被催眠了一次。看來，我得對自己的丞相子之再多一些信任才好。

於是，慢慢地就把朝政全部地交給了子之。

最後，在蘇代等人的進一步忽悠下，燕王噲乾脆效法堯舜，竟然把國君之位禪讓給了子之。

這樣的事，真是後無來者的。

這樣一來，有個人很受傷，誰啊？當然是太子啊，太子叫姬平，本來早等著接班呢，要禪位也該禪給他啊，他繼位才是天經地義的。

結果，公元前314年，姬平發動兵變，要武力奪回王位。燕國大亂，死者數萬。

燕國這麼一亂，有人高興了。誰啊？齊宣王，就是齊威王的兒子，齊威王在公元前333年時薨了，他繼的位。

齊宣王派出齊軍乘機大舉伐燕，而燕國根本組織不起抵抗來，一下子就被佔領全境，姬噲和子之都被殺死。

齊軍在燕國並沒有站住腳，在燕人的反抗，和趙國等各諸侯國的壓力下，最後不得不，退出燕國。

之後，太子姬平被燕人擁立為國君，就是燕昭王。不過，其他史料認為，燕昭王其實是姬噲的另一個兒子姬職，是被趙武靈王給擁立的。對咱們來講，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燕昭王的大臣郭隗（wěi）講的一個經典故事。

（圖）郭隗（wěi），中國戰國時期燕國人，燕昭王客卿

當時燕國滿目瘡痍，百廢待興，燕昭王要招募賢者，重振國威，請大臣郭隗給推薦人才。

郭隗便講了這個故事：

古時候有位國君派人去買千里馬，結果派去買馬的這個人，花了五百金給買回個死馬的馬頭來。國君大怒。買馬的人則不慌不忙地講：您別著急，我這就是炒作啊，這個炒作啊，將來有了互聯網之後老時興了。我這麼一炒作，人們都知道你喜愛千里馬，都到了死馬也花高價買的程度了，那活的還不都得找上門來嗎？

果然，不久之後，全國各地的好馬都主動被送來了。

郭隗接著講：我的意思，您明白了吧，您把我也當成那個死馬腦袋給買了唄。

燕昭王大悅，立即把郭隗奉為國師，賜給大量良田美宅。這下子「千里馬」們真就紛至沓來了，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樂毅。

在樂毅等人的輔佐下，燕國一點點恢復國力。在接下來的三十來年裡，秦、魏、韓、楚、趙都在打啊打的，燕國置身世外，埋頭髮展，同時緊盯著齊國，尋找復仇的機會。

有句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燕昭王則等了三十年。

直到公元前286年，齊國緊鄰的一個小國宋國，突然整出了很大的動靜。前面咱們講過，除了戰國七雄之外，還有很多小國，小國都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能不招事就不招事的。可是呢，有人向宋康王彙報，說就在都城邊上，有隻麻雀下的蛋里孵出了一隻鷂鷹。古人講究天人合一，凡自然災害啊，或者奇異之事，都被看作上天對執政者的警示或某種暗示提醒。而且都有專門的官員負責相關的占卜和解讀。宋康王就對這個災異進行了占卜，結果是大吉：小而生大，必霸天下！宋康王大喜。立即動員全國兵力，大開徵伐，果然非常順利。先是滅掉另一個小國--滕國，又先後打敗齊國、楚國、魏國。

宋康王一下子就驕傲了，就牛上天了，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射天鞭地，搗毀神壇，意思是天地鬼神我也不服了，我就是老大了。於是，不分白天黑夜地飲酒做樂，手下的馬屁精們都高呼萬歲，院子里的士兵們也跟著高呼萬歲，外面的老百姓們也跟著喊，完全進入一種集體無意識的狀態。

各大諸侯國都被氣壞了。齊湣王乘機調集大軍，一下子就把宋國給滅了。齊湣王是齊宣王的兒子，齊宣王在佔領燕國的那一年去世，傳位給齊湣王。

齊湣王這時本該見好就收的，可是他也犯了宋康王的毛病，也一下子驕傲起來。以為自己可以橫行天下，繼續揮師南下，打楚國，同時向西打趙、魏、韓，甚至想把東周和西周兩個公國滅了，自己要做天子。

手下兩位大臣勸他冷靜點兒，悠著點，都被他給砍了。

而燕昭王的機會終於成熟了。前284年，曠世名將樂毅帶領大軍長驅直入，大敗齊軍，一下子就把齊國都城臨淄就給攻破了，齊湣王被迫逃亡，在逃亡路上被手下殺死。

宋康王、齊湣王的故事，給我們揭示了歷史的第一大教訓，就是：驕致敗。不論君主還是權臣，絕大多數都是敗在這個驕字上的。此後，歷史上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圖）樂毅（yuè yì），生卒年不詳，子姓，樂氏，名毅，字永霸。

樂毅帶領燕軍佔領齊國大片領土的同時，他很注意做一件事，就是積極訪求當地的賢人，然後想辦法拉攏過來，讓他們接受現實，擁護燕國的佔領，以在民眾中取得示範效應。這就像日本侵略中國時，也要極力拉一些名人做漢奸。

樂毅聽說晝邑這個地方，有個叫王蠋（zhú）的人，有賢良之名，就讓軍隊不要進這個地方，要保護起來。然後，就派人去請這位王蠋。其實主要還是去威脅，你必須得來擁護大燕國，你要敢不從，我們就把你這個地方的人全部殺光！

王蠋不為所屈，丟下一句流芳百世的話，就自殺了。他說：

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

貞節之女不會嫁給兩個男人；忠義之臣也不會服務於兩個國君。

對於王蠋的作法，樂毅還是很敬佩欣賞的。但王蠋的這句話，他本人似乎是不以為然的，後來的事情中，我們會發現他把自己當作一個職業經理人，根本不管什麼事二君、事三君的。

樂毅大軍很快就踏平了齊國，除了即墨和莒（jǔ）城這兩座小城久攻不下之外，齊國全境都被佔領了。

為什麼即墨打不下來呢？因為，守城的首領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誰啊？田單。

田單本來就是個小官，他的家在齊國的安平。在燕軍攻打安平時，田單提前讓家族的人把車軸都換成鐵的、格外結實的。安平城快要失守時，城裡的富人們紛紛駕車外逃，在城門處，很多車互相碰撞，很多車軸都折了，唯獨田家的車最堅固，得以衝出，逃到了即墨。

田單在即墨被推舉為首領，守城拒燕。

樂毅見即墨久攻不下，索性就不攻了，將軍隊從城下撤出十來里地，安下大營，圍而不打，就這麼相持著。一晃就是三年。

很多人都認為，樂毅這是留了一手啊。有人就向燕昭王進言：齊國的七十多城，樂毅在呼吸之間就都給打下來了，憑什麼就打不下最後這兩座小城呢？分明是為了攜兵自重嘛。他現在已經就是事實上的齊王了啊，之所以不敢挑明是因為老婆孩子還在燕國。可是，齊國美女也很多啊，哪一天他要是老婆孩子也不要了，您就徹底控制不了他了啊。

燕昭王當然清楚，可是他非常持重。當著群臣的面，把這個進言的人給殺了，罪名是這個人挑拔離間。樂毅平了齊國，報了燕國的世仇，這麼大的功勞，他就應當成為齊王。那樣的話，我們世代結好，多好啊。

然後，燕昭王還給樂毅寫信，要正式擁立樂毅。對樂毅的老婆孩子也都是王后、王子的待遇。樂毅呢，則不斷地向燕昭王表達忠心，我是半點稱王的心也沒有啊，最後這兩個小城，實在是真的打不下來。總之，君臣之間保持著相對的平衡。

（圖）田單（tián dān）生卒年不詳，媯姓，田氏，名單，臨淄人

然而，公元前279年，燕昭王薨了，繼位的燕惠王把這個平衡給打破了。

因為，燕惠王在當太子時，跟樂毅就不大對頭，所以，一即位就要把樂毅從齊國佔領區召回。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此時即墨城中的田單搞了一個離間計。田單當然不甘心困守孤城，他也一直找機會反擊，可是，樂毅太精明了，一點破綻也沒有。他便散布一個說法：齊國剩下的兩座小城，其實早就不堪一擊了。只是因為樂毅有私心，不想打，才堅持到現在。燕國隨便派個將領來，把樂毅換走，就可以一舉拿下。

樂毅接到召回的命令，心裡就明白了，這要是回了燕國，那肯定凶多吉少了。怎麼辦呢？造反嗎？他捨不得家人，也不想辜負燕昭王。於是，便悄悄逃亡去了趙國。

樂毅走後，他的手下將士根本不服那位新來的將軍，軍心浮動。

而田單終於要反擊了。他先是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要求人們在吃飯前都要在院子里先祭一下天神。這樣進行了幾天，人們就發現很多鳥聚集在即墨城的上空盤旋。田單便宣稱，這些鳥就是天神派來的，天神馬上就要來幫助我們了。其實，那些鳥都是被祭品食物吸引來的嘛。田單還找了個人，裝成大神，每天自己對著這個大神行禮問安之類的。這樣一來，人們以為有神相助，士氣大漲。

然後，田單又放出一條假消息，說：燕軍如果把齊軍俘虜的鼻子都給削了，放在陣前，即墨就會不攻自潰。燕軍信以為真，照做。城中齊人看在眼裡，怒火燃胸膛，誓死不投降，因為投降要被削鼻子啊。

田單感覺還是差點火候，再放出一條假消息：燕軍如果把即墨城外的齊人的祖墳給刨了，齊人就都得崩潰。這個燕軍呢？是畫道就跟著走啊，又照作。城中齊人看在眼中，都抱頭痛哭，恨不得立即衝出城去決一死戰，把燕國鬼子都碎屍萬段。

田單覺得差不多了，便開始把全城男女老少都整編起來，能拿兵器的全部準備作戰，他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不例外，自家的糧食也全部拿出來分了，全城上下空前團結。

同時，又派人給燕軍送去投降信，說，我們實在堅持不了了，咱們商量一下吧，我們要投降的話，給我們怎樣的待遇啊。為了讓這個投降的戲演的更真實，田單還授意城中富戶，悄悄地出城向燕軍將領行賄，希望將來燕軍破城後給自家以優待。

燕軍徹底放鬆了警戒。

決戰的這天終於來到了，田單把城中的上千頭牛集中在一起，給牛身上都披裹上畫著龍紋的布，犄角都綁上刺刀，尾巴上都纏上用油脂浸泡過的干葦草。

等到半夜，就把這些牛驅出城門，尾巴點著，上千頭龍紋火牛勢如天降一般朝燕軍大營直衝過去，五千敢死隊壯士緊隨其後。

同時，即墨城內鑼鼓大噪，沒鑼沒鼓的就隨便敲個響聲大的東西，總之是聲震天地。

燕軍一下子就蒙了，大亂，大敗，一泄千里。

緊跟著，各地齊人也紛紛而起，一下子就把齊國給光復了。

田單這個故事，教給我們怎樣周密地、一環扣一環地去設計方案，解決問題。不過，這個故事裡有個問題，一座小城，被圍困了三年，怎麼還會有牛呢？照理說，人們早就把牛給殺了吃了，然而餓得啃樹皮了。

除非，樂毅就是存心養著這個城的。這一點，沒法考證了。

燕軍被打敗時，樂毅正在趙國被尊寵，還是那句話，狼走遍天下吃肉嘛。前面也講了，他就是個職業經理人，到哪都能憑本事吃飯。

而燕惠王后悔了，他這時才理解了老燕昭王的為政智慧更高明。他給樂毅寫信，希望樂毅念在老燕昭王情誼，重回燕國。

樂毅給燕惠王回了封信，他說：當年伍子胥輔佐吳王闔（hé）閭（lǘ）成就霸業，君臣相得益彰，那感覺太多好了。可是呢，闔閭死後，新的吳王夫差就把伍子胥殺了扔到江里了。我怕自己走了伍子胥的老路啊！不過有這麼句話啊，

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

古代的君子就是絕交了也不會說什麼難聽的話，不會把話說絕；忠臣不得已而流亡國外，也不會說原來伺候的國君的壞話，而寧可讓自己背惡名。這一點，我是能做到的！請您監督吧。

樂毅這樣一講，燕昭王心服口服啊，而且也領會了其中的深意。樂毅不把事做絕，他當然也不能把事情做絕，於是繼續善待樂毅在燕國的家人。

最終，樂毅得以來往於燕國與趙國之間，最後在趙國得以善終。

樂毅提到的伍子胥這種情況，這種一換主子就出事的問題，是個普遍問題，前面講的商鞅之於秦孝公，張儀之於秦惠王，都有這個問題。所以，為臣者要想長久，就得既跟現在的主子好，又要提前跟他的繼任者搞好關係。可是，這樣又會被現在的主子猜忌。正所謂，「為君難，為臣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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