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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川普希拉里誰當選,美國都沒你們想得那麼差

文|於方

距離第45任美國總統的誕生不到12小時,CNN民調顯示,希拉里和川普兩人的支持率已經焦灼到只剩2%的差距。

越是臨近大選,每條大選新聞似乎都能逆轉結局:FBI局長宣布不再啟動對希拉里的新一輪郵件調查,又掃清了希拉里勝選之路的一大障礙;川普在愛荷華州的演講集會上險遭希拉里支持者槍擊,支持率必會大漲;希拉里撒謊成性,川普當上總統勢必導致經濟崩盤……到底誰當選,真的會對美國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嗎?

民選總統永遠都是有缺陷的,「如果人人都是天使,那沒有一個政府是必要的」。歷史上比川普、希拉里更危險的總統,美國人民又不是沒見過。

1828年,美國人民高票選出的第七任總統安德魯·傑克遜,江湖人稱「暴民之王」,聽上去可比川普危險多了。

有多危險,出生於南卡羅來納州蠻荒墾殖區的傑克遜,一生中決鬥過14次,身上還一直留著彈片。1824年,美國四大國父之一托馬斯·傑弗遜,在與前國務卿丹尼爾·韋伯斯特的談話中,抱怨傑克遜的暴脾氣,「哪怕是外國領導人最輕微的侮辱,都有可能讓他立馬宣戰。」傑弗遜將他描述為「我所了解的最不適合擔任美國總統的人」。

20美元上的傑克遜髮型凌亂,比川普的劉海個性多了。

但這位總統卻是西部農民和拓荒者心中的英雄,邀請普通人參加總統就職儀式,華盛頓的政治精英們感到無比羞憤:這些鄉巴佬踩髒了白宮的地毯,打碎了精緻的擺盤。同樣是這位平民出身的總統,推動廢除了資產限制法,讓每一個美國人都享有平等參與競選的權利。

傑克遜任期內一直努力擴張總統的行政權,結束任期的最後一天,他再次語出驚人: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射殺前任國務卿亨利·克萊,以及沒有弔死他的副總統約翰·C·卡爾霍恩。傑克遜懷疑前者與前任總統漢密爾頓在競選時暗地勾結,瓜分權職,儘管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賄選;後者同樣出生於南卡羅來納州,跟傑克遜有著一樣不羈的髮型,但二人卻在南北政策上出現了重大分歧。

兩人的矛盾起因於1832年國會通過一項關稅法案。傑克遜為了保護北方工業,推動了一項降稅法案,降低了多種「惡稅」,但保留了歐洲進口工業產品的關稅,這樣一來農業發達的南方就要花更多的錢來買這些進口產品,南方經濟遭受重創。傑克遜的故鄉南卡羅來納州率先站出來反抗這一聯邦法案,威脅要脫離聯邦,傑克遜更是放出狠話:南卡真要脫離聯邦,將以戰爭維護統一,甚至已經把軍艦開到了南卡的查爾斯頓。

劍拔弩張的時刻,作為南方農業主的代表,卡爾霍恩跟傑克遜決裂了,成為美國史上首位辭職的副總統。辭職後的卡爾霍恩依然是參議員,而且是參議院人氣最高的議員,帶領國會議員們集體施壓總統,要求和平解決。儘管傑克遜脾氣暴,但他的權力還真沒有大到直接發動戰爭的地步。在給國會的年度報告中,傑克遜妥協了:為了不傷害南方棉花出口,進口稅會降低。同時,亨利·克萊——傑克遜的另一個死對頭,在國會提出了一項妥協法案,南北雙方各讓一步,決定於1842年終止進口稅。

現如今,許多人把川普當作美國制度的一個笑話,可能他們更無法想像經歷過傑克遜時代的美國人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熱」之中:當憤怒的傑克遜將總統的行政權擴張至頂峰時,美國人也是在國會和司法體系下解決問題,所有人都默默遵守憲法原則,老老實實地選舉和交接權力。

一個總統上台,就能導致美國經濟崩盤?別開玩笑了,歷史證明,這樣的戲劇性結果基本是不可能的。

自2008年經濟危機以來,總統競選最大的議題就是如何復甦經濟。川普和希拉里都提出了自己的經濟政策。川普主張「阻止廉價工廠搬往墨西哥和中國,拯救底層白人的失業率」,「反對自由貿易協定,中小企業減稅從35% 到15%」;希拉里提出男女同工同酬,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前者被中國野生經濟學家奉為「民粹主義」,後者被指摘「開歷史倒車」,強制提高最低工資只會讓更多僱主雇不起「高價」工人,導致更多人失業。隨後媒體瘋狂轉載:不管誰當上總統,美國股市會暴跌,經濟會崩盤。

總統選期間,經濟各項指數持續下跌最明顯的只有2009年遭遇金融危機的那一次。

但實際上,總統選舉想要動搖美國的經濟根基,實在太難了。縱觀過去六次的總統選舉,美國經濟市場的波動情況,從國債到黃金,以及反應經濟興衰的標準普爾500指數等,波動都在10%以內,除了2008年因經濟危機出現過持續衰退的異常值。2012年奧巴馬連任後,股價曾出現大幅下跌,但最後又在30個交易日內均恢復常值。

總統上台確實會帶來股價波動,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其次,股價和經濟狀況並不能完全等同,紐約時報梳理了1950年至今總統任期內的經濟變化,發現不管誰當選,總統既阻止不了經濟危機,同樣也不會導致股市瞬間崩盤,整體經濟都會遵循市場和經濟規律穩定變化。

而總統想要真正影響經濟狀況,還得通過國會推動立法。到了立法階段,總統競選時提出的政策和當選後真正施行的政策就完全是兩碼事了。

總統想要制定任何法律,其法案都需要國會兩院重重評估、多次辯論,想要順利獲得多數票通過立法並非易事,民主制度內部矯枉過正的能力比想像中強大的多。

國會對總統權力的制衡,更準確地說是兩黨的制衡。2009年奧巴馬上任後就開始不遺餘力地推廣他的「平價醫保」法案,企圖覆蓋3000多萬沒有醫保的人群,以「個人強制」手段實現美國式的全民醫保。

但共和黨一直反對這種主張擴大政府干預的醫保方案,歷來傾向通過市場競爭來提高效率,進而降低醫療費用、優化醫保系統。最終,奧巴馬醫保在共和黨掌控的眾議院經過四十多次辯論,均以失敗告終。

奧巴馬醫保的支持者在美國最高法院外示威。

與民主黨掌控的參議院分歧過大,甚至在2013年10月遭遇關門半個多月。最終,奧巴馬以削減預算、更改多條強制企業參保的條款等方式妥協。奧巴馬醫保施行以來爭議不斷,未來如果希拉里代表民主黨入主白宮,國會眾議院由共和黨控制,制衡關係繼續保持;即使川普最後贏了大選,按照目前共和黨大佬與之劃清界限的勢頭,很難讓他的政策真的完全實現。如果川普跟共和黨主流一派和好,按照美國政治的習慣,民主黨極大可能贏回議會的中期選舉,制衡川普。

總之,「不管誰當選,都撼動不了民主」,這是229年前發表的《聯邦黨人文集》為美國民主制度奠定的基本藍圖:聯邦體制下的三權分立。在《文集》的第51篇,麥迪遜寫明了美國國父們故意設計「不能讓總統自己享有立法權」的原因:「政體內部只有先能互相制衡起來,之後才能指望他們自己監管自己。」

儘管1787年憲法里的諸多條款附上了修正案,已經與今天的美國憲法略有差異,但三權分立原則已經深入美國政治300年:民主政治的意義,不是選一個完美的總統,而是如何維護憲法設立的所有機構,將總統的權力置於制衡之下。

不管選誰,選民們都有自己的憂慮,但這些憂慮並不是靠總統的意志解決的。比起總統,州長的決策更影響普通人的生活。

但選誰當總統真的那麼重要嗎?大多數美國人用持續走低的投票率給出了他們的答案,2000年大選曾跌到歷史最低點49%,一半以上的美國人都沒有站出來投票。為此,不少媒體攻擊美國大選投票是偽民主,美國人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投票選出一個總統。

事實並非如此。回到2000年的大選,最後給小布希和戈爾兩人投票的都是兩黨的忠實選民,大部分中間派選民都選擇了靜靜圍觀,因為真的選誰都沒有太大差別:2000年前後恰逢美國歷史上最長的經濟增長期,大選來臨時,政府開支還出現了少見的財政贏餘,國際形勢也相對比較平穩,沒有什麼政策議題能引起大部分選民的特別關注,兩黨也沒有提出特別明顯差異化的競選主題。

最終,戈爾的國民選票比小布希只多50萬,卻因選舉人票比小布希少最終落選。如果參與率再高一點,可能最終結果就不一樣了。

2000年小布希和戈爾的電視辯論「一團和氣」。

在如此低位的得票率下,小布希基本上沒有什麼政策調整的餘地,他在上任後的第一次記者招待會上表示,決定延續柯林頓政府時期制定的國內政策,只是針對逐漸出現的經濟衰退的端倪,祭出了共和黨傳統的減稅法寶。

不難發現,大選投票率低恰恰是因為社會達成了高度共識,聯邦層面兩黨的政策差異越來越小,基層民主制度和社會的高度成熟,不需要選個標新立異的總統來整什麼幺蛾子,在如何決定自己家門口的安保狀況這種問題上,市政廳的投票更有決定權。

在11月的第三場電視辯論中,主持人小華萊士追問川普,到底會不會反對墮胎權,而川普「狡猾」地說:我會在最高法院任命支持生命權的大法官,但這個議題回到各州,由各州自己決定支持與否。

從表面上看,川普「搪塞」過去了小華萊士的追問,事實上,他的回答並沒有錯,總統的權力只到任命大法官為止,無權干涉具體案件的判決,總統的意志也不能強制給每個普通人。而美國人民生活中的各項具體權利,都靠基層政府和議會在維護和保障,甚至可以說,州長或者市長的決策對普通人生活的影響,比總統大得多。

追根究底,美國是聯邦制國家,各州自行決定州內的大小事務。從個稅稅率到高速限速,從義務教育的質量高低到醫療保險補貼多少,州層面由州政府、議會拍板,基層政府則由組織民眾進行大大小小的投票,民意決定。美國的民主根深蒂固的紮根在基層政治,而遠在華府的總統,更像是一個坐在自動駕駛飛機上的副駕駛員,更需要他們付出心力的是「飛機」外的國際政治。

那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號召大家靠投票改變美國的未來?看看今年大選,LGBT群體的婚姻合法化,非法移民是去是留,底層白人失業怎麼解決……主流人群不用操心了,他們想讓社會中的「少數派」也能分享平等的權利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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