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 三千煩惱絲(13.11.28)

07-03

每個人都在尋找一個稱心如意的髮型師。被陌生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一個多小時，那種感覺的確不舒服，而熟悉的髮型師則可以消除這種緊張感。除此之外，VIP待遇可以讓你在假想里把自己當明星，暈乎乎地做個白日夢，愉悅感再次升級。

就是在這種心理的攛掇下，我寧肯花費巨資、坐冷板凳，也要在我第一任髮型師那裡分一杯羹。他的工作室隱身於高樓深處的家中，不需店面和招牌，也不妨礙他那裡門庭若市。我提前一兩天預約了今天下午兩點到四點的檔期，如約而至之後，每次至少也得華燈初上才能完工。不是他精益求精，而是真正的明星來了，我們這些路人自然要被擱置一旁。我把我的檔期讓給過吳小莉、陳曉楠、竇文濤……忘記說了，他是鳳凰衛視的御用造型師。不過，所有的等待都值得，髮型師不但幫我設計了新髮型，還剔掉了我半截眉梢，讓我本來走勢低垂的眉毛變得顧盼生輝。如此一番打理之後，我的形象發生了質的飛躍，去到公司，所有人都眼前一亮，極大地滿足了我的虛榮心，讓我覺得再多等一倍的時間都值得。

第二任髮型師是第一任的徒弟，師傅實在忙得不可開交，徒弟就把我接手了。徒弟的手藝得自師傅的真傳，加上跟我年齡相仿，彼此有商有量，我們的合作漸入佳境。我的頭髮黑粗硬，在我這裡是缺點，在她那裡是優點，說這就叫質感。因而，她動用的工具是剪刀而不是推剪，她說推剪是抹殺個性的一刀切，用不同型號的剪子才能處理出雕刻的感覺。如此上升到美學高度的理髮，有時候能把我整睡著了，她就讓助理扶著我的頭任由她雕琢，等我一覺醒來，恍惚間在鏡子里看到另一個人坐在我對面。她把我當作品一樣經營，我也不離不棄地跟著她轉場，從佳寧娜廣場到田貝三路，再到中心城，幾乎是另外一種相濡以沫。她的手藝日漸精進，我的髮型也傲立潮頭，每次剪完頭髮穿越光可鑒人的商場回家，感覺如同模特走在T台上一般趾高氣揚。這甚至成為我依戀深圳的一個理由。

再沒想到，第二任髮型師累積夠了經驗和資本，回老家長沙自己創業了。我被孤苦伶仃地扔在深圳，開始茫無頭緒地另找髮型師。見過了高山，土丘怎能讓我折服？每次坐到鏡子前，新的髮型師開動除草機一般摁開電推剪的開關，我就在心裡把他從備選髮型師的文件夾里刪除了。終於遇到一個用剪刀一刀一刀地給我理完頭髮的師傅時，我簡直他鄉遇故知，當即鐵了心以後跟他走。所以，他遊說我辦理會員卡，我心裡極不情願，還是遂了他的願。於是，他成了我的第三任髮型師。事實上，拴住我的是會員卡，而不是他的手藝。他慢慢地從剪刀向推剪過度，我尚可容忍，其間他遊說我又續辦了一張會員卡。最終他本末倒置，剪刀成了輔助，推子開始擔綱主打的時候，我有種被欺騙了的失落感。有一次客人多，他在我頭上把推剪揮舞得虎虎生風，把我最後一點隱忍的心也給掃沒了。我決定剪回平頭了。

第二任和第三任之間的空檔，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就曾自暴自棄地去剃平頭，光頭上長出一層發茬的那種。去城中村隨便找一個不起眼的小店，跟師傅說好留幾寸，電動推剪在頭皮上走幾個來回就完事，前後不超過十分鐘。過程簡捷，髮型的美也只能是極簡主義的美。此時若再想收穫讚美，只能回老家，在我媽一成不變的審美里，平頭造型是她熟悉的我少年時的樣子。我念念不忘的第二任髮型師給我打理的造型，我媽也曾評價說不錯，不過違心的成分居多，怕我們嫌棄她不識貨。等聽說我剪一年平頭花的錢也抵不上之前一次造型的時候，她更是由衷地讚美我的平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