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偽政府特工掌門人之死

70年前的9月9日，李士群在上吐下瀉中死去。　　汪精衛在偽國府令中稱，「江蘇省長李士群精明果毅，器識宏深，參加和平反共建國運動以來，消弭反側，卓著勛勞，淸鄉舉辦，精勤惕勵，裨贊尤多，方期暢展鴻猷，克成偉業，猝聞病逝，震悼殊深，著即撥國幣五萬元治喪，生平事迹，宣付國史。」(注1)　　這裡所謂的「消弭反側」，即是剷除異己之意。他暴露了李士群江蘇省長之外的另一身份：汪偽特工頭子。這個特工總部位於上海滬西極司菲爾路76號(今萬航渡路435號)，被歷史學者稱為「76號魔窟」。　　但李士群並非「病逝」。他是被毒死的。國民政府戴笠「軍統」、汪偽政府「行政院副院長」周佛海和日本人，都參與了這個行動。　　據稱李士群在臨死前曾試圖拔槍自殺：「我做了一世特工，現在卻落在人家設下的陷阱里，還是讓我自殺的好！」(注2)他死時年僅38歲。　　沒根基的人「摸大魚」　　曾在汪偽政權任《中報》總編輯的朱子家最後一次見到李士群，是在1943年9月3日晚。正在家中打牌的李士群起身，與朱子家和同去的前上海市政府法文秘書耿績之閑談。　　「他絕不像是一個特工人物，身裁(材)不高，面貌還清秀，舉止則有些輕浮，說話帶著很重的浙東口音，他像是一個紈絝子弟，但脾氣還爽快，更多少含有一些江湖氣息。在我與他打過幾次的交道中，留著一個相當好的印象。」在汪偽政府風流雲散，李士群臭名昭著之後，朱子家仍不掩飾曾對李士群的好感。　　朱子家也是汪偽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李士群與他進行最後一次談話時，還恭維說：「老兄，你真聰明！辦幾張報紙，開一家銀行，更做著律師，與當道又有交情，可進可退，悠然自得。我一天不幹現在的事，那(哪)會有你那樣的舒服，只有回到上海做白相人了。」(注3)　　李士群擔心自己一旦失去目前的職務，就是一個無所事事的「白相人」，所以他只可進，不可退。這是他的處事原則。李士群一生面孔多變，即和此有關。 　　他是浙江遂昌人。畢業於莫斯科中山大學，早年在上海參與中共地下活動，曾多次被捕，後投靠國民黨，編輯雜誌並從事情報工作，隸屬於陳立夫、陳果夫的「中統」系統。抗戰爆發後，他轉向日本侵略者效忠。據說李士群時常對部署說：「可以在河邊摸大魚，何必到河中心摸小魚？我們都是沒有根基的人，到重慶是同別人競爭不過的。蔣介石依靠英、美，我李士群什麼都沒有，就依靠日本人。」(注4)這句話可以看做他何以投敵的註解。　　李士群效忠日本的時間，早於汪偽政府成立。他很快由國民黨「中統」一個中級幹部(變節前為國民黨株萍鐵路特別黨部特務室主任)，躍升為汪偽政府的特工掌門人。因最初資歷尚淺，他特地將自己在「中統」的頂頭上司丁默邨挖來。名義上，丁默邨是汪偽特工總部的主任，但實權操在副主任李士群手裡。 f+ `& }7 `" b5 [! y　　「太有血腥味的地方　　「『七十六號』是一個龐大的組織，丁、李又是特工中的老手，他們搜盡了三山五嶽的人物，弓上弦、刀出鞘，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六年中在上海製造出不少令人戰慄的血腥事件。」朱子家這樣形容「七十六號」。(注5)　　李士群的特工總部有八處四室。八處中，前四處分別對付國民黨「軍統」、「中統」、「忠義救國軍」和租界。與中國共產黨和新四軍的鬥爭，歸在第二處附設的C·P股。(注6)　　在與國民政府、共產黨和租界作鬥爭的過程中，汪偽特工總部成為了令很多上海人聞風喪膽的「魔窟」。據朱子家回憶，「『七十六號』其實也實在不成體統，羈禁與審問重慶地下人員的所在，就在二門內的一排平房中。有一天白晝我去看他(李士群)，有人正在那裡問案用刑，我走過二門時，但聽到鞭笞聲與慘厲的呼叫聲雜成一片，我上樓時忍不住向士群說：『何必如此殘忍呢？白晝施刑，神嚎鬼哭，竟連來客的耳目也不避？』他說：『你是書生，因此不免有婦人之仁。"』七十六號『的用毒刑則完全是事實，皮鞭而外，老虎凳等一切，應有盡有。但勝利後有些報章，說在』七十六號『地下還掘出了累累的白骨，則不免是出於虛構……汪夫人陳璧君有一次憤然對人說：』七十六號是一處太有血腥味的地方『。」(注7)　　陳璧君所代表的汪偽「公館派」政治人物，是李士群所極力拉攏的對象，對其過於「血腥」的作風尚有意見。其他汪偽派系，在與信奉「摸大魚」主義一貫大權獨攬的李士群，矛盾更加激烈。) 　　特工總部內首先就存在內訌，丁默邨和李士群明爭暗鬥。此外，李士群還得罪了「行政院副院長」周佛海。李士群原是周佛海嫡系，在結為金蘭的「十二兄弟」中，排名第三。在李士群與丁默邨的鬥爭中，周佛海原本站在李士群一邊，並助力他出任「警政部部長」一職。但在周佛海想要讓自己的黨內弟、「警政部主任秘書」楊樹屏升任常務次長時，卻被李士群回絕。更為嚴重的是，李士群對日軍要求將江蘇等省農村的糧食大批調進上海的決策，公開表達反對意見，也為日軍最後除掉他埋下伏筆。) 　　李士群的日本後台主要是日本軍部代表晴氣慶胤。晴氣慶胤調任華北方面軍參謀後，1943年8月，汪偽最高軍事顧問柴山兼四郎中將曾對他說：「對於李士群的蠻橫和固執，我正左右為難，他是不是在精神上有些不正常？」(注8)　　毒藥藏於冷飲中　　在臨死之前，李士群也感受到威脅。在1943年7月寫給晴氣慶胤的一封信內，他說：「一切都陷入了僵局。周佛海正在暗中活動，企圖把我從江蘇省攆走。失去了江蘇省，我就難以供養部下。但是，如果我離開中國，周佛海也不至於對我的部下見死不救吧。我為了自己，也為了部下，希望能暫時流亡到日本，你看怎麼樣？」(注9)　　在這之後，他對朱子家所謂的一旦退出就只有做白相人的說法，也都是有感而發。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流亡日本，國民政府的「軍統」首領戴笠就已經決定除掉他。　　當時周佛海已經暗中給「軍統」效力。「軍統」向周佛海下達了除掉李士群的命令，也正合周佛海的本意。「此事系卅三年(應為民國卅二年之誤，1943年)初夏，自程克祥(軍統官員)處得中央命令後，即與周佛海會商進行，余即與熊劍東(偽稅警團副總團長)合作，設想各種可能剷除李士群之方法，甚至曾微行勘查行動必需之地形，然均覺不安，終於決定自離間其與日人之關係著手，以期借刀殺人。」周佛海親信、偽安徽省長羅君強1946年在法庭受審時說。(注10)　　對李士群不滿的上海日本憲兵隊特高課長岡村，借口調解熊劍東與李士群的矛盾，在家設宴招待李士群。學者石源華在《汪偽十漢奸》中，據夏仲明《關於李士群系統的汪偽材料》(未刊稿)，認為岡村提供的食物中，有毒的是牛肉餅。但據南都記者查閱戰後「漢奸大審」的媒體報道，羅君強在供述中稱，毒藥藏於冷飲中，最終導致李士群死亡。(注11)因夏仲明是76號特工外事秘書，在毒死李士群案中，遠不及羅君強核心，故羅君強的描述應更接近真相。　　李士群，這個在血雨腥風政治角力中龍戰虎爭的狠角色，最終四面楚歌，悲劇收場，丟掉了卿卿性命。他逝後，周佛海力推羅君強繼掌特工組織，未能如願。此後汪偽特工實力大減，事實上整個汪偽政府也行將落幕。1945年8月日軍投降後，汪偽特工的另一首腦丁默邨亦被判處死刑，不得善終。　　注1：《蘇省長李士群病逝》，《申報》1943年9月10日。　　注2：黃美真、石源華、張雲、曹振威、劉其奎著，《汪偽十漢奸》，團結出版社2010年6月版，417頁。　　注3、7：朱子家《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第2集，149—150頁。春秋雜誌社出版，1962年2月。　　注4：馬世淦《我所知道的李士群》，上海市公安局檔案處藏。轉引自《汪偽政權全史》(上卷)677頁。餘子道、曹振威、石源華、張雲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注5：朱子家《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第1集，36頁。　　注6：黃美真、姜義華、石源華《汪偽「七十六號」特工總部》，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第48頁。 　　注8、9：(日)晴氣慶胤《滬西「七十六號」特工內幕》，197—199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12月版。　　注10、11：《羅逆君強昨受審，供述剷除李逆士群內幕繪影繪聲，滿臉奸笑小丑姿態十足》，《申報》1946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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