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你一個真實的胡適

告訴你一個真實的胡適

譚汝為

題頭照片：1961年，胡適由美返台，胡適夫人江冬秀女士前往機場迎接。

列位看官，我們上學時知道「胡適」這個名字，是中學語文課本所選魯迅雜文中飽受抨擊的反面角色——「胡適之、梁實秋、陳西瀅之流」。其實，魯迅雜文並非定性律文，魯迅的論敵也並非青面獠牙之醜類。本文擬談胡適，不談他的政治和學術，僅介紹他的品行和操守，就是從生活方面撥開迷霧，剝去污垢，還原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胡適。

胡適（1891年－1962年），字適之，安徽績溪縣上庄村人。在上個世紀中國文化人的心目中，胡適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之所以受人尊崇，除為人謙和，涉獵廣泛，著述等身之外，還因為在他頭上，竟然戴了36頂博士帽，不僅堪稱「中國第一」，就是在世界上也極為罕見的。另外，在中國現代文人中，將駐美大使、北大校長、中央研究院院長等高端職務集於一身者，唯胡適一人而已。

胡適性情溫和而直率，真切而不虛妄。蔡元培為他的《中國哲學史大綱》第一卷寫的序文中，曾把他說成是安徽績溪城內著名書香望族的胡氏世家。但遭到胡適的否認，他絕不沾這個光，而老老實實地申明：那個著名的胡家與他不同宗。

胡適是績溪城北50里鄉下的上庄村人，歷代沒有名人，靠小本經營為生。胡適的母親在17歲時出嫁為填房，當時胡適的父親已 47歲（前二房妻子均已早逝）。胡適4歲喪父，其母23歲守寡，與幼子相依為命。母親性溫和，能忍，幹練。胡適自幼承母教即知生活之艱難，奮發讀書是唯一出路。胡適深受母恩，事母至孝，在國外讀書時，每月固定給母親寫信報告一切。胡適初當屈志入康奈爾大學農學院讀書，蓋因農學院不收學費，可省下80元官費的大部分寄回家供養娘親。

胡適思想先進，但卻同時保持了很強的傳統倫理觀念，講求孝道。他既屬新潮思想、新派人物，但在某些問題上卻又恪守傳統，或許與家庭及人生遭際不無關係。 胡適的婚姻不同一般，是他14歲時母親為之包辦訂親。其妻江冬秀，比胡適大幾個月，文化程度很低，且為小腳女子。胡適作為洋博士本可交往許多女朋友，但為使母親滿意，便一直應允承諾這樁親事。從美國回來後，胡適在北大任教，1917年寒假12月30日（舊曆11月17日）即胡適生日那天，回家與江冬秀完婚。胡適撰聯：「三十夜大月亮，廿七歲老新郎」掛在堂上，舉行文明婚禮。江冬秀早已聽胡的話，將小腳放開，胡適又不斷地教她讀書。第二年將她接到北京，直至白頭偕老。江冬秀生兩兒，一女（早殤）。胡適謹守一夫一妻制，直至終生。雖然其中曾發生過一段與曹佩聲戀愛，而幾乎與江冬秀離婚的故事，但那只是婚姻交響曲中的偶爾跑調而已。

1938年，胡適出任駐美大使，為我國抗日戰爭做爭取外援工作。1942年卸任後仍留美講學，1946年7月回國，出任北京大學校長。這年12月 24日聖誕節前夜，北京發生震驚全國的「沈崇事件」（北大女生沈崇被美國水兵強姦），正在南京開會的胡適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憤怒，拍案而起說：「這還了得！真豈有此理！」他是極少發怒的，這時卻火了，正氣凜然。又說：「抗議，遊行，有何不可！眾怒難犯，伸張正義嘛！」並迅速飛回北平，決定以學生監護人的名義上法庭作證。1947年1月，他不顧國民黨政府的勸阻，堅決走上法庭為被害學生討公道。 胡適重感情，忠於朋友，世人稱道頗多，典型例子便是對陳獨秀。他不贊成陳信仰的共產主義，但尊重他的信仰自由。政見不同，但友情不減。陳獨秀每次被捕入獄，都是政見相悖的胡適為之奔走呼號，積極營救。陳獨秀第一次被捕釋放後，代胡適去武漢講學，回北京後因躲警察糾纏就暫避到胡適家（後由李大釗接去其老家樂亭，轉道南下上海）。1932年10月15日，陳獨秀在上海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被捕。國民黨大肆宣揚「抓獲了共黨要犯」。胡適聞之，立即營救。約好友丁文江、翁文灝、傅斯年、任鴻雋等學界要人出面，要求將陳獨秀案由軍事法庭移交民政司法公開審判，蔣介石答應了。胡適又在公開場合繼續宣講民主與法治，喚醒國人監督政府，以保障人權。

為營救陳獨秀，胡適全力以赴，四齣奔走，發動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的宋慶齡、沈鈞儒等許多知名人士，聯名共同營救。陳獨秀被判刑關押獄中，胡適經常探監看望，送錢送物，按需送去大批書籍（陳在獄中研究馬克思主義）。陳獨秀在獄中經常寫信給胡適，有什麼事須要處理，都交胡適去辦。因為胡適是陳獨秀最可信託的人。胡適在北大演講，題目就是《陳獨秀與文學革命》，極力歌頌陳的功績，並高度讚揚他的革命精神。「七七」事變後，胡適要求南京政府釋放陳獨秀，8月22日，陳獨秀獲釋，輾轉到了四川江津，後貧病交加，靠賣文為生。當時在美國的胡適，為設法使老朋友陳獨秀能去美國療養兼遊歷，奔走安排。後因陳不願去美，致使此事作罷。

列位看官，將心比心，捫心自問——在對待朋友（尤其是與自己政見對立的朋友）方面，我們能和胡適相比嗎？ 1936年10月魯迅逝世。有人鼓動胡適反擊魯迅，被胡適拒絕。他公平地評價魯迅有成就，並就「左派控制新文化問題」說：「青年思想左傾並不足慮，……左傾的思想文學並不足為害，……他們罵我，我毫不生氣。」魯迅死後，胡適絕不趁人之喪進行反擊報復，而教導自己的學生正確評價魯迅。此等胸襟風範，足仰千秋也！

作為教育家、北大校長，胡適培育英才，桃李天下。吳晗、千家駒等，都是沾受胡適幫助的學生。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都請求胡適給予幫助（包括經濟上的）。千家駒的一篇論文引起胡適注意，約他面談，並幫他介紹工作。千家駒回憶說：「胡先生明明知道我是服膺馬克思主義的，在政治立場上我們是不同的，我堅決反對國民黨。但他並不以此而歧視我，而且處處提拔我，幫我的忙。他從沒有想以他的政治思想強加於我或企圖影響我，而處處表現出一種寬容的精神。」

抗戰開始後，胡適以北大文學院長的身份和錢端升、張忠紱二教授，接受任務去歐美各國開展國民外交活動，爭取各國政府和民眾的同情支持。胡適拜訪美國總統羅斯福，又在美國、英國、加拿大、瑞士等國巡迴演說，不辭辛勞，十分忙碌。而生活方面極為節省，住最廉價的旅館房間，三個人都不領月薪，在美國六個月只看過一次電影，聽過一回戲。出旅館門，有侍者代叫汽車，就得付他二角五分錢小費，胡適等都不肯在門口叫汽車，出門轉一個小彎，不讓侍者看見再叫汽車，可代公家節省二角五分美金。胡適在給江冬秀的信中寫道：「我不願在海外過舒服日子，良心上過不去。」 列位看官，您看——胡適孝母思恩，忠於婚姻；一心為公，培育青年；幫助朋友，容忍異己；想著他人，克勤克儉——其品行操守真不愧為一代宗師！

(本文依據許進先生的論文：《重新評價胡適》最後一部分改寫而成)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