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神奇存在?

2015-10-07 20:48 | 豆瓣:frozenmoon

有一天,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在微信上突然對我說,「我把親戚給打了。」我的第一反應是問,「你被盜號了?」對方說,「沒有啊,真事。能逼我動手的,您自己體會體會。」

這位朋友是那種包容、豁達、教養極好、文質彬彬的人。能讓他忍無可忍的人,估計接近某種意義上的罪大惡極。

他給我講了講情況,雞毛蒜皮的家庭瑣事,卻特別真切地反映著中國式親戚之間一切看不見、說不透、摸不著、捅不破,卻總能感覺得到的東西,一種被親情和血緣困住的無奈和厭惡感。

這位朋友的奶奶一直跟著他們家生活,老人有五萬塊錢,讓我這位朋友的父親存到銀行,用他的名字。這事被我這位朋友的大伯知道了,不忿兒這錢為什麼沒給自己,卻存到了兄弟的名下。大伯三番五次來到朋友家,聲稱朋友的父親貪了老人的錢,我的朋友多次勸說無效之後氣得動了手。

這之後,大伯乾脆住到了他們家,以要為老人盡孝的名義不走了。一家人的生活全亂了。但朋友的父母仍然不好意思強硬地開口送客。

「我父母還總想著都是親人啊,用親戚親情那一套綁架自己。」朋友這樣念叨。

在那之後,我們認真地聊了聊有關親戚的話題。他說,「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血緣關係,根本永遠都不會來往、見面的那一種。就別往一塊湊了。」

沒錯,凡是不可選擇的關係,都是可疑的。親戚就是最典型的一種。它被血緣框定,具有強迫性。DNA是唯一的理由,而這理由粗暴蠻橫。

正常、健康的人際關係是一種可以選擇的,經過評估之後彼此決定是否交往以及以怎樣的方式和怎樣的深度交往的關係,但親戚關係完全沒有經過這種適配化的雙向選擇,就被血緣固定住了。與此同時,由於各個家庭的經濟條件、文化程度、三觀的不同,再加上複雜的實際利益糾葛,這就足夠奠定災難性的人際關係一切根基。

作為年輕的一代,我們愈發覺得沒必要隱瞞對於三姑六婆的厭惡,更沒義務假模假式地對親戚表演親昵,但對於我們父母一輩來說,親戚就是親戚,即使他們在其中被攪擾,也似乎從未想過還有一種脫離的可能。

某種程度上講,中國式親戚們還是很古典的,因為他們基本還秉承著農耕文明以及狩獵時代的聚集習慣,天然覺得血緣關係勝過後天選擇的社交關係,但我們很清楚,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如果我們去做適配化選擇,親戚中也會有一些與我們互相喜歡的人,我們會走得很近。某種程度上講,我們之所以願意與其交際,並非因為血緣的必然聯繫,而是因為血緣這層關係讓我們得以相識,之後又經過了一次文化和價值觀層面的篩選。本質上講,它變成了一種非強迫性的關係。

而對於那些三觀不合的親戚們,我們的高線是有距離感的客套,我們的基線是,遠離你。因為我們都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可調和的。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當下,我們與親戚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有很多都是因為我們進化了,而那些被我們討厭的親戚們沒有進化——當然,我說的是精神上。這並不是歧視,只是寫實。他們仍然停留在一種過去的文明和經濟制度所形成的心理和精神世界中,以那種狀態與這個時代人和事對接,矛盾重重是自然的事。

作為1980年代出生的人,我們是第一代從兒時就開始慢慢走出貧乏的一代,但我們的父輩那一代人都經歷過特別惡劣的時代,物質的極度匱乏先是奠定了他們最初的人格,爭搶資源所帶來的人性的扭曲與傷害幾乎無法更改,之後,經濟模式的變遷又將一大批人或甩掉或打敗,那群人總有一種自己被當做犧牲品的憤恨情緒,這也是為什麼會產生「我弱我有理」的無賴心態的根源之一。在巨變的社會轉型之中,人和人之間實際上已經徹底變成了幾個不同世界的人,原本,就應該毫不相干,但囿於親情和血緣,不得不發生聯繫和交互。而這又怎麼可能順暢的交互呢?

很多人誤會了,親戚之間的血緣和DNA確實是不可能割斷的,但,是親戚不代表一定有親情,感情是一個更加複雜的事情,它需要雙方對於很多事情及價值觀有高度認同才能達成,而不是只要具備高度相同的基因群組就一定可以自動生髮出來。所以,親戚之間那些爾虞我詐,幸災樂禍,妒人有笑人無,沒什麼難理解的。從一個根源生長出幾串枝椏,長成不同的樣子,彼此無法再合攏,再正常不過。

所以,沒有期盼,就不會有幻滅。

但我們父母那一輩對於血緣有一種近乎盲目的迷信,血濃於水的觀念讓他們即使付出再沉重的情感代價也似乎在所不惜。他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畢竟都是親戚。」

其實,血緣不算什麼,文化塑造和價值觀取向才是考察人們親近還是疏遠的更重要的指標。時代變化到如今,我們就能看到一個明顯又有趣的差異,我們父輩的人更看重地緣和血緣的遠近,而我們自己更看重興趣和價值觀的異同。

對於父輩來講,老鄉、親戚是必須也必然會使彼此變得熟稔的前提,而對於我們來講,某個豆瓣小組的同好,某個知乎問答中的知音,都遠遠比親戚和老鄉要熱絡得多。這是一種價值觀和文化衝突。我們得承認,有些這類的衝突,在客觀條件沒有發生變化的情況下,是不可調和的。我們與父輩之間的價值觀差異其實是建立在普遍的社會變遷之上的。他們出生並長大於熟人社會,而塑造我們價值觀的幾乎已經是陌生人社會。所以兩代人對於相信誰,親近誰,用怎樣的方式挑選和介入人際關係,是不可能互相認同的。

從我們的視角看他們,他們的觀念迂腐、低效、自我傷害又傷害他人,但即使你把一切利害關係擺出來給他們看,他們仍然不願意承認和面對這一切。其實,這涉及更深層的安全感問題,在他們看來,失去了地緣和血緣關係的庇護,熟人社會的紐帶就被斬斷了,在他們的觀念和感受中,等於失去了與安全世界聯繫的重要通道;而我們不同,我們從來就沒想通過什麼途徑通往熟人社會,我們的安全感來自於價值觀相同的朋友。這也是為什麼,父輩無法理解網友,而我們無法理解親戚。所以,反過來,從他們的角度看我們,我們冷漠、自私、沒有家族觀念,結交的朋友底細可疑。

相比於親戚,朋友讓我們更放鬆,距離更近。無非就是因為,這種關係是經過篩選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親戚是一種壟斷的生意,而朋友是市場經濟的產物。自由市場的結果總是好過配給制度。這不只是在經濟上適用,在人際關係上同樣如此。

我們這一代人總會覺得,似乎總碰觸到眾多糾結的問題,無法解決。其實,那些都不是誰的對錯,而是文化衝突,這個社會變化得過快了,我們作為個體,有些人超越了時代,有些人跟上了時代,有些人被時代遠遠甩掉了——無論物質還是精神——但是這三種人仍然在同一個物理空間生活,一旦因為某些原因產生交錯,衝突是不可避免的。

具體到親戚,避免發生衝突的唯一方式其實就是不和那些三觀不合的親戚來往,真的,我們的上一輩總覺得這種方式決絕而不近人情,但是他們並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可以讓自己解脫於那種負面的情緒。他們總是希望以老好人的方式去柔和地撫平一切。

但老好人的下場其實是很慘的。我的那位朋友的父母,因為生活已經被打亂,又不好意思把親戚轟走,所以只能自己想辦法委曲求全。你看,中國的很多事情,處於灰色地帶的時候,就是狹路相逢無賴勝。

作為有尊嚴的人,我們確實無法把自己拉低到比無賴還無賴的程度,對於無賴來講,耍無賴是他們的生存手段,道德和體面是一個笑話,而對於我們來說,卻成為了包袱。所以,有些事情只能簡單粗暴的解決,那種靦腆的、留有餘地的、體面而迂迴的處理方式,對於不講究這些的人來說,根本不起作用。

從根源上講,徹底的解決方案就是與無賴物理隔絕。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無賴的基本邏輯就是「我就這樣,你能把我怎樣?」所以,當你不能怎樣的時候,唯一的方式就是阻斷。雖然這會讓你覺得從情義上有些過意不去,但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沒辦法。

我們得承認現實,我們的血緣譜系中,不一定就都是明事理的,也更不一定都是彼此關愛的,血緣關係是偶然且毫無選擇的事,所以,我們只能後天去篩選,遠離該遠離的,親近該親近的,別被血緣綁架。不然,最終受傷的只能是我們自己。當然,我們還應該檢視一下自己,別成為別人眼中的熊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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