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帝國突然瓦解之謎

07-03

很少有人知道「中國」這個詞在蒙古語中叫什麼，一次與一位蒙族朋友交談，偶然得知蒙古人稱呼「中國」、「漢人」為hitad，究其來歷竟與古代的契丹族有關！不獨有此，俄羅斯語中的中國一詞，也叫做「契丹」（Китай）。

為什麼契丹一詞竟成了中國的代名，這還要從契丹人建立的大遼國說起。

契丹本是柔然舊部，北魏時始見於史冊，當時分為八個部落，號稱「八部契丹」。由於生性彪悍，一直受到中原王朝的鉗制和分化，其內部紛爭不斷，不能形成統一的合力。直到唐王朝亡於農民起義之後，契丹才迎來了發展的良機。

公元907年，契丹迭刺部的首領耶律阿保機統一各部，取代痕德堇即可汗位。他先後鎮壓了契丹貴族的叛亂，並征服奚、室韋、阻卜等周邊部落，勢力日益強大。公元916年，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稱帝，建立大遼。
此後繼續向外擴張，向西打倒甘州回鶻，向東滅掉渤海國，向南佔據了燕雲十六州。極盛時的遼國，其領土包括今天的東北、內蒙全境，河北大部以及蒙古國和俄羅斯的遠東地區，成為稱霸一時的東亞強權。

當時弱小的蒙古部先人，以敬畏的心理稱呼南邊的鄰居為「契丹」，以後又把這個稱呼送給了漢人。
直到蒙古人西征，這個稱呼又傳到了俄羅斯。

契丹人建立的遼國對後世的影響很深，但它的滅亡卻快得讓人意想不到。這個曾經令中原王朝心驚膽戰的國家，這個曾迫使北宋和西夏都向它稱臣納貢的國家，這個在東北亞建立了200多年的強權國家，竟然在短短11年時間裡，土崩瓦解。其崩潰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而且事先也毫無敗亡的明顯徵兆，所以在中國歷史上可算是一件令人費解的謎團。

遼帝國的崩潰是從一次宴會開始

公元1112年的春天，遼國天祚帝耶律延禧到春州（在今吉林省）巡遊，興緻勃勃地在松花江捕魚，並且命令當地的女真各部酋長都到春州來朝見他。按照當地風俗，在每年春季最早捉到的魚，要先給死去的祖先上供，並且擺酒宴慶祝。

於是，遼天祚帝在春州舉行了頭魚宴，請酋長們喝酒。遼天祚帝幾杯酒下肚，有了幾分醉意，便叫女真酋長們跳舞給他看。那些酋長雖然不願意，但是不敢違抗命令，就挨個兒離開座位，跳起民族舞蹈來。看著一個個平時威武嚴肅的部落首領，此刻無可奈何地揮動著笨拙的手腳，如同舞女般獻媚爭寵，天祚帝和他的寵姬們笑得嘴都快裂開了。

接下去輪到一個青年人，只見他神情倔強，兩眼直瞪瞪地望著天祚帝，一動也不動。這個青年就是女真族完顏部酋長烏雅束的兒子，名叫阿骨打。遼天祚帝見阿骨打居然敢當著大家面頂撞他，很不高興，一再催他跳；一些酋長怕他得罪天祚帝，也從旁勸他。可是不管好說歹說，阿骨打拿定主意不跳，叫天祚帝下不了台階，最後這場頭魚宴鬧得不歡而散。

雖然遼天祚帝的氣度還算宏大，慢慢把這件事給淡忘了，不過完顏阿骨打卻是一直記在心上。他是一個有遠大志向的男人，並不甘於永遠在契丹人之下。不久阿骨打的父親病死，於是他繼任女真完顏部的首領。

從九月開始完顏阿骨打便不再奉詔，並開始對其他不服從他的女真部落用兵。完顏阿骨打知道，女真之所以會被遼朝欺負，正是因為自身四分五裂，各自為戰，所以他建築城堡，修理武器，訓練人馬，要統一女真各部。

過了兩年，到公元1114年的時候，完顏阿骨打已經征服了不少女真部落，覺得自己腰桿硬了，便正式起兵反遼。不過此時他手下的騎兵總共也不過二千五百人，想到這裡，實在有點佩服他的勇氣。

直到此刻，遼天祚帝才覺察到女真的威脅，一面派使者到阿骨打那裡去責問，一面調動幾路人馬去攻打女真。阿骨打聞聽消息後對部下說：「現在遼人快要動手了，我們要先發制人，免得被動」，於是他集中女真各部騎兵二千五百人，主動襲擊遼國重鎮寧江州（今吉林扶余北伯都納古城），遼軍被打得大敗，狼狽奔逃。這是女真人對遼國的首次勝利，極大鼓舞了阿骨打和部眾們的信心。女真人的部隊，也由最初的二千五百人增加到三千七百人。

不久遼朝前來鎮壓的十萬大軍，開始逼近阿骨打駐紮的出河店（今吉林前郭旗八郎鄉塔虎城），當時兩軍的比例是1比27。完顏阿骨打面對強敵並沒有退避，而是決定在敵人還沒有完全集結之前，出其不意發起進攻。

當時正是隆冬季節，天寒地凍。完顏阿骨打用女真人最相信的薩滿教夢卜之說來穩定和鼓舞軍心。完顏阿骨打說：「我剛躺下睡覺，迷迷糊糊之中，發覺有人搖我的頭，而且還一連搖了三下，這是神在給我暗示，他說我們應該連夜出兵，必能大獲全勝，否則定有滅頂之災」聽了他的話，士兵士氣頓長，三千多鐵騎乘風踏雪，直撲出河店。
第二天拂曉，軍隊趕到出河店近旁的鴨子河北岸，並派精兵猛打正在破壞冰面的遼兵。
遼兵沒有料到阿骨打軍隊來得如此之快，措手不及，頓時潰敗。此役女真俘獲的遼兵和車馬、糧草不可勝數。這是中國戰爭史上以少勝多的典型戰例之一。出河店大捷之後，各路女真兵紛紛歸服，女真兵力開始超過一萬人。

女真不可萬，滿萬不可敵

公元１１１５年，阿骨打在會寧（今黑龍江阿城南）正式稱帝，國號大金，他就是金太祖。

完顏阿骨打建國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攻打遼朝東北重鎮黃龍府（今吉林農安縣）。

但是黃龍府外城防禦完善，內城守備堅固，若要強攻硬取，一旦遼兵增援就會腹背受敵。

經商議，完顏阿骨打採取「圍點打援」的方法：圍住黃龍府，掃清其外圍，殲滅救援軍隊。

黃龍府外圍被掃平後，完顏阿骨打率兵直搗黃龍府。當時的黃龍府被圍困數月，守將耶律寧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情況下，惶惶不可終日。遼天祚帝派出騎兵二十多萬、步兵七萬前去救援，卻被金兵打得大敗，連武器、耕具都丟得精光。耶律寧見大勢已去，棄城而逃。此役過後，女真的部隊從一萬人增加到二萬人。

得知黃龍府失守的消息，天祚帝才感覺到女真的可怕，於是下令親征。他徵調七十萬大軍，幾乎傾其全部兵力，企圖一舉消滅新生的金政權。當時兩軍比例是1比35，這是人類戰爭史上不可思議的對抗戰。

完顏阿骨打認為，雖然遼兵數十倍於己，又來勢洶洶，卻是烏合之眾，庸將怯兵，不足為懼。若是主動出擊，成功有望。他為鼓舞軍心，在眾將士面前仰天大哭，說：「當初，我領你們起兵，是為了咱們女真人不再受欺壓，讓我們有個屬於自己的國家。但是，天祚帝他偏不答應，親自帶兵來征討。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是團結一致、拼以死戰，爭取打出一條活路；另一條是你們抓我一個，獻給天祚帝，殺我一家，投降契丹，或許能保得性命。」

將士們聽罷無不哭泣，決定與遼軍決一死戰。雖然女真軍隊十分神勇，多次打退了遼軍的進攻，但是無奈遼軍太多，總是如潮水一般，一波波地湧來。這正在這節骨眼上，遼帝國內部卻發生了叛亂。
耶律章奴見眼下國內軍力空虛，趁機在上京（今內蒙古巴林左旗南）叛亂，渤海人高永昌又在東京（今遼寧遼陽）叛亂，遼軍後勤被斷，軍心渙散。遼天祚帝不得不放棄這一消滅金軍的千載良機，回軍自救。完顏阿骨打抓住機會，緊追不捨，終於在護步答岡追上遼軍，與遼軍短兵相接，左右包抄，幾十萬無心戀戰的遼軍，一下子就崩潰了。

遼天祚帝一天一夜逃了幾百里，才算保住了一條命。

「女真不可萬，滿萬不可敵」的神話便從這時候開始流傳出來。

此時遼國軍力大部喪失，宋朝聯合金人又從南面開始進攻，遼國的滅亡已經指日可待。
不久女真人又先後攻佔遼國的東京（今遼寧遼陽）、上京（今內蒙古巴林左旗南）、中京（今內蒙古寧城西大名城）、西京（今山西大同）和南京（今北京）。公元1125年，天祚帝在應州（今山西應縣）被俘，遼朝正式滅亡。　　

從公元1114年，完顏阿骨打起兵反遼，到公元1125年，遼帝國徹底滅亡，時間不過短短的11年。

不可思議的比例

通觀遼帝國的滅亡，我們不得不驚嘆女真人的強悍。一個弱小的游牧民族從最開始二千五百名士兵起家，竟在短短的11年里，滅掉了另一個軍隊超過百萬的強大游牧帝國。如果你沒有讀《金史》，你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戰爭比例：

出河店之戰：3700人對10萬

黃龍府之戰：1萬人對27萬人

護步答岡之戰：2萬人對70萬人

如果史書真的沒有任何吹噓成分的話，那簡直是不可思議。

有後世文人在總結遼人滅亡原因之時，說什麼「漢化亡國」，個人認為純屬無稽之談。遼帝國直至滅亡為止，其國家政體仍然保持胡漢分治的特點，契丹人和漢人分屬南北樞密院管轄，八部契丹的文化傳統並未丟失，反而是吸收一些先進中原文化而得以蓬勃發展。當然也更非某些迷信之人認為是金人攻入顯州後，掘遼陵，切斷了遼國的龍脈所致。
總結其原因，我認為是以下幾點導致了遼帝國的速亡：
一、遼天祚帝一開始比較輕視女真的力量，特別是沒看到完顏阿骨打是個野心勃勃的軍事天才，在宴會上輕易放過了他；並且在隨後兩年時間裡，沒有重視他對女真各部統一戰爭，以致使女真完顏部一天天坐大，犯了嚴重的戰略失誤。二、遼帝國與被征服的各民族之間矛盾重重，軍隊毫無戰鬥力。人雖多，卻是一些烏合之眾，一旦遇到向心力很強的女真部隊，往往一觸即潰。三、遼天祚帝指揮用人不當，很多將領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而有能力的軍事人才極度匱乏或得不到重用。四、遼朝內部的政治鬥爭激烈，在最關鍵的時刻，遼國內部卻發生叛亂，導致天祚帝親征的七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五、女真重騎兵威力十分巨大，而遼人的作戰方法有問題，一旦其最有戰鬥力的契丹騎兵被擊潰，會導致整個大軍的迅速敗亡。

在看待遼帝國的突然崩潰時，固然不能否認有神話傳說之嫌的「女真不可萬，滿萬不可敵」的女真悍勇，但更值得我們思考的是，一個國家強大，到底其標準是什麼？

也許並不在領土的大小，也不在人口和軍隊的多寡，而是在於其政治是否穩定，軍隊是否精良，領導階層是否英明！歷史上一個兵少而良，政通人和的國家，往往可以輕易滅掉一個兵多而不整，令廢而政馳的大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