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考綠卡

07-03

　　人上了年紀，往往會像小孩一樣，生出許多有趣的事來。我的外婆就是這樣，趣事一籮筐呢。

　　白天，家裡只剩下母親和外婆。母親走到哪裡，外婆就跟到哪裡。母親在廚房裡做飯，外婆就幫著打下手。母親在客廳里看報，外婆就陪在一旁織毛衣。母親勸外婆多休息，外婆就說：「我總不能白吃小輩的啊!」

　　家裡大人、小孩的毛衫，甚至沙發套、床罩，都是外婆一手編結的。後來，我們就把它們當作禮物送人。親戚朋友聽說是外婆編織的，都像寶貝似的收下。再到後來，我們只得悄悄地把它們拆散，再繞成線團，當作新買的放到外婆手裡。這件事，我們都瞞著她，擔心傷了老人家的心。萬一她真的停下毛線活，會不會生出一場病？

　　晚上，我們回到家裡，母親才有機會上樓。外婆一見母親上樓，就要跟著上樓。她是小腳，上樓梯容易摔跤，我就小心地抱著外婆上樓。如果有客人在家，外婆是一定不讓我抱的，她怕難為情。

　　自然，外婆是家裡的老祖宗，誰都依順著她。比如，外婆總是去拉抽水馬桶的把手，抽了一下，又是一下，嘴裡還嘀咕著：「水怎麼老是抽不完，總會剩下些呢?」有時，她經過廁所，會特意進去檢查一下，抽一下水。遇到這樣的時候，我們都不阻攔她。所以，家裡常常聽到抽水馬桶抽水的聲音。再比如，外婆總是要跟我們一起出門購物，大舅擔心外婆路上出意外，便總是及時趕來，留在家陪伴外婆。我們看到外婆被大舅笑嘻嘻地扣留下來的可憐樣子，心就軟了。有時，我們也帶外婆去逛商場。外婆進了商場就很快活，扶著手推車，一路張望一路走。我指著入口處正在工作的錄影機大熒屏，逗著外婆說：「你看，我們全家都在裡面，被拍成電影了!」外婆撇一撇嘴，說：「哪裡是拍電影，明明是面大鏡子，你當我不知道嗎？」

　　年紀大了，外婆的記性差了許多。有一次，中國台灣的三舅來美國探望外婆。說了一會家常，外婆嘆了一口氣，說：「兒子，你這麼大年紀，怎麼還沒有孩子呢？」三舅就抱怨我母親：「幾年前，我不是將孩子的照片寄給你們嗎？怎麼不告訴媽媽呢？」母親連忙辯白說：「那張照片，我早給媽媽看過了，媽媽記性太差了！」三舅就催我母親將照片拿來給外婆看，偏偏找不到照片了，於是3個人鬧成一團。

　　外婆的記性再差，卻始終沒有忘記在國內的小舅。她常常在全家人面前念叨小舅。10年前，在美國的大舅將30多年沒見面的外婆從我們家裡接到美國定居。當時，母親護送外婆一起到了美國。後來，我和弟弟也舉家到了美國。可是，小舅沒有來美國，他曾辦理探親手續沒被批准。

　　怎麼辦呢？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外婆加入美國籍，再由外婆申請小舅來美國定居。可是，入籍必須考試，外婆就像小學生一樣溫習功課準備迎考。大舅布置了3道作業題：1.會簽自己的姓名；2.記住美國的「國父」是誰；3.記住來美日期。第一題看似容易，外婆足足苦練了3個星期，簽下的姓名才不顯得歪歪斜斜。第二題倒不難，外婆念過私塾，小時候就知道華盛頓是誰。第三題好比學唱英文歌曲，外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哼曲子般地用洋腔調背出了她來美國的日期。還有最大的難關，是必須聽得懂移民局官員用英文提出的這三個問題。於是，我那剛學會英語不久的小女兒就同外婆一問一答，忙得不亦樂乎。

　　到了考試那天，外婆提心弔膽地進了移民局。高鼻子藍眼睛的官員問外婆：「你叫什麼名字？」或許是洋人的打扮太吸引人，也或許是官員的口音同我女兒的口音相差太遠，外婆呆了一會，竟答成：「華盛頓。」

　　考美國公民算是行不通了。大舅對外婆說：「別急，還可以考第二次，下次再來。」外婆像是沒有聽見。

　　晚上，外婆撥通了小舅的電話：「兒子，你自己想辦法出來……」說著，她已經老淚縱橫，我不由也熱淚盈眶。

　　我深深體會到外婆對家裡人的一顆愛心。每當回到家裡，看到外婆，就感到家的溫馨。外婆，我一點也不覺得你老，我喜歡你那種「返老還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