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角色:童年的守望者

我是一名教師,同時也是一位母親。二十年前我是幼兒園教師,現在是大學教師。教學對象雖然不同了,教學內容卻始終不離兒童。前段時間不少家長推崇一本書——《好媽媽勝過好老師》。仔細想想,我認為這句話不甚貼切。如果我也寫一本書,會說「好媽媽就是好老師」。其實,「好媽媽」和「好老師」在我看來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童年的守望者」。一、守護童年的童真:孩子就是孩子女兒4歲時的某天,她突然跑來對我說:「媽媽,我好喜歡你啊!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和你結婚。」我微笑著搖頭說:「我也好喜歡你呢!但是我不能和你結婚。」她問為什麼,我說:「因為我們都是女的。」她立刻回應:「那我長大以後要和爸爸結婚。」產生結婚的念頭,也許是因為她和我們一起參加親友婚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許是因為受到電視節目的影響。總之,這並不值得驚奇。記得她曾經看著我們的巨幅結婚照,充滿羨慕地問:「媽媽爸爸,你們是在哪裡拍的啊?真好啊!你們到哪裡找到這麼大的照相機的?」引來我們的哄堂大笑。過了一段時間,女兒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合情理,就主動來找我們:「媽媽、爸爸,我想到了,我以後也不能和爸爸結婚。」我們驚喜地問:「為什麼這麼說呢?」她說:「因為等我長大了,爸爸已經太老了,都成爺爺了。爸爸,那時候我是叫你爸爸還是爺爺呢?」還沒等我們答話,她就接著說:「所以呢,我要和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結婚。我決定長大以後和弟弟結婚。」關於女兒的提議,我除了欣然附和,並沒有對她天真的念頭給予批判或鼓勵。女兒說結婚,表示她認識到婚禮是兩個相互喜歡的人舉行的一種儀式。她這麼提議,只是表達她對你滿心的愛意。當我在幼兒園工作的時候,也聽到有個小男孩說很喜歡某個小女孩,甚至說長大了要和她結婚。可那個小女孩後來因為搬家轉園了,小男孩很快就忘記了這回事。更「嚴重」的是,他連那個小女孩的名字也忘記了。對於這件事情,做老師的我依然是莞爾一笑,把它當作孩子成長過程中的一件趣事罷了。尊重兒童,最重要的是尊重兒童的情感和需要。兒童借用某個成人辭彙來表達他們內心稚嫩但又熱烈的情感和喜好,並不代表他們真的需要某個成人儀式。如果假戲真做,那就不是孩子的天真,而是成人的娛樂了。今天的教師能否真正把兒童看作兒童,守護孩子的童真呢?二、捍衛童年的權利:即便只是孩子所有的成人都曾經是兒童,可惜只有為數極少的成人記得這一點。在當前的成人社會與教育實踐中處處能看到不理解或低估兒童的現象。比如,有的成人輕視兒童頭腦中已有的知識經驗,將兒童的經驗視作低級或錯誤的概念。又如,有的成人用自己的需要代替兒童當下的需要,認為這才是合理的。泰戈爾回憶起他的中學生活時說:「這學校雖然沒有什麼害處,它到底是一所學校。教室是冷酷而沉悶的,四面的牆壁警察似的看守著我們。房子像鴿子籠而不像人的居處。沒有裝飾,沒有圖畫,沒有一點顏色,沒有一點吸引孩子心靈的企圖。」也許我們幼兒教育工作者會在這一點上感到「自豪」:我們幼兒園的牆壁很美麗,走廊有很多精美的飾品和不斷更換的擺設,即便是泰戈爾來看,也會為中國幼兒園裡美麗的風景感到驚詫。可惜,風景再美也不能證明兒童的基本權利(如探究的權利、平等對話的權利、遊戲的權利等)已經真正得到了保證。來看幾幅幼兒園裡的場景吧:「六一」節來臨,為了迎接這個盛大的兒童節日,不少幼兒園又開始了新的裝飾工程。教師們辛苦加班,製作牆飾、準備區角材料,幼兒園還花費了額外的金錢與資源。一位教師費了半天時間,用剪刀剪出了精美的拉花,小心地裝飾到活動室的牆上。熱心的幼兒說:「老師,我來幫你好嗎?」教師倒是很「體貼」:「謝謝你,不用了。你們手一拉就斷了,還是老師自己來吧!」拉花裝飾好了,全班孩子一起驚嘆道:「哇——老師,好漂亮啊!」一個頑皮的孩子站到椅子上,踮起腳尖去摸那拉花。教師連忙喊:「別動,快下來,不許摸!你怎麼這麼調皮啊,這是用來摸的嗎?這是用來玩的嗎?」再看隔壁班的活動室里,幾個孩子在玩娃娃家。雖然面前堆滿了精美的模擬水果,可幼兒不一會兒就對這些硬梆梆的塑料製品失去了興趣。試問,更加精美的牆飾和玩具就一定能讓童年更加快樂嗎?張雪門先生有一個觀點:教師為幼兒提供材料時,應多用「原料」(即原材料),少用「熟料」(即成品)。這番話雖然差不多是一百年前提出的,其要旨卻沒有過時。二十年前,我在某幼兒園實習,記得那是一個炎炎夏日的中午,我們實習生和主班教師圍坐在小木桌前,忙著為孩子們準備角色遊戲的材料。我們將白布剪成一個個圓片,包上海綿,縫成「包子」「餃子」等各式點心,還用彩紙和蠟筆把廢舊紙箱裝飾成「電話機」「收銀機」等。借用張雪門先生的話來說,我們正忙著為幼兒的遊戲製作「熟料」。一批「熟料」制好了,老師們吁了一口氣。二十年過去了,幼兒園的硬體設施越來越好,「熟料」的檔次也越來越高。以上海某所一級園為例,1980年該園用於添置玩教具的費用不到100元,2002年度這項費用的支出為1.8萬元,到了2012年度,這項費用已逼近7位數。前不久,我還看到另一所幼兒園花費了20萬元為各班添置了新的遊戲材料:一套套漆得五顏六色的小木屋,掛著「娃娃家」「銀行」「郵局」等招牌,配上小巧的桌椅,被安置在走廊上,非常惹眼;精美的模擬果蔬把「菜場」的筐子塞得滿滿的;「小吃店」的托盤裡擺著用樹脂合成材料製成的「點心」,造型生動、外觀逼真,看得人垂涎欲滴……我們都知道,教師對遊戲干涉得越多,留給幼兒的空間就越小。當一個孩子在「小吃店」里扮演著廚師,「製作」著那些明明已經做好了的「點心」時,這個遊戲還沒有開始,不就已經結束了嗎?遊戲區域里的「熟料」剝奪了幼兒自己動手操作的樂趣,幼兒不再享有勞動帶來的滿足感與愉悅感。那既然如此,幼兒園為什麼還不惜重金購買「熟料」呢?這是有原因的。原因之一是評價標準的錯誤導向。一方面,一堆精美的玩具與一堆廢舊材料的視覺效果截然不同:前者使幼兒園看起來彷彿是一個兒童的樂園(「彷彿是」和「的確是」有很大的差別);而後者則讓人感覺凌亂無序,像個雜貨鋪子或儲藏間。主管部門如果把環境整潔、美觀作為幼兒園考評的一條重要標準,那就會導致幼兒園及教師的兩難。另一方面,犧牲休息時間為幼兒添置、製作玩教具的教師似乎更容易受到表揚,因為他們看起來更「敬業」,也更「熱愛孩子」。原因之二是兒童觀與教學觀的脫節。我們雖然日益重視兒童的遊戲權利,但在實踐中仍然輕遊戲、重教學。看待兒童的遊戲時不注重實質,更注重環境的美觀與否;不看重材料的開放性和適宜性,更看重東西的外觀和數量。其實,為兒童的遊戲提供「熟料」的根源還是成人中心主義,侵犯的依然是兒童的權利。當我們幼時踢著一顆石子玩耍,或是拾一段蔥翠的樹枝當馬騎時,我們是如此快樂。而今天當我們把孩子拾到的樹葉、石子或其他雜物扔得遠遠的,以為自己為孩子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們好時,我們已經遠離了自己的童年,也不再精心守望孩子的童年。李贄在《焚書·童心說》中道:「嗚呼!吾又安得真正大聖人之童心未曾失者,而與之一言哉!」周作人在論及兒童文學時說:「在兒童不被承認,更不被理解的中國,期望有什麼為兒童的文學,原是很無把握的事情。」同樣,不理解兒童、不尊重童年,又怎麼會有真正的兒童教育?不精心守望孩子們唯一的童年,又怎能成為真正的好老師、好父母呢?如何做一名童年的守望者,將對兒童的理解融入到今日兒童教育的實踐中去,這將是一個值得我們長期思考和探索的問題。編輯:ci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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