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由主義體系無可避免的內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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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自由主義體系是建立在各國金融寡頭的絕對權力基礎之上的,具有不可持續性。現在,這一體系正在其心臟地帶發生不可避免的「內爆」:一方面,「鐵三角」國家繼續在全世界擴張其獨享權;另一方面,自由主義全球化內爆也帶來了較大的社會進步。這既是賦予我們的歷史性機會,也給我們的時代帶來了最嚴峻的考驗。
繼英國脫歐、右翼在歐洲選舉中崛起以及希臘激進左翼聯盟贏得選舉勝利、西班牙「我們能」黨興起之後,唐納德·特朗普新近當選美國總統。所有這一切表明,全球新自由主義體系正在遭遇深度危機。我一直強調,新自由主義體系具有不可持續性,現在,這一體系在其心臟地帶儼然正在發生「內爆」。所有為避免最糟糕結果出現而僅僅通過微調來挽救這個體系的企圖註定要失敗。
新自由主義體系發生內爆,並不等於已經朝著真正有利於構建人民的替代道路邁進:資本主義之秋與人民之春不是自動吻合的。巨大的罅隙橫亘在二者之間,這使我們的時代呈現出一定的戲劇性,帶來了最嚴峻的危險。同時,新自由主義體系不可避免的內爆也是賦予人民的歷史性機會,我們應該將其牢牢抓住。它為構建一種可能性的替代方案鋪平了道路。這一方案由兩個不可分割的部分組成:(1)在國家層面,拋棄自由主義經濟管理的基本規則,實現人民主權這一目標,從而推動社會進步;(2)在國際層面,協商構建多中心的全球化體系。如果激進左翼政治力量能夠堅持這一戰略,而且成功動員民眾推進這一目標的實現,那麼這兩個層面將會實現平行發展。但正如希臘激進左翼聯盟的退卻、英國和美國選舉的含糊與混亂、歐洲共產主義繼任者的縮手縮腳所傳達出來的種種信號,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在歷史上的帝國主義「鐵三角」國家(美國、西歐、日本),新自由主義體系是建立在各國金融寡頭的絕對權力基礎之上的。金融寡頭操控著整個國民生產體系,成功地將農業、工業、服務業中幾乎所有的中小型企業劃歸為金融資本專享利益的分包商;金融寡頭操控著承襲於資產階級選舉和代議制民主的政治體系,侵蝕著民主實踐的合法性,成功地馴化了左右翼選舉黨;金融寡頭也控制著宣傳機構,成功地「策反」了包括公共廣播公司在內的新聞組織負責人,將其轉變成為寡頭利益提供專享服務的新聞媒體主宰者。在鐵三角國家,尤其是在美國,正在興起的社會和政治運動未能對金融寡頭的獨裁統治構成挑戰。
鐵三角國家的金融寡頭也通過強制推行一種特殊的全球化形式,即全球化的自由主義,在全世界擴張其獨享權。但相較於國內,即帝國主義統治的繼承人和受益者群體中,在國際上,它們遭遇到更多的反抗。如果說,自由主義對社會的劫掠在西方世界清晰可見,那麼其破壞程度在邊緣國家則擴大了十倍。構成鐵三角帝國主義統治體系傳送帶的買辦階級和國家,地位極其脆弱,因此中心地帶的金融寡頭視其為不確定的盟友。因而,這一體系的發展邏輯是在南方和東方國家強制推行軍事化,以及帝國主義(包括通過戰爭手段)的干預權。鐵三角國家的金融寡頭幾乎都是「鷹派」。作為其推行永恆侵略政策的工具,北約成為當代帝國主義最重要的制度形式。
2016年11月,奧巴馬作為總統最後一次出訪歐洲期間,他的言論為這種侵略性選擇提供了證據:他再次向其歐洲屬國保證美國對北約的承諾。奧巴馬的言論表明:美國不會將北約視作其侵略擴張的工具,而是在此確認並確保了北約作為歐洲「防衛」手段的特殊地位。那麼,它到底受到誰的威脅?
正如我們被媒體主宰者所告知的那樣,這種威脅首先來自於俄羅斯。事實顯然並非如此。普京之所以受到指責,是因為他不接受在基輔發生的歐洲—納粹政變,不接受喬治亞組建的流亡政府。他被迫超越經濟制裁,訴諸希拉里所謂的戰爭威脅。
其次,我們被告知另一威脅來自於伊斯蘭聖戰者的恐怖主義。在這個問題上,輿論再一次被完美操控。聖戰主義只是鐵三角國家對得到海灣「瓦哈比主義」譯者註:瓦哈比主義或稱瓦哈比派,發軔於阿拉伯半島的近代伊斯蘭復古主義運動。鼓動和資助的反動的政治伊斯蘭不輟打擊的不可避免的產物。這種所謂伊斯蘭力量的運用,是徹底摧毀該地區對自由主義全球化之反抗能力的最佳保證。同時,它也為北約的大肆干預披上了合法性外衣,並且提供了最佳借口。在這一方面,美國媒體亦不諱言——特朗普指責希拉里曾積極支持建立「達伊沙」譯者註:Daesh,西方國家對於伊斯蘭國的稱呼。政權是有根據的。
顯然,奧巴馬在演講中將北約的干預行動與捍衛民主政權的行動等量齊觀,不啻為一場鬧劇,與事實公然相悖。
因此,希拉里·柯林頓的失敗(而不只是唐納德·特朗普的勝利)是個好消息。這或許可以消除奧巴馬和希拉里所領導的最具侵略性的「鷹派」的威脅。之所以說「或許」,是因為並不確定特朗普是否會將美國引向一條迥異的發展道路。
但是,無論是支持他的多數輿論,還是反對他的少數輿論,都沒有要求他走這樣一條道路。爭論只關注美國社會中存在的某些問題(尤其是反女權主義和種族主義)。沒有人質疑這一體系的經濟基礎,但正是這種經濟基礎,才是問題之堂奧。私有財產(包括壟斷)的神聖不可侵犯,仍然沒有受到絲毫觸動。特朗普是個億萬富翁,這一身份一直是其競選道路上的砝碼而非阻礙。與此同時,爭論從未關涉華盛頓極富侵略性的對外政策。我們期望看到今天特朗普的抗議者,能夠如同大選前反對希拉里的侵略性言論那樣發起抗議。但這顯然沒有出現:美國民眾從未譴責其政府在海外的軍事干預及其犯下的反人類罪。
伯尼·桑德斯的競選運動曾帶來這種希望。他在辯論中大膽地引入了一種社會主義觀,試圖將公眾輿論徹底政治化,而事實是這種情況在美國比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更加不可能發生。在這一前提下,我們強烈反對桑德斯及其支持者並最終轉向支持希拉里。
比「公眾輿論」更重要的一個現實是,美國統治階級自從1949年建立北約之後,一直不遺餘力地確保其全球的統治地位,從而根本沒有考慮採取其他國際政策。
操縱著眾參兩院的民主黨和共和黨陣營,通常被劃分為「鴿派」和「鷹派」。前者的界定當然很牽強:他們實際上也是「鷹派」,只是在發起新的侵略性冒險之前會考慮更多。特朗普及其部分追隨者或許也是其中一員,但並不意味著特氏比他們好多少。你必須清楚這一點,不要對他抱有太多幻想,而是要利用美國大廈中的這個小縫隙來構建並增強另一種全球化,即更加尊重人權與和平所籲求的全球化的可能性。華盛頓的歐洲附庸對這一行動的恐懼遠勝其他。
事實上,特朗普關於美國國際政策的言論是相互矛盾的。一方面,他似乎願意體認俄羅斯對北約在烏克蘭和喬治亞實施侵略性計劃的擔心,對莫斯科支持敘利亞打擊傑哈德恐怖主義表示理解。但另一方面,他又說他意欲終止伊朗核協議。同時,他決定繼續執行奧巴馬無條件支持以色列的政策,是否還是採取有條件支持的政策,目前尚未可知。
因此,我們必須將特朗普的勝選放在這一體系發生內爆的更廣泛的框架之下。所有這些表現,迄今為止仍然模稜兩可,既有可能朝著最理想的方向發展,但也可能出現未嘗盡如人意甚或可憎的趨向。
與這些表現相關的一些發展,並未能對現行寡頭統治階級的權力形成挑戰。英國脫歐、特朗普當選總統、歐洲法西斯主義者的計劃概莫能外。
當然,支持英國脫歐的運動人士提出了一些令人反感的觀點。而且,這一運動和計劃並未質疑英國更具根本性的資本主義/帝國主義選擇。它只是表明,在執行對外政策時,倫敦本應採取一些策略,使其能夠與合作夥伴,即「領頭羊」美國直接打交道。但除此之外,它也表明英國不接受「德國的歐洲」。英國脫歐在後一層面上顯然具有積極意義。
歐洲的法西斯主義者無疑處於極右翼陣營,他們並不反對各國金融寡頭的權力。他們只是希望能夠獲得金融寡頭的青睞從而上台執政,以服務於其自身的利益。同時,他們當然也援引了一些可惡的種族主義觀點,這使其不能對人民面臨的真正挑戰做出回應。
特朗普的影響力存在於他對自由主義全球化的虛假批判之中。他的「民族主義」論調是為了加強華盛頓對其附屬國的控制,而不是賦予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未曾要求的獨立地位。就此而言,特朗普可能會採取一些適度的保護主義措施。美國政府儘管沒有明說,但實際上一直是這麼做的。它不斷給其小盟友製造麻煩,但卻禁止它們進行反擊。而英國脫歐可能產生的影響就是一個很好的佐證。
特朗普指出,他所設想的保護主義措施主要針對中國。在他之前,奧巴馬和希拉里一直將中國視為主要對手,他們將武裝力量的重心從中東轉移到了東亞。這一富有侵略性的經濟戰略和軍事戰略與華盛頓所標榜的自由主義原則全然背道而馳,但卻可能因此刺激中國嘗試轉向培育並加強其國內大市場以及在南方國家尋求合作夥伴,從而實現國家的良性發展。
特朗普會廢除《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嗎?如果他這樣做的話,將有利於墨西哥和加拿大擺脫其軟弱無力的附屬國地位,激勵其確立以人民主權自治計劃為基礎的新的發展方向。但遺憾的是,這種情況不可能出現,因為眾參兩院的多數共和黨和民主黨代表(他們都曾獲得美國寡頭利益集團的無條件支持)決不會允許特朗普這樣做。
特朗普反對第21屆聯合國氣候大會達成的協議,歐洲領導者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後者暗示,富國不打算履行其資金承諾,而這將使條約最終淪為一紙空文。
另一方面,自由主義全球化內爆的其他一些特定表現,與社會進步相關。其中,有的進步幅度較小,有的則實現了較大進步。
在歐洲,希臘激進左翼聯盟的選舉勝利,以及西班牙「我們能」黨的崛起,是這一框架的組成部分。但這些新興力量所實施的發展計劃仍然互相抵牾:他們一方面拒絕強加其身的緊縮政策,另一方面又對歐盟改革的可能性抱有幻想。歷史已經證明,對這種改革過於樂觀是錯誤的,改革實際上根本不可能發生。
在拉丁美洲,本世紀第一個十年所取得的進步,現在正遭遇挑戰。推動這些進步的運動無疑低估了相關國家,尤其是巴西和委內瑞拉等國中產階級的局限性,他們拒絕與工人階級共享發展帶來的各種利好。
新興力量(尤其是中國和俄羅斯)的發展規劃同樣模糊難辨:他們的目標是利用資本主義手段,在(仍然是資本主義性質的,但卻要被迫接受的)全球化下實現「趕超」?還是相關新興國家政府已經認識到這種發展規劃不可能實現,從而更加倒向人民主權的發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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