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的曇花》——新莽王朝興亡往事
07-02
《凋落的曇花》——新莽王朝興亡往事 自序 新莽王朝的十六年,在五千年的中國歷史中,是那麼不起眼的一瞬。猶如一朵在山野中孤獨綻放的曇花,在夜晚悄悄地開放,卻又黯然地凋落…… 在傳統史學家筆下,王莽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歹人。千百年來,王莽被牢牢地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成了奸詐之徒與無恥小人的代名詞。在此,筆者無意對其翻案,只是想說明一點: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人性是普通的,也是複雜的。環境能夠造就環境,環境也能造就人。王莽的出現,是由當時的歷史人文環境決定的。後人多將王莽與曹操、司馬懿相提並論,認為他們都是一路貨色。王莽一開始就是壞的不可救藥的奸詐小人,其實並非如此。與曹操、司馬懿這樣真正的野心家相比,王莽的思想要單純的多,從某種意義上說,也「高尚」的多。他的人生經歷,也是異常坎坷複雜。 王莽原本出生在一個鐘鳴鼎食的富貴世家。其父王曼與漢元帝劉奭之妻王政君、首席輔政大臣王鳯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王曼早死,家道驟然中落。王莽之母王渠,好酒放蕩,不善持家,把家裡搞得一塌糊塗。王母的行為,也引起了街坊、親戚們的鄙視、冷眼。到後來,王家甚至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最後靠著皇太后王政君的接濟才得以勉強度日。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家庭的變故沒有把王莽變成一個紈絝子弟。他孝順寡母,善待寡嫂,撫養兄長遺孤,頗為世人稱道。他刻苦勤奮,學術修養精深,與曠世名儒揚雄、劉向、劉歆相比,絲毫不遜色。為了有一個光明的前途,他不得不低眉順目,不顧親戚們的冷眼,跑到伯父王鳯家去討一口殘羹冷炙。憑藉著盡心儘力的床前伺候,最終得到了一份入朝做官的差使。 憑藉著超人的機智與敏銳判斷,他抓住時機,王莽從日漸凋零的王氏子弟中脫穎而出,成為皇太后王政君最信賴的親信子弟。先後鬥倒了淳于長、翟方進等政敵,當上了首席輔政大臣。然而,在漢哀帝劉歆當政的十年中,王莽與王氏家族吃盡了苦頭,幾乎限於萬劫不復之絕境。但是,王莽憑藉著堅強的意志,在王政君的幫助下,力挽狂瀾,鬥倒了董賢,奪回了輔政地位。 王莽的治國能力是很強的。與西漢晚期的幾任皇帝(漢元帝劉奭、漢成帝劉驁、漢哀帝劉欣)相比,在治國能力方面,王莽高出何止一星半點。在他擔任大司馬、安漢公以及「假皇帝」期間,國家的局勢得到了穩定,社會經濟也得到了發展,這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漢元帝以來的社會矛盾日漸突出。土地問題、奴婢問題、冗官膨脹問題,必須要動大手術才能解決。漢宣帝以來,流傳於當時的「漢朝中衰,必須重新受命」思潮,給了王莽新的思路。鑒於漢哀帝時期的教訓,再加上這種思潮的影響,同時又基於對上古禪讓的虔誠信仰,王莽作出了奪取漢朝政權,建立新王朝的決定。建立新朝後,王莽改革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他的大新朝長治久安。一方面也是想裁撤冗員、解放奴婢、平均土地,徹底解決一切痼疾,實現平均財富的夢想,建設一個大同世界。但是,王莽是個書生,雖然有著遠大的抱負與崇高的理想,卻並無治理地方的經驗。他建立新朝之後,慕古追遠,銳意改革,效果卻並不理想。他的改革過於急促,沒有經過充分的準備,也沒有一個穩步推進的計劃,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他所任用的推行者們,無論是地方行政官員還是軍事將領,大都是一些沒有實際經驗的儒生,缺乏強有力的中層力量為他的改革保駕護航。王莽的改革,往往是只重視虛名而忽視了實效,陶醉於名稱、制度的變換,導致地方上無法理解,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亂。特別是王莽出於慕古的需要,多次頻繁改革幣制,動搖了基礎,傷害了中下層當權者的利益,也傷害了百姓的利益。 除此而外,王莽的運氣比較差,驟然變冷的氣候,導致社會生產能力大幅度下降,朝廷又缺少必要配套的賑濟制度,加上貪官污吏的盤剝剋扣,臨時賑濟的效果大差。經濟的崩潰,導致了新朝的瓦解。老百姓衣食無著,瀕臨死亡的絕境,只能是揭竿而起,走上了武裝對抗的道路,終於敲響了王莽的喪鐘。他的結局異常悲慘:本人被亂刃分屍,首級被砍下懸竿示眾,甚至舌頭也被憤怒的人們割下吃掉。王氏家族除了少數僥倖掏出的支系親屬以外,幾乎全部被族滅。這位不幸失敗的掌權者,戴著「偽君子」、「騙子」、「小人」的標籤,帶著滿腔的遺恨與悲哀,他下了地獄。 王莽的失敗,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大悲劇。正如錢穆大師所說的那樣:「王莽失敗後,變法禪賢的政治理論,從此消失,演變為帝王萬世一統的思想。政治只求保王室之安全,亦絕少注意到一般平民的生活。這不是王莽個人的失敗,是中國史演進過程中的一個大失敗。」 錢穆大師認為:「後世對王莽的批評,全是沿著東漢王室的意見」,還認為,後世王室只求自保,而很少顧及民生,希望自己的王朝萬世長存,「至少是希望能如此」。 令人遺憾的是,後世對王莽本人以及新莽王朝,基本上是持全盤否定的態度,這是很不公道的。班固的史學權威地位,影響了兩千年來人們對王莽的評價。從這個層面上看,「史筆如鐵」的說法好像並不確切,用「史筆如刀」四字來形容,似乎更為準確。即便是「前四史」、《資治通鑒》等久負盛名的煌煌巨作,也是難以免俗。當然,這一切都是由意識形態及政治立場決定的,與他們的業務素質與人品無關。出於政治立場,班固只留下對東漢有利的東西,同時毀掉對他們不利的一切。 王莽建立的大新王朝,從西元九年到西元二十四年,堂堂正正存在了十六年。如果從西元六年的攝政算起,王莽總共在位十九年。宗廟、社稷、正朔、服色……,一切王朝應該有的東西,新朝都是應有盡有。然而,莫名其妙的是,新朝卻一直被傳統的史學家斥為「偽朝」。無論是翻開班固的《漢書》、還是范曄《後漢書》,對於王莽以及新朝的評價幾乎全部是負面的,對它的正面評價近乎於零。也許是受到班固等人的影響,也許是自身立場的因素。作為一代史學大家的司馬溫公,絕無前輩司馬遷毅然將項羽列入《本紀》那樣的非凡勇氣。在史學巨著《資治通鑒》中,還是再次做了「謄文公」。他將新莽王朝作為西漢的一部分來編排紀年,將新朝規類為西漢歷史的一部分。換句話說,在他的眼裡,大新王朝根本不存在,王莽不過是「四海無主」時的一個代理者而已。現在,能夠提供給我們研究的史料,大體也只有這些。 都說是「史筆如鐵」,千百年來的史官們,據說都是竭盡全力用一切可能忠實地記錄歷史。客觀地說,除了極個別的史官(如《魏書》的作者魏收)外,主流史官們的敬業精神是不容置疑的。他們用自己心血與汗水,為後人們留下了很多珍貴的資料。筆者還是覺得,閱讀史書時,應特別注意保持獨立思考的能力,盡量不要受作者傾向性的影響。這種見解的對錯高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研究者必須具備這種能力,而不是人云亦云。甚至可以說,保持獨立思考、自主分析的能力,比獲得史學知識本身更為重要。 也許,只有等到陳寅恪先生提倡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成為主流學者群的躬行實踐的指導思想時,那才是值得慶幸與稱道的事。只要到了那時,我們這個民族的傳統文化才有真正復興的希望。 雪域桃源 寫於桃源堂 國曆戊子年八月二十七日 西元二〇〇八年九月二十六日 第一章 王氏之興 (一)禪讓大典 西元九年正月一日,長安全城戒嚴。街上所有的店鋪都已經關門,街衢蕭然。通往皇宮的道路兩側,黃土墊道,清水灑街。道路兩側,巍然站滿了士兵,他們頂盔貫甲,持戟立矛,氣宇軒昂,肅然而立,凜然不可侵犯。放眼望去,全副武裝的隊伍們長達數十里。大漢帝國開國二百多年來前所未有的大型典禮―――禪讓大典即將舉行。 在長安城的西南的未央宮,一樣是莊嚴肅穆。高大的城牆上旌旗招展,城上城下武士林立。巍峨的殿宇在呼嘯的寒風中,顯得更加雄偉壯麗。 大殿正中,端坐著年幼的皇帝孺子嬰,年僅五歲。他本是漢宣帝劉詢的玄孫,廣戚侯劉顯之子。本名劉嬰,由於年紀太小,故人稱之為孺子嬰。三年前,他在不到兩歲時被王莽扶上皇位,如此年幼,當然是什麼也不懂。 今日,孺子嬰突見數百名大臣,排列的整整齊齊,分成兩行跪在自己腳下。他更是顯得一臉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右側上位,端坐著年已八旬的太皇太后王政君。她一樣盛裝朝服,面沉如水,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發。左側則是一個白面長須老者,他頭戴冕冠,身穿朝服,莊嚴端坐,這位便是當今的攝政王,號稱「假皇帝」的安漢公王莽。 稍過片刻,既定儀式開始了。滿朝公侯卿士在太保王舜的率領下,捧著新制的皇太后御璽,呈給太皇太后王政君。他們對年邁的王政君異口同聲地奏稱,根據上天的符命昭示,漢朝氣數已盡,應以新的王朝取而代之。安漢公王莽上應天命,應當正位為天子!年屆八旬的老太后王政君聞言,嘴角突地抽搐了一下,蒼老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無奈,只能無力地揮揮手,黯然表示同意。 隨著王政君的一揮手,昔日那個曾經叱吒風雲,寫下了無數光榮歷史的西漢帝國就此煙消雲散。一個嶄新的王朝就要呼之欲出。湊巧的是,這個王朝的國號也是與眾不同―――新。 「假皇帝」王莽再也不做推辭,起身下殿,來到大殿正中央,對著端坐在宮殿中央的皇帝孺子嬰躬身深施一禮。接著,他轉身宣布:「褫去漢號,改封孺子嬰為定安公。」王莽似乎於心不忍,他彎下腰,雙手拉著這個不懂人事的孩子的手,淚流滿面,幾乎泣不成聲:「昔日周公攝位多年,最終還是將君位交還給了成王。而如今我竟迫於天命,不能將大寶歸還陛下,實在慚愧!」 孺子嬰撲閃著兩隻天真的大眼睛,不明白這個老頭在說什麼。只聽王莽道:「我為漢臣多年,豈能讓陛下向我稱臣?今後,陛下就是我新朝的賓客!」孺子嬰還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被帶幾個侍從帶下殿去。 緊接著,大新朝皇帝的登基典禮就要開始了。在太保王舜、少傅甄豐、承陽侯甄邯等人的簇擁下,王莽如願以償地戴上了垂著白玉真珠十二旒的冕冠,穿上了上玄下黃的冕服,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 為了這一天,他整整奮鬥了二十五年。五十四歲的王莽,終於實現了他多年的人生夢想,走上了他人生的顛峰。二十五年前,他是一個家無餘財,靠著親戚接濟度日的落魄儒生。可如今,他卻成了君臨天下,掌握著億萬臣民生殺予奪之權的大新天子。 王莽端坐在夢寐以求的御座上,望著匍匐在腳下的重臣們,不由得發出了深深的感慨:人的一生,究竟有幾個二十五年啊! 時間的指針要撥回到六十一年前。那是甘露元年的春天,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王氏家族所有的人都忘不了。王政君,更是永遠忘不了這一天。這一天,正是王政君與先皇劉奭結婚的日子。王政君偶然間幸運地成了太子的正妻,王氏家族成了皇親國戚。從此,揭開了王氏家族六十多年輝煌的序幕…… (二)月影佳人 王莽的發跡,充滿了離奇的迷幻色彩。他能有今天,全靠家族輝煌歷史的積澱。而王氏家族之所以能飛黃騰達,不能不感謝他的嫡親姑母―――王政君。世家的聲譽,女人的美貌、偶然的機遇,幾代人的努力,構成了王氏家族榮華富貴的基石。然而,王家的一切,歸根到底都來自於她―――王政君! 別看現在的王政君老態龍鍾,滿面滄桑,早已風韻全失。可在六十年前,她卻是丰姿綽約,儀態萬方,婷婷玉立,猶如水中嬌荷。正是她,一手締造了王氏家族的輝煌。 這是一位奇女子,有著極不尋常的人生。她曾有傾城傾國之美。然而,在王政君的少女時代,她卻並非王氏家族的驕傲,反倒卻是家裡的「包袱」。與她訂親的郎君無不早早斃命,給她帶來了「克夫」的惡名。然而,只因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她一飛衝天,竟然成了太子妃! 王政君真是個有福之人。六十一年前的甘露元年(西元前五十三年),她奇蹟般地成了太子劉奭的正妃。過了五年,漢宣帝劉詢駕崩,太子劉奭登基,這就是漢元帝。王政君也跟著成了母儀天下的大漢皇后。劉奭死後,王政君所生的太子劉驁登基,是為漢成帝。按照西漢重用外戚的傳統,一門九侯,四世輔政,開啟了王氏家族四十餘年專領輔政大權的輝煌。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她一路走來,穩穩噹噹地走過了六十多年的滄桑歲月。很顯然,如果沒有王政君,也就沒有王氏家族的一切! 這驚心動魄的一切,詳情究竟如何?讓我們從她的身世說起。 王政君的父親叫做王禁,出身於濟南國東平陵望族王氏。其母李氏,也是魏郡的大家閨秀。李氏給王禁生了兩兒一女。兩個兒子是王鳳、王崇,女兒就是王政君。王禁在京師長安做廷尉史,雖然也算是個高級官員,為人卻放蕩不羈,侍妾成群,整日里花天酒地,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李氏此極度不滿,二人為此吵的昏天黑地,關係極糟。王禁大怒,將李氏驅逐出府。李氏被休棄後,改嫁給了河內郡人苟賓為妻。 老婆多了,子嗣當然不少,麻煩自然也就多。王禁的妻妾們總共給他生了四個女兒、八個兒子。四女依次是:長女王君俠,次女王政君,三女王君力,四女王君弟。八子依次是:王鳯(字孝卿),王曼(字元卿),王譚(字子元),王崇(字少子),王商(字子夏),王立(字子叔),王根(字稚卿),王逢時(字季卿)。 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王政君的出生最具傳奇色彩。據說,當年李氏夫人在懷她之前,曾夢見一個金黃色的巨大圓盤―――宛如月亮月亮一般的東西飄入腹中。「夢月入懷」,這可是大富大貴之兆!李氏對此欣喜不已。不久,她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就是王政君。 少女時期的王政君,長的婷婷玉立,秀美可人。由於母親被逐,她從小就懂得了低眉順目、低調做人的道理。她自幼生性溫婉,在特殊環境影響下,變得更加機靈乖巧,極富心計。 「生的好不如嫁的好」,作為一個女人,為了給自己謀得一個美好未來,她只能盼望著能夠嫁一個如意郎君。可是,她的婚事並不順利。說也奇怪,每次到了即將出閣之時,總會發生意外。凡是王禁為她選定的郎君,都莫名其妙地在結婚之前亡故。克夫!她的父親王禁腦海中頓時想到了這個可怕的辭彙,整日里唉聲嘆氣。王政君也是惆悵滿腹,對自己的不幸命運而哀嘆不已。她時常坐在花園中,仰望著懸掛在高天上的一輪明月,不住地傷懷嘆息。 幾年後,其他的三個姐妹都出嫁了,只有可憐的政君待字閨中。東平王聽說了此事後,就打算納她為妾。王禁也只好答應:「做王爺的小妾也行,總比在家養老強!」 令人驚異的是,還沒等她過門,東平王也離奇地死了!王禁大驚:「難道撞上鬼了?連王爺這樣的富貴命都扛不住么?」無奈之下,他悄悄找相師占卜。相師看了王政君的生辰八字後,屏退左右拱手道:「大人勿憂!此女將來必會大貴,不可言傳!慎之勿外泄!」 送走了相師,王禁在房中來回踱步,一邊反覆掂量著相師的話。他雖然是個浪蕩無行的紈絝子弟,卻也讀過幾天書。他清楚地記得,經書上有這樣一句話:「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他在想:我家祖上做過什麼善事或者惡事么?突然,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些家族往事。 王氏祖上並非東平陵本地人,原本是盛名顯赫的名門。田氏是戰國七雄之一的齊國王室―――田氏。然而,隨著秦始皇橫掃六合、統一天下,田氏這個數百年冠蓋望族之家立時冰消瓦解。非但如此,田氏在一夜之間成了新朝的罪人和通緝的要犯! 為了保命,田氏子孫們鼠竄四散的,四處藏匿。其中,有的被捉住下獄,有的則躲進了深山,成了荒嶺野人。在秦朝統治的嚴酷歲月里,田氏子孫夾著尾巴做人,凝神屏氣,小心翼翼地過著平民生活。十二年後,隨著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的揭竿而起,大秦帝國陷入了風雨飄搖中,最終在怒吼中覆滅。秦朝滅了,田氏子孫終於看到了復興的希望。 三年後(漢高祖元年,西元前二零六年),田建之孫田安被項羽封為濟北王,成為十八諸侯之一,田氏子孫再次由平民一躍成為諸侯。可好景不長,四年後項羽被劉邦打敗身死。作為劉邦死敵項羽的擁躉,還能有好下場?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只因田氏擁有齊地數百年,撫民治國還算有些恩惠,大漢朝皇恩浩蕩,沒有刨根問底地嚴厲追究。 從此,田安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失去了王爵,再次淪落為平民。為了保住性命,田氏子孫們不敢再姓田,只好以「王家」(意即諸侯王之家)為姓,從此易姓為「王」。 數十年後,到了文景時期,風聲已經不緊了。田安之孫王遂也積攢了一些錢財,將家搬到了濟南郡東平陵縣,從而就此定居。雖然不再是王侯之家,日子卻也過得很滋潤。由於家族輝煌歷史的積澱,王氏雖然是新近遷居此地的外來戶,卻很快成了當地著名的豪門。 王遂有一子名叫王賀,為人寬博明達,深沉大度。他德行高邁,有長者之風,深受鄉里稱譽。漢武帝年間,王賀因賢名聞達於朝廷,被徵召為「繡衣使者」。這是王氏家族出仕的第一人!而且,一出山就做了「繡衣使者」! 「繡衣使者」是漢武帝派往山東、河北一帶負責平定流民暴動的使者的民間俗稱(身著繡衣)。他們權力極大,有先斬後奏之權。很多使者仗著欽差身份,大都殘暴不仁,濫殺無辜。僅酷吏暴勝之一人,便誅殺二千石官員數百人,二千石以下株連的官吏有萬人之多,平民百姓被誣陷為叛匪而遭處決者更是不計其數。 而王賀則不然。同樣是「繡衣使者」,他負責魏郡一帶的平叛,採取了寬大處理的策略,使得當地人免於刑戮之苦。由於殺人太守,「工作不力」,王賀被漢武帝撤職。在接到將自己免職的詔令後,他感慨道:「老夫以前聽說過,如果一個人能夠拯救一千人的性命,他的子孫就能夠被封侯。如今老夫拯救了上萬人的性命!那麼,老夫的子孫之中,難道會出現王者嗎?」王賀被免職後,因與東平陵的終氏家族有宿怨,無法留居。被迫遷居到魏郡元城縣委粟里。由於王賀為人德行高邁,被當地推為三老之一。王賀死後,當地人都感念他的恩德,在當地威望極高。這位王賀王大人,正是王禁的父親。 王禁心中思忖:「難道說,政君這孩子,難道將來會有母儀天下的命么?也許!」 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興奮難抑。從此,王禁打定了主意,從此再也不給女兒找婆家,而是派人教她讀書寫字,學習琴棋書畫。王禁在想:我的女兒政君,如果能入宮伴駕,要是能成為婕妤甚至皇后的話,王氏家族豈不大發了?能成為皇親國戚的機會,豈能放過! 五鳳四年(西元前五十四年),王禁將王政君獻入掖庭。從此,王政君成了一名無官職、無名號的宮女。這一年,她年僅十七歲。王禁的目標是,也許有一天,女兒能坐上皇后的寶座,母儀天下!等待著王政君的命運,究竟如何呢? (三)風流太子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到了甘露元年(西元前五十三年),王政君―――這位正值豆蔻年華的妙齡少女,在懵懂之間被父親送入了後宮,已經接近一年了。 後宮深牆之內,自古以來就是看不見烽火的戰場,廝殺之慘烈絕不遜色於疆場。深宮如海,佳麗如雲。為了博得皇上的寵幸,各色人等爭風吃醋,爭鬥的異常激烈,真是殫精竭慮,費勁苦心。 王政君雖然貌美如花,窈窕綽約,但在這裡卻並不出眾,她不過是無數美貌宮女中的一個。想要出頭,真是難於上青天!王政君百無聊賴之際,時常失神地望著枝頭的鳥兒發獃。鳥兒輕盈地飛過,對她不屑一顧。也許是在冷冷地告訴她:想在這個地方出頭,太難了! 有道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政君的好運氣,終於來了! 當時是漢宣帝劉詢在位,這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明之君,也是著名的中興之主。這一年,朝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劉詢遇到了麻煩:他的寶貝兒子―――太子劉奭病了,悒鬱寡歡,而且茶飯不思。 按理說,作為中興大漢的一代英主,劉詢大風大浪見的多了。在他的眼裡,沒有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為何如此一件小事,就令他寢食不安呢? 原來,劉奭是他與前任皇后許氏在民間生的。許後早死,劉詢憐他早失慈母,對其愛憐有加,把他當成心頭肉嬌慣著。聽到兒子病了,劉詢大為震驚:「這孩子,這是怎麼了?」震驚之餘,更是擔憂不已:「太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朕怎麼能對得起死去的許皇后?!」他急命侍從下去了解情況。很快,他就得到了真相。 令劉詢哭笑不得的是,太子得的是「相思病」。事情的真相是,太子宮中的一個姓司馬的良娣死了。此女是太子最寵愛的侍妾,太子為此哭得死去活來,日夜悲凄,茶飯不思。劉詢真是哭笑不得:「這個畜生!身為國之儲君,為了這麼一個下賤女人,居然如此作態,將來怎堪大任?」 朝野上下聞之,輿論一片嘩然,也是哀嘆不已。 劉奭已年滿二十三歲了,卻一直沒有娶正妻―――太子妃。原因很簡單,由於冊封太子妃需要皇帝、皇后的主持才能夠冊封。劉奭網羅來的那些庸脂俗粉,怎麼能入得了父皇劉詢的法眼!故而他一直沒有成親,還是一個快樂的單身漢。 劉奭雖然名義上是單身,身邊卻不缺少女人。恰恰相反,他身邊雖然美女如雲、妻妾成群。他貪戀女色,慾望極強。幾乎是日日歌舞,夜夜笙歌。他還在府中征納、畜養了大量的美女,將她們封為「良娣」、「孺子」等名號,以供自己享樂,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這些姬妾們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們深知「以色事君,豈能久乎」的道理。她們施盡渾身解數,要在自己年老色衰之前討個名分。為了爭得太子的寵愛,爭風吃醋,有時也鬧的不可開交,讓劉奭很是頭疼。 在劉奭身邊的女人中,就數司馬良娣最得寵。她在臨死前對太子道:「妾身之死,非天命所致。而是其他的良娣、姬妾、良人們用巫術詛咒,是她們殺了我!」說完就咽了氣。劉奭痛苦異常,對司馬良娣之言深信不疑。自打她死後,劉奭也染上了病,悶悶不樂。經常大發脾氣,無故暴怒責打姬妾。最後,劉奭居然發展到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無論是姬妾還是奴僕,誰也不見! 對於這個任性的寶貝兒子,劉詢也是徒呼奈何。為了讓兒子的心情好轉,讓他順心適意,劉詢思來想去,覺得問題出在這裡:都是那些下賤女人把太子勾引壞了!給他娶個正妻,把他的心拴住。然後再逐步把這些狐媚子都趕出去,也許他將來能走正道。 打定了注意,劉詢請王皇后在後宮沒有名號的宮女中,為他挑選一位太子妃。劉詢的目的很簡單:「既然他不喜歡身邊的這些女人,那就重新給他找一些美女來,讓他自己挑!如果有合適的,可以做他的正妃。」成親了之後,也算是了解了自己的一樁心事。太子成了親,也算是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許皇后了。 王皇后得到旨意,不敢怠慢,她令長御(皇后宮中負責管理宮人的女官長)從後宮的宮人中,精心挑選了五名才貌雙全的女子,作為太子妃的候選人。 幸運的是,王政君這個入宮僅僅一年多的新人,居然幸運地殺出重圍,成為五名候選人之一。面對這個千載難逢的出頭機會,她豈能錯過?大喜之下,她找來最好的衣裙,將自己精心梳妝打扮一番,來到了大殿,等待著決定命運一刻的到來! (四)蒼天青睞 這一天,劉詢與王皇后盛裝朝服,同時端坐正殿。然後傳令:「來人!著太子劉奭即刻覲見!」 劉奭雖然在府中稱王稱霸,無人敢管。但是,父皇的旨意他豈敢不聽?一見使者,他不敢疏忽,擦乾眼淚,強打精神來到了大殿上。 此刻,王皇后已令長御將打扮的楚楚動人的五名女子接引上殿,讓她們坐在太子身邊。王政君穿了一身火紅色的袿衣,正好配上她修長的身材。她眉如新月,耳如元寶,口似櫻桃。加之雲鬢高聳,穿著得體,更是顯得分外端莊。碰巧的是,長御將王政君的座位安排在距離太子最近的鄰座。可是,太子心中只有司馬良娣,眼神獃滯,精神慵懶,連看也懶得看一眼。王政君偷眼瞥了瞥太子,心中頓時涼了半截:「他連正眼看我一下都不肯,唉!」 此刻,劉詢滿臉怒容,鐵青著臉發話了:「太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如此荒唐?整日里做得好事!你看看你,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劉奭從小就怕父親。一見父皇發怒,登時嚇得渾身顫抖,伏在地一聲不敢吭,連大氣都不敢出。劉詢提高了聲調,語氣愈發嚴厲,洪鐘般的聲音震徹大殿:「身為太子,你整天廝混!成何體統!」父皇的脾氣,劉奭是深知的。他跪在地上,身如篩糠,連連叩頭請罪:「兒臣狂悖無行,懇請陛下治罪!」劉詢稍息怒氣:「今日朕與皇后作主,為你擇一佳偶,你可願意?」劉奭叩頭如搗蒜:「兒臣聽任父皇安排!」 聽罷此言,劉詢向王皇后使了個眼色。皇后會意,悄聲對身邊的長御耳語幾句。長御下殿,輕輕走到太子身邊,輕聲對太子道:「陛下詔命皇后為殿下挑選正妃,皇后專門找了五位良家閨秀。殿下喜歡其中的哪一位呢?」 此刻,劉奭早已嚇得失魂落魄,哪敢細看?他無精打采瞅了瞅,默不作聲。在他看來,哪個也不如死了的司馬良娣!但是,攝於皇帝的威嚴,礙於皇后的面子,他又不敢說。他囁喏地手指五女,小聲回答:「隨便哪個都行!」劉奭手指的方向,從長御的視覺角度看來,正好指向王政君―――因為她的座位距離太子最近! 長御發生了誤會,錯以為太子選擇的就是這個女子,連忙快步上前稟報皇后。王皇后見狀大喜,立即上奏劉詢。劉詢這才放心,急命侍中杜輔、掖庭令濁賢:「將這個紅衣女子送到太子宮中,今日就大婚!」 成婚的當天,在太子宮的丙殿之中,杜輔、濁賢二人做主持人,將王政君正式引見給太子。二人交拜之後,算是正式結婚。當天夜裡,二人同房而居。合巹之夕,洞房花燭,王政君在突然降臨的幸福中,度過了終生難忘的一夜…… 說也奇怪,劉奭與太子妃王政君只同房了一次,奇蹟就出現了:王政君很快就有喜了!早先,劉奭身邊的姬妾有數十個之多,有的還與劉奭在一起住了七、八年之久,卻沒有任何動靜。居然一次「中標」,真是太難得了! 然而,太子的身影卻就此從王政君的視野中消失,他幾乎再也沒有在政君的宮中出現過……(五)太子身世 王政君是幸運的。她腹中孕育的這個小生命,即將改變很多人的命運。受益的第一個人,正是她的夫君―――太子劉驁。正是這個小生命的出生,改變了劉奭、王政君等一干人後半生的生活軌跡。 事情的源頭,要從劉詢、劉奭父子的身世說起。太子劉奭,是個從小沒娘的孩子。他的父皇劉詢更可憐,沒爹沒娘,甚至從小連一個親人都沒有見過。 劉詢是漢武帝劉徹的曾孫,戾太子劉據之孫。劉詢之父是皇孫劉進,母親是姓史的一位良娣。在四十年前那場震驚四海的「巫蠱之亂」中,劉詢所有的親人都死的乾乾淨淨。幸虧得蒙幾位大恩人―――廷尉正邴吉、掖庭令張賀的搭救,他才僥倖地活了下來。劉詢成年後,張賀又多方奔走,忙著給他找老婆。 恰好,暴室嗇夫(宦官)許廣漢之女許平君也因為「克夫」而嫁不出去。在張賀的極力撮合下,劉詢娶了許平君為妻。許廣漢對劉詢厚愛有加,不但結婚的多半費用是自掏腰包,婚後竟然把這位貧苦無倚的新女婿接到長安城尚冠里家中來住。 劉詢得到了岳丈的厚愛,在與許平君琴瑟和諧,感情深厚。婚後的次年(元鳳六年,西元七十五年),許平君為劉病已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就是劉奭。 元平元年(西元前七十四年)四月十七日,年僅二十一歲的漢昭帝劉弗陵駕崩。劉弗陵沒有兒子,皇位空缺無人繼承。當天,在輔政大臣霍光、張安世的主持下並與群臣商議,奏明上官太后(昭帝之妻),決定將昌邑王劉賀擁立為新皇帝。可劉賀卻是個不成器的東西,他在位僅僅二十七天,就幹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事,平均一天四十餘件。五月二十八日,劉賀被霍光廢黜。七月二十五日,劉詢被霍光選中,成了新任皇帝。由於霍光的阻撓,許平君最初只被封為婕妤。劉詢想加封岳父許廣漢為侯的提議也被否決。由於霍光打算令自己的女兒入宮為皇后,謀劃讓她的兒子做太子,一直堅決反對冊立皇后與太子。劉詢經過巧妙周旋,終於在當年十一月十九日下詔冊立許平君為皇后。當時劉奭雖然還不滿百天,理應被封為太子,但是由於霍光的反對,劉詢準備冊立劉奭為太子的計劃被迫擱淺。為此,劉詢始終耿耿於懷,對霍光非常不滿。 本始二年(西元前七十三年),也就是劉詢登基的第二年。這年春天,許平君再次懷孕了。冬天,許後即將臨盆。在產下一個公主之後,由於產後體虛,急需良醫照顧調養。劉詢急了,當即下令為許後求醫。霍光之妻霍顯得知,陰賄女醫淳于衍,下藥將許後毒死。許後之死,令劉詢肝腸寸斷。「沒有不透風的牆」,霍氏鴆殺許後的事,最終被劉詢偵知。但攝於霍光的淫威,他不敢吭聲,只能忍耐。許後剛剛去世,霍顯得寸進尺,居然慫恿霍光上奏劉詢,要將自己的女兒霍成君入宮做了婕妤。 本始四年(西元前七十年)三月十一日,在霍光的逼迫下,劉詢下詔晉陞霍婕妤為皇后。霍皇后為了斬草除根,企圖故伎重演,暗中毒死劉奭。不料,劉詢早有防範,霍後之計未能得逞。 三年之後,也就是地節二年(西元六十八年)三月八日,霍光病死。劉詢親政後,於四月二十二日下詔冊立劉奭為太子。兩年後的地節四年(西元前六十六年)七月,劉詢終於將霍家幾百口全部誅滅,無論老幼,一個不留,終於為許後報了血海深仇。八月一日,劉詢下詔廢黜霍成君的皇后之位,將其打入冷宮―――昭台宮。 劉詢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對於當年對他有恩德的人,他盡其所能給予回報。對於傷害過他的人,他毫不手軟,以直報直,以怨報怨。然而,有一個人的恩德,他也許永遠無法報答了,這就是他的髮妻―――許平君。許平君之死,成為劉詢心中永遠的痛。每次想到許平君的慘死,都令他肝腸寸斷,無法釋懷。每當見到兒子劉奭,劉詢都會默默地看著他,好像在想什麼。他在心中暗暗發誓:「皇后,你放心吧!朕一定會把劉奭培養成材。你在九泉之下安心吧!等到朕千秋萬歲之後,一定會把大漢江山留給他!」 為了確保太子的人身安全,劉詢作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兩年後的元康二年(西元前六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劉詢頒詔:冊立自己在民間鬥雞好友王奉光之女為皇后。王氏雖然名為皇后,卻很難見到劉詢,劉詢對她很少問津,幾乎從來不在她的寢宮裡過夜。實際上,堂堂的王皇后不過是太子劉奭的「高級保姆」而已。 其實,這正是劉詢的苦心所在,體現了一位父親的慈心柔腸。王皇后雖然相貌平平,心地卻是非常善良,性情忠厚和善。對於劉詢的行為,她似乎並不在乎。她把所有的精力和愛都給了許平君的兒子劉奭,對他全心全意地愛護養育。這對異乎尋常的母子之間,漸漸結下了深厚的母子親情。在繼母王皇后的精心照料和保護之下,太子劉奭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長大了。 「慈母出敗子」,王皇后費了千辛萬苦培養出的,卻是一個紈絝子弟…… (五)紈絝之子 劉詢為了彌補對許後的愧疚之情,對於兒子劉奭傾其所有,儘力竭力做他能夠想到的一切。他為兒子建設了華美的宮殿,為他聘請了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蕭望之作為他的老師,又讓賢德溫惠的王皇后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劉詢苦心孤詣地布置,就是想盡量為兒子提供一個好的生活、學習環境,使得他將來能夠成材,將來也能夠與自己一樣,成為大漢王朝的有為之君。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在蕭望之等人儒學教育的熏陶之下,七、八年之後,劉奭逐漸長大了,成了一個彬彬有禮的少年。在各位名師的盡心調教之下,劉奭還真的被調教成了一個風流俊逸、才華卓絕的翩翩才子。 少年時的劉奭,出落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性情溫厚,雅好儒學,善讀史書,頗具文采,多材多藝。他精通音樂,善於鼓琴彈瑟,擅吹洞簫。他甚至能自己譜曲,也能由曲調旋律劃分節拍,譜出的曲子意境高遠,韻味深長。仔細品味,如同極目遠眺,能夠窮極眇遠,耐人尋味。人們聽了之後,都嘖嘖稱奇,拍案叫絕。 如果按一個普通皇室子弟和民間文人的標準來要求,劉奭絕對可以得到高分。然而,皇帝劉詢卻很不滿意。他並不希望兒子將來成為一個文人,也不要他做一個音樂家,而是要他將來成為一個稱職的皇帝! 「知子莫如父」,劉奭深知,劉奭這小子的素質並不高,雖然讀過幾本儒經,卻是毫無社會經驗,不過會夸夸其談而已。而且,他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好色!自古哪個帝王不好色?這算不上什麼大毛病。在劉詢看來,劉奭優柔寡斷,毫無治國經驗,而且一味相信儒生的教條學說,這才是他最大的問題所在。這個毛病要是不改,恐怕將來會給國家捅出大漏子,甚至會造成亡國之難! 很顯然,對於劉奭的綜合素質,並不能令劉詢滿意。對於劉奭,一方面,劉詢一直在默默地為兒子儘可能地提供有利於他學習、成長的一切條件,給他一個寬鬆、優越的環境。另一方面,劉詢一直也在給兒子機會,讓他參與朝政處理,聽取他的意見。劉詢的苦心在於:劉奭,你不是缺少經驗嗎?你不是不懂如何治國嗎?來,父皇手把手地教你!只要你按照朕的方法做事,就錯不了! 劉奭在朝堂上觀摩聽政已經好幾年了。但是,他對父皇劉詢的治國方略不以為然。尤其是見劉詢重用的大都是一些用法深刻的刀筆吏,用刑殘酷。又見大臣楊惲、蓋寬饒等人甚至因為發了一點牢騷,就被依法處決,他動了惻隱之心,暗中不忍。 甘露元年(西元前五十三年)一天,劉奭照例在朝堂上侍立,觀摩父親劉詢處理朝政。散朝後,在陪同侍父皇進餐時,劉奭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劉詢道:「太子,你有什麼話?講!」劉奭不知從哪竄出一股勇氣,壯著膽子進諫:「陛下用刑過於深刻,治國之道,應按照聖人的教誨,多多重用儒生啊!」劉詢聽了,臉色陡變:「我大漢自有制度,本來就是『王道』和『霸道』兼用治國。怎麼能像周朝那樣,純粹地用禮義教化呢?更何況,如今的那些俗儒,知會夸夸其談卻不識時務,厚古薄今,總是喜歡肯定古人古事,否定今人今事。以至於讓人分不清什麼是『名』,什麼是『實』。這樣的腐儒,如何能夠委以重任呢?!」這一席話,把個劉奭訓斥的張口結舌,啞口無言,只好連連賠罪,怏怏退下。太子走後,劉詢長嘆一聲:「將來敗壞漢家基業之人,必定是太子!」 在治國方略方面,父子二人的思路真是南轅北轍。此事令劉詢異常震怒,對太子大失所望,深感太子實在不成器。感到他不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接班人。劉奭此後非但在政見上沒有任何長進,反倒縱情聲色,不能自拔,更令劉詢異常惱火:看來,這小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劉詢是從苦難中走出的平民天子,他的社會閱歷及思想深度當然是太子無法相比的。對於太子的言論,劉詢覺得很荒唐:「太子真是個書獃子!若按此法治國,國家不亂才怪!」經過這件事,劉詢對太子非常失望,開始有意疏遠,甚至動了更換太子的念頭…… (六)春風第一枝 南宋詩人胡仲弓曾經寫過一首《宮詞》:「深夜遊宮玉漏遲,侵晨鶯囀上林時。無端蝶戀花心動,搖落春風第一枝。」 這首詩究竟寫的是誰,也許只有胡先生自己才曉得。不過,從王政君的入宮經歷來看,這簡直就是專為政君量身定做的。這位聰穎美貌的女子,運氣真是不錯。雖然她的丈夫從來不待見她,她卻默默地創造了一個奇蹟。王政君,猶如白雪中的一株紅梅,悄然在寒冷的冬日,綻放出了第一枝新芽:她有喜了!其實,她也是處在懵懂之中。她不曉得,自己腹中的這個小生命,決定了無數人的命運…… 當時的劉詢宮中,最得寵的女人是張婕妤,劉詢幾乎每天都在她那裡過夜。張婕妤生了一子名叫劉欽,後被封為淮陽王。劉欽聰明果決,性格剛毅,酷似少年時的劉詢。更為難得的是,成年後的劉欽,與劉詢一樣酷愛法家學說,所言所行,大方得體,深合聖意。在對太子失望之餘,卻發現劉欽如此有出息,真是看在眼裡,喜在心上。他隱隱地動了更換太子的念頭:乾脆,讓劉欽上! 為了試探朝臣們的態度,他多次有意無意公開向朝臣們發出暗示:「劉欽為人明察,崇尚法制治國之道,真不愧是朕的好兒子!」劉詢說一不二,朝臣們豈敢反對,都是紛紛附和。此刻,劉詢廢掉太子真是易如反掌,只不過是下一道詔書的事。 但是,劉詢卻又停住了手,他又開始猶豫了。一個問題擺在這裡:太子劉奭的母親是許皇后,她可是當年與自己相依為命的患難夫妻啊!要是將劉奭給踢下去,豈不是違背了當初自己對許後許下的誓言?難道不怕神靈震怒?將來自己「龍馭上賓」之後,還有何顏面對許後的責問? 作為中興大漢的一代明君,他平日里很是有些英雄氣概。此刻,他卻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有些悵然若失:到底是換不換太子呢?若是廢了劉奭,豈不是對不起早早慘死的許平君?可是,如果不換太子,豈不是眼睜睜地讓大漢朝落入火坑嗎?理智與感情,如何抉擇?他深深地陷入了巨大矛盾之中。變?不變?劉詢還是無法抉擇。無奈之下,他只好決定:先放一放,等等看吧! 轉眼到了次年(甘露二年,西元五十二年),一個驚天喜訊傳來:太子妃王政君在甲館畫堂生了一個皇子!這一消息令劉詢大喜過望:他已經整整四十三歲了,卻連一個孫子都沒有。曾祖孝武皇帝當年,怕是連太爺爺都當上了。得到第一個孫子,如何能令人不激動? 劉詢興奮不已,連忙親自跑去查看。他凝視著襁褓中的這個嬰孩,心中充滿喜悅。只見他生得眉宇清秀,似有靈毓之氣。劉詢真是心花怒放:「太子妃,你真是我劉家的有功之臣!,真是太好了!你為本朝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朕要重重賞你!」 劉詢親手抱起孩子,默默地仰望蒼穹,似乎在向冥冥中禱告:「平君,你看到了嗎?我們有孫子了!你看,這就是我們的皇孫!」 興奮之餘,他親自為之取名為劉驁,字太孫。「驁」是千里馬之意。也許,這孩子將來能成為大漢朝的千里駒!在他看來,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夠得到這樣一位可愛的皇孫,真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自從得到了小太孫,劉詢的心緒發生了巨大變化。想想早早慘死、沒有享過幾天福的許皇后,再看看剛出生的皇孫,劉詢的心腸再也無法硬起來。經過內心艱苦的搏鬥抉擇,感情最終戰勝了理智。為了不違背當初許下的誓言,在繼承人問題上,劉詢最終保持了沉默,再也不提易儲的事。他下定了決心:有了這麼一個好太孫,還換什麼太子! 於是,太子劉奭的命運,就此決定。 劉詢對這個寶貝孫子異常疼愛,視之如掌上明珠。雖然剛剛生下來,還在襁褓之中,劉詢還是將他帶在身邊,親自照看。王皇后見劉詢這樣高興,也是滿面春風。呀呀學語的皇孫劉驁,沐浴在祖父、祖母的深沉之愛中,一天天地長大。 王政君給太子劉奭生下了兒子,按說他初為人父,應該欣喜若狂才對。可是,與父皇劉詢的態度截然相反的是,他似乎對兒子劉驁的出生沒表現出任何欣喜之意。作為父親,他甚至懶得去看一眼。對於妻子王政君,他從來沒有什麼感覺。每日里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要麼是一如既往地擺弄他的音樂,與當今名儒宴會遊樂,吹蕭鼓琴;要麼是與新納姬妾纏綿,樂而忘返。對王政君這個女人,他一向是不聞不問,乾脆當她不存在!王政君沒有想到,丈夫劉奭竟然是如此的絕情!除了垂淚抽泣,只有長燈獨坐到天明了。 王政君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身為一名女子,能從群芳爭妍的在茫茫後宮中脫穎而出,成了當朝太子的正妃,可謂是萬里挑一!這也意味著,在不遠的將來,她會成為母儀天下的大漢皇后!不幸的是,她與太子劉奭從此再無夫妻之實,徒有虛名。雖然有了兒子,她卻享受不到作為一個女人應有的快樂,感受不到家庭的溫馨和天倫之樂。一想起太子的冷漠無情,王政君非常傷心,甚至感到絕望…… 事實上,與王政君成婚以來,除了新婚之夜以及屈指可數的幾天,劉奭幾乎再也沒有與同房。這件事,是王政君心頭最大的隱痛,也是最讓她感到鬱悶、痛苦的事! 時間長了,王政君逐漸明白了,劉奭是不會回頭的,他永遠也不會把自己放在心上!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終於懂了,要想保全自己現在地位、維護王氏家族利益,就必須學會忍耐。否則的話,等待著自己的命運,將會是多麼的可怕!她也懂得了,自己以及王氏家族未來的希望,不在於她的丈夫―――太子劉奭,而在於她的兒子、太孫劉驁! 深宮中的王政君是寂寞的。起初,蕭殺的氣氛令她幾乎透不過氣來。漸漸地,她也就習以為常了。雖然劉奭不「待見」自己,對自己也幾乎從無好感。但是攝於父皇劉詢的威嚴,他從不敢對政君有任何不敬。故而,王政君在宮中的生活,雖然寂寞,卻也平安無事。 幾年之後,王政君終於坐上了可望而不可及的那個寶座……(七)深宮冷月 三年之後的黃龍元年(西元前五十年)三月,正值壯年的劉詢突然患病,卧床不起。 劉詢這次病的很重,不能理事。他自忖來日無多,就開始準備託付後事。他把侍中、樂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蕭望之,太子少傅周堪召到宮中,當場任命史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蕭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勛,周堪為光祿大夫,共同接收遺詔,輔佐朝政,主管尚書事務。從此,朝廷大權就落到了史高、蕭望之、周堪三人身上。在經過了多半年的病痛折磨之後,十二月七日,劉詢在未央宮去世,享年四十五歲。 劉詢死後的第二十八天,也就是次年的正月初四日,史高、蕭望之、周堪三人把劉詢安葬在了杜陵。當日,太子劉奭正式即位,這就是漢朝歷史上著名的昏君漢元帝。劉奭登基之後,改元為初元元年,尊先帝劉詢的王皇后為皇太后,並大赦天下。三月七日,立太孫劉驁為皇太子,王政君為婕妤。三月十日,劉奭頒詔冊立王政君為皇后。又封老丈人王禁為陽平侯,加位特進。還加封王禁之弟王弘為長樂宮衛尉。 雖然從太子妃晉位為皇后,王政君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沒有發生任何本質的變化。深宮中的生活是寂寞而寥落的。雖然衣食無憂,侍僕成群,在她看來卻是味同嚼蠟,索然無味。 皇帝劉奭對她依舊冷漠,冷漠到了似乎忘記了還有她這樣一位皇后。除了節日接受朝賀、祭祀等重大典禮,一年之中,王政君與劉奭見面的機會屈指可數。時間長了,王政君甚至想不起來丈夫長得是什麼模樣。就是這麼少的可憐的幾次見面,不過是禮節性的寒暄而已。典禮結束後,皇帝、皇后默默無語,都是一言不發,如同陌路。 每當此時,王政君的心中都感到一種絕望,一種末日般的絕望。然而,在那個夫權、君權至上的年代,她的冤屈幽怨,又該對誰說呢?很快,她就找到了同命相憐的人。 此刻,後宮中還住著兩位同命相憐的女人。一位是太皇太后王氏,即宣帝劉詢的皇后。一位是太皇太后上官氏,她是漢昭帝劉弗陵之妻。太皇太后王氏倒也罷了,好歹還享受過幾分人間溫暖。上官太皇太后則更為不幸,她六歲六歲時嫁給十一歲的漢昭帝。後來昭帝病死時,她才十五歲,漢宣帝因輩分比昭帝小兩輩,竟要叫她太皇太后―――王政君都不曉得自己該如何稱呼這位可憐的太后。幾十年了,深宮冷月的守寡歷程,真是令人一灑同情之淚。 上官氏、王氏兩位太皇太后的不幸,令王政君不寒而慄:這就是自己的命運!這就是自己的未來! 「通宵銀燭引搖紅,坐對孤鸞伴守宮。空有婦人嬌態在,眼兒薄眉怨春風。」這首令人傷感的詩,就是王政君的生活寫照。 春花秋實,冬雪夏雨。無情的歲月,埋葬了王政君的青春。入宮十八年,做皇后十四年,漫長的歲月就這麼過去了。 到了建昭二年(西元前三十六年),這年夏天發生的一件事,深深地觸動了王政君心中的敏感的神經。這年閏八月初八日,可憐的太皇太后上官氏走完了一生坎坷曲折的道路,在未央宮中去世。她出生於漢武帝劉徹後元元年(西元前八十八年)。漢昭帝劉弗陵始元四年(西元前八十三年),她年僅五歲,就做了只有十一歲的劉弗陵的皇后。三年後,她的祖父上官桀謀反,被外祖父霍光一網打盡。上官家族死的乾乾淨淨。二十二歲時,外祖父霍光一家又被漢宣帝劉詢滅族。從此,她的親屬全部死絕,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此時,她在孤身一人熬夜了三十多年之後,閉上了眼睛,享年五十一歲。 聽到上官太后的死訊,王政君緊閉雙目,兩行清淚沿頰而流。她的淚水並不全是為自己的命運而流淌,也是為自己以及兒子的前途而擔憂。對於皇帝劉奭,王政君早已心灰意冷,完全絕望。她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兒子―――現在的太子劉驁身上。劉驁自幼聰明,深得祖父劉詢的喜愛,可他卻從來得不到父親劉奭的任何關注。將來能否登基,還都是未知數。兒子真能戴上皇冠嗎?自己能成為太后嗎?這是令王政君眼下最為焦慮的問題。 貴為皇后的王政君,深處於宮廷鬥爭的迷局之中。等待,等待,漫長的等待。王政君的每一天,都是在漫長的等待中度過。時間,在這裡彷佛已經凝固了…… (八)昏庸之主 從劉奭登基以來的表現看,先皇劉詢當年擔心的一切,全部變成了現實:現任皇帝劉奭,他是一位出色的音樂藝術家,卻不是一位稱職的皇帝。 自登基之後,他正邪不分,是非顛倒。先是重用中書令弘恭、僕射石顯等宦官,寵信五鹿寵宗等奸臣。又聽信弘、石二人的讒言,離間史、許兩大外戚之間的關係。石顯設毒計,將自己的老師、輔政大臣之一的蕭望之逮捕下獄,導致其在獄中含冤自殺。這些姦邪小人,沆瀣一氣,黨同伐異,打擊忠良。朝廷上下的官員,貪贓枉法,風氣敗壞。再加上劉奭晚年體弱多病,把朝政一股腦委託給弘恭、石顯等宦官,使得朝中一片烏煙瘴氣。才十幾年的光景,劉詢苦心孤詣創造的中興氣象,到了他的手上,已是蕩然無存。從此,大漢王朝從此走上了下坡路。 在後宮中,對於皇后與太子,劉奭似乎另有打算。對於王政君本人以及她所生的太子劉驁,劉奭是越來越不待見了。只要一想起她們母子,劉奭就憋了一肚子的怒氣,似乎有無窮的怨憤需要傾瀉。 劉奭的晚年,宮中最得寵的女人是傅昭儀。她生的兒子定陶王劉康多才多藝,具有很高的藝術天賦,擅長音樂。劉奭深居簡出,呆在後宮之中,時常以音樂自娛。有時,他把軍隊中用的銅鼓放在大殿的走廊上,命令宮中的嬪妃們、宮人、樂師憑依著欄杆,從遠處用銅丸投擊鼓面,敲擊鼓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只有劉康投擲的銅丸發出的聲響節奏,最適合劉奭的心意。 據此,劉奭認為劉康很像自己,又覺得劉驁不成器,曾考慮以劉康取太子而代之。他多次在群臣面前誇獎劉康的才能,隱隱地流露出易儲之意。史丹是劉奭的首席輔政大臣、大司馬、樂陵侯史高之子,深受劉奭信賴。他見識不妙,趕緊趴下叩頭勸諫:「陛下息怒!小臣以為,才幹的含義是:聰明而喜好學問,能夠溫故而知新,而皇太子就是這樣的人。如果僅僅以演奏樂器的能力衡量一個人的話,那麼像陳惠、李微等樂師就可以代替匡衡這樣的輔政大臣了!」劉奭聽了,止住了手,默默無語。 除傅昭儀外,宮中還有一個奇女子―――馮婕妤,也是深得劉奭的喜愛。她是左將軍馮奉世之女,也是劉奭一生中最佩服的女人。建昭元年(西元前三十八年)冬天,劉奭率領嬪妃們來到虎圈,觀賞觀賞斗獸表演。突然之間,一隻受驚的黑熊翻越欄杆,跳出圈外,向劉奭以及嬪妃們撲來。劉奭身邊的侍從,包括傅昭儀在內的所有嬪妃們嚇得花容失色,紛紛向後奔竄,四散逃命。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有一個人沒有逃,這就是馮昭儀。她挺身而出,擋住了黑熊的去路。就在黑熊咆哮著撲向她之時,手持弓弩、刀槍的衛士們聞訊飛速趕到,將黑熊當場殺死。劉奭驚魂方定,哆嗦著問馮昭儀:「人人都恐懼,你為什麼不怕?竟然敢於上前阻攔熊?你難道就不怕死嗎?」馮昭儀平靜地回答:「猛獸凶性爆發之時,只要抓住一個人的話,就會停止向別的人攻擊。臣妾擔心此獸撲向陛下,驚擾聖躬,故而以身擋之!」馮氏的忠心耿耿和臨危不懼,讓劉奭讚嘆不已,倍加敬重,加封馮昭儀所生之子劉興為信都王。 雖然馮昭儀救了自己的命,但在劉奭的心中,還是丰姿撩人的傅昭儀的分量更重一些。但是,無論是傅昭儀也好,馮婕妤也罷,她們兩個在劉奭的心中,好歹都有一定的位置。然而,惟獨對皇后王政君、太子劉驁二人,在劉奭的心中,幾乎沒有任何位置。他甚至在醞釀一個秘密計劃:把王政君和他的兒子劉驁統統廢掉,讓傅昭儀與定陶王劉康取而代之!但是,由於懼怕朝臣反對以及引起大變等複雜原因,劉奭的這一想法一直遲遲沒有實現,這麼一拖,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過去了,劉驁逐漸長成一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少年,他愛好儒家經書,性格寬厚。對父皇劉奭看自己的態度,劉驁心中早就瞭然於胸。做了太子之後,他做事一直非常小心謹慎。 有一次,劉奭有事緊急召見他。當時,他住在桂宮,因為事情緊急,他立即上馬出奔了龍樓門。在出門之後的一剎那,他卻趕緊勒住了韁繩。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寬闊筆直的道路―――馳道。這條道路是皇帝專用的,除了劉奭之外,任何人無詔不得通行。雖然四周無人看管,而且事情緊急,劉驁自己又是太子,未來的皇帝,就是縱馬揚鞭飛馳過去也不為過!然而,劉驁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不敢走。他調轉馬頭向西,繞道直城門,飛馳至皇帝劉奭所在的宮殿。劉奭問:「你住的桂宮距離朕這裡這麼近,卻為何姍姍來遲?」劉驁冷靜答道:「兒臣不敢走馳道,是從直城門繞道過來的,因此遲到了,乞請陛下恕罪!」劉奭大悅,認為其舉止得體,還算「懂事」,對他的印象有了一定的轉變。但是,也許是「恨屋及烏」的緣故,劉奭對太子還是有成見:這小子,毛病太多,還是不堪早就! 劉奭的看法沒錯。劉驁的確很不成器。真是「乃父乃子」,他簡直與父親劉奭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他也喜歡遊玩、飲宴,而且樂此不疲。皇帝劉奭雖然自己也是同樣荒淫,卻不能容忍太子也有,從此對其有了成見。此外,幾年後發生的一件事,讓劉奭對太子大為光火。 有一年,劉奭的幼弟、中山王劉竟病故,太子劉驁趕來弔唁。然而,劉驁的臉上毫無哀戚之容。劉奭非常生氣,準備處置他。侍中史丹見勢不妙,立刻向皇帝免冠謝罪。史丹見狀,嚇得心驚膽戰。 眼看太子就要遭殃,史丹趴下叩頭辯解,主動把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史丹奏道:「陛下息怒!是小臣讓太子故意這樣做的,為是要陛下節制悲傷之情!小臣擔心如果太子過於哀慟,會使得陛下過度傷心。這些都是臣的罪過,請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其實,哪有此事?劉奭被史丹「騙」了,覺得此言有理,對太子的怨怒之氣才稍稍平息。 儘管有史丹為他極力辯解,劉奭還是決定:廢掉皇后,更換太子! 王政君的前途,真是兇險無比,命運艱舛。太子劉驁的前途,更是命懸一線。可是,她們母子雖然在提心弔膽中度過了幾年光陰,卻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幾年後,生活荒淫糜爛的皇帝劉奭,終於經不住酒色虛淘,他的大限就要到了。王政君趕緊把弟弟王鳯召入宮中緊急議事。她明白決定命運的時刻,就要到了…… (九)命懸一線 竟寧元年(西元前三十三年)二月,按照朝廷的制度,十九歲的劉驁已經成年,皇帝劉奭專門為他舉行了加冠禮儀式。不料,此後不久,皇帝劉奭卻得了重病,而且一病不起。 到了五月,劉奭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在他患病幾個月的時間裡,傅昭儀和她的兒子劉康,日夜在床前侍奉。而皇后王政君和太子劉驁卻被擋在門外,連劉奭的面都見不上。隨著劉奭的病情日益加重,他感到自己來日無多。為了安排好身後大事,他多次把尚書找來,詢問當年漢景帝劉啟廢黜太子劉榮,改立劉徹為太子的詳細經過。 太子大舅父王鳳正擔任著衛尉、侍中,掌管宮廷防務。他大吃一驚,急忙與皇后王政君、太子劉驁商議。王政君道:「陛下要是鐵了心廢太子,誰人能夠阻攔?」王鳯道:「皇后勿憂,小弟已暗中聯絡了右將軍、光祿大夫王商,中書令石顯等人,一旦有變,小弟即刻簇擁太子登基!」王政君面露憂色:「我家與王商、石顯並無深交,靠得住嗎?若是動了干戈,究竟有幾分把握?弄不好就是滅族之禍!不到萬不得已,斷然不可行此險計!」王鳯低頭,默然不語。姐弟二人長吁短嘆,不知如何才能挽救危局。王鳯沉吟道:「侍中史丹深得陛下信賴,不妨請他入宮面聖,勸說陛下切毋動易儲之念。」王政君道:「如此甚好!」王鳯私約史丹會面,把意圖對他說了。史丹是王鳯的好友,他滿口答應。他對王鳯許諾:「史某此番願為太子做最後一搏,力挽狂瀾,為太子爭一個公道!」 劉奭病重,閉門謝客,在一個偏僻的宮殿中靜養。除了傅昭儀母子在榻前侍奉以外,幾乎誰也不見。而史丹卻是罕有的幾位有權直接進入寢宮探望病情親信近臣之一。但是,由於傅昭儀母子在皇帝跟前形影不離,他一直沒有單獨進言的機會。史丹在在殿外急的直跺腳,卻也無計可施。 這天,機會終於來了!傅昭儀母子不知何故稍離片刻。史丹大喜,他抓住這稍縱即逝的難得機會,飛速入宮。他徑直進入寢殿,跪在鋪著青蒲的地面上叩頭,流淚奏道:「陛下!劉驁是以陛下嫡長子的身份被封為皇太子的,到如今已經十多年了。他的尊號家喻戶曉,天下之人,無不歸心,都願意做他的臣子。臣見近年來山陽王(劉康)一直得到陛下的寵愛,如今道路上的行人紛紛傳言,都說太子地位不穩,都說陛下打算易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朝廷里的三公、九卿及以下的官員,必然不從,肯定是誓死不敢奉詔。臣請求陛下先賜死,以作為群臣的表率!」 史丹說的慷慨動人,泗涕縱橫,深深地打動了劉奭。他素來性格溫厚,意志懦弱,眼見史丹悲痛無比,有些不忍心。他喟然嘆道:「朕病體日重,太子(劉驁)、山陽王(劉康)、信都王(劉興)他們幾個年紀尚幼,讓朕如何不擔憂!但是,朕今日要告訴史侍中,朕絕無改立太子之念!皇后一向謹慎小心,從無大錯。太子又是先帝最鍾愛的皇孫,朕怎麼能夠違背先皇的心意?你是從什麼地方聽到這些傳言的?」史丹見狀大喜,擦乾眼淚,連忙叩頭請罪:「臣愚昧不堪,妄信謠言,罪當處死!」劉奭明白了史丹的心意,對史丹叮囑道:「朕病勢日重,恐將不起。你以後要好好輔導劉驁,不要辜負了朕之重託!」史丹唏噓流淚著起身告辭。 史丹的進言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在他的竭力呵護之下,皇帝劉奭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不再改易太子,維持原狀! 其實,劉奭這麼做也是不得已。他身邊也有眼線,知道王鳯在暗中聯絡王商、石顯等手握重兵、大權的實力派人物。一旦自己歸天,單憑一道遺詔,定陶王劉康就能登基?傅昭儀就能當太后?弄不好,怕是他們母子性命堪憂!在這種情況之下,躺在病榻上的劉奭只能作出妥協,以保全傅昭儀母子二人的性命、爵位為代價,放棄了更換太子的打算。 五月二十四日,劉奭在未央宮去世,享年四十二歲。六月二十二日,太子劉驁在史丹、王鳯、石顯、匡衡、張譚等人的擁戴之下登基,這就是漢成帝。尊祖母皇太后王氏為太皇太后,母親王政君為皇太后。任命舅父陽平侯王鳯為大司馬、大將軍,主管尚書事務,益封五千戶。從此,一個屬於王政君家族的時代開始了……第二章 輔政之路 (一)王鳯輔政 劉奭死了,太子劉驁終於上了台。王政君、王鳯放了心,朝野內外也都送了一口氣。人們都渴望著,劉驁能像他的祖皇漢宣帝劉詢一樣,一掃劉奭在位時的烏煙瘴氣,還天下人一個清平世界。劉驁登基後的第一次亮相,得到了滿堂喝彩。 出人意料的是,這個年輕人上台後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拿擁戴擁戴他登基的功臣―――中書令石顯開刀!他的表現,使所有人都對他充滿了期望。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先皇劉奭時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石顯,在新皇劉驁的手上立即失了勢。 劉驁即位的第二年,也就是建始元年(西元前三十二年)正月,劉驁下詔將石顯從中書令的中樞要職位置上調離,改任長信宮中太僕。真是「牆倒眾人推」,昔日對石顯服服帖帖的大臣們紛紛開始反水。自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張譚二人以下的滿朝文武百官,不斷向皇帝上奏,曆數石顯的滔天罪行,要求對其嚴懲。在群臣的嚴厲彈劾之下,石顯及其黨羽牢梁、陳順被撤職。石顯及其妻子、兒女也被驅逐出宮,被押回原籍居住。石顯憂鬱憤懣,不思飲食,死於回鄉途中。 朝中那些原本靠結交石顯而爬上高位的人,全部被罷黜。聲名狼藉的少府卿五鹿充宗被貶到東北偏遠的玄菟郡去做太守,御史中丞伊嘉被貶謫到雁門郡去做都尉。劉驁這一系列雷厲風行的措施,一掃父皇在位期間的積弊。人們對此讚不絕口,額手稱慶:真是天佑大漢,本朝又出了一位明君! 石顯垮台之後,朝臣中有人即向匡衡、張譚二人發難,向劉驁上書彈劾他們。這個人,就是時任司隸校尉的涿郡人王尊。 王尊彈劾道:「匡衡、張譚二人身為丞相、御史大夫,明知石顯等人專權誤國,胡作非為,是國家的大害。不但不能及時向先皇奏明,反而百般獻媚,欺君罔上,實屬大逆不道!這些罪行,大都發生在陛下即位後實行的大赦之前,可以不予追究。然在陛下即位後,匡衡、張譚二人卻恬不知恥跳出來彈劾石顯,真是無恥至極!他們不先檢討反省此前的不忠失職之罪,反倒大肆宣揚先帝的過失。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在當時,群臣畏懼石顯的程度,已經超過了害怕皇上』!他這種『君卑臣尊』的言論,難道是一個朝廷大臣該說的話嗎?」王尊還強烈要求:「匡衡、張譚不能及時勸諫先帝,反倒媚事石顯,阿諛奉承,欺上瞞下,大逆不道,應予免職問罪!」 匡衡得知,慚愧萬分。他主動入宮,摘下官帽謝罪,並主動向朝廷交還丞相印綬。半路上殺出的王尊這樣一匹「黑馬」,真是給年輕的劉驁出了一道難題!他是答應還是說不呢? 畢竟,自己能夠順利登基,匡衡、張譚二人也是出了力的。剛剛上台,先敲掉了一個石顯,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了。如果再拿掉匡衡、張譚二人,劉驁擔心會引起不穩定,他下詔將王尊斥責了一頓,並將其貶為高陵縣令,並拒絕了匡衡提出的辭職要求。然而,劉驁的做法並未得到朝臣們的支持與理解,反倒引起了他們的強烈不滿。不少人認為王尊言之有理,對此表示忿忿不平,紛紛上書支持。匡衡是個明白人,他對此前自己的一些做法也感到很內疚。從此以後,他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說話。每次遇到自然災害,他都把責任拉扯到自己身上,多次提出退休請求。而劉驁每次都不予批准,反而下詔撫慰,堅決要挽留他。這一次,王尊彈劾匡衡、張譚的舉動,由於劉驁的堅決挽留而遭到了失敗。 劉驁登基後的一系列作為,滿朝大臣們都以為這一切都是出自劉驁的主張。然而,他們錯了。真正的決策者不是劉驁,而是站在他背後的王政君與王鳯姐弟。王鳯在前台,王政君在幕後。一切決策,都是他們二人代表王氏家族在控制著局面。 通過與傅昭儀母子的較量,王政君早已不再是過去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女人了。她早已脫胎換骨,成了一位真正的「局中人」。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只有掌握了最高權力,王氏家族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證。對於眼下的格局,她很滿意。但是,她與王鳯並不滿足於現狀,他們要將這種權力的體現表面化。換句話說,他們要揚眉吐氣,他們要讓世人知道,誰才是真正說了算的人! 很快,這種權力與榮耀的體現就拿到了桌面上。 正月十三日,在王政君、王鳯的暗中操作下,劉驁詔封自己的舅父―――光祿大夫、諸吏、關內侯王崇為安成侯。劉驁還賜諸舅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等五人為關內侯。 才短短的幾個月,王氏家族的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乎是二十多年前的霍氏家族的翻版:王政君之父王禁被封為陽平侯,加位特進。王禁死後,陽平侯爵位由長子王鳯承襲。王崇是王鳯的四弟,這次被加封為安成侯。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等五人為關內侯。至此,原本有些默默無聞的王氏家族一飛衝天,成了炙手可熱、氣焰熏天的第一新豪門。 王鳯這人,可不簡單。就像霍光是當年的霍氏家族的領頭羊一樣,王鳯也是這個家族中的靈魂人物,是這個家族的頂樑柱。近一年來,通過陸續發生的幾個驚心動魄事件,非但是王政君明白了,王鳯也明白了:失去了權力,也就失去了一切。只有將大權抓在手中,才會擁有想要的一切! 其實,王鳯的權力欲極強,早就在覬覦輔政大權了。自從劉奭一即位,王鳯雖然當上了首席輔政大臣,朝廷的大權卻牢牢地控制在中書令石顯、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張譚等人的手中。如果不扳倒了石顯,自己的這個首席輔政大臣,只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在他的暗中鼓動之下,皇帝劉驁將石顯調離,他在幕後聯合朝中群臣上書彈劾,最終完成了打倒石顯的計劃。 扳倒了石顯之後,他的下一個目標,當然是匡衡、張譚二人。王尊彈劾匡、張二人時,時機不太成熟,王鳯雖然有些掃興,卻也只能從長計議了。 這年四月,天空中出現了沙塵暴,黃霧漫天,遮天弊日。劉驁下詔,廣泛徵求公卿大臣們的意見。劉驁強調,希望大家各談緣由,不得隱瞞。 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二人認為這是外戚權勢過盛所致,他們直言:「黃霧漫天,這是陰盛陽衰之象!高祖有遺訓:『非劉氏不王,非非功臣不侯』。現如今,太后的兄弟們無故被加封為列侯,明顯違背高皇的祖訓。如此大規模的恩澤分封外戚,在歷史上是沒有先例的。黃霧漫天,就是上天為警示陛下而垂下的異象!」 此議一出,朝臣們紛紛附和,都認為王鳯應該退位讓賢。王鳯剛剛掌權,朝中根基不穩。面對楊興、駟勝二人的公然彈劾,驚恐異常,趕緊上書:「臣願退休辭職歸第,以應天象!」劉驁剛登基,豈能少得了王鳯這個靠山?他下詔挽留,拒絕了王鳯的要求。劉驁力排眾議,強留其繼續輔政。 穩定了舅舅的輔政地位,劉驁的下一步當然是要立新皇后了。他決定:立許氏為皇后。許氏―――這是當年先皇劉奭給他娶進門的正妻。許氏是劉驁的舅舅、平恩侯許嘉的女兒。 許嘉是一位老牌外戚,在元帝時被任命為大司馬、車騎將軍,當時就是首席輔政大臣。他是劉奭之母許平君的堂弟,也就是宣帝岳父許廣漢之弟許延壽之子。對於母親的慘死,漢元帝劉奭心中也是異常哀慟,心中時常思念。為了讓許氏一門永享富貴,就讓太子劉奭娶了許嘉的女兒做太子妃。 在許氏姑娘與太子劉驁成婚的那天,皇帝劉奭親自派中常侍、黃門等身邊的親信宦官將許氏送到太子劉驁的府上。當劉驁看到如花似玉的許氏之後,喜不自勝,婚禮舉行的非常順利。中常侍、黃門回來向劉奭訴說了之後,劉奭高興的手舞足蹈:「快拿酒來,今天朕要好好慶賀一下!」許氏生得美貌動人,知書達理,劉驁一直非常喜歡她,二人很是恩愛。到了劉驁登基之後,許氏順理成章地成了新任皇后。 建始二年(西元前三十一年)三月十九日,劉驁冊立許氏為皇后。同時,又加封他的岳父―――平恩侯許嘉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按照大漢開國以來崇尚外戚的慣例,當以現任太后的外戚為尊。很顯然,劉驁此舉令王鳯很是不悅:宣帝朝的許皇后?早已是過去時了,如何能與我王家相提並論?就算你許氏的女兒做了新任皇后,也現在輪不到你家出頭!要想出頭,等你的女兒當了太后再說!王鳯的心態當然可以理解:有人要與他分權了,他豈能甘心? 從此,許嘉與他的女兒許皇后,成了王政君、王鳯姐弟的眼中釘。必須除掉! (二)處心積慮 在當時外界大多數人的眼中,新任皇帝劉驁是一個聰明寬厚的有為之君。然而,在熟悉他的人眼裡,他卻是一個貪淫好色、不堪造就之人。真是造化弄人,忠臣史丹為了維護禮制,捨生忘死為大漢天下爭得的,卻是一個比漢元帝劉奭更加荒淫無道的昏君! 劉驁雖然只有二十一歲,卻是聲名狼藉。他的好色貪淫,在宮廷之中,早已是人所共知。王政君深知這小子與他父親是一個德行,為了約束他不亂來,讓他收收心,甫一登基,她就親自張羅著為兒子挑選一些美女,充實後宮。 這天,王政君以太后身份下詔,讓人在挑選一些良家女子入宮。此時,武庫令杜欽向大將軍、大司馬王鳯建議,應該恢復「天子九妻」的古制,引導皇帝遠離女色,專心處理政務。王鳯把這事向王政君說了之後,王政君卻認為「九妻之制」在本朝沒有先例,斷然拒絕了這個建議。經過杜欽這麼一「攪和」,這事居然沒有下文了。 王政君把這事「放下」了,劉驁豈能「放下」?許皇后雖美,總有膩味的時候。更何況,她一人如何滿足得了劉驁?既然沒人給他找,那就自己找!劉驁暗中令人四處尋訪美女充實後宮,日夜淫樂,愈發荒淫。對於龐雜繁蕪的朝政,他實在沒有心思過問。在他看來,世上最美妙的事情,莫過於懷抱美女,痛飲美酒。莫過於駕駛著馬車,四處游賞! 對於朝中事務,他一概不聞不問,一股腦地全部推給大舅王鳯。假如此時王政君有些做劉家媳婦的公心,還有一點做太后的責任心,她本不該如此縱容兒子胡作非為。但是,她卻沒有出面制止,她需要掌握權力,需要為自己的家族牟取更大的利益。她深知,沒有娘家的支持,她這個太后就成了無根之草,無本之末,焉能長久?在她看來:兒子再親,也比不上自己的兄弟貼心。兒子不管事也好,正好兄弟們能出頭! 在王政君的有意縱容下,劉驁年紀輕輕卻不理政事,朝廷大權逐漸落到了王鳯的手裡。王鳯―――這位王氏家族的代言人,在掌握了實際上的最高權力之後,意味著一個新興家族的崛起。王鳯躊躇滿志,他要將自己的家族變成天下最有勢力的家族! 然而,王鳯雖已執掌了大權,卻遠不能說是「一言九鼎」,他的地位仍然不穩。朝中的「反對派」也不少: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張譚、左將軍王商、車騎將軍許嘉。這幾個人,都是難以對付的對手。他們的存在,嚴重地阻礙著王鳯野心的實現。 雖說王鳯是首席輔政大臣,但是由於這幾個人的掣肘,令他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對於這點,對於權力欲極強的他來說,當然是無法容忍的。很顯然,匡衡、王商、許嘉,都是王鳯實現計劃的絆腳石,必須除掉!為了與這些人對抗,王鳯不惜屈尊以求,在朝中廣接私黨,拉攏群臣,圖謀除去之。 可是,令王鳯始料未及的是,還沒等他的計劃實現,很快他就摔了一個大跟頭,使得他顏面掃地,羞愧不已。 轉眼到了建始三年(西元前三十年),這年的春天,發生了一件大事。這年的三月,關中三輔地區,接連下了四十多天的暴雨。渭河洪水猛漲,淹沒了兩岸的土地。附近的百姓為了躲避洪水,紛紛逃入京師長安。由於人流洶湧,在湧入城門時發生踩踏事件,死傷不計其數。老幼哀號,哭聲震天。城中傳言四起,盛言河水滔天,即將大至,必會淹沒整個長安! 消息傳到了宮中,劉驁嚇的魂不附體,慌忙召集公卿、大臣商議對策。慌亂中,王鳯建議:「太后、皇上以及後宮所有的嬪妃都應該登上御船。官吏、百姓可登上城牆避難!」群臣紛紛點頭贊同。惟獨左將軍王商昂然而出,慨然上奏:「從古至今,即便是最無道的王朝,也沒有發生過洪水淹沒京師的事情。如今四海清平,國無戰事,上下相安,為什麼會有洪水入城呢?這肯定是謠言!讓百姓登上城牆的命令絕不能發布。如果那樣的話,會增加城中的恐慌情緒,會導致意想不到的變亂髮生。」劉驁認為王商說的有理,於是作罷,靜觀其變。 幾日後,洪水居然退去了,長安城逐漸平靜了下來。經過各級官吏的調查,果然是有人故意散布謠言,企圖製造混亂。劉驁對王商臨危不亂的風度大為讚賞,有意提拔重用。站在一邊的王鳯,滿面羞慚,自恨失言。 王商與王鳳之弟同名,卻並非同一人。他是涿郡蠡吾(今河北博野)人。他的父親王武劉詢之母王須翁的哥哥,也就是漢宣帝劉詢的舅舅。這個輩分高的出奇,在外戚之中無人能比。在劉詢在位時期,王武的堂兄王接曾擔任過大司馬、車騎將軍,是劉詢執政時期的輔政大臣之一。對於這樣一位資深外戚,當然是王鳯無法比擬的。再加上這次當眾丟臉,王鳯心中對王商充滿嫉恨。 為了除掉王商等幾個政敵,王鳯展開了自己的陰謀計劃。他在暗中讓人搜集政敵的過失,然後讓人揭發。 劉驁解除了大水臨城的煩惱,逐漸安下心來。雖然王鳯在這一事件中失了分,但是,劉驁依舊對他寵信。八月,在王政君的強力干預下,劉驁下詔免去了岳父―――車騎將軍許嘉的職務,只讓他以特進的身份參與朝政。隨後,他把一切朝務都交給王鳯主持,自己則繼續回到宮中的安樂窩去享受「溫柔鄉」的快樂。不久,御史大夫張譚被人告發「舉薦人才不實」,被免去官職。十月,在王鳯的建議之下,他的私黨、光祿大夫尹忠被提拔為御史大夫。十二月三十日,丞相匡衡也被人揭發有罪,也被免職。他的罪名是:「多佔封邑土地四百公頃,其手下屬官盜取的黃金數目超過十斤以上。」 由於左將軍、樂昌侯王商在渭河水圍城事件中的突出表現,一年之後的建始四年(西元前三十年)三月八日,王商被任命為丞相,與王鳯一起掌權。 王商作為漢宣帝劉詢的舅父,代表的是涿郡王氏一系。與許嘉、王鳯等新興外戚相比,涿郡王氏一系屬於資深外戚家族。此時,隨著許嘉的被王鳯排擠出局,許氏一系已經基本失勢。涿郡王氏一系成為唯一能與王鳯相抗衡的勢力。他們的領頭羊,正是左將軍王商!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交手,當然,這才僅僅是開始。第一次較量的慘敗,王鳯對王商恨的是咬牙切齒,必欲除之而後快。 由於劉驁不理政事,王鳯、王商二人共同承擔起了朝廷事務。王鳯作為首席輔政大臣,卻也知道拉攏收拾人心。他將杜欽引為親信,作為高級顧問。杜欽也是個棟樑之才,他不但盡心竭力地幫助王鳯,而且還向他推薦了不少有名望的士人進入朝廷做官。此外,王鳯在杜欽的建議之下,將因為彈劾匡衡、張譚而被貶斥為高陵縣令的王尊提拔為京兆尹。在王鳯、王商二人的治理之下,天下倒也太平無事。 然而,殘酷的政治鬥爭沒有一天停止過。表面平靜的政局之下,奔騰著洶湧的暗流。心胸狹窄的王鳯,從來沒有忘記王商在「洪水事件」中給自己帶來的羞辱。他下定了決心:一定找個機會,拔掉王商這個硬頭釘。(三)一言九鼎 建始四年(西元前二十九年),也就是王商擔任丞相的當年,黃河在館陶以及東郡金堤決口,滔天的洪水泛濫於兗州、豫州各地,平原郡、千乘郡、濟南郡等地受災,總共淹沒了四郡、三十二個縣土地,十五萬餘頃的廣袤良田淪為澤國,水最深的地方達到三丈。洪水肆虐,黎民深受其害,國家面臨著嚴峻的考驗。 天下一片汪洋,劉驁震驚異常,立即下詔責問。御史大夫尹忠由於救災方案有疏漏而獲罪,被迫自殺。十一月二十日,少府張忠繼任御史大夫。劉驁令大司農非調調撥「均平錢穀」救濟受災各郡。又派兩位謁者到河南以東調集船舶五百餘艘,從洪水中救出災民九萬七千人,並把他們遷移到丘陵地帶的高處安置。 為了早日堵住洪水,第二年,劉驁下詔將本年改為河平元年(西元前二十八年)。王鳯在這一過程中,一直在忙碌著。面對嚴重的災情,用誰來治水呢?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此時,武庫令杜欽向他推薦犍為郡人王延世。杜欽說:「王延世是個水利專家、治河能手。」於是,王鳯任命王延世為河堤使者,負責治水工作。王延世這人,治水果然有一套。他命人用竹子製作成長四丈、寬九圍的竹籠,裡面灌入碎石,用兩條船夾著搬運,沉入絕口處。經過了三十六天的奮戰,絕口終於被堵住了。三月,劉驁下詔封王延世為光祿大夫,秩列中二千石,賜爵為關內侯,並賞賜黃金一百斤。 王鳯在政務方面,確實也有些才幹。他傾力主持治河,任人得當,措施有力,成效顯著。從此,劉驁在心理上對舅父更加信任,乃至產生了一種依賴了。 河平二年(西元前二十七年)六月,也許是出於對王鳯治水有功的肯定,心血來潮的劉驁對幾個舅舅大肆封賞:王譚為平阿侯,王商為成都侯,王立為紅陽侯,王根為曲陽侯,王逢時為高平侯。五人同日被封,世稱「五侯」。 在皇宮裡的太后王政君,也沒有閑著。此刻,她在忙著給苟參同母異父的兄弟苟參求封呢。原來,王政君的生母李氏在改嫁給河內郡人苟賓為妻,好日子沒過多久,苟賓就死了。李氏只好帶著其子苟參過著孀居生活。母親的遭遇,是王政君心中的一塊隱痛。自己如今發達了,還能容許母親再過「苦日子」么?其實,早在幾年之前,王政君趁著父親王禁還活著,她利用自身權勢,強令苟家:「將李氏送還給王家,要是不聽,有你們的好果子吃。」皇太后發了話,苟家豈敢違拗?再說了,家裡留著這麼個寡婦又有何用?最終,在王政君的安排下,李氏拖著個「油瓶」苟參強行殺回了王家。 其實,讓李氏回府,王禁心裡也是老大不樂意:「政君這死丫頭,這不是成心給你老子難堪嗎?」然而,他又有什麼法子呢?王政君的話,他豈敢不聽?於是,李氏再次成了王家的「第一夫人」。隨著生活的繼續,王禁與李氏夫婦二人還是琴瑟不諧。原因很簡單:她本來就是個醋罈子,堅決反對王禁寵妾。如今女兒做了皇太后,自己殺了個「回馬槍」,豈能容許老頭子再這麼荒唐?在李氏的管制下,王禁精神上受了點刺激,沒過多久就一命嗚呼了。李氏真是福薄,雖然在女兒的幫主下「二進宮」進入王家,在此成功「復辟」,卻不想又做了一次寡婦,真是夠倒霉的。對此,王政君哀慟不已,很想撫慰母親的心。她想,能否按照武帝時封賞田蚡的先例,也封苟參為侯?可當她把想法給兒子劉驁一說,卻遭到了拒絕:「母后!當時分封田蚡,原本就是個錯誤,根本不合禮制!」 最終,苟參沒有封侯,只被任命為侍中、水衡都尉。王政君雖然不滿意,也只好怏怏而罷。 「人心不足蛇吞象」,「五侯」得封,苟參加官,足以令王政君、王鳯們心頭快意滿足了吧?不!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很快,王鳯還在醞釀著新的計劃:他們的對頭―――丞相王商還在位。王鳯一直在尋找王商的把柄,想將他置於死地。然而,由於王商的清正廉潔,幾年下來,王鳯竟然找不出對方的絲毫破綻,王鳯對此大為失望。 過了兩年,到了河平四年(西元前二十五年),發生了一件事,引起了王鳯的高度關注。 琅邪郡太守楊肜與王鳯是兒女親家。當年,琅邪郡發生了自然災害,而楊肜沒有及時賑濟,犯有失職之罪。此事報到了丞相王商那裡,他準備按律將其治罪。王鳯聽說之後,連忙去向王商說情。鯁直的王商不聽,反倒向劉驁上奏,要求將楊肜撤職查辦。王鳯無奈,只好暗中將此時告訴了太后王政君,讓王政君向劉驁施加壓力。果然,王商的奏章被劉驁壓下,遲遲不予答覆。楊肜一案中,王鳯感覺自己在王商面前丟了面子。他惱羞成怒,對其恨的是咬牙切齒。他要給對手羅織罪名:「我就不信,你王商就是如此乾淨!」 他又使出了一個計策,派人以重金收買王商府中的人,讓他們給自己做眼線,暗中訪求王商的過失。不久,內線傳來的消息令他如獲至寶。原來,據線人透露,王商在府中與他父親生前的姬妾私通,而且與自己的妹妹有曖昧關係。線人還說,王商府上的家奴殺了他的妹夫,可能是王商的唆使! 王鳯如獲至寶,立即指使頻陽人耿定上書皇帝,揭發王商的罪行。耿定馬上寫了奏章,言之鑿鑿地指控:「王商身為丞相,竟然與其父的姬妾私通,又與自己的親妹妹淫亂,唆使家奴殺死自己的妹夫,試圖為自己行淫提供方便!」 劉驁接到舉報,心裡有些吃驚:「丞相怎麼可能與妹妹通姦呢?不會吧?」他很是不以為然:「就憑這些「莫須有」之事,豈足以處置大臣?不許再糾纏了!」但王鳯卻不肯罷休,硬要將此時交給朝廷里督察風紀的司隸校尉處置。劉驁在無奈之下,只得同意。 此事很快就被朝中的阿諛小人偵知。太中大夫張匡為了討好王鳯,他也上書極力詆毀王商。朝中負責司法的那些大臣,都是王鳯平時培植的親信,此時他們強烈要求將王商下獄治罪。劉驁對於王商很了解,平日里也很看重他的才能,對於張匡此人的奸詐,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專門下詔,堅決制止:「不許再繼續追究了!」然而,王鳯依然不肯罷休,堅持要求處理王商。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劉驁終於頂不住了。四月二十日,劉驁下詔將王商的丞相印綬收繳,免除了他的職務。但是,卻沒有將他下獄。王商蒙受了這場不白之冤,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罷相之後的第三天,王商憂憤交加,吐血而死。 對頭王商死了,王鳯心中大為快意:今後的朝廷,就是我王家說了算了…… (四)權臣跋扈 王商死後,丞相位置出現了空缺。除掉了王商,王鳯在朝中成了「說一不二」的鐵腕人物。本來劉驁就不愛處理朝政,乾脆把朝廷事務全部交給王鳯去管,自己樂得逍遙自在。不過,丞相這個位子總得有人來坐,他選中了過去的老師―――張禹。河平四年(西元前二十五年)六月五日,劉驁下詔封張禹為新任丞相、並加封安昌侯。張禹老奸巨猾,怎敢得罪王鳯?二人沆瀣一氣,把朝務搞得亂七八糟。滿朝文武噤若寒蟬,都不敢出聲:誰敢出頭?王商就是下場! 很快,皇帝劉驁發現有些不對勁了。他驚訝地覺察到,自己想做的一些事情,如果沒有王鳯同意的話,根本不能往下執行!陽朔元年(西元前二十四年)冬天發生的一件事,給劉驁的刺激很大。 當時,左右親信對劉驁提出了一個建議:「光祿大夫劉向之幼子劉歆,為人通達有異材,應該予以重用。」劉驁也愛好文學,於是下令在宮中召見。劉歆的文學才能很高,滿腹經綸。在謁見之時,他遵詔向劉驁背誦了不少詩賦,博得了皇帝的陣陣讚歎。 劉驁非常高興,認為劉歆是個人才,的確應該提拔重用。他當場決定,任命劉歆為中常侍,準備將他留在宮中侍奉。他命人去取中常侍專用的官服、官帽,可是半天都沒人動窩。劉驁驚訝地問:「為什麼還不快去?」左右囁嚅著回答:「陛下,這事還沒有告訴大將軍呢。」劉驁很驚訝:「任命一個中常侍,這等小事,與大將軍有什麼關係呢?快去!」左右人等紛紛跪下叩頭:「陛下!還是請您與大將軍先商量了再說吧!若無大將軍之首肯,臣等不敢奉詔!」劉驁無奈,只好召王鳯來商議。王鳯沉吟了片刻,認為劉歆不能做中常侍。就這樣,因為王鳯的一句話,此事就此告吹!由此足見,王鳯專權跋扈,竟是何等嚴重! 這時,劉驁因為酒色過度,身體欠佳。加上一直沒有兒子,心緒也不太好。 這年冬天,定陶王劉康來到京師朝見。令人奇怪的是,此時的皇帝劉驁與昔日的對頭劉康的關係卻非常好,兩人相處的很融洽。太后王政君與劉驁倒是很厚道,他們母子秉承先帝劉奭的遺願,對劉康的待遇非常優厚,給他的賞賜是給其他諸侯王的十倍還多。對於當年劉康與母親傅昭儀參與奪嫡之事,既往不咎,表現了不以前事為芥蒂的胸懷。 按照禮制,諸侯王進京拜謁皇帝,三年一朝,五年一請。住滿了一定的期限,劉康應該啟程回國了。然而,劉驁不放他走。還對劉康說:「朕沒有兒子,人命無常,不必避諱。一旦有變,朕就見不到你這個兄弟了。你不要回國了,從此就住在京師,陪伴在我身邊吧!」不久,劉驁的病情逐步減輕,劉康就下榻在定陶國駐京府邸,日夜進宮陪伴服侍皇帝,兄弟二人感情日漸篤厚。 王鳯得報,深為擔憂。他擔心,一旦劉驁有個意外,劉康很有可能即位登基。如果劉康上台,豈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無論如何,也要把劉康踢下去! 數日之後,恰好發生了日食。王鳯立即上奏劉驁:「發生日食,是陰氣過盛的表現。定陶王雖然是陛下的兄弟,按照禮制,應該回到自己的封國當藩王。如今他長期留在京師侍奉天子,是很不正常的。正因為如此,上天才發出警告。陛下,臣請遣送定陶王即刻返回封國!」王鳯早已是大權在握,劉驁對他的話不敢不聽。劉驁親自相送,兄弟二人涕泣而別。 此時的王氏家族,羽翼已經豐滿,簡直就是當年霍氏家族的翻版,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王氏子弟幾乎都被封為卿、大夫、侍中、諸曹尚書等高官,勢力巨大,遍布朝廷。從王鳯的身上,依稀能夠看到昔日的那個叱吒風雲的政治強人―――霍光的影子。他是王政君家族異軍突起的關鍵性人物。從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新莽王朝的江山,就是他奠定的基業! (五)豪門寒士 隨著王鳯的飛黃騰達,王氏子弟們也跟著雞犬升天,王氏家族成為炙手可熱的京城第一豪門。他的兄弟們封侯的封侯,陞官的陞官,就連與王鳯毫無血緣關係的兄弟苟參都當上了侍中、水衡都尉。唯獨有一家例外,這就是王鳯的同父異母王曼一門。 由於王曼與王鳯並非嫡親兄弟,兩家關係並不是很親近,來往不太多。王曼的身體一直不大好,也似乎沒有多大的才能。他沒有得到出來做官的機會,全靠著其父王禁分給他的那一份遺產度日。這一家的日子雖然與王鳯沒法比,卻也衣食無憂。 然而,王曼的老婆王渠卻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貪圖享受,艷羨親戚們的富貴生活,對丈夫王曼這個「窩囊廢」異常不滿,整日里在丈夫面前發牢騷:「看看人家過得什麼生活?瞧瞧我們這是什麼日子?」王渠的胡鬧,搞得王曼心情異常煩躁。此外,王渠好酒貪色,慾望很強,王曼很難滿足她。為了追求更高層次的享受,王渠時常出入妯娌們的府中,晝夜飲樂,有時喝得大醉,很晚才醉醺醺地回家。有時,她甚至夜不歸宿。街坊鄰居們發現了,都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些風言風語:「這個瘋婆子,又到哪裡鬼混去了!」。 懦弱的王曼管不住老婆,只好睜一隻閉一隻眼,任由她去。王渠雖然名聲不好,卻也有點本事。她給王曼生了兩個兒子:長子王永,次子王莽(字巨君)。這兄弟倆生得聰明伶俐,深得王曼的喜愛。然而,由於王渠的名聲太臭,坊間紛紛傳言:「這兩小子,誰曉得是哪裡來得野種!」眾口鑠金,這些流言很快傳揚到了社會上,也傳揚到了王家親戚子弟們的耳中,成為大家飯後茶餘的談資笑柄。沒有不透風的牆,王曼也聽到了這些。他本來就身體不好,又氣又愧,很快就得了病。沒有來得及封侯,他就死掉了。 「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平安」。王曼雖然沒有一個賢德的妻子,卻有兩個孝順的兒子:王永、王莽。他們聰穎過人,勤奮好學,前途不可限量。雖然王曼早死,長子王永年紀輕輕,就憑著恩蔭以及自身的才能做了諸曹尚書,進入了朝廷任職。很顯然,如果按照生活的正常進行,這一家未來的前途還是非常光明的。 不幸的是,王永突然得病亡故,留下一個遺孤王光。王渠卻不管這些,還是一如既往地胡鬧。她奢侈無度,把家裡本來就搞得一團糟。到了河平二年(西元前二十七年)六月,王家的其他幾個兄弟們如王譚、王商為、王立、王根、王逢時都封了侯。他們的子弟個個腰纏萬貫、富可敵國。由於王曼、王永都死了,王莽年僅十九歲,連學都沒上完,這份名單上自然不會有他的名字。 與王氏諸父的豪華生活相比相比,王渠一家過著清苦的日子。由於入不敷出,只好靠借錢度日。仰人鼻息的腆顏借債,自然少不了白眼。到後來,也沒有親戚願意借給他們家錢了。這一家,不但窮的叮噹響,甚至連生活都難以為繼。尤其是王永病故之後,家裡更是雪上加霜,日艱一日,甚至連飯都快要吃不上了!王曼這一脈,兩代孤兒寡母,落到這步田地,還真是夠可憐的。 到了這個時候,王渠才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懊悔。眼看要餓死,這可該怎麼辦?王渠無奈,只好咬牙跑到宮裡去找大姑子王政君幫忙。王政君倒是很慷慨,為了接濟他們,就把王渠接到東宮裡來住。然而王渠總是住在宮裡,也不是長久之計。過了幾日,她給了王渠一筆錢,又讓她回到家去了。對於王渠身上的諸多惡習,王政君很是頭疼。為了不讓她胡亂折騰,王政君自己出錢,定期讓人送到王渠家裡。王政君還交待,這些錢都由王莽管理,由他來負責照顧這些寡母、寡嫂以及年幼的侄子。從此,王莽一邊學習,一邊照顧母親、寡嫂以及侄子。在此期間,王莽奉養寡母、寡嫂以及亡兄的遺孤的行為,使他在社會上廣受好評。人們都說:「王巨君,真是一個孝子!真是一個有德之人啊!」至此,這一家被王渠搞臭的名聲總算是有了一點好轉。街坊鄰居們的目光,由鄙夷變成了尊敬。 「寒門出英才」,由於生活艱難,王莽從小就很懂事。與貧寒人家的子弟一樣,養成了很多好的習慣。到了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左右,他已經二十八歲。十年寒窗的艱苦磨礪,使他了一個學識淵博、知書達理的學者,在京城長安很是有些名氣。王莽在讀書期間,特別注重自己的社會聲望。 成年的王莽,身高七尺五寸(約合現在1.76米),好戴高冠,穿著厚厚的靴子,身著氂裝衣,一副儒生的裝扮。他為人謙虛謹慎,恭敬有禮。此刻,他雖然頗有令名,但在學問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勤奮刻苦,精益求精。 這時,王莽有了比較穩定的生活來源,家境也比十年前強了很多。但是,他的心裡卻有著很重的心事。早年的屈辱落魄生涯,讓他飽償了人間的辛酸。他一直在心中勉勵自己:「王巨君,你一定要努力,一定要爭氣!將來,你一定會比叔伯家得子弟們強!」 的確,諸父子弟們家境富裕,生活條件優越,競相奢華,都不成器。王莽要是與他們比家境,真是乞丐與龍王比寶,那可怎麼比? 王莽有他的長處。他是個有志氣的人,知道自己無法在物質方面與人家比。唯一的出路是:成才!他下定了決心: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給早死的父親爭氣!他很有心計,在勤奮學習的同時,非常注重與當時名流的交往。王莽家雖不富裕,身份卻高貴。故而他能夠結交到當今名士,如長樂少宮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陳湯都成了他的至交好友。 對於自己的那些權勢顯赫的諸位伯父、叔父,一直是委屈遷就,禮敬有加。特別是對位高權重的大伯父王鳯,他更是特別孝順。在學習閑暇,他從來忘不了定時到伯父家請安。對於這個窮侄子,王鳯根本沒太在意。出於親戚關係考慮,王鳯給王莽在府中安排了一點雜事。從此,王莽就在王鳯府中上班了。 在這時,伯父王鳯是王莽最為欽佩的人。在他眼中,伯父的煌煌威嚴與雷霆手段,實在令他嘆服不已。王莽天性聰穎,伯父王鳯的舉手投足,乃至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同時,王莽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努力吧!王巨君,你將來也要像伯父那樣,呼風喚雨,一言九鼎,做一個光宗耀祖的大人物…… (六)王門驚變 大約在河平四年(西元前二十五年)前後,王莽進入了王鳯府中做事。自打進了大將軍府上,王莽的生活就全變了。以前,他除了照顧好一家老小的起居,大部分時間是讀書,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裡。領到這份差使後,他不但每日都要早早趕去 「應卯」,晚上還要回去照顧一家老小。這麼兩頭奔波,也夠他忙活的。雖然辛苦了一點,王莽卻也心甘情願。 如今的大將軍府,簡直就是第二個朝廷。每日里,來往的權貴、公卿們川流不息,車水馬龍。各色趨炎附勢、跑官要官者,人們對這裡真是趨之若騖,熱鬧程度猶如朝市。 起初,說王莽在這裡「上班」是好聽的,其實根本就是打雜。每日里並沒有什麼必須要乾的工作,上面吩咐幹什麼就幹什麼。 在伯父府中,王莽做事極為低調。他為人沉默寡言,踏實肯干,待人和善,無論是對誰,他都是異常謙恭。他心裡很清楚,父親生前與伯父關係並不好,談不上有多少親情。能進這裡做事,全是姑媽王政君可憐他們一家,特意安排的。否則,王家子弟們多的是,京城裡能識斷字的讀書人多了去了,這份美差,哪裡會輪到他?對此,王莽很是知足。的確,他一個落魄窮儒,能鑽進大將軍府當差,已經算是很榮耀的事了。多少人爭破了頭,還擠不進來呢。 對此,王莽心懷感激,每日里勤勤懇懇、盡心儘力地搶著做事。對大將軍府上的下人們,也都很是友好,有時甚至還幫他們干點灌園、洒掃的粗活。為了接近伯父,贏得其好感,有時王莽主動從奴婢們手中把茶盞接過來,默默地送到案上。時間長了,王鳯覺得此子乖巧,也漸漸對他有了一些好感。因為王莽讀過書,王鳯就安排他在這裡就干點抄寫、迎送的雜事。 王鳯的貼身僕從,本是他的堂弟王音。此人機警幹練,精通文墨,原本一直在府中從事機要文秘,深得王鳯信賴。王鳯見他是個可造之才,就把他推薦到皇宮裡去做侍中了。 王音走了,府里的事情就撂下了。王莽入府後的表現,令王鳯很是滿意。慢慢地,王莽逐漸取得了王鳯的信任,接替了王音原來的工作。就這樣,王莽就有了每天接近伯父的機會。 雖然成了王鳯的「貼身侍衛」,地位與以前不能同日而語,王莽還是保持著固有的低調與謹慎。他是個內向、聰慧的青年,懂得自己這一門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十多年來,他受盡了親戚、街坊們的奚落、輕視,也看慣了世人的眉高眼低。對於這一切,他早已習以為常。 在這裡,王莽也時常能夠見到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等幾位叔父。雖然這幾位叔父從不待見這個窮酸侄子,王莽卻從不介意,對他們很是尊敬。 時間長了,王莽驚訝地發現,伯父王鳯的日子,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過的很舒心,整日里不時地唉聲嘆氣:「唉!如此下去,如何得了!」他實在不明白:堂堂的大將軍,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還有什麼可煩惱的呢? 慢慢地,他逐漸發現了事情緣由:伯父與幾個叔叔們的關係好像很緊張!起初,他只是猜測而已,心裡還拿不準。可是,此後發生的一件事,證實了他的推斷:沒錯!家裡出了大問題,難怪伯父整日里愁眉不展! 王鳯也是一代梟雄,謀略深遠。他很清楚,王譚等幾個人,全都是一些紈絝子弟,毫無本事。王氏家族的奢侈無度,在社會上引起了非議。朝臣們雖然大部分都被王鳯降服,但是反對王鳯的也是大有人在。另外,外甥皇帝劉驁好像對王鳯有些不滿。種種跡象表明,現在還是暗流洶湧,隨時隱藏著危機。這麼多的問題,也難怪王鳯為此憂心忡忡。王氏子弟中,他還沒有發現有出息的接班人。一旦自己有個閃失,王氏家族的前途將會如何?當年的霍氏家族的下場,何其慘痛。作為王氏的領頭羊,他真是不得不防啊! 最令王鳯惱火的氏,王譚等人是越來越不象話了。這麼一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東西,卻深好沽名釣譽之道。他們仗恃著王鳯之勢,居然私下招納「人才」。競相奢靡,揮金如土。四方想以行賄求官之人,蜂擁而至。朝野上下,對此議論紛紛:「五侯們想幹嗎?難道要另立一個新朝廷么?」王譚、王商等人對這些,根本毫不在意,競相結交四方賓客,傾財施捨引以為榮。然而他們五人之間,相互攀比,互相不服氣,時間長了,彼此之間還有了一些矛盾,爭鬥不休。最令王鳯擔憂的是,他的身體開始出現問題,舊病時常發作。他在想,一旦我王鳯倒下,就憑王譚他們幾個草包,豈能壓得住場子! 為了培養接班人,王鳯在王政君的提議下,開始在晚輩親戚子弟中物色人才。王鳯真是老謀深算。他想到,當年若非史丹這條內線協助,哪裡會有今日的榮華富貴?為了防止內變,他把王音送到了未央宮做侍中,目的是監視劉驁的一舉一動。派去了一個王音,王鳯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為了便於和王政君及時溝通信息情報,他又把大姐王君俠之子淳于長放到長信宮去做黃門郎。王政君身邊有個風吹草動,王鳯也就馬上知道了。至於身邊的內務機要,他看好王莽:這孩子既聰明又謹慎,嘴巴還嚴,是個好材料。因此,儘管王譚、王商他們不爭氣,而王音、淳于長、王莽三人的出現,讓王鳯心中多少有些寬慰。 可是,平靜的生活沒有維持多久,王氏家族的一場危機就接踵而來…… 一年後(陽朔元年,西元前二十四年)冬日裡的一天夜裡,侍中王音突然急匆匆地來到府上,好像有什麼要緊事。王莽一見堂叔前來,趕緊熱情地上去招呼迎候。可是,王音連眼皮都不抬,急急地問:「大將軍呢?快!我要見他!」王莽趕緊低頭拱手:「伯父已經歇息了,叔父少坐,侄兒這就去通稟!」王音神色嚴峻:「快去!」王莽不敢怠慢,趕緊去後堂通報。王音滿臉焦慮,來回在屋裡踱步。 王鳯正在睡覺,一聽王音連夜趕來,肯定有大事,急令王莽伺候更衣,匆匆出來與他見面。 王鳯看了看王音,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嚴肅,顯得很沉著。王音正要開口講話,王鳯一揮手,示意讓他停住。他的目光落在王莽身上。此刻,這傻小子還呆地站在客廳里,不知在胡思亂想什麼。王鳯威嚴地「嗯」了一聲,王莽這才有點會過神,知趣地退下,站在門外等待招呼。 不一會兒,王音急急忙忙地從屋裡走出。見了王莽,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就匆匆地走了。突然,聽得裡面一聲招呼:「巨君,進來!」王莽一聽招呼,趕緊跑進去。王鳯表情嚴峻:「你趕緊入宮,叫淳于長到這裡來見我!」 王莽不敢怠慢,趕緊起身。剛走到門口,王鳯喝道:「回來!」王莽轉身問道:「大將軍還有什麼吩咐?」王鳯道:「你再找人去四叔王譚那裡,讓他也馬上來見我!」王莽應聲,匆匆而去。」 一會兒,王莽帶著淳于長回到府中。王鳯臉色稍定,從容對他耳語一番。淳于長會意,一溜煙地跑了。 直到此刻,卻也不見王家老四―――平阿侯王譚的蹤影。王鳯責問:「巨君!讓你去照老四,為何還不見人來?」王莽漲紅了臉:「大將軍,已經派去了三趟小廝了!」王鳯不悅:「老四的架子夠大。這次,你拿著我的手諭,親自去請!」 又過了好一陣,王莽這才引著王譚,急匆匆地來到大將軍府上。王譚一進門,傲然「哼」了一聲,也不等讓座,自己先找了個地方坐下。王鳯滿臉怒容,一言不發。王譚見大哥不開腔,索性也不出聲。王莽見狀,趕緊躲到大廳門口等候傳喚。 起初,屋裡很是安靜。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裡面發出激烈爭吵的聲音,震動著王莽的耳膜。王莽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趕緊附耳上前傾聽。 只聽有人開始咆哮:「你這畜生,好不省事!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整日里花天酒地,太不象話了!再這麼下去,這個家遲早要毀在你們手裡!」這個聲音很熟悉,這是王鳯的。另一個聲音開始反唇相譏:「上樑不正下樑歪!你不也一樣嗎?什麼東西!你有啥資格教訓我們!」不用說,這個肯定是王老四。 只聽王鳯怒道:「老四!你說這話,也太沒良心了吧?要不是我,你們幾個能有今天?」王譚也不示弱:「得了吧!老大!別再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自己還不是靠著政君才爬上去的,還有臉說呢!呸!」王鳯被搶白的有點語塞:「你……,你……」王譚不依不饒:「我們兄弟八個,就你和老三是至親。老大,你摸著良心說,你是怎麼對老三的?老爺子那點財產,還不是你們弟兄兩個獨吞了?老天有眼,早早把他收了去,活該!我們幾個現在不趁機撈點錢,子孫們怕是要喝西北風去!」王鳯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們這些井底之蛙,知道個屁!有人要對我們下手!我要是倒了灶,你們幾個能有好果子吃?」王譚的聲音愈發不屑:「你愛倒灶就倒灶,關我屁事!」王鳯氣的語調放高:「老四!你混蛋!要是我倒了霉,你們幾個都得挨刀!」王譚好像也不害怕,陰森森道:「老大,你就自求多福吧!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沒人陪你!今後,你少管我的閑事!這些屁話,你跟死鬼老二、老三做伴去!」啪」的一聲,王鳯好像摔碎了什麼東西:「畜生!滾,滾出去!」 王莽嚇得膽戰心驚,趕緊離開柱子躲避。由於慌不擇路,他不知該往哪裡躲。突然,一個身影從屋裡衝出來,卻正好與王莽撞個正著。王譚正在火頭上,抬腿就是一腳,恨恨罵道:「好狗不擋道,該死的狗才!」王莽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腳,等他爬起來,哪裡還有王譚的蹤影? 王莽強忍著疼痛,掙扎著爬起來。連忙進去看王鳯。只見王鳯氣的半死,癱倒在地。王莽急忙喊來奴婢們,七手八腳把王鳯扶到榻上休息。好在王鳯並無大礙,只是剛才情緒激動,有點背過氣了。 安頓好了王鳯,王莽擦了擦頭上的汗,這才喘了口氣。他實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伯與四叔,你們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七)疾風勁草 王音到底對王鳯說了些什麼?居然把這個飛揚跋扈的 「霍光二世」嚇成這副樣子?原來,王音告訴他,有人向皇帝劉驁遞上了彈劾本章。而且,劉驁居然同意了。君臣們正在密謀,準備拿掉這位不可一世的大將軍! 誰這麼大的膽子,還要不要腦袋了?居然想搞掉王鳯?還有,這位年輕皇帝劉驁沒吃錯藥吧?竟然同意了?他不會是瘋了吧? 王鳯降服了三公九卿,日益專權,把中央搞成了「一言堂」。王鳯的霸道是出了名的。自打王商被他害死後,滿朝上下噤若寒蟬,幾乎沒人敢對他說半個不字。大多數朝臣們為了保住身家性命,遇到事情繞著走,選擇了躲避,一味地阿諛奉承,曲意逢迎。這些人還算是好的。更有甚者,很多勢利小人甚至賣身投靠,向王鳯搖尾乞憐,為虎作倀,成為王氏家族幫凶走狗。在短短的幾年之間,王鳯就完全控制住了中央政府。可是,各級地方官中卻不乏反對派。王尊、王章二人,就是不畏權勢的代表。的確,任何時代,都有不怕死、敢於直言的硬骨頭,更何況是在不搞秘密政治決策的西漢! 彈劾王鳯的人,名叫王章,時任京兆尹。他與前任京兆尹王尊一樣,是大漢朝最優秀地方官的代表,人稱「二王」。這「二王」與王鳯關係從來就很糟,矛盾很深。奇怪的是,這兩個對頭卻都是王鳯親手提拔的!這又是為什麼呢? 王鳯用人,有點與眾不同,主要有兩個標準: 第一,是否與自己有親屬關係或者其他關係。 實際上,這就是「任人唯親」,而不是「任人唯賢」。王鳯輔政之後,王氏家族幾乎是「雞犬升天」,就是明證。 第二,是否對鞏固自己的地位有利。 無論某人的品德如何,只要做過對王鳯有利的事,就要「知恩圖報」。否則,就要「殘酷鬥爭,無情打擊」。王章的前任王尊之官場沉浮,就是最好的例證。 當年,劉驁一上台,司隸校尉王尊帶頭彈劾丞相匡衡,正中王鳯的下懷。但是,王尊卻為此挨了劉驁一頓臭罵,被連降數級,被貶黜為高陵縣令。王尊這次雖然沒能成功地幫助自己搞掉匡衡,卻博得了王鳯的賞識與好感。在匡衡倒台之後的第二年,也就是建始四年(西元前二十九年)的十一月,王尊被王鳯推薦,正式提拔為京兆尹。 王尊的確是個幹才。他到任不足一月,原本一塌糊塗的京兆地方吏治頓時好轉,贏得了頌聲一片。王鳯大喜,本來有意再次提拔他,不料卻觸霉頭。王尊「倔」的很,根本不買王鳯的帳。王鳯又羞又氣,指使御史大夫張忠上奏:「京兆尹王尊,殘暴不仁,民怨沸騰,應予以撤職查辦。」糊塗的劉驁准奏,當下就罷了王尊的官。王尊的無辜蒙冤,引發了京兆地方的強烈抗議。湖縣三老之一的公乘興憤然上書,公開為王尊鳴冤。劉驁這才醒悟:「什麼民怨沸騰,簡直是侮蔑!這是什麼?」但是,他深知張譚是舅父王鳯的死黨,這肯定是王鳯的主意,怎好駁他的面子?無奈之下,劉驁只能將錯就錯,改任王尊為徐州刺史。 王鳯見趕走了王尊,計謀已經得逞,心中異常快活。為了牢牢控制住三輔京畿重地,委任了自己的某死黨做了京兆尹。可惜這個無用的奴才,只知道花天酒地、盤剝民財。上任沒幾天,又把這裡搞得雞飛狗跳,一片狼藉。京兆輿論大嘩:「天子腳下,狗官竟敢如此胡作非為!」父老們憤然將其告到了朝廷。王鳯也覺得臉上無光,只好將司隸校尉王章調任為京兆尹。 王章字仲卿,是泰山郡巨平縣人。王章少年之時,以文學顯名,被徵召為官。此人為人一向剛直不阿,以敢於直言著稱,名震朝廷。 十幾年前,在漢元帝劉奭在位之初,他被提拔為左曹中郎將,與御史中丞陳咸是好友。當時,中書令石顯專權跋扈,上下無不側目。王、陳二人卻毫不畏懼,聯名上書彈劾。結果,二人不但沒有告倒石顯,卻被詭計多端的對頭反咬一口,被治以誣陷之罪。陳咸起初被論死罪,後來被減罪,最終處以髡刑。王章作為同案犯,也被免職,回家做老百姓去了。 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真是夠倒霉的。平心而論,在此情景下,只要能把腦袋保住,已經不錯了。就一般人而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以後哪裡再敢「多管閑事」?難道是活膩味了么?但是,王章卻不是這樣的人。丟了官就丟了,沒什麼了不起的。他對自己做過的事情,絲毫不後悔。他的一身正氣,在朝野中被傳為美談。就連石顯本人也在暗地裡佩服:「王章,你小子有種!」 幾年後,劉驁即位之後,王章被任命為諫大夫,專職負責進諫建議、匡正得失。建始元年(西元前三十二年)正月,司隸校尉王尊被貶為高陵縣令後,王章繼任為司隸校尉。這一回,京兆尹一職再次出缺,王鳯為了博取名譽,就向劉驁建議調王章去接任,劉驁當即准奏。 王章雖然是王鳯舉薦的,卻對王鳯的專權跋扈深惡痛疾。在他看來,王鳯專權過甚,實為國家大害。 隨著時間的推移,王章越來越感到問題越來越嚴重:再這麼下去,大漢就要亡國了。對於三公九卿們的沉默,他感到很難理解:「真是一幫酒囊飯袋,爾等世受國恩,就是這樣報國的么?」 陽朔元年(西元前二十四年)冬,當他得知王鳯以發生日食為由,強迫定陶王劉康回國之事後,再也坐不住了。他奮筆疾書,向皇帝劉驁上了一道奏章,曆數王鳯的斑斑劣跡,他認為:「陛下!眼下國無儲君,根本未立,實在令人擔憂!陛下與定陶王是骨肉兄弟,您留他在京師伴駕,合情合理。而大將軍王鳯卻蓄意阻撓,不知是何居心?以小臣看來,發生日食的根本原因,恰恰出在他的身上。此人專權跋扈,目無法紀,蒙蔽主上,應予罷免!」 王章寫完這封石破驚天的奏章,仔細看了幾遍,覺得很滿意。 王章擔心泄密,他以密奏的形式,通過宮中內線,繞開了王音,將這封事關重大的奏章送到了劉驁的手中。此刻,劉驁也對舅父產生了強烈的反感:「逼死王商、拒封劉歆,還蓄意陷害王尊。王鳯,你想幹什麼?難道想造反嗎?」盛怒之下,劉驁在想:「大不了,朕敲掉他!」 要搞掉王鳯,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劉驁也知道,朝廷上下,遍布王鳯私黨。就連宮裡,怕是都有王鳯的眼線!他為此也是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煩惱之際,恰好接到了王章的密奏。他喜出望外,趕緊派人密宣王章進宮。打算進一步詢問詳細情況,準備在一起商量對策。 君臣二人見面,劉驁道:「王卿,除了奏章上的那些,你還知道些什麼?仔細給朕講來?」王章真是條剖心腸瀝肝膽的好漢。他跪在地上,曆數王鳯的累累罪行,提出:「筆下!王鳯絕不可再掌權了!否則,必是國家大害!應該罷了他的官,讓他回家去養老!」 王章揭露道:「上天行事,歷來是懲惡揚善,用祥瑞或者災異作為徵兆。陛下因為沒有兒子,特地召見並令定陶王留居京師,此舉完全是為了大漢的江山社稷著想。對此,小臣深感欽佩!陛下此舉,是以國家為重,以宗廟為重,上順天心,下應民意,是完全正確的行為。按常理說,陛下上合天心,下應民意,本應得到祥瑞之兆。現如今,卻為何會出現『日食』這樣的大災呢?」 王章繼續慷慨陳詞:「災異之所以發生,完全是因為外戚大臣專權的緣故!」劉驁聽了,默默不語。 王章又說:「臣聽說大將軍王鳯將發生日食的罪過加在定陶王劉康的身上,還將他遣送回國。臣以為,這樣做很不公平!如果有一個大臣,他有意把天子孤立在上,而由他自己把持朝政,此人還算得上是忠臣么?如今,朝廷的大小事務無論巨細都歸王鳯決定,天子拱手無權,豈不可怕!?他王鳯不從自身查起,不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反倒編造無恥謊言,惡意誣陷善良之人,非要把陛下的骨肉兄弟定陶王劉康排擠到遠方。陛下,您想想看,這是一個忠臣應該做的事嗎?」 王章的話觸及到了劉驁的痛處,他點了點頭。王章看到說中了皇帝的心事,索性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王鳯欺君罔上、陷害忠良之事,絕不僅是這一件!比如,前任丞相、樂昌侯王商之死,就是王鳯一手造成的!王商本是先帝的外戚,品行敦厚、德高望重,是國家的股肱之臣。王丞相堅持正義,不肯屈附王鳯,最後被王鳯以閨房隱私之事參倒,最終憂傷而死。此事雖已過去了兩年之久,直到現在,京師朝野對此都有看法,都很同情他。忠臣無辜被害,天下冤之!」劉驁嘆了口氣:「唉,都怪朕當時聽了一面之詞,冤枉了王丞相。」 王章見劉驁心動,繼續再爆猛料:「陛下!您知道么?現在後宮中的張美人,原本是王鳯小妾之妹。王鳯明知是她是已經嫁過人的婆娘了,卻硬要冒充處女,把她送到宮裡來侍奉陛下。他這樣做,不知居心何在?按照宮裡的制度,這種下賤女人,豈能送進宮中做嬪妃?可是,王鳯卻詭稱張氏適宜生男孩,硬是把她塞到宮裡做了『美人』!」 王章此言一出,劉驁臉上登時色變,顯得很尷尬。其實,這些事,他早就心知肚明。只不過,劉驁貪圖張美人的美色,飢不擇食,也就是裝著不知道罷了。 聽王章一說,臉上有些掛不住,只好不住地嘆氣。王章說到激動處,沒有注意到皇帝的表情。他全然忘記了忌諱,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說了出來:「即便是羌人、胡人,對於娶到的非處女妻子,對於她所生的頭胎嬰兒,都要將其殺死,以洗滌女人的腸肚,以保證未來她所生孩子血統的純正。羌人、胡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堂堂大漢皇帝?陛下貴為天子,統馭萬邦,富有四海。什麼樣的女子不能要,為何偏偏要娶嫁過人的女子做嬪妃呢?」 這一番話,說的劉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王章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高聲請求:「以上所說的這三件大事,或是陛下親眼所見,或是親身經歷過!窺一斑見全豹,這個王鳯在背地裡,究竟還做了多少無法無天之事,只怕只有天曉得!陛下!小臣以為,今後絕不能讓王鳯輔政了,應該讓他辭職回家,另選忠誠賢能之人取而代之!惟有如此,我大漢才能長治久安!」 聽了王章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劉驁面無表情。他沉默良久,才緩緩對王章道:「若非京兆尹直言,朕就聽不到這些事關國家大計的肺腑之言。也許,只有賢者才能了解賢者。王卿,你回去後考慮一下,為朕尋訪舉薦一位合適的輔政大臣吧!」王章趕緊答應,告辭回家。 更換輔政大臣,可不是小事。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劉驁多次秘密召見王章。為了防止走漏風聲,劉驁很小心。在召見王章時,每次都屏退左右。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王鳯安插在宮裡的眼線豈是擺設?侍中王音開始沒在意,以為是正常的召見。後來隨著王章入宮次數的日益頻繁,王音開始警覺起來了。一天,他悄悄躲在帷幕後,偷聽到了劉驁與王章的對話。 聽了這些,王音嚇得毛髮倒豎,驚汗浹背。他連夜趕到王鳯府上通風報信,這才出現了上節王鳯府上發生的那一幕…… 王鳯雖然老謀深算,閱歷豐富。他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看來,皇上是鐵了心要搞掉我了。一旦他動手,就沒有任何迴旋餘地。我們王家,以後就徹底完蛋了。說不定,就是第二個霍家。要想奪回權力,只有舉兵造反了。要是動了刀子,只會死的更快,還要舉族覆滅!」 從竟寧元年(西元前三十三年)至今,王鳯輔政整整十年了,但是,他從未遇到過如此兇險的局面。政治家豈能失去權力?丟掉了權力,如同被敲掉了牙齒的獅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也難怪,他這會真是嚇得失魂落魄,有些不知所措。現在,他該怎麼辦呢? (八)冤沉海底 皇上要收拾王鳯的事,最終還是在病榻前不停伺候的王莽曉得了。眼見伯父愁眉不展,他也很是著急。但是,著急有什麼用呢?眼下,也似乎只有聽天由命了。 過了幾日,在王莽的精心照料下,王鳯感覺稍微好了一些,也能下床了。隨著身體的康復,他漸漸地冷靜下來了。他坐在案前,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王鳯啊王鳯,形勢真的不可收拾了么?」 王鳯不愧是宦海老手,閱歷極為豐富。他想了想,最後認為,皇上雖然對自己不滿,主要是嫌他的手太長,管的太多了。再加上王章這個「小人」在那裡挑撥離間,因此造成如此被動的形勢。 一開始,王鳯真是有點害怕了。可是,他反思自己這十年來的履歷,覺得沒什麼對不住劉驁的地方。他心中著實有些委屈:「劉驁啊劉驁,你小子真是太沒良心了。當初,要不是我王鳯,你能坐上這個位子么?怕是早被先帝扔到一邊去了。你整天忙著搞女人鬼混,這國家大事哪樣不是你老舅我擔著?好!你既然嫌我管的太多,我索性不管了!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他正要上奏請長假,卻被謀士杜欽給攔住了。杜欽道:「皇上不過是一時糊塗,被小人弄暈了。我看不如這樣,大將軍要請長假,還不如做的狠一點。與其被人彈劾下台,還不如主動辭職的好。我們也好靜觀其變。」王鳯捨不得辭職,沉吟不語。杜欽勸道:「大將軍辛苦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就不信,皇上會讓您回家!您想想看,要是您走了,誰來管理朝政?我看,皇上沒那個耐性,也沒那個功夫!除了您,他對誰都不放心。您可是他的親舅舅,他不用您,還會用誰!」杜欽還說,可以讓淳于長告訴皇太后王政君,讓她盡量勸說皇上改變主意。只要功夫下足,肯定會有轉機! 王鳯覺得有理,點了點頭。於是,他寫了一封奏章,言詞懇切、語氣哀婉。希望皇帝看在他王鳯輔政多年的份上,可憐可憐他,寬恕他的某些過失。 按下王鳯不表,再說王章。 按說,王章與劉驁忙活了好些日子了,可是為何遲遲沒有對王鳯下手?原因很簡單,王鳯下了,誰來取而代之?這可是一個關鍵問題。此人必須是外戚,而且必須德高望重,還要有能力。苦苦討論了幾日,還是沒有合適的人選。經過幾日的苦思,王章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宣帝朝名將馮奉世之子馮野王。此人的妹妹,就是先帝劉奭的馮婕妤,也是當今信都王劉信的舅舅,現在正在琅邪做太守。王章想到這人,不禁心頭大喜:此人德高望重,也算是個外戚,可以輔政,是最佳人選! 這天,他再次趕到宮中,把這個想法向劉驁做了彙報。劉驁沉思片刻,覺得馮野王雖然不是自己的至親,也算是先帝的外戚,勉強可以用。他告訴王章:「你回家後,寫一份奏章給朕。等朕看後,再交給公卿們商議。」 王章回府,滿面春風,覺得此事八九不離十了,心中很是得意。誰知,他剛一坐到書案前,剛寫了幾列,他的夫人就虎著臉進來了。別看王章天不怕地不怕,就連皇上他都不怕,唯獨怕他的太太。 一見夫人進門,他趕緊把草稿藏好。夫人好像沒看見似的,面無表情。見她臉色不對,王章趕緊問:「夫人,你這是怎麼了?病了么?」夫人道:「夫君,你是不是最近瞞著我做大事?」王章道:「沒有啊!真的沒有。」夫人慘然一笑:「夫君,你做的那些事,妾身都知道了。」王章還是不肯承認:「夫人,我最近不過忙些正常公務,真的沒幹什麼大事。」夫人冷冷道:「好一個日常公務!不知謀著更換輔政大臣,算不算日常公務!」王章大驚:「你小聲點!傳出去可不得了!」 夫人道:「夫君,妾身勸你一句,皇上的家事,也是你能管得了的?」王章張口結舌,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夫人一邊說,兩行清淚沿著面頰流下。一邊抽泣,她一邊道:「夫君,萬萬管不得這些閑事,免得給你帶來殺身之禍。你要是出事,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將來怎麼活?」王章見狀,只好坦白:「我這也是為了國家好啊!再說,皇上也是支持我的。」夫人冷笑一聲:「皇上支持你,別做美夢了!骨肉至親,你懂么?皇上的位子是怎麼得來的?還不是大將軍得功勞!這麼多年了,大將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好好乾自己的事,卻在搞離間,有好果子吃么?」王章無語,被訓斥的一聲不吭。夫人道:「你我勸你就此罷手,否則你的腦袋就要搬家!」王章一心想著做成此事,本來心情極好。不料,卻被老婆訓的有些惱羞成怒。他不知哪來的勇氣,朝著老婆咆哮起來:「婦人家懂得什麼?你少管我的事!」 夫人一看平日里溫馴的如同綿羊一般的丈夫,竟然「膽敢」沖著自己發火,真是「翻天」了!此刻,她也知道再說也無用,只好拿出了最後一著:「人當知足,王大人,你還記得當年卧在牛衣之中,哭泣哀嚎的往事嗎?」 原來,王章早年在長安為學生時,非常貧困,與妻子住在一座簡陋的屋子裡。有一次,王章得了重病,連一床好被子都找不出來,只能睡在用麻草編的牛衣之中。他自忖必死無疑,對著妻子含淚而泣,準備做最後的訣別。妻子對他大發雷霆:「仲卿!京師長安的那些權貴的才能,哪個能夠比得上你呢?現如今,你在貧病交加之時,不但不思進取,反倒垂淚哭泣,還像個男人嗎?呸!你真卑鄙!」 王章聽了之後,感到很慚愧,不再哭泣。不知是被罵惱了還是運氣來了,過了幾日,王章的病竟然奇蹟般地痊癒了。後來,他又當上了朝廷的高官。這回,對於妻子的阻攔,王章不聽:「國家大事,一個女人,瞎參合什麼?」夫人無奈:「仲卿!既然你一定要做,那就別後悔。你就等著進大牢吧!罷,罷,我帶著孩子們陪你去坐牢!」 有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此刻王章已經別無選擇了。他連夜寫好奏章,次日一早就派人送進宮去。 王夫人不愧是女中豪傑,沒過多久,她的預言就應驗了。 王章的奏章上了之後,一直遲遲沒有消息。幾天後,王章真的等來了使者。可是,這位使者不是請他來上朝的,而是來抓他進號子的!同時,王章的夫人、女兒也被抓了起來,一同被關進了廷尉衙門的大牢。非但如此,皇帝劉驁更是顯得震怒異常。他下了明詔,嚴令廷尉親自來審理此案。 劉驁暗中指使尚書誣陷王章:「京兆尹王章,明知馮野王先前是諸侯王的舅父,已經被外放為候補官員。他卻心懷私意,違制推薦,想讓馮野王進入朝廷任職。其目的是什麼呢?就是想阿諛攀附其他諸侯王!」尚書們還指責:「王章明明知道張美人已經入宮侍奉皇上了,卻不知天高地厚地引用羌、胡人殺子灌腸的風俗來比擬,這種話是一個臣子應該說的嗎?」 廷尉更是登峰造極:「王章把皇上比作夷狄蠻族,目的是想讓皇上絕嗣,其心可誅。用心險惡,背叛天子,一心想為定陶王劉康打算!」 好傢夥,上面隨便一條罪名成立,王章都得見閻王! 但是,量刑需要口供。而無論廷尉如何用刑,王章卻是寧死不招,他堅稱這些都是自己與皇上一起商量的結果,還要求面見皇上。他被打的皮開肉綻,始終不肯畫押。廷尉無奈,強論其以大逆不道之罪。他上奏劉驁,認為當對王章處以極刑。 當時,男牢與女牢是分開的,王章十二歲的小女兒當時與王夫人關押在女牢中。但是,牢房之間的距離很近。每天晚上,犯人們都要報數:「一、二、三……九。」當時,連同王章在內總共關押了九個犯人。一天晚上,小姑娘突然起身,放聲大哭。同獄的犯人都很驚訝,問她:「小姑娘,你為什麼哭啊?」女孩哭著說:「平時男牢囚犯們依次報數,都是喊到『九』才停止。今夜,我只聽到囚犯報數只報到『八』就停止了。我父親性格剛強,不肯受辱,第一個死去的,肯定是他。因為此故,所以啼哭。」次日,囚犯們打聽的結果是,王章已經於昨晚自盡。他死後,王夫人、女兒及其他親屬都被流放到交州合浦郡。 真是奇怪,劉驁不是要拿掉王鳯了嗎?卻為何會這樣呢? 原來,劉驁受到了王鳯的辭職書,心中有些後悔了:要是趕走了舅父,誰來打理日常事務?難道要馮野王嗎? 另外,皇太后王政君得知後,明確當面告訴他:「皇上,你要是撤了你舅父的職,老身就死給你看!」說到做到,王政君每天在長信宮裡垂淚抽泣,一口飯也不遲,一口水也不喝。這下,劉驁真急了:「趕走了舅父已經錯了,再逼死母后,這如何得了?」 在多方的重壓之下,劉驁被迫屈服。他想,王鳯這麼多年輔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能卸磨殺驢?他改變了既定計劃,下詔挽留。王鳯堅稱病體沉重,不能理事。劉驁又多次勸說,王鳯這才「強撐病體」,重新回到朝廷視事。王鳯重新出山,意味著王章厄運的到來。劉驁為了照顧舅父的面子,這才指使尚書、廷尉等大臣們誣陷王章,最終將其害死。 王章之死,真是「千古奇冤」。可憐他一片忠心,結果卻被昏庸、懦弱的皇帝出賣,成了一個無謂的犧牲品。不但自己含冤死在監獄裡,而且妻子、兒女也被流放遠方。而且使得無辜的琅邪太守馮野王也跟著受到連累。這還不算,就連蒙在鼓裡,對於此事一無所知的馮野王,也被王鳯誣陷彈劾,丟掉了琅邪太守職務,被罷官歸家。 按說,王章殺身成仁,也可以彪炳青史、萬古流芳了吧?不!《漢書》的作者班固,在評論王章之死時,居然尖刻地指責:「王章剛直守節,不量輕重,以陷刑戮,妻子流遷,哀哉!」真是顛倒黑白,指鹿為馬。嗚呼!忠臣王章,就連死了都不能得到一個公道評價,何其不幸乎!讀史至此,真是令人廢卷長嘆,唏噓不已。 王莽在一旁,親眼目睹了伯父王鳯、王音等人一系列精彩表演。對於父輩們的手段,他心中嘆服不已:什麼叫高人,這就是! 王章死後,再也沒人敢於向驕橫跋扈的王鳯叫板。從此,大漢朝廷,無論中央還是地方,再也五人敢忤逆王鳯,一竿子捅到底,統統成了王家的天下。王鳯真正成了「一言九鼎」的最強者,成為了大漢朝的「無冕之王」! 王鳯雖然巨「牛」無比,但他的好日子,也就要到頭了…… (九)王氏內亂 有道是「盛極必衰」,別看王氏家族在王鳯這隻「頭羊」的帶領下無比風光。一旦王鳯出了問題,王家內部潛伏的問題馬上就暴露出來了:誰來接班? 幾年來,王鳯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顯露出「下世」的徵兆。在病中的起居,全靠著侄兒王莽在身邊伺候。朝務方面,他越來越依賴堂弟王音。他很清楚,王譚、王商等人根本就不是治國的材料。一旦自己不行了,王氏家族誰來做帶頭大哥?王鳯與王譚、王商等幾個兄弟的關係,很是糟糕。每次想到這裡,王鳯實在不甘心:我王孝卿費勁心機,辛辛苦苦幹了十幾年才攢下的這點基業,豈能敗在你們幾個畜生的手裡! 對於接班的人選,王鳯想了很久。王莽?不行。這孩子雖說是個搞政治的天才,但是他年紀太輕,資歷不夠。要是讓他接班,他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叔叔還不吃了他?王家上下還不炸了窩?淳于長?他倒是也有幾分才能。這小子聰明伶俐,八面玲瓏。無論是在皇上、太后面前,還是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是吃的很開。但是,他與王莽一樣,同樣也是太年輕了,缺乏經驗。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雖說淳于長是大姐王君俠的親骨肉,可是他畢竟不姓王啊!要是用一個外姓人,王氏上下,誰能心服? 思來想去,只有唯一的一個選擇:堂弟王音。他為人機警,性情忠厚,對王鳯無比恭順。把這副擔子交給他,他很放心。雖說王音不是親兄弟,但是好歹他也姓王啊!想到這裡,王鳯咬牙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培養王音做接班人! 陽朔二年(西元前二十三年)三月,王鳯的私黨、御史大夫張忠死在了任上。四月二十七日,王鳯為了獎勵在去年告密有功的堂弟王音,奏請皇帝,將其提拔為新任御史大夫(副丞相)。 當時的朝局很簡單。丞相張禹,雖是博學碩儒,也是皇帝劉驁的老師。此人雖然博學,卻是一個偽君子。他為人奸詐,老奸巨猾,為了保住榮華富貴,他阿迎王鳯,早就成了王鳯門下桊養的一條狗。此刻,王音當上了御史大夫,王鳯又因病不能理事。聰明人一眼即看穿:未來的大司馬―――首席輔政大臣,就是王音的了! 這時,王氏一門的權勢達到了頂點:不僅朝廷的要害部門都被王氏黨羽把持,就連各郡國的太守、國相以及各州的刺史幾乎都出自王氏的門下。真是牛啊!當年霍光把持朝政二十餘年,也沒能做到這個地步! 一年後,王鳯的病越來越重了。到了陽朔三年(西元前二十二年)夏,王鳯病入膏肓,卧床不起。王莽除了一如既往地服侍以外,甚至伺候王鳯大小便。在身邊伺候的親人,除了王莽外,還有王音、淳于長二人。王音以堂堂的御史大夫之尊,為王鳯端葯喂飯。黃門郎淳于長雖然不能日日在床前伺候,卻也經常出入王鳯榻前,為他與王政君之間傳遞情報。 在王鳯不能起床的幾個月里,王音、王莽、淳于長三人在病榻前輪流換班。有的親口嘗葯喂送,有的跑前跑後買東西,有的則端屎送尿。他們蓬頭垢面,一連幾個月不解衣帶。這三人做的這些,別說是王譚等幾個兄弟,就是王鳯的親生兒子都做不到。看著三人的忙碌,王鳯十分感動,心中百感交集。 王鳯病重的消息,皇帝劉驁心裡也很複雜。一方面,他恨不得王鳯馬上就死掉:這個討厭的老舅,太戀權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王鳯活下去,繼續幫自己打理朝務。人的心情,就是如此的矛盾,如此的複雜。 幾個月來,劉驁曾親臨王鳯府上多次探望。到了八月中,劉驁再次來探病。劉驁坐在榻前,拉著舅父枯瘦的手,輕聲撫慰:「大將軍,請您安心養病。依朕看,只要好好調養,舅父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朝務方面,不要太操心,自有張丞相打理。退一萬步說,如果真的有什麼意外,朕即讓平阿侯王譚接替您輔政!」劉驁此言,完全是為了令大舅寬心。他在想:二舅、三舅早死,大舅的身後,除了四舅王譚之外,還會有別人么?他滿以為王鳯一定會很高興,一定會感到欣慰。 不料,王鳯神色大變。他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居然劇烈地掙扎著翻身,一骨碌翻身滾下床,流著淚叩頭:「陛下!臣弟王譚等四人,雖與臣是骨肉至親,卻都不是治國之才!他們只知道吃喝玩樂、貪圖享受,做了很多無法無天的事。這樣的做派,怎麼能夠統率百官、治理天下呢?」劉驁大驚:「來人,快來人!」王莽聞言,趕緊跑進來,招呼幾個奴婢把王鳯扶上榻躺好。王鳯平靜了一下,睜開了眼睛。吃力地對劉驁道:「陛下!若臣死了,萬萬不可令王譚輔政!否則,臣死不瞑目!」劉驁無奈地道:「好吧!既然舅父這樣說,朕答應您就是!依舅父之見,該用誰呢?」王鳯一字一頓地奏道:「陛下!御史大夫王音,謹慎小心,行事端正,臣願以性命擔保!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他們幾個,有口飯吃就行了,不可令他們掌權。」王鳯這一番話,讓劉驁很吃驚。他沉吟片刻,同意了舅父的要求。 幾天後,王鳯進入了彌留之際。在清醒時,他口授遺表,命王莽執筆書寫,上書感謝皇恩。王鳯在這份遺表中再次重申:「惟有王音才是最適合的大司馬人選。」遺表中還說:「淳于長聰明伶俐,應予重用。王莽雖然年輕,卻也是個人才,可堪大用!」最後,他還特彆強調:「王譚等五人絕不可用!」 八月二十四日,王鳯死了。九月二日,按照王鳯的遺願,劉驁下詔,任命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晉陞黃門郎淳于長為校尉諸曹。多年的落魄窮儒―――王莽也「大發」了,終於迎來了出頭之日。他被任命為黃門郎,入宮任職。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堂堂的王家老四―――平阿侯王譚卻只被封了個特進,被安排負責統領長安十二城門的城門兵。這樣的安排,他王老四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他在心中無數次地咒罵王鳯,也在詛咒王音:「呸!哪裡來的野人,敢搶老子的飯碗!」 他的黨羽之一、安定太守谷永也勸他不要接受這個職務。 王譚一心想當大將軍、大司馬,也在做著首席輔政大臣的清秋大夢。不料,最終卻成了「守門員」,居然還要守十二個!王譚散漫浪蕩慣了,哪裡有這個閑功夫? 加上谷永這麼一挑唆,他一怒之下,乾脆連任何職務也不要了,拒不到任。 這會兒,王音當上了大司馬、車騎將軍,他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唯唯諾諾的「下人」了。他大權在握,腰杆子也硬了起來,豈肯對王譚低頭:「平阿侯,這個美差你不幹,自然有人干!」二人的矛盾極其尖銳,勢如水火。於是,王氏陣營之中,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王鳯有著一雙識人的慧眼。他的看法沒錯:王譚等五人都是草包。而只有王音,才是治國安邦的人才!此刻,他雖然當上了大司馬、車騎將軍,成為首席輔政大臣,只因他是從御史大夫直接提拔上去的,故而他成了王氏集團中唯一沒有封侯之人。然而,王音好像對此並不在意,還是一心一意地輔政。王音沒有辜負王鳯的期望。在他輔政期間,謹慎小心,朝政還算清平。三年之後的鴻嘉二年(西元前十九年)六月,劉驁實在看不下去,才給他封了一個安陽侯。 隨著王氏集團的內訌,朝廷格局與王鳯輔政之時大不相同。王音的威嚴、氣度以及手腕,遠不能與王鳯相比。王鳯雖然有些跋扈,但是他的威嚴與手腕卻頗令外甥劉驁忌憚。他活著的時候,劉驁由於畏懼舅舅,還不敢過於放肆,不敢過分胡來。王鳯死後,劉驁頭上少了一根緊箍咒,頓時像是沒了王的蜂,變得更加放蕩不羈。他開始頻頻微服出遊,到民間去遊盪。 這一下,宮內朝外就要多事了…… (十)當頭一棒 看到皇帝如此做派,王氏家族的「五侯」們膽子也大了起來,生活更加奢侈糜爛,僭越無度。最終,釀成了一件禍事。 鴻嘉三年(西元前十八年)四月,有一次,成都侯王商得了病,由於沒有避暑的地方,他竟然向劉驁請求,把光明殿借給他用一段時間。劉驁很不高興,皇帝的房子,你怎麼就敢用呢?不過,劉驁見舅舅已經開口了,也就勉強答應了。此後,王商不但不知收斂,還是我行我素。劉驁在心中,就憋了一口氣。但是,礙於骨肉至親的面子,他沒有發作。 有一天,劉驁帶著張放等人微服出遊,路過成都侯王商的府第,看到府中的池水竟然是穿越長安城牆挖渠引來的。擅自穿城引水,是破壞「王氣」的嚴重行為,按律當斬。劉驁對此大吃一驚,不過,他還是隱忍再三,沒有發怒。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劉驁雖然荒淫,卻還沒有糊塗。他想:這些舅舅們,也真是太不像話了!看來,朕是該好好敲打他們一下了。 這天,劉驁與張放外出遊玩,路過一所富麗堂皇的府第。劉驁很好奇,就進去觀摩。一看卻是大吃一驚,園子里修造的假山、漸台,與皇宮中的白虎殿相比,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整個建築群規模宏大,一眼望不到邊。從外觀上看,甚至比皇宮都要闊氣!劉驁驚問:「這是誰的家?」有人奏道:「陛下!這是曲陽侯王根的家。」 他回到宮中,大發雷霆,下詔嚴厲斥責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曆數「五侯」的僭越之罪:「朕厚待外家,為的是向太后表示孝道。你們王家這麼奢侈,究竟想幹什麼?難道想造反嗎?」 王商、王根一見此詔,嚇得魂不附體,頓時七魂走了六魂。驚恐之下,連滾帶爬地跑進宮中去找老姐王政君。王政君也嚇了一跳,登時沒了主意。王商、王根無奈,只好上奏劉驁:「臣等自知罪大惡極,情願黥面(臉上刺字)贖罪。乞請陛下繞臣等不死!」 劉驁盛怒不息,依舊不依不饒。他傳詔把司隸校尉、京兆尹二人叫來,當場責問:「 王氏『五侯』僭越奢侈之事,你們都知道嗎?快蔣!」司隸校尉、京兆尹二人也嚇得面無人色,跪在禁宮門外連連叩頭請罪:「臣等有罪,乞請陛下寬恕!」劉驁大怒:「既然知道,為什麼知道了卻不對其繩之以法?」二人告饒:「五侯是陛下至親,誰敢治罪?懇請陛下哀憐!」劉驁氣得臉都綠了。他當即傳詔給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痛責其疏於約束管教之罪。劉驁還把尚書找來,問道:「當年孝文皇帝誅殺將軍薄昭之時,具體是怎麼做的?」王音嚇的魂飛天外,跪在門外的草墊子上,連連叩頭請罪待刑。王商、王立、王根三人則赤裸上身,背負刀斧、砧板,表示願意認罪伏法。 四人在地上跪了很久,劉驁才怒喝道:「滾!滾回去反省!」四人這才失魂落魄地回家。過了很久,劉驁才赦免了他們的罪,表示不再追究。 其實,劉驁並不想懲處他們,不過向嚇唬嚇唬他們而已。道理很簡單,在場的這些「罪人」,無論處置了哪個,太后王政君能饒的了他?他不敢! 在這場震動朝野的事件中,王氏集團挨了當頭一棒,遭受沉重的打擊,雖然王音、王商、王立、王根等人在王政君的庇護下保住了性命與爵位,但是此後再也不復王鳯時之盛。 朝廷的最高權力,重新回到劉驁的手中…… 鴻嘉三年(西元前十八年),重新掌握了最高權力的劉驁並沒有從往事中汲取教訓。整日里政事不問,好在大司馬王音一向謹慎,忠誠正直,朝廷里還算無事。 如果此時他能夠改弦更張,重新振作起來,大漢王朝的中興還是很有希望的。可是,劉驁的荒唐行為,不僅使朝中動蕩不安,而且使後宮也出現了大問題。 鴻嘉三年的秋天,在狠狠地教訓了王氏家族之後,歇下心的劉驁繼續著他的荒唐生活,此時,他對於女色的迷戀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整天一味地忙著微服出遊,到各處去漁獵女色。 在劉驁看來,後宮之中美女如雲,包括許皇后、班婕予在內,雖然也算是才貌雙全的絕色美女。然而,時間長了,他也覺得有些膩味了。 需要指出的是,劉驁與劉邦、劉盈、劉恆、劉啟、劉徹等西漢前輩皇帝一樣,不僅喜好女色,也愛好男色。換句話說,他是個「雙性戀者」。他不僅喜歡美麗的女子,也迷戀英俊的男人。在他的身邊,不乏一些容貌俊秀的官宦子弟做他的男寵。其中,漢宣帝劉詢時期的輔政大臣、富平侯張安世的第四世孫張放,就是劉驁身邊最紅的男寵之一。張安世的曾孫張林,娶了敬武公主為妻,生下了張放。張放成年之後,娶了劉驁的許皇后之妹為妻。他生得風流俊逸、瀟洒倜儻。劉驁對他喜愛的不得了,經常一起同卧起。張放得寵的程度,就連許皇后、班婕予等后妃都望塵莫及。劉驁正是與他在一起廝混的時候,張放在枕上告訴劉驁:「民間的女子,風韻別緻,不比宮裡的差!」 不去則已,這一去就不得了。真是漢家不幸,妖孽就要進宮了…… (十一)紅顏禍水 也許正應了那句古話,「家花不如野花香,」好色成性的劉驁動了心思,打算出宮到外面微服出遊。 張放在長安城裡很有名氣,人們都尊稱他為「張公子」。為了遮人耳目,劉驁自稱是富平侯張家的親戚。每次出遊之時,隨從的期門郎和家奴總有十餘人。他們或乘小型馬車,或者全部騎馬。頻繁地出沒於長安城內的街巷以及郊區。所遊歷的地方,還包括甘泉、長陽、五柞等地。劉驁與張放在一起沒別的好事做。無非是鬥雞走馬,吃喝玩樂,享受著榮華富貴所帶來的快樂。 鴻嘉三年(西元前十八年)八月里的一天,劉驁帶著張放等侍從,再次微服出遊,前往陽阿公主的家去玩。在這裡,他遇到了一對絕色雙胞胎舞女―――趙宜主、趙合德。 趙氏姐妹的生父,名叫馮萬金。馮萬金的祖父名叫馮大力,是一個善於製作樂器的工匠。馮萬金成年後,到了江都王府中做了協率舍人,任務是製作樂器,或維修損壞了的樂器,使之能正常工作。可是,他不肯將祖父的獨門絕技傳承下去,不想再做一輩子工匠。他開始譜寫「樂曲亡章」(通俗音樂以及哀樂)。他精通彈奏,手法複雜,樂曲高妙,令人如醉如痴。 在王府中,馮萬金認識了江都王之女―――姑蘇公主。姑蘇公主非常喜愛馮萬金的才華,兩人有點依依之意。幾年後,姑蘇公主被她的父王許配給了江都國里的中尉趙曼。但是,兩人婚後的生活很不幸福。趙曼性情凶暴而且忌妒,不能正常行雲雨之事,夫妻二人的生活很不和諧。由於生理有問題,趙曼只能做一個同性戀(模仿女性一方),整日只與男子們一起廝混,從不接近女色。 此外,趙曼還仗著權勢,四處給自己尋找男妾。最後,他竟然選中了姑蘇公主的初戀情人―――馮萬金。趙曼一見此人,頓時如獲至寶,將其帶回家中,同吃同宿,猶如夫妻一般。趙曼對馮萬金迷戀的發狂,沒有此人陪著,他甚至無法下箸。馮萬金的到來,也讓姑蘇公主欣喜若狂。趁著趙曼外出之時,兩人頻頻幽會,最終成了好事。然而,這一切,趙曼卻蒙在鼓裡,毫不知情。 幾個月後,姑蘇公主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嚇得花容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最終,她詭稱有病,跑回娘家療養去了。在娘家,她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由於懼怕丈夫責打,她只能將兩個孩子交給馮萬金撫養。然而,馮萬金是個男人,本身很窮,更不會照料孩子。這兩個呱呱啼哭的嬰孩弄到自己的住所,把他整的一籌莫展,焦頭爛額。後來,姑蘇公主放不下自己的親骨肉,咬牙把兩個孩子接到了家裡。 「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有敗露的時候。終於,趙曼知道了此事。大發雷霆,異常震怒,痛斥夫人:「賤婢,我從不與你同床,哪裡來的野種?」夫人冷笑道:「呸!你這個窩囊廢!就只許你與馮舍人廝混,卻讓我守活寡?你摸著良心說,還有天理嗎?」趙曼一聽,猶如五雷轟頂,他萬萬沒有料到,小情人馮萬金背著自己居然給他戴上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他一氣之下,將夫人痛打了一頓,又親自帶人將兩個孩子拋到荒郊野外。他恨恨道:「呸!今日,老子讓你們去喂狼!」可是,在扔掉了兩個丫頭之後,趙曼晚上卻睡不著覺了。每天晚上,總是好像隱隱約約夢見有兩個嬰兒在哭,一連幾個晚上都是如此。 三天之後,趙曼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就帶上姑蘇公主一道去原地尋找。結果,卻發現這兩個孩子竟然還活著。趙曼長嘆一聲:「這兩個丫頭,她們真是命不該絕啊!」他生出了惻隱之心,又經不住夫人苦苦哀求,只好將她們重新抱回家裡撫養,長女取名趙宜生,次女取名趙合德。可是,沒過幾年,當兩女很小的時候,趙曼就因病去世了。 也許是繼承了生父馮萬金的遺傳基因,趙氏姐妹都在音樂方面很有天賦,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趙曼死後,姑蘇王家裡也敗了。姑蘇公主無法生存,只好帶著兩個女兒流落到京城長安,寄住在同宗趙臨家中。不久母親病故,趙臨見兩姐妹容貌秀美,很是招人喜歡,便收留她們為義女。 趙臨的家境很一般,收留兩姐妹是想在她們身上撈點回報。後來,趙臨將她們送進陽阿公主府學習歌舞,兩姐妹由良家女淪為官婢。 自從進入陽阿公主府之後,姐妹倆開始學習歌舞彈奏。趙宜主天賦極高,學得一手好琴藝,舞姿更是出眾。因為她的舞姿輕盈,如同燕飛鳳舞,人們都稱她為「飛燕」。她不僅面容美麗,而且生的嬌小玲瓏。她擅長舞蹈,舞姿輕盈,據說能夠在人的手掌之上跳舞,技藝絕倫,超凡脫俗。妹妹趙合德也長得秀麗無比,能歌善舞。姐妹二人作為當時陽阿公主府中舞蹈隊中的頭牌舞女,也成了這裡的當家的台柱子,紅遍京城長安,公卿權貴無不趨之若騖,無不以一睹芳容妙舞為幸事。趙氏姐妹的「艷名」,傳遍了長安全城的街巷裡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劉驁是情場高手,一見到她們二人,頓時猶如丟了魂。趙氏姐妹一見皇帝,更是展開狐媚攻勢,將劉驁哄的團團轉,把劉驁迷的昏天黑地、神魂顛倒。劉驁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可是他無論如何捨不得這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女。眼看回宮的時間就要到了,他作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將趙氏姐妹帶入皇宮之中,長相廝守! 趙氏姐妹一進宮跳舞,立即在宮中頓時引起了轟動。宮人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夠擁有如此完美的舞姿,嘖嘖稱奇。可是,有一個漢宣帝時就入宮的披香博士淖方成一見,當時就啐了一口唾沫,憤恨地說:「呸!什麼絕色佳人!分明是妖孽,是禍水呀!依我看,這股禍水遲早會撲滅大漢朝的熊熊烈焰!」 淖方成的預言沒錯,趙宜主、趙合德這兩個奇異尤物,與當年的妹喜、妲己相比,毫不遜色…… (十二)深宮大禍 趙氏姐妹進宮才三個月,原來一直被劉驁喜愛的許皇后、班婕妤的噩夢就來臨了。劉驁對趙氏姐妹愛的發狂,不顧一切地拜倒在了她們的「石榴裙」下。她們八月份進宮,馬上就被封為婕妤。頃刻之間,她們就壓倒了六宮粉黛,獨擅群芳。 班婕妤則是右扶風安陵人,這可是個才女。她是越騎校尉班況的女兒,精通文學,能文能賦。劉驁也愛好文學,兩人經常在一起談詩論賦,很是投緣。 然而,自從趙氏姐妹入宮之後,這一切全都變了。趙飛燕不僅漂亮,心思也非常縝密。姐妹倆的話,劉驁更是言聽計從。劉驁一刻見不到趙氏姐妹,便心神不安。此時的後宮,幾乎完全成了她們的天下。她們雖然容貌美麗,心腸卻歹毒無比。她們仗恃劉驁的寵愛,為所欲為。她們為了專寵,不惜捏造事實,誣陷許皇后、班婕予。她們造謠說:「許皇后、班婕予利用妖術詛咒後宮得寵的美人,甚至公開辱罵皇上。」被趙氏姐妹迷惑得昏了頭的劉驁大怒,不分青紅皂白就採取了嚴厲的處置措施。 鴻嘉三年(西元前十八年)十一月十六日,許皇后在趙氏姐妹的譖害下被劉驁下詔廢黜,遷居冷宮昭陽台。許皇后的姐姐許謁等與皇后經常來往女眷全部被殺。許氏親屬全部被逐出長安,搬回原籍居住。 儘管如此,劉驁依舊怒氣不息。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昔日溫柔敦厚的班婕妤,居然會幹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他親自審訊班婕予,要她交待犯罪經過。班婕予堅決不承認,她凜然說:「妾身聽說過這樣一句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陛下也知道,妾身一向修行持正,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修行持正,尚且不能得到幸福,如果作惡的話,還會有什麼好結果?假如鬼神有知,也絕不會聽信害人的惡訴。假如鬼神無知,搞這些名堂又有什麼用呢?陛下,我再說一遍,用巫術害人的事,妾身是不會做的。」劉驁聽了她的話,覺得有道理。想起昔日的情誼,她不但赦免了她,還賞賜給她黃金一百斤。此事之後,趙氏姐妹越發驕橫嫉妒,無人敢管。班婕予怕時間長了,被她們所害。為了活命,她主動向劉驁提出:「臣妾想去長信宮侍奉太后。」劉驁想了想,同意了她的要求。趙氏姐妹雖然在未央宮裡作威作福,然而,住在長信宮裡的太后王政君,卻是她們萬萬惹不起的。因此,班婕予靠著王政君的庇護,僥倖逃得了一條性命。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趙飛燕向劉驁提出:「臣妾想要做皇后!」 鬼迷心竅的劉驁,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立即向太后王政君提出應該立趙飛燕為皇后。歌妓出身趙飛燕,能夠得到太后王政君的批准嗎?第三章 明爭暗鬥 (一)母子鬥法 鴻嘉四年(西元前十七年)初,被趙氏姐妹迷暈了頭的劉驁向太后王政君提出了要冊立趙飛燕為新任皇后的要求。王政君一聽,當即氣得發昏:「這個畜生,真是造孽!真要翻天了,不行!」無論兒子如何哀求,她只有一個字回答:不! 宮裡的大事是王政君說了算,沒有王政君的批准,劉驁是無權冊立皇后的。由於王政君的堅決拒絕,劉驁憋了一肚子氣,心中極為不滿。但他也真是沒辦法,母親的話,他豈敢不聽? 趙飛燕整日里哭哭啼啼,有事沒事就與劉驁大鬧。劉驁被搞得心煩意亂,煩躁不已。雖說宮裡是王政君作主,可是外朝卻是劉驁的天下。經過苦思冥想,劉驁總算是有了對策:凡是太后要求他辦的事,他能拖就拖,能推就推。總之一句話:統統不辦!朕就不信了,趙婕妤怎麼就不能當皇后! 可是,趙飛燕姐妹依舊不依不饒,劉驁深感焦躁。為了安撫趙氏姐妹,一年後(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的四月二十五日,劉驁不得不加封她們的養父趙臨為成陽侯。 皇帝的無盡煩惱,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此人就是淳于長。這個心計過人的「人精」,幾年來幾乎是以火箭一般的速度提升。還不到五年的功夫,他就由衛尉諸曹飆升到了侍中兼水衡都尉。後來他不知用什麼花言巧語哄得老太后王政君開了心,竟然爬到了衛尉的位置,位列九卿。而王莽卻相對進步有些緩慢,此刻僅僅是個射聲校尉。 看到皇帝劉驁煩惱,淳于長豈能放過如此絕好的獻媚機會?他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大司馬王音身體很差,怕是活不了幾年了。如果爬的快,將來也許那個輔政大臣的寶座就是我淳于長的!他主動向劉驁提出:「陛下毋憂!小臣願去長信宮說服太后,令她老人家恩准趙婕妤晉位皇后!」 淳于長跑到長信宮,對姨媽王政君勸道:「太后!我看您老人家還是答應了皇上吧!讓趙婕妤做皇后,又有何妨?這後宮還不是您老人家說了算?」王政君大怒:「混帳!要讓那個娼婦做皇后,豈不丟把皇家臉面都丟盡了?我也是先帝皇后,豈能與這個賤婦同列?」淳于長勸道:「您要是不同意,怕是皇上不高興啊!」王政君更加氣憤:「那個沒良心的畜生,自從有了那個小娼婦,哪裡還顧得上我?」淳于長耐心地苦勸:「太后息怒!自從大舅過世了之後,王門日漸衰微啊!太后您就是不為自己與皇上著想,總該為王家想想吧?大司馬(王音)病體日重,在他之後誰來接班?」淳于長這最後一句,深深觸動了王政君心中的隱憂。 在淳于長的勸說下,王政君終於鬆口了。她讓淳于長給兒子傳話:「你二舅早死,他兒子王莽到現在才是個射聲校尉,也沒爵位。只要你把他安排好,你那些家務事自己看著辦,我懶得管!」劉驁見母親放了話,欣喜若狂。五月六日,劉驁頒詔,加封王莽為新都侯,職務也由射聲校尉晉陞為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六月七日,劉驁下詔,冊封趙飛燕為皇后,趙合德為昭儀。 (二)暗箱交易 很顯然,這是王政君與劉驁母子之間達成的一樁暗箱交易。劉驁急於冊立趙飛燕的動機可以理解。那麼,五十五歲的王政君不在宮裡享福,卻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求提拔自己的親戚子弟呢? 原來,自打王鳯死後,王氏集團已是江河日下,日益衰微,地位大不如前。最高權力早已轉移到了劉驁的手裡,首輔王音成了劉驁的傳聲筒,再也沒有昔日王鳯在世時的權威。此外,王政君的幾個兄弟,如王譚、王商等人,都是一些不堪造就的庸才,只知道吃喝玩樂,使得王氏家族逐漸走上了下坡路。特別是鴻嘉四年(西元前十七年)平阿侯王譚病死之後,王家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王政君對此心急如焚,一直憂心忡忡,她一直在處心積慮地思慮對策。 當年,王譚因為當年與王音鬧矛盾,拒絕了皇帝劉驁分派的掌管城門兵的差使。正因如此,導致王譚死了之後,王政君的至親兄弟們居然沒有一個在朝廷管事!如今王譚死了,王政君覺得有些怕了,要是再不從兄弟們當中提拔人才,大哥王鳯當年費盡千辛萬苦積累下的家當,真是要被這些不肖子弟都給敗光了!故而,她向兒子劉驁極力建議,應當委任王家老五―――成都侯王商掌管城門兵。 在她的建議之下,劉驁同意了,他對於當初沒有選擇讓王譚當輔政大臣,似乎也有點後悔。為了彌補前過,他任命成都侯王商以「特進」的身份總領長安十二門的城門兵,開設幕府,與大將軍一樣,具有徵召選拔官吏的權力。即便如此,王政君仍然覺得不滿意,為了使得娘家重振雄風,她必須要在娘家的子弟之中,找出一個棟樑幹才,重新支撐起王氏豪門的大廈。終於,在她的視野之中,出現了一個人―――二弟王曼之子王莽。 王鳯病重期間,王莽不辭辛勞地小心伺候,深深感動了王鳯。故而王鳯臨死前向朝廷推舉王莽。先是做黃門郎,後又升任射聲校尉。王莽這一路走來,過的實在不容易。王莽的官位雖然遠遠比不上淳于長,但他的才學、聲譽卻是淳于長望塵莫及的。 王莽的優異表現以及美好聲譽,就連住在深宮中的姑母王政君也聽說了。王莽的出現,使王政君終於看到了家族復興的希望。為了維持王鳯留下的基業,王政君有意培養他,屢次在劉驁面前提及這個侄子。王莽的五叔―――成都侯王商見王莽的家境太差,向皇帝奏請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封邑給王莽。王莽的至交好友戴崇、金涉、陳湯等朝廷紅人,也都曾出面為王莽說過好話。可劉驁卻是死活不肯答應:老太后一天不答應趙飛燕做皇后,朕就決不鬆口!看來,他真是王八吃秤錘——鐵了心。無論誰來說,他只有一句話:「現在沒有合適位置,再等等!」 王政君就是再傻也明白兒子的病害在哪裡。她權衡利弊,覺得:頂牛是沒有用的。最終,她選擇了妥協:以趙飛燕當上皇后為籌碼,換取了王莽、淳于長的晉陞。最終的結果是,母子們各得其所,勉強算是皆大歡喜。 在提拔王莽的這件事上,足以看出,王政君雖是女流,卻也有一雙識人的慧眼。這次,她不惜以趙飛燕當上皇后為代價,也要要把王莽提拔上來。因為她知道,復興王家的唯一希望,就在此人身上!從此,王莽與淳于長一道,有了進宮宿衛值班的資格。 王莽進宮宿衛之後,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小心謹慎。隨著職務、爵位的不斷提升,他並未表現出絲毫的倨傲之氣,反倒比以前更加恭敬有禮。他雖然出身寒門,卻從不吝惜財物,表現的異常寬容大度。他把自己的車馬、衣物、皮裘慷慨地贈與門下的賓客,而自己卻家無餘財。他在家中搜羅到了很多知名人士,在外界又結交了很多高官顯貴以及頭面人物。從此,聲望鵲起,成了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賓客、朋友們的大力宣傳之下,王莽的聲望日隆,甚至超過了王商、王根、王立等叔父。 永始二年(西元前十五年)正月初三,首席輔政大臣、大司馬、車騎將軍、安陽侯王音去世。三月十二日,劉驁下詔,任命王家老五―――成都侯王商為大司馬、衛將軍,接替王音輔政。又任命紅陽侯王立為特進,主管城門兵。 王氏家族雖還佔據著輔政地位,但是影響力卻大大下降。為了收拾人心,王商上任之後,對王鳯輔政期間含冤而死的前京兆尹王章進行了隱諱的平反,將他的妻子、女兒從流放地合浦召回。雖然皇帝劉驁依舊積習難改,不過,朝廷在王商的主持下,加上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等人的輔佐,得以照常運轉。 王莽此時依舊在宮內擔任宿衛工作。這個年輕的政治雛鷹,羽翼尚未豐滿,眼下還沒有多少發言權。他在默默地觀察著朝局的變化,一直在繼續力量,在等待著機會…… (三)天子捉姦 年輕時的王莽,是一個思想純潔的青年。剛入宮當差時,他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憧憬,也在心中萌生了光宗耀祖、建功立業的理想。他雖然讀過不少書,可謂滿腹經綸。但是,搞政治玩弄權術,不僅需要天分,更重要的是需要經驗。古往今來,凡是未被對手揍得鼻青臉腫乃至九死一生的人,絕對成不了事。 王莽毫無經驗,完全是個新手。關於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明白。他知道,無論是皇帝劉驁,還是皇太后王政君,都與自己不熟。相對來說,姑母王政君算是他的唯一「靠山」。自打入宮做了事,他一心想討得姑母的歡心,也好令自己平步青雲。可是,他很快就發現,姑母最喜歡的後輩並非是他,而是那個聰明伶俐、能說會道的淳于長。 淳于長現在可不得了,此人真是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無論是在宮裡還是朝中,都有人給他幫腔鼓吹。其實原因很簡單,淳于長的姨娘王政君與母親王俠君姐妹情深,多年來關係極好,豈能不對他青眼有加?再加上淳于長的家歷世豪富,一擲千金,大把的金銀拋出去,誰人不向他搖尾獻媚? 看到這些,王莽心中猶如打翻了百味瓶,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忌妒,又是失望。他知道,自己現在要什麼沒什麼,而淳于長卻是要啥有啥。他拿什麼跟人家比?如今他只有一條路可走:努力工作,奮發圖強!除了如此而外,還有什麼辦法? 自從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夏入宮之後,王莽的官衙就一直在未央宮門口附近的偏殿。每日里,他早出晚歸,勤勤懇懇,工作態度無可挑剔。工作量雖然很大,王莽卻並不覺得有多麼辛苦:這點活,比起當年在大將軍府上,輕鬆了不止多少,該知足了! 幾天過去了,幾個月過去了,王莽慢慢也就習慣了。於是,他在這枯燥而繁瑣的工作中消磨著青春年華,打發著無聊的光陰。 百無聊賴之間,王莽突然發覺宮裡好像有些異樣。他很敏感,覺察到了一個異常奇怪的現象:幾個月來,幾乎每天都有牛車從他門前經過。每次都是晚上偷偷摸摸地進來,天不明就悄悄地溜走。瞧瞧那御車者的打扮,好像有些眼熟。經過數日的觀察,王莽總算想起來了:天哪!那是皇后宮裡的人! 沒錯!這些摸黑來又摸黑去的人,正是新任皇后趙飛燕的屬下。趙飛燕如今不是春風得意么?卻為何做事如此遮遮掩掩?難道這背後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 原來,趙飛燕雖然做了皇后,日子卻過的並不開心。自從她如願以償地坐上了皇后寶座之後,終於堂堂正正地住進了椒房東宮。妹妹趙合德雖然被封的名號不高,只是一個普通昭儀而已,卻被劉驁請進了昭陽西宮。如此安排的意圖很明顯,劉驁是為了來往方便。起初,趙氏姐妹二人共同伺候著,姐妹倆極盡奉承之能事,晝夜承歡,劉驁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 可是,再好的事情總有做膩味的時候。隨著劉驁對趙氏姐妹性情的了解,他的情趣也慢慢地變了。趙飛燕、趙合德雖然是一母所生的雙胞胎姐妹,性格差異卻很大。趙飛燕性格火爆,直來直去。如此火爆的性格,短期相處倒是覺得不錯,可是長此以往誰受得了?尤其是在冊封其為皇后那段時間,趙飛燕仗恃著劉驁離不開她,沒少給皇帝臉色看。趙合德倒是溫婉可人,柔順含蓄,時常給劉驁寬心。 慢慢地,劉驁漸漸對皇后趙飛燕感到厭煩,回宮之後總是一頭扎進趙合德的寢宮,很少去趙飛燕處過夜。此後,居然發展到只去趙合德處,對趙飛燕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趙飛燕是何等人?她性如烈火,豈能受得了這口氣?從此,她與妹妹合德翻了臉,兩人再也不說話,斷絕了往來。 在孤寂的漫漫長夜中,趙飛燕滿腹惆悵:「照這麼下去,千辛萬苦搶來的皇后位子,總有一天會被合德那個小蹄子奪去!」想到這裡,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懼:「以色事君,豈能久乎!」最後,她想出了一個辦法:「大不了,老娘找男人睡覺去!」想到這裡,她有些得意。不過,在心中還是對妹妹合德耿耿於懷:「死丫頭,走著瞧吧!到時候,老姐無論生出什麼魚子蝦兒,皇帝都得承認這是龍種!別忘了,你老姐可是皇后!」 打定了主意,趙飛燕立即開始行動起來。她吩咐左右的心腹,偷偷到外面去物色「面首」。由於事出倉促,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侍從們就從市井中拉了一些無賴少年,冒充是宮裡送雜貨的,用牛車送進宮裡。為了遮人耳目,他們大都是晚上進來,天不明就匆匆送出。可是,不知為何,趙飛燕雖然找了很多精壯少年交媾,卻一直無法令自己的肚子鼓起來。心急之下,她加大了找人的頻率,試圖「廣種薄收」,實現快速生子的願望。 這些怪事頻繁發生,引起了王莽的高度關注。他是個精明人,這些鬼蜮伎倆豈能瞞得過他?終於,他明白了事情得全部真相。此刻,他嚇得心驚肉跳,心中有些犯愁:「這麼大的事,我該不該報告?如果要上奏,是報告皇太后呢?還是直接稟奏皇上?」思忖了好些日子,他想明白了:淳于長比我精明多了,我王巨君能看出的事,他肯定也看的出來。他都不說,我趟這趟渾水做什麼?趙飛燕氣焰熏天,豈能輕易得罪?弄不好的話,豈止是要引火燒身,只怕要掉腦袋!最終,王莽決定:閉口不言,靜觀其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些無賴惡少得了天大的便宜,豈能不四處吹牛?趙飛燕的這些醜事,很快在長安城裡傳開了。而趙飛燕卻因求子心切,不顧一切地鋌而走險。她見在市井子弟們身上無效,又開始從在宮裡打雜的官員們中物色人選。這時,大臣陳崇之子在宮中宿衛,被趙飛燕看中了。在趙飛燕的挑逗勾引之下,陳公子經受不住誘惑,終於爬上了皇后的床。陳公子生得容貌俊秀,深得趙飛燕喜愛,二人來往日密。起初,二人只是晚間幽會媾和。到後來,二人居然發展到百日行事,耳鬢斯摩,肆無忌憚。 一日午間,趙飛燕與陳公子正在內室顛鸞倒鳯、欲仙欲死之際,突然左右心腹宮人闖入,驚恐萬分地大叫:「皇后殿下!不好了!不好了!皇上駕到!」趙飛燕與陳公子都是赤身裸體,毫無準備,聞言嚇得魂飛天外,不知所措。趙飛燕急道:「若不想死,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她顧不得許多,胡亂穿上幾件衣服就往外跑。 趙飛燕到了前殿,只見劉驁一臉怒容,她心中又驚又愧,低頭跪下,一言不發。劉驁看著皇后蓬頭散發,衣衫不整,頓時明白了幾分。他怒火衝天,肺都要氣炸了:「大白天的,你在做什麼?從實招來!」趙飛燕無言以對,跪在地上啜泣不已。劉驁此刻簡直要瘋了。他臉色鐵青,嘴角直打哆嗦。沉默了一陣,他直奔後殿而去,一腳踹開了內室的房門…… (四)姐妹同心 劉驁進了內室,只見裡面凌亂不堪、一塌糊塗,空無一人。案上擺著幾樣吃剩的果品菜蔬,旁邊立著的酒瓮里還剩著半壇殘酒。榻上到處是女人用的衣物、首飾,用來拭穢物的綢子,扔的遍地都是。這種情狀,他真是太熟悉了,哪次與趙飛燕姐妹媾和之時,不是如此! 目睹眼前此景,劉驁的大腦一片空白,感覺天旋地轉。他氣的發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他好不容易,他才竭力使自己平靜了一些。他站在室內,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姦夫在哪裡?朕要將他千刀萬剮!朕要滅了他的三族!但是,怒氣衝天的劉驁找了半天,卻也不見任何蹤影!正在他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泄,正要打算喊出「來人」二字之際,突然聽到「咳咳」的輕微咳嗽聲。 原來,聲音是從壁櫥上發出的。這個壁櫥是皇后的衣櫃,它比較寬大,距離地面有一尺多高。劉驁快步近前,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只見衣櫃的底部,赫然露出一雙男人的腳。劉驁氣的青筋暴跳,當時就要拉開門環,想把櫃門打開…… 就在他的手指接觸到櫃門的一瞬間,卻突然停住了手。沉默了片刻,他轉身離去。走到外殿,瞅也不瞅跪在地上發獃的趙飛燕,徑直奔向西宮而去…… 趙合德正在殿里梳妝打扮,突見劉驁臉色鐵青地進來,連個隨從也不帶,很是詫異,忙問:「陛下今日緣何來得這般早?沒去上朝么?」劉驁也不答話,猛力地一甩衣袖,擺脫了趙合德挽上來的玉手。他的眼睛瞪的像銅鈴,濃眉緊鎖,直勾勾地瞪著她,一言不發。 趙合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嚇得不知所措。她實在不明白:一向溫厚慈愛的皇上,今日這是怎麼了?她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得罪了皇上,趕緊跪下,哭著奏道:「陛下!臣妾自幼孤苦,從小沒了父母。上無可仰之父,下無強富之親。也許是前世修來的福分,臣妾得蒙陛下恩典,一夜之間被召入宮,侍奉挺掖。不意之間,臣妾獨承幸遇,濃被弘私,朝夕伺候陛下。自從入宮以來,臣妾恃寵邀愛,不知自斂,因而眾人怨恨,謗聲雲集,給陛下帶來了大麻煩。臣妾自知有過,深感不安,一直悔恨不已。今日觸怒龍顏,請陛下速賜臣妾一死,以寬聖懷!」 趙合德說這番話時,聲淚俱下,水眼凄迷,猶如梨花帶雨,又如露打芭蕉,令人憐愛。劉驁滿腔的「火焰山」之怒,頓時被她的清涼淚雨澆滅。他緩步上前,親手挽起趙合德的手臂,將她攙扶而起。劉驁將她抱在懷中,緩緩地說:「昭儀別哭!你且坐下,朕把一切都告訴你!」他恨恨道:「昭儀無辜,皇后有罪!知道嗎?朕恨不得馬上宰了皇后!這個小娼婦,真是氣死朕了!朕恨不能砍下她的腦袋,斬斷她的四肢,然後將其屍體扔到廁所里,才能暢快我意!」趙合德迷惑不解,一臉的茫然:「陛下!我姐姐怎麼得罪您了?」劉驁強壓怒火,恨恨地把壁櫥里的發現統統說了。 趙合德大驚,趕緊跪下奏道:「臣妾正是因為皇后之故才得蒙陛下獨寵,若皇后死,妾安敢獨生?況且,陛下以無故殺害一皇后,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如果陛下一定要出氣,臣妾願以身代之!哪怕是身入鼎鑊,體膏斧鉞,臣妾也是在所不惜!」她放聲大哭,以身體仆地,苦苦哀求。 劉驁大驚失色,急忙上前,附耳柔聲勸慰:「朕以卿之故,絕不會害了皇后!否則,朕當時就宰了這對狗男女了,豈能等到現在?適才所言,不過你我之間的私房話而已,卿其何懼之有?」一見劉驁說的如此誠懇,全然不像撒謊,趙合德驚魂稍定。等了很久,劉驁將其抱起。在懷中,趙合德問道:「陛下,那衣櫥中藏著的,究竟是誰?」劉驁陰沉著臉,森然道:「他跑不了,朕一定宰了他!哪怕他逃上天去!」 劉驁為了趙合德,甘願做「綠頭烏龜」。可是,從此皇后趙飛燕公然行淫之事,不僅傳遍了長安城的街坊里巷,也傳遍了滿朝上下。朝野輿論,頓時一片嘩然。但是,大家看在皇上的份上,只好裝聾作啞。朝臣們不敢亂說,市民們可不管這一套。趙飛燕的名聲,越來越爛了。 「破罐子破摔」,既然不要了臉皮,趙飛燕也就無所顧忌了。為了保住她的位子,她是什麼都敢想,也是什麼都做的出來。趙合德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她決定,必須找姐姐好好談一次,否則,一切都要完蛋了! 在後宮中當差的王莽,親身耳聞目睹了很多事情。這些宮闈醜事,令他震驚不已:真是太可怕了!眼見後宮形勢如此恐怖,他也嚇得心口狂跳,再也不敢出聲。從此,他打定主意:「無論是什麼事,不到萬不得已,只看不說!」對於他來說,保住前程,保住性命,比什麼都重要…… (五)重歸於好 劉驁大鬧後宮,趙飛燕雖然荒唐,卻也怕死。這件事情,嚇得她心驚肉跳,惶惶不可終日。 幾日後,使者前來宣詔,勒令趙飛燕搬出昭陽舍,遷到冷宮偏殿居住。緊接著,趙合德搬進了這裡,享受起了皇后待遇。 趙飛燕聞訊,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她幾乎可以肯定:「我與陳公子的事,就是這死丫頭說出去的!」古往今來,搞政治的人都知道,一個人被害倒霉要是找不出主謀,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推斷出來:誰是最大的受益者,誰就是主謀! 趙飛燕的邏輯是:我與陳公子的事做的天衣無縫,幾乎沒人知道。如今卻一朝東窗事發,遭此大難,被打入了冷宮。那個可惡的小蹄子卻赫然搬進了正宮昭陽舌,獨享專房之寵。若不是她乾的,還能有誰?她對妹妹恨的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怏怏地去冷宮呆著了。 對於姐姐的不滿,趙合德隱隱有所察覺。姐妹二人也有矛盾,這也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話,趙合德沒法對姐姐明說,只好藏在心裡。她相信,總有一天,姐姐是會明白她的苦心的。 且不說趙飛燕的指天劃地的詛咒,單說盛怒不息的劉驁。從趙合德的寢宮出來,他馬上找來宦者令,嚴厲地吩咐了一件事:「找出那個姦夫,宰了他!」 追查工作的難度是很大的:宮人們畏懼趙飛燕,誰敢饒舌?宦者令也有辦法:「看爾等的嘴硬,還是咱家的棍棒硬!」在嚴刑拷打之下,宮人們熬刑不過,終於供出了陳公子。劉驁也懶得廢話,立派使者趕到陳崇的家,勒令其交出其子。使者當著陳崇的面,將其腦袋砍下。並且宣布:革去陳崇的一切職務,永不敘用!消息傳來,趙飛燕極為傷感,對妹妹合德更加痛恨。 過了幾個月,風平浪靜了。趙合德這才出面探望趙飛燕,為的是解開兩人之間的疙瘩。一天,她來到冷宮探望姐姐,不料卻遭到了對方的冷眼。趙飛燕對妹妹橫眉怒目,口出惡言:「喲!這是誰呀?怎麼上我家門上來了?真是稀客!」 趙合德毫不為意,依然彬彬有禮:「姐姐,你還記得當年的那些事情么?」 趙飛燕怒道:「有話直說,別兜圈子!」合德依然不卑不亢,柔聲勸道:「那一年,我們家窮的連買米、買衣服的錢都沒有。我們兩個跑到鄰居姐姐家去要了一點草回來,連夜編織了幾雙草鞋,第二天到集市上換了點米回來。妹子記得很清楚,我們姐妹買米歸來,恰好遇到大風雨,柴禾都打濕了,無法生火。沒東西吃,肚子餓的呱呱叫,夜不成寐,只好背對背坐著取暖。我的姐姐,這件事,你還記得么?」趙飛燕怒道:「我當然記得!只怕是有些人忘了吧!若非有人告密,我豈能落到這般田地?!」趙合德這才明白姐姐為何生氣。她急忙把事情的詳情和盤托出,勸諫道:「姐姐,我們姐妹以色事人,一夜暴貴,這是多大的福分!難免有人嫉恨,在背後進讒言說壞話,恨不能置我等於死地!從今而後,且不可再自暴自棄,再犯以前那些錯了。這一會,小妹拼了全力才保住姐姐不死。要是再不小心,惹惱了皇上,小妹就實在沒法子了。後宮兇險之地,存沒不定,一旦小妹倒了台,姐姐還能仰仗誰呢?」這番言語,說的趙飛燕疑惑頓消,怨嫌冰解:「若非妹妹及時提醒,我險些鑄成大錯,真是慚愧!」 從此,姐妹二人又和好如初。趙飛燕再也不敢行淫,夾著尾巴在冷宮過他的安分日子去了。 從趙氏姐妹的行事看,無疑妹妹合德顯得更有良心,目光也更長遠。趙合德在關鍵時刻幾次冒死救了姐姐的命,原因有二: 一是出於骨肉情深,畢竟是幾十年朝夕相處的至親骨肉。趙飛燕即便再不是東西,也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姐。姐姐有難,她豈能袖手旁觀,坐視其斃? 二是出於鞏固自身地位的考慮。趙氏家族孤苦貧弱,根本無法與王氏、傅氏等豪門外戚相提並論。雖說姐姐封了皇后,自己又得了專寵,畢竟時間不長,根基太淺。一旦趙飛燕倒下,自己豈能在宮中苟活下去?因此,她斷然出手相救,也是本能的自救而已。趙合德不許劉驁殺了趙飛燕,主要是想給自己留一個幫手。「一榮具榮,一損具損」,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明白。 此後,趙合德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成了後宮實際上的第一人。但是,她還是對自己的前途不放心。於是,她開始設計控制劉驁,其目的是:要把皇帝永遠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心,絕不能讓他在迷戀上任何別的女人! 一天,趙合德命人燒了一大盆香湯,準備洗浴。等到散朝時分,她估摸著劉驁就要到了,連忙進入盆中。果然,劉驁很快就到了。等了很久,卻不見趙合德出來。劉驁有些焦躁,來回地踱步。後來,他實在等不及了,就悄然進入浴室偷窺。劉驁看著沐浴中的趙合德的修長胴體,不禁心要深曳,不能自已。眼見趙合德就要出來,劉驁急忙躲避——畢竟,堂堂天子,偷窺女人洗澡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這一場景,令劉驁時常回味不已:沐浴中的合德,真是太美了!簡直是天人下凡!從此以後,劉驁為了滿足偷窺的慾望,他取出黃金製成的五株錢,特地賞賜給趙合德身邊的宮人,叮囑道:「嗣後趙昭儀沐浴之時,速速告訴朕,不可令她知曉!」宮人們得到了皇帝的賄賂,自然是有求必應。 從此,劉驁對趙合德更加迷戀。每次都在內室廉外偷窺,熱霧蒸騰,香氣氳氤。蘭湯灧灧,美人坐其中,猶如三尺寒泉滋潤美玉。睹此美景,劉驁心曠神怡,如醉如痴,戀戀不能忘。甚至到了上朝辦公之時,他也在時常回味。經常對親信近臣發出感慨:「自古人主無二後,若有,朕則必立昭儀為新後矣!」 很顯然,這一夢幻般的心理秘境的創造者,無疑是趙合德本人。從此,無論她對劉驁說什麼,他都是言聽計從,絕無二話,趙合德從此成了宮裡真正的第一夫人…… (六)驚天秘密 劉驁信誓旦旦地說今生只愛趙合德一人,這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這隻「饞嘴貓」,豈肯守著她一人?有時厭倦了,偶爾也去其他宮裡偷腥——瞞著趙合德與宮人媾和。他行雲布雨的次數雖然不多,卻也撒下了不少種子。這些種子,日後會慢慢發芽,這裡先暫且不提。 趙合德一心想過實在的日子,並不想要「皇后」的頭銜。她也早已獨擅群芳、威震六宮,要那個空名作甚?再說了,把親姐姐踢下去,與心何忍?只要劉驁對她愛的發狂、整天圍著她轉就行! 劉驁雖然迷戀趙合德,也在近臣面前說過「古來無二後並立」的話。但是,他萬萬沒想到,有人卻在私下積極活動,居然想拱倒趙飛燕,取而代之! 這一驚天秘密,知道的人極少。除了廢后許氏及其心服以及極少的幾人之外,還有一個人,這就是王莽! 永始元年冬以來,他在公務巡視當中,發現了一個大秘密:他的姑舅兄弟淳于長,正在幫著被打入冷宮的前任皇后許氏,準備捲土重來,重新當皇后!起初,王莽嚇了一跳:「淳于長,你行啊!好大的膽子,真是不要命了!」但是,他很快就明白過味來,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王莽與淳于長不是親戚么?為何態度卻是如此古怪?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五月,王莽被任命為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併入宮宿衛以來,他一直勤勤懇懇地做事。這個差事真是來之不易,這是王政君、王音等幾個長輩給他爭取換來的,王莽心中深為感激。為了報答長輩們的提攜之恩,他在宮裡工作的極為認真。但是,他在這裡做事極為低調,少言寡語,看上去好像有些不開心。 由於出身的緣故,較之一般的望族子弟,王莽的好勝心與忌妒心更為強烈。他家境清寒,生活拮据。加之母親的聲譽不好,在坊間屢遭非議,他深以為恥。在表面上,他表現的豁達大度,從不攀比、計較官位高低。但是,在內心深處,他比任何人都更在乎這些。他一直在盡一切所能,試圖用自己優異卓越的表現,洗刷自己的家庭屈辱。 按說,說王莽的提拔速度也不算慢了。王鳯死時的陽朔三年(西元二十二年),王莽還是一個「白丁」書生。這才短短的七年時間,王莽已經是堂堂的新都侯,這次又被加官進爵,成了身兼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三職的高官,真可謂是平步青雲了。那麼,他還有什麼不開心呢? 原來,淳于長比他爬的更快!此人因在趙飛燕冊立皇后一事中「居功至偉」,劉驁對他極其賞識,早已爬上了衛尉的高位,位列九卿之一,掌握著禁軍部隊,聖眷日隆。雖然沒有封侯,但照眼下這架勢看,淳于長封侯是早晚的事。 政治,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淳于長的火箭般的提升,令王莽大為驚駭。他覺得,若是不設法除去此人,自己將來還有什麼前途可言?王莽憋足了氣要與這個富家子弟一比高下:「老子是正牌王家子弟,你淳于長算什麼東西?不就仗著幾個臭錢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二人雖是姑舅兄弟,又都是從王鳯府上發跡的,卻是一直關係不睦。淳于長是富家子弟出身,身上有著標籤一般的紈絝惡習。平日里,他看不起王莽,時常在人前唾罵:「一個窮小子,他老娘又是個爛貨!呸!」王莽最恨別人拿他的家境以及母親的風流事說三道四!他性情倔強,也有點愛記仇,豈能容忍?王莽怒不可遏,他發誓:「淳于長!你等著,總有一天,我王某人要讓你好看!」 除此而外,淳于長時常在王莽跟前炫耀自己在太后、皇帝面前得到的榮寵。看著這張飛揚跋扈的臉,王莽恨不得往上面狠狠啐一口。但他深知自己根基太淺,現在還不是鋒芒畢露的時候,必須忍耐。他只能陪上笑臉,忍氣吞聲,恨恨地咽下這口惡氣。 憑著一個政治家天生的敏銳感覺,王莽覺察到:淳于長野心很大,他想爬上首席輔政大臣的寶座——大將軍兼大司馬!這個寶座,三十年多來一直是王家的禁臠,豈容他人染指? 最令王莽難以忍受的是,太后王政君更喜歡淳于長而不是他,姑母似乎沒有發現淳于長的野心。就血緣關係來說,二人與王政君的關係是一般近,並無親疏之分。但淳于長為人乖巧,能言善辯,善於逢迎。王政君更喜歡他的能說會道、幽默風趣,並不怎麼看重沉默寡言的書獃子王莽。 在入宮之前,王莽就顯示出了一些政治家應有的狡黠權謀和順水推舟的手腕了。入宮前夕,他曾私下買了一個婢女,準備私下享用。不料,此事卻在王氏家族中引起了非議:「大將軍(王鳯)新亡,屍骨未寒,巨君這是想幹什麼?想納妾么?」王莽急忙當眾辯解:「將軍朱子元沒有兒子,巨君聽說此女有生男孩之相,這是我專門為他買的!」當天,王莽就派人將婢女送到了朱府。眾人立即啞口無言。這件事王莽處理的天衣無縫,事後他自己也很得意。這種本事,豈是淳于長之流可比? 此刻,為了整倒淳于長,王莽一直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王莽驚訝地發現,道貌岸然的淳于長背後,居然隱藏著兩個大秘密: 其一,淳于長不僅貪財,而且道德敗壞。整日里花天酒地,聲色犬馬,甚至與龍雒侯的遺孀許孊私通。 許孊是廢后許氏的親姐姐,本是龍雒侯劉某的夫人。龍雒侯死後,淳于長色膽包天,乘虛而入,居然將孀居在家的騙奸。此後,二人竟然長期勾搭成奸,整日淫樂。這還不算,淳于長竟然將她暗中納為妾,準備和她長相廝守! 其二,淳于長與廢后許氏暗中往來,騙取她的巨額錢財。 廢后許氏被打入長定宮昭陽台冷宮,深感冤枉,很不甘心。為了東山再起,她找來姐姐許孊商議,許孊向妹妹推薦了淳于長:「此人神通廣大,可辦大事!」許廢后大喜,決定拿出血本。幾個月以來,許廢后從娘家湊了巨額現金,還把昔日曾用過的御用車馬、衣物器具等物品,統統交給淳于長,哀求道:「只要能讓我搬回去,重新當個婕妤,我也認了!還望大人成全!」淳于長哪裡敢得罪趙飛燕姐妹?除非他活膩味了!但是,許廢后的美色令他垂涎,她的金子首飾也讓他動心。淳于長收了錢,大言不慚地表示:「只要你有耐心等,我上奏陛下,可立你為『左皇后』!」 漢朝以右為正,所謂的「左皇后」,也就是「副皇后」。從來沒人得到過這個位子,不過是他騙人的花言巧語而已。 淳于長騙了「財」,還想騙「色」。想騙許廢后的身子?她可是堅決不答應的!最終,淳于長沒有得手,只好悻悻而去。但許廢后為了圓夢,還不能得罪這位「恩人」,時常有些書信來往。淳于長趁機寫信挑逗,污言穢語不絕於書。許氏明知希望渺茫,但還得默默忍受。 淳于長這些鬼把戲,瞞得過昭儀趙合德,瞞得過皇后趙飛燕,卻瞞不過王莽。他的職務是「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任務是「宿衛禁中」。就憑這兩項,要是他連冷宮裡的廢后都幹了什麼,與哪些人來往過都不曉得的話,他王巨君早就該捲鋪蓋回家了! 自從抓住了淳于長的把柄,王莽心中很是得意:「淳于老弟,你若是聽話,這些權當我王某人沒看見。要是再敢跟我作對,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正當王莽為此興奮不已之時,他驚訝地發現,趙飛燕那邊又有了新動靜了…… (七)東施效顰 因為上次出了事,趙飛燕再也不敢胡來,整日在冷宮面壁思過。一天,趙合德來看她,飛燕幽幽道:「妹妹越發出落的標緻了,難怪皇上一天也離不開你。若是讓皇上偶爾來我這裡一次,我也就心滿意足了。」趙合德嫣然一笑:「姐姐言重了。若想吸引皇上,卻也不難。」於是,她就將自己的辦法全說了出來。 數日後,趙飛燕也是如法炮製。她準備好了浴具,專門派人請劉驁同來。此刻,劉驁心中哪裡有她?堅決不肯來。趙合德道:「姐姐好歹也是皇后,她也跟了陛下一場,看在臣妾薄面,您就去一趟吧!」劉驁無奈,只好答應。 二人共浴一池,趙飛燕赤裸其身,作出種種媚態,試圖討劉驁歡心。可是,劉驁卻像個木頭人,毫無反應。趙飛燕無奈,強顏歡笑,伸手用水撩向劉驁,嗔怪道:「陛下!想什麼呢?」劉驁光著身子,無精打采,正在出神(也許在想另外一個人)。他被趙飛燕撩起的水珠濺了一下,突然受了一驚,又見她那幅裝腔作勢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他猶如吃了一隻蒼蠅一般,登時全無興緻,拉下了臉。只要一想起壁櫥里的那雙腳,他的血就直往腦門上撞!如果此刻手中有把劍,他真想一劍結果了眼前這個賤人的狗命! 此刻,劉驁雖然心中憤怒,卻也不好發作,冷著臉告辭:「朕還有公務,告辭!」說完,他匆匆穿上衣服,揚長而去。趙飛燕一人猶如傻了一般,久久地坐在台上,任憑兩行清淚撲簌簌落下……幾天後,趙合德又來看她,問道:「上次共浴,其狀如何?」趙飛燕嘆息道:「愛在一身,無可奈何!」趙合德聽了,也是默默不語。 趙飛燕是個頑強的女人,她絕不會輕易向命運低頭。她還在做著頑強的努力。在妹妹合德的幫助下,趙飛燕又開始了新的計劃。 一天,適逢趙飛燕生日,她特地在宮中設宴,邀請妹妹合德赴宴。這會,「妹夫」劉驁也在趙合德的鼓動下勉強來了。酒至半酣,趙飛燕落淚數行,悲不自勝。劉驁不悅:「他人擺設酒宴,都是為了取樂。卿卻如此悲傷,是何道理!」趙飛燕哭著奏道:「陛下!昔日臣妾與陛下初識之場景,不知還記得否?」劉驁很不耐煩:「你怎麼如此羅嗦,有話直說!」趙飛燕倒也不慌不忙:「臣妾只說三件事,懇請陛下聽臣妾說完。可否?」劉驁一揮手,顯得很是煩躁:「講!」 趙飛燕道「第一件,臣妾昔日在陽阿公主府上,適逢陛下親臨,臣妾侍立公主身後,陛下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臣妾看,連公主說了什麼陛下都沒聽見。此後,臣妾得睹天顏,心傾陛下,從此為陛下更衣服侍。曲指算來,也有五年了吧?」劉驁聽了,點了點頭:「不錯,你所言是實」。趙飛燕又道:「第二件:記得那年在公主府上,臣妾與陛下共寢,臣妾下體出血,污染陛下御服。臣妾急要去浣洗,陛下曰:『不要洗,留個紀念吧!反正朕得衣服多得是!』陛下可記得有此事?」劉驁嘆了口氣,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重重地「嗯」了一聲。趙飛燕又道:「第三件:既蒙恩幸數日後,陛下親自接臣妾入宮。當時臣妾臉上,還有前日陛下所噬之齒痕。此事陛下還記得嗎?」劉驁依舊「嗯」了一聲,沒說話。 趙飛燕舉杯,慘然道:「好久不見陛下,臣妾思念甚深。今日偶至賤辰,特請陛下一聚。想起昔日往事,怎能不讓人傷懷落淚!」劉驁被深深感動了,他緩緩道:「朕之與卿,猶有餘情在也。」兩人這次談的很投機,趙合德知趣地借故迴避,早早地先自行回宮去了。 不過,趙飛燕與劉驁的這次會面,更像是老友相聚。劉驁當天並未在趙飛燕得宮中過夜,到了天黑之時還是起駕去趙合德那裡安歇了。 其實,劉驁不是不喜歡趙飛燕,也不是忘恩負義之徒。只是「壁櫥事件」對他刺激太大。每次見到趙飛燕,他總是想起那個事,心裡存在嚴重得障礙。不過,這次生日聚會之後,劉驁還是變了很多。有時,他想趙飛燕時,也偶爾去她的宮裡過了幾次夜。當然格局還是趙合德絕對佔優,趙飛燕能從中得到一成都算不錯了。 經過這次斡旋,趙飛燕似乎重新恢復了生氣。她又開始做著那個永遠的美夢:給皇上生一個孩子…… (八)大難不死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秋,求子心切的趙飛燕開始了新的行動。她下定了決心:哪怕陪上這條命,也要生個孩子! 她的心思,很快被黃門郎王盛發覺了。此人原本是個無賴,與趙飛燕很早就認識。憑著趙飛燕的舉薦,劉驁將其安排進宮任職。王盛有了趙飛燕這個後台,真是大發了,連他的兒子都能隨意出入掖庭。 這天,王盛見趙飛燕愁眉不展,他主動獻計:「皇后殿下!您若想長保榮寵,還不如這樣做。」然後,他向趙飛燕附耳奏上一計。趙飛燕大悅,立即同意。 三個月後,趙飛燕給劉驁上了箋奏,聲稱自己懷孕了。她在箋奏中謊稱:「臣妾數月來,內宮盈實。飲食美甚,不異常日。知聖躬之在體,辨六甲之入懷。虹貫初日,聽是禎祥。龍踞妾胸,茲為佳瑞。」趙飛燕為了求子,竟然謊稱胸前有龍狀的斑痕,說是什麼「龍踞妾胸」的祥瑞。 姐姐的這般技倆,豈能瞞得過趙合德?一看這個箋奏,頓時色變:「唉!姐姐糊塗!你這不是公然欺君么?將來要是肚子漲不起來,我看你怎麼收場!」恰好,劉驁正在趙合德處,見箋大喜,立即批複道:「音閱來奏,喜氣交加。夫妻之私,義均一體。社稷之重,嗣續為先。」 為了讓孩子順利出生,劉驁非常細心地叮囑:「妊體方出,保綏宜厚。葯有性勿舉,食無毒者可親。有懇切來上,無煩箋奏,口使官吏可矣!」 劉驁如此體貼入微,卻令趙飛燕慌了手腳。她最怕的是,一旦劉驁前來她宮裡過夜,如果發現她小腹平平,胸口又沒有「龍紋」,豈不露餡?她急忙叫來王盛,問道:「怎麼辦?」 王盛想了想,奏道:「殿下可令人上奏陛下,就說孕婦不可行房,若侍寢時觸動胎氣,則胎兒墮矣。」趙飛燕苦著臉道:「如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劉驁信以為真,不再去趙飛燕處過夜,每日只是派宦官問候,送些食物、藥品而已。 七個月之後,到了臨盆時節,劉驁派人送來了嬰孩衣帽,並準備好了皇子誕生的一切儀式。趙飛燕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她找來王盛,當著宮人們的面哀嘆:「唉!現在讓本宮怎麼辦?」王盛被罵得張口結舌,一時語塞。趙飛燕流淚道:「王盛!若不是我對皇上進言,你怎能做上黃門郎?你們父子能夠隨意進出掖庭,享受著榮華富貴,現在該是爾等出力之時了!王盛,我告訴你,日子已經到了,要是你能幫我度過難關,我保你萬世富貴!」 本來,王盛給趙飛燕出的主意是,讓她詐稱「懷孕」,將劉驁的視線慢慢地吸引過來。劉驁急於求嗣,必然時對她高看一眼。然後,再設法偷運民間孩子入宮冒充,達到魚目混珠之效果。 王盛並不慌張,緩緩奏道:「眼下之計,只有從城外民間抱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將其放在食盒裡偷送入宮,冒為皇子。只要保證不泄密,絕對可行。」趙飛燕大喜,急忙命王盛操辦。 王盛從容領命,帶了一筆錢,跑到城外一位農夫家中,花了一百斤金子,買了一個剛出生的男嬰,放在食盒中。一天夜晚,王盛偷偷將食盒帶進宮裡。趙飛燕打開一看,卻是一個死嬰。趙飛燕大怒:「怎麼搞的?」王盛嘆氣道:「都怪小臣粗心,忘了在上面開氣孔了!臣這就去再找,這次只要開了氣孔,絕對沒問題!」趙飛燕大罵王盛無用,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王盛二次買來嬰孩,這次他開了氣孔,卻又遇到了新的難題。每次打算入宮之時,食盒裡的孩子總是「哇哇」大哭,引起了守門官兵的注目。嘗試了好幾次,王盛都是無法將孩子運送入宮。他實在無奈,只好隻身入宮見趙飛燕,訴說了一切。此刻,距離趙飛燕上奏的日期已經足足十二個月了! 到了這會兒,劉驁也覺得很奇怪:為何遲遲不見動靜?身邊有近臣連忙打圓場:「小臣聽說,帝堯之母懷孕整整十四個月,才生下了他。以小臣來看,皇后所孕,必定是聖人!」劉驁大悅,準備再等兩個月。劉驁有耐心等待,事主趙飛燕卻實在受不了這份煎熬了。幾日後,她派人上奏:「臣妾昨夜夢見一龍卧在身上,然後飛走了。醒來之後,發覺已經流產了。」劉驁聽了默然,只是連聲嘆道:「可惜!可惜!」這麼大的事,在趙合德的百般遮掩下,居然馬馬虎虎地混過去了。 為了這事,趙合德沒少擔驚受怕。事後,她憋了一肚子氣,派親信宮人給趙飛燕傳箋:「姐姐,您說自己懷孕十二月,這話誰信?最後卻居然流產了,哄鬼去吧!難道是時間不夠早產了嗎?這些鬼話,連三歲孩子都騙不了,何況是皇上!拜託您以後別再這樣了行嗎?否則,小妹真不知你最後是怎麼死的!」趙飛燕讀了,嚇得面如土色,哀嘆不已。 當然,狀告趙飛燕的人絕非沒有。朝里朝外還是有人不斷冒死上書,向劉驁揭發趙飛燕犯有「欺君之罪」,搞的朝野大嘩。為了幫助姐姐圓謊脫罪,趙合德再次親自出馬。一次,在枕席之間,趙合德對劉驁道:「陛下!我姐姐性格剛烈,得罪了不少人。若被人誣陷,我們趙氏就要絕種了!」劉驁大笑:「昭儀放心,有朕在,誰敢妄言!」 從此,凡是向劉驁稟報趙飛燕不法之事者,全部被劉驁按律處死。朝廷上下,宮內宮外,都是噤若寒蟬,再也無人敢說趙氏姐妹的壞話…… (九)仙丹靈藥 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自打出了這幾件事,趙飛燕對生子已經不再報任何希望。她心想:「只要妹妹得寵,誰能拿老娘怎的?」與趙飛燕一樣,趙合德也是毫無懷孕的希望。二人商議後,認為眼下之計,只有死死纏住皇上,才能保住現在的地位。 「今朝有酒今朝醉」,此時不行樂,且待何時?她們兩人使出渾身解數,牢牢纏住了劉驁,幾乎是每夜都要行房。這一下,劉驁就是精鋼鐵打之身,也要招架不住了。漸漸地,在趙氏姐妹的圍攻挑逗之下,房事過度的劉驁精力不足,神情萎靡。發展到後來,劉驁的身體真是有點「狀況」了。起初,也就是頭暈而已,劉驁沒怎麼在意。可是,慢慢地他發覺自己走路都有點發「飄」,以前他可以健步如飛,現在稍微小跑一下就大汗淋漓。終於有一天,無論趙合德如何「調教」,他沮喪地發現:自己的下邊真是「不行了」,「痿」的一塌糊塗! 劉驁的煩惱,引起了宮中方士們的注意。他們心中狂喜:該是俺們大顯身手了!幾日之後,一位「高人」向他獻上了一種神奇的丹藥。這位方士說:此葯是生在深山之中的名貴草藥經過秘方配製而成,然後放在爐中,用烈火焚燒百日乃成。方士們說,此葯服用之法也很特別:此葯「大熱」,若用清水注滿水瓮,水瓮里的水馬上會沸騰。如此換水十次之後,發覺水溫清涼,方能服用!如此荒誕之說,劉驁居然信了!他才不管如何換水,只要有藥效就行。他問:「可有馬上就能吃的仙藥?」方士立即獻上一粒。 當夜,劉驁服下一粒,立即雄風大振。他與趙合德連戰數十合,竭盡魚水之歡。次日,劉驁大悅,重賞方士,親自告訴他們:「加速打造仙丹!朕不吝賞賜!」方士們歡天喜地,趕緊日夜忙活去了。 方士們除了為劉驁忙碌,也沒忘記了給趙氏姐妹配藥,給她們所配的秘藥名叫 「香肌丸」。這是一種更為奇妙的藥粉,只要將其塞入肚臍,即可使人的膚色白皙、嬌嫩,膚如凝脂,肌香甜蜜。而且,它散發出的迷人香氣,可以令聞到香味的男人不能自持,不施雲雨絕不罷手!然而,這種葯也有極大的副作用。女人如果長期使用,則喪失生育能力,甚至永遠絕育。男子若常聞此香氣,必然房事過度,會對身體造成嚴重損害。 劉驁一天一天地荒淫下去,身體每況愈下。這種情狀,實在令王莽心急如焚:「皇上登基足足十七年了,連一個皇子都沒有。如今卻日日淫樂,一旦有變,如何得了?」每次想到這裡,他都要在肚裡埋怨皇太后王政君:「唉!我的姑媽耶!您倒是好歹管教一下您的寶貝兒子成嗎?再這麼下去,我看皇上他是活不了幾天了!」 王莽的職責是在未央宮宿衛,無詔不得到長信宮,他很難見到姑母。至於皇上與皇太后之間的溝通,當然是他那位「可愛」的兄弟淳于長的工作。趙飛燕姐妹淫亂後宮的事,淳于長豈能不知?只是他出於一己之私,想著陞官晉爵。這個鬼精靈,豈敢得罪如日中天的趙氏姐妹?於是,他閉口不言,長信宮中的王政君對兒子劉驁的情況所知不多。她只知道兒子與他老子一個德行,一向風流好色。但是,她萬萬沒有料到,兒子居然墮落到如此程度。為了行淫,居然連命都快丟了! 對於充滿暗礁的危途,深居簡出王政君幾乎毫不知情。王莽在心中叫苦連天。一年多來,他夙夜憂嘆,苦於沒有說話的機會,異常憤懣。他心中最擔心的是:「要是皇上駕崩,王氏家族輔政地位能否保住?前途將會如何?」 一提起淳于長,王莽就是滿腹的怨恨。他認為,王氏的幾個長輩,無論是當政的老五王商,還是在野的老六王立、老七王根,都不是淳于長的對手。別看王商現在坐在檯面上,可他靠的不是本事上去的,而靠的是劉驁的恩典。一旦劉驁倒下,難保淳于長不會異軍突起,一步登天!別看這小子現在見了王政君、王商他們點頭哈腰的。王莽對他,真是太了解了:淳于長,根本就是一隻喂不熟的「白眼狼」!可一旦他與趙飛燕姐妹勾結起來,得了勢的話,肯定是翻臉不認舊主,當然要反噬咬人! 每次一想到這兒,王莽心頭就狂跳不已、煩躁不安:真要到了那時,王氏家族十幾年的基業,怕是要土崩瓦解。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王巨君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王莽的擔心絕不是多餘的,確是真知灼見。 一旦劉驁「歸天」,誰來繼位?如果立了長君,王氏就不再是最親的外戚了,必須馬上下台。如果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是極為糟糕。到了那時,趙飛燕就成了皇太后了,淳于長與她打的火熱,如果他想當大司馬的話,還不是趙飛燕一句話的事?!王莽整日里憂心忡忡,幾乎時刻都在琢磨:「不弄死這個該死的狗才,只怕我王家要完蛋!」 王莽腹中的衝天怨氣,淳于長並未覺察到。這個雄心勃勃的草包,此刻正在一門心思地謀劃一件大事:懇求劉驁給他封侯。的確,這卻是淳于長唯一的一點缺憾,雖然他的官位比王莽高,但是卻沒有被封侯。他的打算是,先設法混上一個關內侯,然後再設法爬上列侯之位。 對於這事,淳于長成竹在胸:若非我來回周旋,穿針引線,趙飛燕豈能當上皇后?我淳于長在兩宮之間的路豈能白跑? 對於他的這個請求,劉驁自然要投桃報李,滿口應承。不過,他還是告訴淳于長:「無功不受祿,朕要給你找個理由,你耐心等等吧!」淳于長眼珠一轉,微微一笑,心領神會地拱手:「小臣明白!」這事的醞釀當然是機密無比,外人無法知曉。很快,劉驁就公開把它拿到了桌面上。 永始二年七月,王莽與滿朝文武都驚訝地發現:淳于長就要被賜爵關內侯了!第四章 狂飆迭起 (一)死水微瀾 永始二年(西元前十五年),也就是在冊立趙飛燕為皇后的這一年的八月十九日,劉驁的祖母——宣帝王皇后去世,享年七十餘歲。她去世的時候身份是太皇太后。劉驁為了報答她對父親劉奭以及自己兩代人的養育之恩,將她與祖父劉詢合葬在杜陵。太皇太后的死,帶走了「昭宣中興」的最後一絲光彩,如同一道燦爛的晚霞,雖然無比的絢爛,卻深沉地預示著大漢王朝即將進入漫長而可怕的黑夜。 劉驁從小是老祖母親手抱大的,祖孫二人之前感情極深。祖母的去世,令他很是傷感。他決定,令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為其治喪,撥出巨資興建陵園。 登基整整十七年了,年滿三十七歲的劉驁依然沒有兒子。別說是一個皇子,甚至連個公主都沒有看到。朝廷內外的有識之士都為此議論紛紛、憂心忡忡。然而,劉驁本人都好像是滿不在乎,他沉醉在溫柔鄉之中,不能自拔。 在他的身邊,趙氏姐妹幾乎無時不在。另外,還圍繞著張放等一批弄臣、男寵。他們在一起整日歡宴娛樂,沉溺於醉生夢死之中。 對於如此嚴峻的形勢,大司馬王商等人對此也是深感擔憂。再這麼下去,劉驁必然有性命之虞,他隨時都有可能駕崩!他們擔心:一旦這位皇帝外甥有個三長兩短,誰來繼承皇位? 作為骨肉至親,王商等人覺得不好開口。思來想去,只好指使手下的心腹上書進諫。恰好涼州刺史谷永回京述職,王商找他來一說,谷永當即滿口答應。谷永仗著有王商做後台,借當時發生日食等「災異」之機,措辭大膽地直言進諫,羅里羅嗦說了一大攤。劉驁根本聽不進去,大發雷霆,命人捉拿谷永並將其處死。王商通過宮中內線事先得到消息,頓時慌了神,趕緊通知谷永:「快跑!」谷永也不傻,他才不會等著挨刀。把奏章一遞上去,他馬上打馬星夜馳回涼州。劉驁得報,傳令各地關隘:「若谷永從此經過的話,立即捉拿回京問罪。如果他已經過去了,就饒了他,這次就算了!」谷永的命也大,他早就逃之夭夭,提前返回了涼州,總算是保住了官位與性命。 劉驁的表現,令他的母親皇太后王政君也大為不滿,整日里唉聲嘆氣。王政君雖然上了點年紀,卻也看出端倪。照眼前這架勢,趙氏姐妹一時半會生不出孩子。一旦有變,就只能從諸侯王中選擇。而根據劉驁的打算,似乎有意立定陶王劉欣做繼承人。而劉欣的祖母傅昭儀,在過去是王政君的死敵。傅昭儀現在就在定陶做太后,此人性情兇悍,心胸狹窄。一旦她的孫子即位做了皇帝,由於過去的宿怨,能有王家的好果子吃嗎?到了那個時候,王家一門的命運,只怕是凶多吉少。 王政君想到這些,感到要是再對兒子不聞不問,任他這樣胡鬧下去,遲早會出大亂子。她決心找個機會,給兒子一點顏色看!從哪裡開始開刀呢?王政君一直沒有想好。然而,發生在次年的一件事,給了她施展雷霆之怒的契機。 永始二年夏,劉驁又在宮中擺筵,男寵張放以及在宮裡宿衛的侍中們參加宴會。在酒宴之上,大家談笑風生。與往日一樣,氣氛是相當的愉快。 當天,大家定下喝酒的規矩是必須「一飲而盡」。劉驁興緻勃勃,手中拿著一杯酒,一口喝乾。大家見狀,連聲叫好。劉驁突然發現,門外馬車的賬座之上擺放了一副漂亮的屏風,趕緊令人抬進來請眾人一起觀賞。只見上面畫了一副圖:殷紂王喝的醉醺醺,懷裡擁抱著妖艷的妲己,手持酒杯,作著長夜之樂。 劉驁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扭過頭來,手指著陪宴的侍中光祿大夫班伯說:「紂王無道,竟然到了這個程度嗎?」班伯答道:「陛下!紂王並非無道昏君。《尚書》只道他好聽婦人之言,怎會在朝堂肆意胡為呢!正所謂是,其業已敗之君,後世之人總將眾惡歸於其一人之身。以小臣來看,不過是誇大其詞而已。事實上,紂王之失遠非傳說的那麼嚴重!」 班伯這一說法真是聞所未聞,劉驁感到很驚訝:「既然如此,此畫涵義何在?豈無勸諫之意?」班伯思忖良久,低頭婉奏:「當年紂王沉湎酒色,微子因此離去。紂王酒醉,喧嘩鬧事,《大雅》為此嗟嘆涕泣。《詩》、《書》勸誡淫亂,皆以為酒是淫亂之源。」劉驁若有所悟:「朕多日不見班生了,今日才聽到金玉良言!」說完,他默默無語。頓時宴會氣氛大變,連酒也喝不成了。張放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他們見勢不妙,借口上廁所,不辭而別。 這一幕,恰巧被一個長信宮的女官看到了。她是被王政君從派來辦事的,路過這裡卻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回去之後,女官就對王政君說了這事。王政君大怒:「看來,老身不親自出馬是不行了!」 幾天之後,劉驁到長信宮向太后請安。王政君見到兒子,淚如雨下:「兒啊!你近來變得又黑又瘦,如此下去,如何得了?班伯是大將軍推薦給皇上的,此人忠心耿耿,應該好好重用!」劉驁一言不發。王政君見狀,厲聲道:「富平侯張放,真是個混賬!整日里不務正業,卻跑到後宮裡胡鬧,真是太不象話了,應把他趕出去!」 劉驁不敢違拗,拱手點頭答應。王商等人大喜,立即授意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等人整理搜集張放在幾年來的罪證。數日後,王商、薛宣、翟方進等人聯名上奏,建議將張放撤職查辦。 趕走了張放,王政君、王商等人長出了一口氣。對於在後宮裡驕橫跋扈、無法無天的趙氏姐妹,王政君鞭長莫及,還暫時還沒有機會收拾她們。 (二)建陵風波 整天只會鬥雞走馬、投機鑽營的淳于長,又不是王門這樣的世家子弟,他竟有何德何能,居然要被封侯? 這就要從幾年前開工的的一項驚世工程說起。 鴻嘉二年(西元前十八年),劉驁由於身體欠佳,按照慣例,決定為再次為自己修建陵墓,這是第二次開工建陵了。 劉驁與他的父親——元帝劉奭雖然有著很多的共同點,比如迷戀女色、喜好出遊等等。然而有一點劉驁遠遠不如其父。劉奭雖然有些荒淫,卻也知道節儉。當初,由於國家的經濟狀況不容樂觀,劉奭在選定陵墓之時,為了減輕國家財政負擔,避免勞民傷財,他一改前代的慣例而特地下令,不許再從各地遷徙居民建立陵邑為自己守墓。 而劉驁則不然。在他看來,活著一定要轟轟烈烈,死了也要風風光光!他一即位,就下詔為自己修建陵墓。在花費了無數錢財之後,他卻又看上了霸陵曲亭以南的一塊地方,覺得這裡風水比原來的好的多。因此,他不顧朝中群臣的強烈反對,力排眾議,廢棄了了原先以及建了一半的陵墓,改在新址重新建設。 當時,朝廷里負責建設工程的將作大匠,叫做解萬年。此人是個利欲熏心的傢伙。他覺得這是一個肥缺,真是個難得的大撈一把的好機會!他以重金賄賂大臣陳湯,讓陳湯替他上奏,提出要為劉驁的新陵墓遷徙居民,建立縣邑。 解萬年的目的顯然是為了邀功請賞,博得皇帝的歡心,為自己升官發財鋪路。貪財的陳湯與解萬年一拍即合,二人竭力鼓吹這樣做的好處。解萬年拍著胸脯對劉驁聲稱:「三年之內,臣一定會把陵墓建設好,請陛下放心!」陳湯則在一邊幫腔說:「如果陛下決定在陵墓周邊設立縣邑,臣願意舉家搬遷到新縣邑去居住,累世子孫,都為陛下守墓!」 二人信誓旦旦的慷慨陳辭,說的劉驁心花怒放,感到這二人真是大大的忠臣。劉驁不顧其他大臣的強烈反對,力排眾議,下詔在曲亭以南重建新陵墓,定名為「昌陵」,並決定從各地向這裡周邊移民,為建立縣邑做準備。建設陵墓的全部工程,則由將作大匠解萬年全權負責。然而,由於劉驁對於陵墓要求異常奢華,大大提高了施工的標準和難度,導致此項工程的計劃龐大無比,造價翻了幾番。 拿到皇帝的指令要求,解萬年、陳湯二人當時就傻了眼。如果按照這個計劃,莫說是三年,就是十年時間也夠戧!這個結果,是原本想藉機升官發財的解萬年、陳湯二人沒有料到的。但是,牛皮已經吹出去了,到了此時,後悔是一點用也沒有的。解萬年只好硬著頭皮上陣,日夜施工,加班加點地幹活。 果然,正如他們二人預料的一樣,工程的進展情況異常緩慢。由於昌陵選址於平地,將來起陵時需要大量的封土。昌陵附近又沒有劉驁要求的好土,只能徵發民夫從外地搬運。搬運的費用極高,造價甚至超過了同等重量的糧食。千里迢迢地運土,民夫饑寒交迫,倒斃於道路者比比皆是,民間怨聲載道。更要命的是,國庫中已經沒有足夠的金錢來支付高昂地運費了。 三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此時,莫說是全部完工,就連陵園中必備的司馬門還沒造好。至於完成的總量,甚至連一半都不到!這項規模浩大的工程,曠日持久,耗費了無數的金錢,卻成效甚微,竣工之日遙遙無期,逐漸引起了朝臣們的強烈非議。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六月,光祿大夫劉向上書,逐條列舉事實,強烈呼籲:「陛下!昌陵工程必須立即停工!」劉驁看了他的奏章,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然而,昌陵工程已經投入了無數資金,如果現在停止的話,造成的損失就太大了。可是,劉驁也有些怕了:如果繼續建下去,什麼時候能夠建好?也許自己都等不到那天了。要是到時候兩眼一閉,該往什麼地方埋? 面對如此棘手的難題,劉驁決定將此事交給群臣們公議。大多數人的意見是:必須立即停止此項建設。七月,劉驁下詔,宣布昌陵建設工程正式停止。 在商議昌陵廢置一事的決策過程中,淳于長也參加了。但是,主要意見還是薛宣、翟方進、劉向等人提出的,淳于長只不過是附和而已,基本上沒他什麼事。 可是,由於淳于長在幫助趙飛燕成為皇后一事上立了大功。劉驁想封賞他,又找不到恰當的理由,就對外大肆宣揚淳于長在此事決策中的重要作用。他讓群臣拿出一個賞賜淳于長的意見。光祿勛平當,實在看不過去,直言上奏:「淳于長雖然有建言獻策之功,但卻不至於封侯!」劉驁大怒,將平當貶為鉅鹿太守,將他趕出了京師長安。至此,再也沒人敢多嘴。 劉驁遂下詔,稱讚常侍王閎與侍中、衛尉淳于長首先提出至善之策,對國家有大功,將王閎、淳于長賜爵關內侯。劉驁還認為,將作大匠解萬年佞邪不忠,給國家造成巨大損失,將他流放到敦煌郡。 朝中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王莽一直在冷眼旁觀。對於淳于長的荒唐晉陞,他心中更加憤恨。為了扳倒淳于長,他開始了秘密調查。這一調查卻令王莽極為震驚:他發現了淳于長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蛇蠍之心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七月,就在淳于長被賜爵關內侯不久,心懷私憤的王莽,利用入宮當值的職務之便,開始了專項秘密調查。結果卻令王莽大吃一驚,將他下出了一身冷汗:除了與許孊私通、凌辱許廢后之外,淳于長還在暗地裡進行著如下秘密活動: 其一,淳于長與王氏家族的死對頭——丞相翟方進的關係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在朝中接為朋黨,一唱一和,處處與王家作對。 其二,淳于長仗恃著當時在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在朝廷里胡作非為、收受賄賂,數目竟至數百萬之巨。 其三,淳于長私自與地方官交通往來、賣官鬻爵。他不僅在朝廷里違法亂紀,又與諸侯王、州牧、太守們暗中來往。地方官們有的想晉陞,有的想調到京師長安來任職。淳于長明碼標價,索取賄賂。 王莽了解到了這些,如獲至寶,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好你個淳于長,真是狗膽包天!你吃裡扒外,大逆不道,真是活膩味了!」就憑他掌握的這些材料,一旦把這些兜出去,淳于長即便不死,也得脫層皮!不過,王莽覺得現在時機還不成熟。不如將這些證據捏在手中,引而不發。到了關鍵時刻,他會向自己的這位姑舅兄弟發起致命一擊,除掉這塊絆腳石! 再說趙飛燕。在與外人私通一案東窗事發之後,她靠著妹妹趙合德的全力幫助,總算擺脫了噩夢。姐妹二人雖然從此沒了被譖之憂,卻有著無法滿足的心愿:孩子!最終二人總算明白了,由於濫交無度,她們永遠喪失了生育能力。這下該怎麼辦?她們商量好了:我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很快,她們就開始了秘密的計劃:殺嬰! 一天,宮女朱氏生了一個男孩。宦官李守光急忙來到趙合德宮裡報喜。此刻,劉驁正在與趙合德吃飯。趙合德伏地大哭:「陛下口口聲聲說只愛臣妾姐妹二人,誓不相負!如今朱氏生子,將來必是太子。朱氏貴幸,哪裡還有我姐妹的活路!」劉驁無語,良久下榻,親手扶起趙合德。趙合德索性撒起潑來,高喊:「蔡規何在?」侍衛蔡規應聲而出:「去!取朱氏之子來給我看!」不一會,蔡規抱著襁褓中的孩子來到殿中。趙合德道:「替我宰了他!」蔡規遲疑,他害怕了。趙合德破口大罵:「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此時不用你,要你何用?要是你不動手,我連你一起殺了!」蔡規無奈,將孩子抱起,用力扔到門口的大石上。可憐無辜孩童,當場腦漿崩裂,氣絕身亡! 從此之後,趙合德稱霸後宮,宮人產子,無論男女皆殺之。 到了永始元年時,劉驁登基已經十六年,年齡也超過了三十六歲。可是,他膝下卻一直沒有任何子女。不是因為他有生理疾病,而是自己造孽!趙合德居然膽敢當著劉驁的面,殺死宮人之子,劉驁本人居然熟視無睹,簡直與禽獸無異。自己沒腦子,活該他絕後! 趙合德殺嬰,方法很巧妙。除了蔡規當面殺子的特列外,其餘的嬰孩一律都上報劉驁不是說「丟了」,就是詐稱「病死」,反正沒一個活下來的。 自古以來,帝王的後宮都是暗無天日的世界,都是叢林一般的戰場。在這個完全封閉的世界裡,每天都在發生著難以想像的悲劇。劉驁在位時,這種黑暗似乎更加濃重。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劉驁對於自己的兒女不斷丟失,竟然從來沒有派人嚴厲追查。 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們瘋狂地摧殘宮人。後宮之中,一片凄風苦雨。後宮懷孕的宮人,生下孩子的立即處死,墮胎者則不計其數。當時民間曾流傳有這樣一首童謠,對趙氏姐妹的一生做了預言,童謠中說:「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琅琅,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意即:「燕子飛來尾涎涎,多麼的美麗。風流俊雅的張公子,與她在那個時候相見。燕子飛來,啄死了皇孫。皇孫死了,燕子只好去啄屎了!」宮女曹氏生一男孩,竟被逼死,皇子也被扔出門外活埋。許美人生一子,趙合德哭鬧不已,劉驁竟然親自下詔將曹氏母子活活殺死。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 色迷心竅的劉驁,在年已不惑,膝下尤虛,江山後繼無人之際。為了討好趙氏姐妹,竟置江山社稷於不顧,竟然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殺害,真是狼心狗肺、禽獸不如。 當時就有人懷疑,這幕後的黑手就是趙氏姐妹,告到劉驁面前。然而,當劉驁責問之時,趙氏姐妹辯解說:「我們姐妹沒有進宮之前,廢皇后許氏、班婕妤不是也丟過兒子嗎?這一定是有人嫉妒,有意陷害,請陛下哀憐,一定為我們姐妹作主啊!」劉驁相信了她們的話,不予追查。 在趙氏姐妹的荼毒之下,劉驁再也沒有得到兒子,這就給大漢王朝帶來了繼承人斷層的巨大危機…… (四)王立倒灶 永始三年(西元前十四年)十一月,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因在太皇太后的喪事操辦中不夠盡心,薛宣被免職為平民,翟方進則被降職成了執金吾。二十多天後的十一月二日,根據群臣的強烈推薦,劉驁被迫任命翟方進為丞相,加封高陵侯,又任命光祿勛孔光為御史大夫。翟方進為人深刻細密,好用刑罰,手段殘酷。王商、王立等幾個草包,豈是翟方進的對手?王氏後繼無人,日漸蕭條,翟方進在朝中的勢力逐漸壓住了王家。 轉眼到了次年(西元前十三年)三月,大司馬、衛將軍王商因患病被劉驁免職回家養病。朝政由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負責。元延元年(西元前十二年),王商病體稍愈復職,重新出任大司馬、衛將軍。可好景不長,數月後王商卻再次病重,不能理事,王氏家族又一次面臨危機! 在這這個關鍵當口,紅陽侯王立卻「犯了事」。陳咸與翟方進是死對頭,兩人一直不和,王立卻舉薦陳咸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此舉頓時激起了翟方進的強烈不滿,立即被其羅列罪狀參劾。劉驁雖然將陳咸免職,但同時也「護犢子」,駁回了翟方進彈劾王立的意見。 王立挨了翟方進一「悶棍」,好不喪氣,只好乖乖地夾著尾巴躲進家裡去了。不料,更大的危機來臨了。十二月,大司馬、衛將軍王商的病情突然加重,卧床不起。二日,劉驁下詔,任命王商為大司馬、大將軍。 自霍光死後,諸帝汲取了強臣專權的教訓,大司馬、大將軍分設,一般不輕易授人。王商臨死之前得到兼任尊貴的官職,是為了表示對他的恩寵。按照次序,應該是王立繼任大司馬一職,繼續輔政但王立卻再次遭到了翟方進授意的嚴厲攻擊。據丞相府司直孫寶的揭發:王立曾派他的門客,通過南郡太守李尚,以購買草田的名義,肆意侵佔老百姓新開墾的土地數百頃。隨後王立又上書朝廷,將這些土地轉賣給國家,所賺取的不義之財數目,達到了一萬億錢以上,實屬罪大惡極。 翟方進真是厲害,這是釜底抽薪的一招。如果鬥倒了王老六,必然能沉重打擊王氏。他的至交好友淳于長,也許就有了競爭力了! 劉驁得報,也是大吃一驚:看來王立是不能用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於十二月二十七日下詔把王家老七――曲陽侯王根封為大司馬、驃騎將軍,接替王商輔政。翟方進是個強人,很難對付。王根雖然位在其上,卻由於他的能力所限,屢屢處於下風。王莽看在眼裡,急在心上。由於地位低微,他雖有雄心壯志,卻是一點勁都使不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形勢對王氏家族越來越不利。這是因為,皇帝劉驁要立太子了…… (五)風詭雲譎 元延四年(西元前九年)正月,按照「三年一朝,五年一請」的慣例,有兩個諸侯王:中山王劉興、定陶王劉欣,他們千里迢迢地從封地趕到長安,前來例行拜謁。 中山王劉興,即元帝劉奭與捨身擋熊的馮昭儀之子。他最早是被封為信都王,他是劉驁唯一在世的兄弟。劉驁的另外一個兄弟——前任定陶王劉康,已經於陽朔二年(西元前二十三年)辭世。就在這一年,劉驁將劉興改封為中山王。原因是:信都國太窮,遠不如中山國富裕。由此來看,劉驁對這最後一個兄弟,確實很厚道。 定陶王劉欣則是劉驁的侄子,前定陶王劉康之子。劉欣的祖母是傅太后。她就是當年那個傾城傾國的傅昭儀。歲月無情,當年丰姿綽約的傅昭儀,早已成了一個滿面皺紋的六旬老婦。自從為兒子劉康爭儲失敗之後,她眼睜睜地看著太子劉驁登基,死對頭王政君堂而皇之地成了當朝皇太后,她一直耿耿於懷,很不服氣。 按照一般的規律,爭奪儲位失敗的一方,下場都很慘。如高祖劉邦的寵妃戚夫人與其子趙王劉如意與呂后、太子劉盈爭鬥失敗,殘忍的呂后將戚夫人的眼珠子挖出、四肢砍下,身子裝在罈子里,最終變成了「人彘」。趙王劉如意儘管有劉盈的極力保護,最終也難逃呂后的毒手。他們母子的下場之慘,不僅令當時的人恐懼萬分,即便是千百年以後的人,也會對此感到不寒而慄! 令人詫異的是,傅昭儀和她的兒子劉康,卻是個驚人的例外。作為政治鬥爭的失敗者,她並沒有受到王政君與劉驁的追究。在這一點上,王政君、劉驁母子確實是很厚道。傅昭儀和劉康作為權力鬥爭的失敗者,事後並沒有受到任何懲處。唯一的要求是,他們母子不得在長安居住,必須要到定陶國就封。 慘遭失敗的傅昭儀只能灰溜溜地帶著兒子劉康來到定陶封地,當上了定陶國的王太后。到了定陶,傅太后嫉妒的要命,怨氣衝天,卻也無可奈何。十四年前,也就是陽朔二年(西元前二十三年)的八月,劉康抑鬱而死,死時其子劉欣才四歲,只能由祖母傅太后、母親丁姬監護。到了元延四年(西元前九年)時,劉欣已經十七歲了。 在普通人看來,傅太后已經年過花甲,帶著孫子在定陶國過一輩子也就算了。富甲一方的定陶國,雖然比不上雄奇壯麗長安城,卻也是個天堂之地。在這裡,養尊處優的生活,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得到的。可是,傅太后卻從不這麼想。她認為,這未央宮的御座,原本是劉康的!長信宮的太后位子,應該是屬於她的! 這是個意志力極為頑強的女人,雖然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但她並不甘心,一直在尋找捲土重來的機會! 傅太后對早年在京師長安的生活,始終念念不忘。繁花似錦的長安城,富麗堂皇的長信宮,令她魂牽夢繫,永生難忘!她極有恆心,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輕言放棄。雖然兒子劉康早早離她而去。但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劉康雖然沒有坐龍椅的福氣,孫子卻也未必!事在人為,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這是傅太后的信念,也是她的性格。 對於長安城裡發生的一些事情,傅太后雖然遠在定陶,卻也是了如指掌。趙氏姐妹獨擅後宮,穢聲四聞。國家二十多年無太子,國本未立,人心浮動。傅太后根據其在宮裡多年的經驗,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而且她還聽說,宮裡的趙氏姐妹與執掌外朝大權的王家勢如水火,誓不兩立,一直在明爭暗鬥。據此她敢斷言,只要趙飛燕還當皇后,皇帝絕不會有兒子!傅太后在想,這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王、趙兩家鷸蚌相爭,我正好漁人得利! 傅太后確實不簡單,很有一些過人之處。她敏銳地意識到,如果利用趙、王兩家的矛盾,完全可以使孫子劉欣成為太子。思忖了很久,她認為門路有兩條:一是去求皇太后王政君、大司馬王根;二是卻請託趙皇后姐妹。主意已定,傅太后決定,這次她要親自出馬,到長安城裡去活動活動。 卻說參加朝見的另外一位諸侯王——中山王劉興,他顯得有些隨意。他來長安之時,只有王傅的陪同,沒有帶任何官員隨行。劉興的打算很簡單,來長安一趟,無非是例行朝見,見了皇帝大哥之後,吃吃喝喝,說說閑話。他只比劉驁小几歲,已經年屆不惑,加上身體也不好。對儲君之位,他根本沒什麼想法。 與中山國形成鮮明的對照的是,定陶王劉欣帶著龐大的隊伍來到了長安。定陶國的要員們則幾乎是傾巢出動,劉欣不僅有傅太后、王傅陪同,而且把國相、中尉都帶來了。另外,他們還帶來了大批的隨從,準備了豐厚的禮品,打算上下打點。 果不出傅太后所料,劉驁的確有在諸侯王中挑選繼承人的意思。劉驁打算從劉興、劉欣二人兩人當中,挑選一個皇位繼承人。這次例行的例行接見,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一次「大考」的面試。 首先覲見的是定陶王劉欣。這天,劉欣把隨行的王傅、國相、中尉都帶上了大殿一同參見皇帝,劉驁很驚訝:「你把這些人都帶來,是怎麼回事?」劉欣從容答道:「按我大漢舊制:凡諸侯朝見天子,應由官秩二千石以上的官員陪同。王傅、國相、中尉都在二千石以上,故而將他們統統帶來拜謁陛下。」劉驁大悅,又令劉欣背誦《詩經》,劉欣對答如流,且能引經據典,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這次會面,劉欣給劉驁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看過了侄子,劉驁又召見他的兄弟——中山王劉興。劉驁見了面就問:「你這次來長安,都由哪些官員陪同?」劉興一愣,不知道皇帝此言之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趕緊老老實實地回答:「啟稟陛下,臣只帶了王傅及其少數隨從。」劉驁又問:「你只由王傅一人陪同前來,這樣做可有法令依據?」劉興無言以對,赧然無語,劉驁很是不悅。 謁見完畢,按照慣例,劉驁還要請兄弟劉興吃飯。劉興也年近四十歲,吃的很慢。劉驁早已吃完了,劉興卻還在慢騰騰盡情享用美味。劉驁等的有些不耐煩,劉興卻毫無察覺。等了很長時間,劉興終於吃完了,他打著飽嗝準備行禮道謝時,卻發現大哥冷著臉不說話。劉興這才發現,自己的襪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解開了。劉興大驚,惶恐無比,趕緊伏地請罪。劉驁厭惡地揮揮手,讓他回去安歇。 兩廂對比,無疑是劉欣佔據了上風。劉驁為了令大家心悅誠服,就先在群臣面前吹風,多次稱讚劉欣,暗示有意立劉欣為皇太子。然而,不知什麼緣故,事情卻一直沒有定下來。 傅太后見此情狀,知道毛病害在哪裡了。在中國的歷朝歷代,要想做成一件事情,除了本人的能力、素質以外,人情關係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傅太后早就想清楚了,沒有宮內朝中要人說話,孫子肯定沒戲!為了讓孫子當上太子,傅太后拿出了血本。她先是拿出了重金、禮品,託人先去大司馬王根的府上,充分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請王商在皇上面前為孫子美言幾句。王根是個貪財之人,他見風使舵,得知皇帝無子,又探聽到皇帝對定陶王青睞有加,於是順水推舟,滿口答應。單靠王商一個是不行的,還得疏通趙氏姐妹。傅太后又通過行賄的手段,設法進入後宮。她不惜屈尊,自降身份,通過自己過去在宮裡的一些老關係,求見趙氏姐妹。 在金錢的魔力之下,皇后趙飛燕、昭儀趙合德這才「勉強」答應接見傅太后。在拜見過程中,傅太后陪著笑臉,獻上了奇珍異寶和大量的金錢,希望她們能夠在劉驁面前吹點枕頭風,為孫子劉欣說點好話。趙氏姐妹也在尋思:一旦劉驁有個三長兩短,讓傅太后的孫子做太子,總比宮裡的宮女的孩子要強的多!加上傅太后的禮物豐厚,她們動了心,滿口答應。不過,她們有一個條件:要是劉欣將來登基,要保證她們姐妹的人身安全,還要讓趙飛燕當太后。傅太后聞言大喜,當場表示絕無問題:「如果到時有事,老身擔著!」雙方都是「人精」,一拍即合。達成協議後,傅太后吃了一顆「定心丸」,千恩萬謝地離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內宮裡的趙氏姐妹、外廷里的大司馬王根,果然都向劉驁不斷說定陶王的好話。劉驁見大家都這麼說,因此就答應下來。他表示,會在恰當的時機辦理此事。劉驁在想什麼呢?原來,他還要請示太皇太后王政君。如果沒有她的許可,即便劉驁想給劉欣辦事,也是有些難度的。 在這件事情的運作過程中,王政君當然是最關鍵的人物。但是,耐人尋味的是,她似乎並不知情,似乎對此事漠不關心,始終沒有發言。其實,王根早已將此事向她做了通報。這麼大的事,王根怎敢不對姐姐說? 對於這一切,在宮裡宿衛的王莽自然是消息靈通。他很清楚此事的分量。他一直在想,傅太后一系如果得勢,王氏家族的命運,又將如何呢?他從感覺上說,他認為傅太后的介入,對於王氏家族絕不是什麼好事。這股勢力的介入,會使局面更加混亂,增加了新的變數。不過,他不是王氏家族的帶頭大哥,還輪不到他考慮這些事情。 這會子,就是天塌了下來,還有姑媽和七叔、六叔他們頂著。他想,如果自己管的太多了,不但有多管閑事之嫌,而且還會被外人懷疑有野心,搞得里外不是人。為了明哲保身,王莽一直沉默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數十日之後,劉欣、劉欣都要離開長安回國了。臨行之前,在劉驁親自主持之下,為十七歲的劉欣舉行了加冠禮儀式。 通過重金斡旋,傅太后完成了一樁政治交易,逐漸接近了她夢寐以求的目標。就這樣,大漢王朝千呼萬喚多年的儲君終於即將浮出水面了…… (六)騎虎難下 其實,對於傅太后的暗中活動,王政君當然知道。冊立太子,如此重大的事情,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她之所以保持沉默,實在是迫不得已。畢竟,兒子劉驁的身體每況愈下,一旦有個閃失,這大漢王朝的萬里江山,誰來繼承?王氏家族的未來,又該向何出去?經過再三考慮,她最終默許了昔日的死敵傅昭儀的孫子做儲君。當然,她的同意是有條件的。 王政君的條件有兩個,看上去似乎並不苛刻。她的條件是: 第一,劉欣要做太子,必須先承認劉驁是他的父親。劉欣是以劉驁之子的身份做儲君的,而不是以皇帝侄兒的身份。 也就是說,從此以後,劉欣必須要與他的生父、前任定陶王劉康脫離關係。 第二,劉欣即位之後,必須要以王氏為外戚之家,他與原來的外家傅氏、丁氏不能再有任何來往。 也就是說,從此以後,劉欣必須與祖母傅太后、母親丁姬一刀兩斷,不能隨便見面。 到了次年,也就是綏和元年(西元前八年)正月,劉驁召大司馬王根、丞相翟方進、御史大夫孔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等人入宮議事,討論太子人選。劉驁問眾人:「中山王劉興、定陶王劉欣這兩個人,哪個合適?」 王根、翟方進、廉褒、朱博等人認為定陶王劉欣合適。惟獨御史大夫孔光不識時務,他說:「按照《尚書》中『兄終弟及』的記載,中山王劉興更合適!」劉驁不悅:「中山王沒有才能,不堪造就。按照禮制,兄弟二人相繼做皇帝,將來要是入廟祭祀的話,牌位怎麼擺?」劉驁當場否決了孔光的意見。就因為這一句話,孔光不僅丟了官,還得罪了一大坨人:劉驁、趙飛燕姐妹、傅太后、劉欣。 二月九日,劉驁頒詔,冊立定陶王劉欣為皇太子,加封中山王劉欣之舅、諫大夫馮參為宜鄉侯,加益中山國采邑三萬戶,以安其心。又令執金吾任宏署理大鴻臚,持節到定陶國徵召劉欣入京。劉欣倒也很謙虛,上奏謝恩:「以臣侄之才,不足以充當太子,不敢竊據太子之宮。臣願住在設於京師的定陶王官邸,早晚進宮給陛下請安。等到陛下有了親子,臣即馬上回國就藩。」二月十四日,劉驁看到了劉欣的奏章,作出了批示:「已閱」。孔光因為忤逆了皇帝之意,被劉驁從御史大夫的位置上拉了下來,降職為廷尉。御史大夫一職,由何武繼任。 劉欣在祖母傅太后、母親丁姬的陪伴之下,即日啟程,前往京師長安,做他的太子去了。他們一行到了京師之後,暫時都居住在定陶王官邸里。傅太后真是春風得意,高興合不攏嘴。這年八月九日,中山王劉興在封地去世。傅太后聽到這個消息,更是興奮。她知道,再也沒人能夠搶走孫子劉欣的太子之位了。 十一月,劉驁頒布詔書,將楚孝王之子劉景改封為定陶王,作為劉康的後代,以延續劉康一脈香火。按理說,太子劉欣已經是皇帝的兒子了,與劉景改封為定陶王毫無關係了,這道詔書沒有必要再發給太子看。可劉驁還是把這道詔書發給了太子一份。此舉的用意是在試探劉欣。如果劉欣「識相」的話,應該無動於衷。要是他敢上奏謝恩,那就要敲打敲打他! 劉欣接到詔書,有點為難了。按漢法,皇帝若是下詔封賞某人的親屬,這個人應該按規定上書謝恩。另外,皇帝下詔給某人,若是此事與這個人有關,也應該上奏答謝。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太子要不要向皇帝寫奏章謝恩呢?劉欣沒了主意,就去諮詢身邊的兩位老師:太子太傅趙玄、太子少傅閻崇。閻崇認為:「殿下現在已經是皇上之子了,再也不能顧念私親。此事與殿下無關,不應謝恩!」而太傅趙玄卻認為:「不管怎麼說,定陶王還是殿下的生父,應該謝恩!」劉欣豈能忘了他的親爹?不顧後果地就向劉驁上了一道謝恩奏章。 如果劉欣不上這道奏章的話,劉驁絕不會怪他。因為他就是不想讓太子再挂念他的生父!當劉驁看到這封奏章,一股無名火從心頭湧起,大發脾氣。他派人追查,去調查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趙玄被降職為少府,而改以光祿勛師丹為太子太傅。 此事發生後,劉驁非常惱火,認為這都是太子身邊的一些人教唆的結果。為了將太子與原來的親屬、親信隔離,他下令讓太子劉欣搬離定陶王府邸,改到東宮去住。並且發出嚴令:禁止太子的祖母傅太后、母親丁姬與太子相見! 太子劉欣進宮之後,由於人生地不熟,又見不到祖母、母親,悶悶不樂。王政君知道以後,覺得這樣做也有點過火。她擔心,如果把太子逼的太狠,事情做的太絕,將來太子一旦掌了權,就會記恨自己。倒不如把韁繩放的稍微送一點,給他一點自由。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始作俑者王政君,這時卻做起了「好人」。她主動去找兒子劉驁,去為劉欣說情,她說:「可以讓傅太后、丁姬她們每隔十天去探望太子一次。」劉驁不同意:「太子已經繼承大宗之位,理應奉養太后陛下,而不應顧念私親!」王政君說:「太子從小是傅太后養活大的,如果允許她去探望,不過像個奶媽一樣,這又有什麼妨礙呢?」劉驁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於是就同意了。此後,太子劉欣的親屬之中,只有傅太后一人,每隔十天可以進宮去看望他一次。其餘人等,包括劉欣之母丁姬在內,都沒有探視的權力。 按理說,太子劉欣得到了每十天見一次祖母傅太后的機會,應該感謝皇太后王政君才對。可傅太后卻大為不滿,她在宮裡呆了幾十年,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對於傅太后來說,劉驁的這道旨意,真是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正在自鳴得意、沾沾自喜的傅太后全然不知,這一切的背後,都是皇太后王政君在背後作祟,正是她向皇帝建議這麼做的。春風得意的傅太后,冷不丁卻突然被人兜頭澆了一瓢涼水,讓她頓時好像跌進了冰窟窿,渾身冰涼。她在孫子面前發牢騷,大罵王政君、劉驁冷酷無情,她憤憤地道:「是我把你千辛萬苦養活大,又讓你做了太子。現如今你富貴了,我和你母親倒成了外人了?」 劉欣從小就是祖母傅太后、母親丁姬一手拉扯大的,彼此之間的感情很深。要劉欣放棄這些,卻是萬萬不能接受的。在他的心中,就埋下了對王政君、劉驁等人怨恨的種子。劉欣發誓,要是自己有朝一日掌了權,一定要讓傅家、丁家過上比王氏更好的日子。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就在劉欣為了此事而幽怨不已之時,朝中卻出了一樁滔天波瀾,忍無可忍的王莽,這次終於出手了…… (七)一鳴驚人 在劉欣被冊立為太子的綏和元年(西元前八年),朝廷里發生了一起大案。在宮中宿衛多年,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王莽,突然向朝廷揭露了一個驚天的大案,震動了整個朝廷。這年十一月,他向皇帝劉驁當面上奏,用無可辯駁的證據,向皇帝揭發了權勢熏天的外戚之一——衛尉、侍中淳于長的嚴重罪行! 大司馬、驃騎將軍、曲陽侯王根由於年邁體衰,疾病纏身,多次向皇帝請求辭職,退休回家。按照慣例,首席輔政大臣的位子,一般都是由當朝太后的娘家人擔任的。王莽雖然非常渴望得到這一職位,但由於資歷太淺,又沒有什麼功勞,沒有在被考慮的候選人之列。對於王根的請求,劉驁一直遲遲沒有批准:王家沒人了,怎麼辦? 當年十月十四日,大司馬王根患病,被免職回家休養。劉驁在皇后趙飛燕姐妹的慫恿之下,內定淳于長為新任大司馬、驃騎將軍,接替王根的職務。只是由於時間關係,還沒有來得及下詔任命。淳于長、翟方進得到王根病重的消息,大喜過望。他們認為,王氏族中後繼無人,這大司馬一職肯定是淳于長的囊中之物。他要是上了台,我等就好辦事了! 淳于長要是當上了大司馬,還有王家的活路嗎?王莽急了,眼下已經到了「圖窮匕首見」之時,要是現在再不說的話,那可真就晚了! 情急之下,王莽連夜跑到七叔王根的府上,趁著探望病情,在伺候叔父王根服藥之機,當面揭發了淳于長的累累罪行。他說:「淳于長看到大司馬久病,心中歡喜,認為自己必將代以輔政,甚至已對士大夫及貴族子弟談論到任官設署等事。」接著,王莽一一曆數淳于長的罪過,他說:「淳于長犯有四項大罪:貪贓受賄、賣官鬻爵、私通貴婦、暗結廢后。」王根大驚:「到底怎麼回事?快講!」於是,王莽就原原本本地曆數了淳于長的犯罪事實。 王根聽後又驚又怒,厲聲責問:「你既早知,為何現在才說!」王莽低下頭:「侄兒不知道叔公是怎麼想的,一直不敢說!」王根急了,趕緊吩咐:「去!快去稟告太后!」王莽立即入宮覲見太后,詳細講述了淳于長的罪狀。王政君大驚:「真沒想到,淳于長竟然放肆到這種地步!你趕快去稟報皇上!」王莽又立即跑去報告了劉驁。不過,王莽在向劉驁彙報時多了個心眼。他並沒有說出淳于長與許廢后的姐姐私通的事。 劉驁也是驚愕萬分。他也覺得淳于長確實有點過分了,處置一下也好,也可讓他稍微收斂一點。由於淳于長是王政君的外甥,「不看僧面看佛面」,還是應該從輕發落。他頒布詔書,免去了淳于長的全部職務,令他回國閉門思過,不得在長安逗留居住! 在皇帝的包庇之下,淳于長如此重大的違法犯罪案件,就這麼輕易地處理到頭了。對這個結果,王莽大失所望。本來,他一心想著讓皇帝嚴厲處置淳于長,自己也許能夠得到機會。現在,他出面彈劾淳于長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不可收拾。如果有朝一日,淳于長一旦東山再起,自己可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王莽真是追悔莫及:早知如此,還不如一股腦兒全說了算了。事已至此,再去上奏的話已經晚了。眼下,王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莽的揭發,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立即在深不可測的朝局深潭之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引起了一系列連鎖反應,對朝廷政局的走向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正在王莽頓足捶胸、後悔不迭之時,事情又發生了戲劇性的巨大轉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王家老六、紅陽侯王立,卻不合時宜地跳了出來,公然為淳于長辯解、說話。王立的胡搞,意外地給王莽帶來了巨大轉機! 王立為何要為淳于長說話?他不是與淳于長是死對頭么?難道他失心瘋了不成?這就要從王立的心思說起。當初王家老五——王商死後,本應是老六王立接任輔政。不料在翟方進暗中指使下,丞相府司直孫寶出面彈劾下,王立的首輔夢想化為泡影。最終,王家老七——王根坐上了首輔的寶座。 這一事件令王立耿耿於懷。自打孫寶一出面指控他犯法,他馬上就明白了,這肯定是淳于長、翟方進一夥在背後聯手整他。他認為:「要不是淳于長這狗才在皇上面前誹謗誣陷,就憑區區一個孫寶,豈能動得了我王老六?」王立的看法沒錯,這當然是翟方進與淳于長聯手炮製的傑作,而舉報人——丞相府司直孫寶,也正是淳于長的親信!故而他對淳于長深惡痛疾,經常在不同的場合大罵淳于長無恥。 此時,淳于長已經被王莽參倒,正準備收拾行李黯然回籍。而王立卻節外生枝,想要狠狠地出一口惡氣。他派嫡長子王融跑到淳于長家中,向犯官淳于長勒索馬匹、車輛。 真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淳于長有些失魂落魄。他明白,王融的到來,分明是看自己的笑話,無非是在痛打落水狗,為過去的舊恨復仇。不料,「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淳于長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滿面堆笑,向王融認錯賠禮,他不僅把所有的好馬、好車都給了王融,而且還讓他捎回去了大批珍寶重禮。淳于長對王融說:「過去,我有眼無珠,冒犯了紅陽侯他老人家,還望恕罪。這些都是我孝敬他的,還請笑納。我如今犯了錯,被皇上責罰要回封地去。如果有機會的話,請紅陽侯在皇上面前為我說句好話,把我留在長安侍奉老母!」 王立見錢眼開,在得意忘形之下,做出了傻事。他一反常態,竟然密奏皇帝,請求寬恕淳于長:「陛下既然在詔書中說了,由於皇太后的緣故,不應該加罪於淳于長。那麼,現在就不應再對他有其他懲罰。」 王立真是一塊不可雕琢的朽木。他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這個時候建議劉驁開釋淳于長,還建議把他留在京師,無異於火上澆油,只能是適得其反!說得嚴重一點,簡直是眼看著火坑往下跳!劉驁正在氣頭上,一見王立在這個風口浪尖上竟然膽敢為淳于長求情,頓時大怒。他認為,王立與淳于長過去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卻主動出面為其說情,其中必然有詐。王立的反常舉動,引起了劉驁的高度懷疑,立即把此事交付有司去追查驗證。 主管案子的官吏立即逮捕了王融,將其下獄拷問。王立一聽,頓時慌了手腳。他使出「丟車保帥」之計,派人到獄中責令兒子自殺,以求保住全家的性命。果然,王融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監獄裡,線索中斷了。劉驁得報後,愈發起了疑心,認為其中必定有更大的奸謀。下令逮捕了淳于長,將其關押在洛陽詔獄,對他嚴厲追究,淳于長在獄中熬刑不過,全部供齣戲弄、侮辱廢后許氏、承諾立她為左皇后等事。 劉驁這才明白,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忠心耿耿」的淳于長,居然是這樣一個膽大包天的傢伙!他越發震怒,欽定其為「大逆」之罪,下令將其在獄中就地處死。淳于長的妻兒們也依法被株連治罪,都被放逐到合浦居住。甚至淳于長的母親王君俠,也被遣送回原郡居住。 這還不算,劉驁派廷尉孔光持節去昭陽雲台,賜給廢后許氏毒藥,令其自殺。翟方進趁機進言,他又上書彈劾:「紅陽侯王立,奸詐狡猾,不守正道。臣請將其逮捕下獄論罪。」劉驁有些於心不忍,為他開脫減罪。他回答說:「紅陽侯是聯的舅父,朕實在不忍心讓他受法律制裁。現應遣送他回到的封國去反省!」 王立真是個大草包,他的愚蠢行為,不僅斷送了淳于長、廢后許氏的性命,而且給了翟方進機會。 在王氏集團遭到重創之時,翟方進乘勝追擊,又上書彈劾王立的黨羽。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都是王立的密友和親信。在翟方進嚴詞彈劾之下,紛紛倒台。前光祿大夫陳咸,也被追究前賬,也同時一起被遣送回原郡,永不敘用。 王立的黨羽被收拾乾淨了,淳于長的黨羽怎麼辦?翟方進很是為難。這是因為,如果仔細追究起來,要說淳于長的黨羽,他翟方進就是頭一個! 在淳于長大權在握、紅的發紫之時,翟方進與淳于長的關係好的是「蜜裡調油」,關係異常融洽。等到淳于長犯大逆罪被處死之時,翟方進對此感到異常慚愧。一直擔心被皇帝追究。他在辦案過程中之所以要不遺餘力地打擊王立的黨羽,主要是為了給自己減罪。在王立的全部案子審結之後,翟方進擔心自己受到追究,稱病不出,不再理事,又上疏請求退休。 翟方進智謀出眾,精通法令條文,長於行政事務,是劉驁身邊的左右手。可以說,劉驁可以沒有王根,卻離不開翟方進。劉驁知道了他的心思,不想處理這位朝廷重臣,轉而為他隱瞞掩飾。對於翟方進的請求,劉驁當然不會同意,下詔懇切挽留:「定陵侯淳于長已經認罪伏法。丞相雖與他有過交往,固然有些過錯。古人說的好:『早上所犯的過失,晚上改正了,是值得讚許的。』請丞相安心休養治療,不要耽誤了醫藥,還是要多多保重!」 看到劉驁真心實意地挽留,翟方進不好再裝病,這才出來辦公。事實上,劉驁的這道挽留詔書,其實將翟方進已經從淳于長的黨羽名單中除名。正因如此,翟方進才有臉出來理事。 重新露面之後,翟方進揮舞大棒,猛烈打擊淳于長的殘餘勢力。幾天之後,他再次上奏,列出了淳于長黨羽的名單。以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等人為首,被彈劾的刺史、二千石以上高級官員有二十餘人。 應該說,翟方進是這場激烈鬥爭中的贏家之一。然而,他卻不是最大的贏家。在這一事件中,王氏家族整體雖然遭到了重創,損失慘重。然而,王莽卻因為揭發奸謀有功,而得到了劉驁「忠心正直」的評價。他的七叔王根,也在劉驁面前極力舉薦王莽可當大任。十一月二十六日,王莽接任大司馬職務,成為新任首席輔政大臣。這一年,王莽才三十八歲。 真是奇妙無比,一場混戰的下來,王氏家族遭到重創,王莽卻因王家的「禍」得到了自己的「福」,成了這一事件的最大受益者。一向低調的王莽,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居然脫穎而出,成為繼王鳯、王音、王商、王根等人之後的王氏掌門人。 王莽雖然當上了首輔,還是保持著一貫的低調。他深知,淳于長雖死,但王氏卻在也遭受重創,根本無法樂觀。另外,周邊強敵環伺,形勢險惡。皇后趙飛燕、丞相翟方進、太子劉欣處處與王氏作對。在內廷,王政君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在後宮中的影響控制力都大不如前。尤其是趙氏姐妹的出現,使得昔日安如磐石的皇宮後院出現了嚴重危機。在外朝,以丞相翟方進、大司空何武為首的朝臣集團,對王氏長期擔任首輔一職頗有微詞,總是在找他們王家的麻煩。這次王立的翻身落馬,就是最好的例子! 由此來看,王莽要想坐穩外朝的第一把交椅,困難重重。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當上首輔,只不過是鬥爭序幕的開始……(八)殫精竭慮 綏和元年(西元前八年)十一月, 王莽被皇帝劉驁下詔正式任命為大司馬,成了首席輔政大臣。 在王莽的心中,最恨的還是丞相翟方進。在他看來,此人不除,王氏家族將永無寧日!當時,三公排列順序是:大司馬王莽、丞相翟方進、大司空何武。在三人中,王莽年齡最小、資歷最淺,地位卻最高。但王莽心中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位列三公之首,並非是因為能力,關鍵在於他的外戚身份!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王莽與翟方進之間,好像兩個圍棋高手在對弈一樣。他們都知道,一著出錯,滿盤皆輸。如果稍有閃失,很快就會翻身落馬。王莽要想除掉翟方進,必須先把自己的陣腳穩住。就如同下圍棋一樣,自己的根基不牢,連一個「眼位」都沒有,卻想吃對手的大龍,談何容易?弄不好,連自己的老本都要陪進去。雖然王莽也是手段高強的「國手」,但面對精明細密的對手翟方進,他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大意。他明白,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打好根基、擺好「眼位」,千方百計地用各種手段籠絡人心,爭取獲得更大的聲望,在此基礎之上,尋找機會,窺伺對手的弱點,再向對手發出致命的一擊! 故而,王莽在當上了首輔之後,還是保持著固有的謙虛、恭謹。這是為了避免給自己及其家族不必要的麻煩,也是為了避免被對手抓住把柄。 為了收拾人心,挽回頹勢,他一上任,即利用手中擁有的可以招賢納士的權力,廣泛地徵召人才。他從各地徵召了許多賢良、方正作為大司馬府的掾、史等屬官。對於皇帝的賞賜、封國的收入,他絲毫不吝惜,全部用來供養徵召來的名士。 與在政治上進行巨額投資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他的生活異常簡樸。具體地說,他非常注意保持自己的社會聲望,尤其是特別注重節儉簡樸。在當時奢侈成鳳的官場之中,王莽的這種作風,顯得是那麼的特立獨行,也顯得更加與眾不同,以至於到了令人驚訝的程度。 有一次,王莽之母患了病,公卿、列侯們都委託夫人們去探望。按禮節,王莽的夫人要出來迎客。可她身上穿的衣裙很短,連地面都拖不著。身上所穿的,居然是布圍裙,不見任何綾羅綢緞的蹤影。初見她的人,還以為是大司馬府里的粗使女僕。細問之下,賓客們才知道這就是大司馬夫人!貴婦們異常吃驚,感到不可思議:「瞧王夫人這穿戴,還不如我們家的婢女呢!」 為了顯示自己對母親的孝心,他有意識地向世人宣示自己的孝行。他在舉行的家宴上,暗中授意家人不時地提醒:「現在是老夫人吃藥的時候了,請大人回後堂侍奉。」王莽每次都要拱手向大家道歉,返回後堂數次侍奉其母服藥。消息傳開,社會上的人對王莽的印象更好,他的聲望越來越高。 兩個月之後,到了綏和二年(西元前七年)的二月,發生了震動朝野的一件大事:丞相翟方進死了!
推薦閱讀:
推薦閱讀:
※第十四章 中國(1):周王朝的確立與鞏固【第三卷】
※莫礪鋒:這首悲傷的詩是唐王朝的輓歌嗎?
※南明王朝
※公認的奸臣,卻撐起了王朝的半邊天,亡國真怪不到他頭上
※多爾袞,兩番起伏滅掉兩個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