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重如山 - 艾維丹

我們現在已經很難聽到人們謙稱自己的太太為「賤內」或「拙荊」了。這樣的稱呼不但有辱女性，而且謙遜得近乎虛偽。為了「與時俱進」，誰還願意抱殘守缺呢？

但是，人們還是很喜歡「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這句老掉牙的爛言，不論教育程度高低，一般人總能言之滔滔、愛之若寶。

認真說來，這句話其實是大謬不然的。它除了反映出自古以來官場文化的不堪之外，也更進一步深化、擴大了官場文化的醜陋面。翻開歷史，官場上除了滿目「呵呵哈哈」的偽君子之外，你到底能看到幾位真正的君子呢？

宋代的蘇東坡吟道：「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但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既愚且魯，何以位至公卿？這無非是自我調侃、慨嘆世風不正之辭罷了。在爾虞我詐、互相傾軋的環境里，推心置腹、直言不諱的結果往往容易惹禍上身，只有大奸若愚、逢人只說三分話之輩方能攀龍附鳳、平步青雲。所以，「不可全拋一片心」自然也就天長地久的成為那些呵呵哈哈的所謂「君子」們堅守不渝的信條和座右銘了。對這些「君子」們，我始終無由產生好感，更說不上生出敬重之心了。

長久以來，我一直為魯迅和瞿秋白這一對「文壇雙璧」之間的深厚情誼感佩不已。為了躲避國民黨特務的追捕，瞿秋白和夫人楊之華曾經於1932－33年間四次避難到魯迅的家裡，魯迅和許廣平均毫不顧及自身安危、義無反顧的給予庇護和照料，可謂「君子之交重如山」的光輝典範。魯迅曾經親書清朝何瓦琴的聯句「平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須以同懷視之」，贈予瞿秋白。在此之前，瞿秋白則曾經在寫給魯迅的信中稱魯迅為「敬愛的同志」，並說「我們是這樣親密的人」。如此其重如山的「君子之交」，可真要叫那些淡交如水的「君子」們為之汗顏而無地自容了。

另一個「君子之交重如山」的千秋典範，是「頑童哲學家」金岳霖和梁思成（梁啟超的兒子）、林徽音感人至深的交情。梁夫人林徽音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奇女子，金岳霖為她傾倒而終生未娶。金與梁家一直毗鄰而居，過從甚密，相處融洽。林徽音紅顏薄命，於51歲時仙逝，金岳霖送去輓聯：「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此中寄寓了多少深情和不舍、多少傾慕和讚譽啊！金岳霖晚年和梁思成的兒子梁從誡夫婦同住，兩人都喚金老「金爸」，情同父子。

魯迅《贈瞿秋白先生聯》 141×42cm 1933年 北京魯迅博物館藏

　　錄清人何瓦琴(何溱，字方谷，號瓦琴，浙江錢塘人。工金石篆刻，著有《益壽館吉金圖》。這副對聯是他集蘭亭禊帖的字，錄入所著《煙嶼樓筆記》中)「集禊帖字」的聯句相贈：「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上款為「疑仌道兄屬。」「仌」是「冰」字的古文。「凝」為瞿秋白的一個筆名。下署「洛文錄何瓦琴句。」「洛文」是魯迅的筆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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