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意象美 詞人情意濃 ——林逋、梅堯臣、歐陽修詠春草詞比較賞析

春草意象美詞人情意濃

——林逋、梅堯臣、歐陽修詠春草詞比較賞析

川雪

大自然中,最能傳遞春天到來信息的是小草。春草是春天的使者,春天的象徵。在古詩詞中,春草意象在詩人筆下別具情趣。

宋詞中詠春草詞佳作不少,但宋代詩評家吳曾說只有三首詞稱得上「詠春草絕調」。所謂絕調,就是指藝術上臻於極境,無人可以企及。吳曾說的這三首詞,分別是林逋的《點絳唇》,梅堯臣的《蘇幕遮》,歐陽修的《少年游》。

林逋的《點絳唇》在宋人詠物詞中影響很大:

金谷年年,亂生春色誰為主?余花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離歌,

一闋長亭暮。王孫去。萋萋無數,南北東西路。

林逋的《點絳唇》是一首詠草的傑作。詞以擬人手法,寫得情思綿綿,凄楚哀婉。語言美,意境更美。全詞以清新空靈的筆觸,物中見情,寄寓深意,借吟詠春草抒寫離愁別緒。整首詞熔詠物與抒情於一爐,凄迷柔美的物象中寄寓惆悵傷春之情,渲染出綿綿不盡的離愁。 

上片前兩句用典,寫人去園空、草木無情、年年逢春而生的情景。金谷園曾經是錦繡繁華的麗園,如今已是雜樹橫空、蔓草遍地了。寫春色用「亂生」二字,可見荒蕪之狀。「誰為主」之問,除點明園的荒涼無主外,還蘊含著作者對人世滄桑、繁華富貴如過眼煙雲之慨嘆。三、四句渲染襯托,描寫無主荒園在細雨中的情景:春色凋零,花朵紛墜,枝頭稀疏的余花,也隨濛濛細雨飄逝「滿地」,境界開闊而情調婉傷。雖寫雨中落花,卻含草盛人稀、無可奈何的惆悵,為寫離別奠定感情基調。

下片寫離情。「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情景交融。長亭,亦稱十里長亭,古人送行餞別之地;此暗指別意綿綿,難捨難分,直到日暮。詞人抓住特定時刻,刻畫出這幅黯然銷魂的長亭送別的畫面。最後「王孫」三句,是全詞之主旨。凝望著親人漸行漸遠,慢慢消失了,唯見茂盛的春草通往四方之路,茫茫無涯。結尾處詞人以景結情,渲染了無限惆悵和依依惜別的感情,給人留下無窮的想像。

詞中「萋萋無數」即化用《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之句,「萋萋」遂成「春草」的代名詞,故吳曾稱之為「春草詞」。故人遠去了,唯有滿地春草,恰似無盡的別恨離愁,遮斷了那縱橫阡陌。所謂「物色盡而情有餘」,詞人之情盡在萋萋青草之中。

梅堯臣的《蘇幕遮》亦是詠春草詞中的名篇:

露堤平,煙墅杳,亂碧萋萋,雨後江天曉。獨有庾郎年最少。垂地春袍,

嫩色宜相照。接長亭,迷遠道。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落盡梨花

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

宋代詩評家沈義父云:「詠物詞,最忌說出題字。」(《樂府指迷》)這首詠草詞雖不著一「草」字,卻用環境、形象、神態的描繪,將春草寫得形神俱備。詞中,上片以綺麗之筆,突出雨後青草之美;下片以凄迷之調,突出青草有情,卻反落入蒼涼之境。全詞通過上下片的對照,抒發了作者的惜草、惜春的情懷,寄寓了個人的身世之感。全詞形象鮮明突出,意境深遠含蓄,耐人尋味。上片起首兩句寫長堤上綠草平整、露光閃爍;遠處的別墅如煙綠草掩映下若隱若現。接下來一句總寫芳草萋萋。「雨後江天曉」,是用特定的最佳環境來點染春草的精神,通過雨後萬物澄澈、江天開闊的明媚物象,活畫出濃郁的春意和蓬勃的生機,為下文「少年」的出場作鋪墊。「獨有庾郎年最少」三句,由物及人,由景入意。「庾郎」本指庾信。庾信是南朝梁代文士,他得名甚早,「年十五,侍梁東宮講讀」(《庾開府集序》)。這裡借指一般離鄉宦遊的才子。「窣地春袍」,指踏上仕途,穿起拂地的青色章服。這裡主要是形容宦遊少年的英俊風貌。「嫩色宜相照」,指嫩綠的草色與袍色互相輝映,顯得十分相宜。以上,詞人描摹出春草的芊綿可愛,用遍地春草映襯出宦遊少年的春風得意。詞的下片轉而抒寫宦遊少年春盡思歸的情懷。過片二句化用李白《菩薩蠻》詞末二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之意。接下來兩句,詞人流露出對宦海浮沉的厭倦,用自怨自艾的語調錶達了強烈的歸思。「落盡梨花春又了」,以自然界春色的匆匆歸去,暗示自己仕途上的春天正消逝。結拍兩句渲染了殘春的遲暮景象。「老」字與上片「嫩」字遙相呼應。於春草的由「嫩」變「老」之中,暗寓傷春之意,而這也正好是詞人嗟老、倦遊心情的深刻寫照。

詞中「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乃是詠草名句。春草由「嫩」變「老」,表達了傷春嗟老的心情,草的形與色以及賦予草的神與情,可見其攝魂之妙。 歐陽修的《少年游》是和梅堯臣《蘇幕遮》之作,也是詠春草詞的名篇: 闌干十二獨憑春,晴碧遠連雲。千里萬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謝家池上,江

淹浦畔,吟魄與離魂。那堪疏雨滴黃昏,更特地、憶王孫。

此詞借詠春草而賦別,抒寫離別相思之情。但在表現手法上重在揭示人的感情漣漪,既見「情真」,又見「思深」。思婦獨自憑欄遠眺,春草綿延無垠,「千里萬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表現了對遠行戀人的魂牽夢縈。全詞無一字言草,然而處處與草關聯,堪稱詠草寫人的佳作。

詞的上片寫主人公憑欄遠眺的感受,引出離別相思之苦,下片用一系列離別相思的典故,使離愁別緒進一步深化。全詞以寫意為主,全憑涵泳的意境取勝。詞從憑欄寫入。主人公當春獨立,表示憑遍了十二欄干。說明詞中人物憑眺之久長、心情之焦切。這一句不只點出了時間、地點、人物,還寫了人物的處境、動作和情態。接下來寫憑欄所見,以「晴碧」著色,正面詠草。「遠連雲」,是說芳草延伸,至目盡處與天相接。「千里萬里」承「遠連雲」,從廣闊的空間上加以渲染,極言春草的綿延無垠。「二月三月」,從「草長」的時間上加以渲染,極言春草滋生之盛。「行色苦愁人」句將人、景綰合,結出不勝離別之苦的詞旨,並開啟了下片的抒情。「行色」總括「晴碧」三句,即指芳草連天之景這一遠行的象徵。這種景象在傷離的愁人眼中看出,倍贈苦痛,因為引起了對遠人的思念。下片先用典來詠物抒情。「謝家池上」,指謝靈運《登池上樓》中的名句「池塘生春草」,這首詩是詩人有感於時序更迭、陽春初臨而發,故曰「吟魄」。「江淹浦畔」,指江淹作《別賦》描摹各種類型的離別情態,其中直接寫到春草的有「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因為賦中又有「知離夢之躑躅,意別魂之飛揚」,所以歐詞中出現「江淹浦」與「離魂」字面。接著「那堪」一句用景色的變換,將此種不堪離愁之苦的感情再翻進一層。「疏雨滴黃昏」,則是黃昏時分的雨中之景。結拍「更特地憶王孫」,「更」與「那堪」呼應,由景入情,文意連貫而下。「憶王孫」本自「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楚辭·招隱士》)。至此,確知詞之主人公是思婦無疑。她於當春之際,獨上翠樓,無論艷陽晴空,還是疏雨黃昏,她總是別情依依,離夢纏繞。此詞境界遼遠闊大,語言質樸清新,與一般描寫離別相思之苦的婉約詞已有所區別。

王國維說:「人知和靖《點絳唇》、聖俞《蘇幕遮》、永叔《少年游》三闋為詠春草絕調,不知先有正中『細雨濕流光』五字,皆能攝春草之魂者也。」(《人間詞話》)說這三首詞與馮延巳的《南鄉子》,都是詠春草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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