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正芳原創文藝評論】寶釵究竟有多好

近期紅樓博文大熱。閑來翻翻，竟是清一色的褒林貶薛。顯然，林妹妹已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了，她美麗脫俗、清高純潔、善良可愛，似乎世間所有讚美女孩子的詞語都可以順手拿來貼在她身上，怎麼稀罕欣賞都不為過。而那個曾與她平分秋色的寶姐姐呢，卻分明是圓滑奸詐、面目可憎的代名詞了，活脫脫就是一個「女曹操」，只有將她打入冷宮，面壁思過，落得個「凄凄慘慘戚戚」的結局才算過癮。

可是，在整部《紅樓夢》里，在曹老爺子筆下，在許多讀者心中，那個端莊沉穩和婉大方的薛寶釵，就真的那麼不堪嗎？

《紅樓夢》第四回，寶釵出場，作者這樣寫到：「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當日有他父親在時，酷愛此女……自父親死後，見哥哥不貼母懷，他便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好為母親分憂解勞。」

可見寶釵不僅生得圓潤水靈，而且還是個非常孝順懂事的好孩子。古人說，百善孝為先。這樣乖巧體貼的女子，哪個做父母的能不心疼喜歡呢？所以第五十七回，「薛姨媽用手摩弄著寶釵，嘆向黛玉道：『你這姐姐就和鳳哥在老太太跟前一樣，有了正經事就和他商量，沒了事虧他開我的心。我見了他這樣，有多少愁不散的。』」

這個做媽的語氣里滿滿的欣慰和驕傲。這是母親眼裡的寶釵。

而在呆霸王薛蟠哥哥的眼中呢？三十五回，寶釵用話激了哥哥後，薛蟠說：「妹妹這話從何說起，妹妹從來不是這種多心說歪話的人哪！」

讀者諸君看好了，薛蟠可是個任性胡為的「呆霸王」，心直口快遇事絕不藏著掖著，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都是乾巴巴的大實話。

如果說莊稼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親，自家人向自家人的緣故。那麼在外人丫頭的眼裡呢？三十五回，鶯兒對寶玉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姑娘有幾樣世人都沒有的好處呢，模樣還在其次。」

作者通過這些側寫，讓我們看見了一個性格和善寬厚極具修養的女孩子。她性格溫順，處世和婉周到、體貼有禮，不用說湘雲和襲人對她讚賞有加，就是對時常打趣刻薄她的林黛玉和賈寶玉，也能時時體現出寬容的風度來。第三十回，「寶釵再欲說話，見寶玉十分羞愧，也就不好再說，只得一笑收住。」一個大家閨秀形象展現眼前。

而最能表現寶釵這種美好涵養的，則是在三十四回，林黛玉在頭天晚上收到晴雯送來的舊手帕吃了寶玉的愛情定心丸之後的第二天早晨。林見寶釵遠遠走來，笑道：「『姐姐也自己保重些，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話說寶釵分明聽見林黛玉刻薄他，因惦記著母親哥哥，並不回頭，一徑去了。」

想，此時的林黛玉感覺這場愛情大戰已是勝券在握，言語及神色里未免有些得意之色。此情此境，冰雪玲瓏如寶釵並非看不出來，以薛寶釵的學識和口才，唇槍舌劍、據理力爭起來，雖不一定完勝林黛玉，但也足夠林招架一番的。但是薛寶釵就是薛寶釵，她偏偏忍住不予回應，權作沒聽見，一徑走了。作為同樣是十幾歲青春年少的小姑娘，有這樣超級涵養，在大觀園裡，試問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難怪三十五回賈母嘆道：「提起姊妹，不是我當著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確，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都不如寶丫頭。」這四個女孩子，當然也包括了林黛玉。

賈母是茶壺煮餃子，什麼事都心中有數。她的觀點極具代表性。其實不止在書本上，現實生活中，像薛寶釵這樣的女子也是深得人心讓人喜歡受人歡迎的。

這樣的女子，美麗善良、大方得體，有著良好的教養，做女兒時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嫁到婆家是賢淑溫婉的好媳婦，享得了富貴榮華，也耐得住貧窮寂寞；有幸嫁得金龜婿是高貴典雅的太太，無奈嫁得布衣平民就是持家有方的好媳婦。夫唱婦隨，舉案齊眉，相濡以沫，得意時不驕矜，失意時不喪氣，即使被生活和男人拋棄了，也能洗盡鉛華挺直腰桿、用自己的堅強，努力撐起一片天來……

徐志摩前妻張幼儀，張學良的前妻于鳳至，還有《京華煙雲》中的姚木蘭，都是這樣的女子。

不明白為什麼網路博客里那麼多人會一邊倒地貶責她，假若沒有寶釵的善良寬厚，就不會有四十八回香菱學詩了。香菱是誰？那是薛蟠花了幾兩銀子買來的侍妾而已。可是寶釵卻把她帶到大觀園裡，帶在身邊、視同姐妹一般。香菱迷上學詩，活不做、茶不思，整日恍恍惚惚，作為主子的寶釵，卻是這樣對待她的。寶釵笑道：「這個人定要瘋了！昨夜嘟嘟噥噥直鬧到五更天才睡下，沒一頓飯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聽見他起來了，忙忙碌碌梳了頭就找顰兒去。一回來了，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這會子自然另作呢。」看看，在寶釵面前，這哪裡是個地位低下受人管制的侍妾呢，分明是個率性而為的自由人。試問，《紅樓夢》中的其他小姐太太主子們，除了寶釵，又有哪個對丫頭婢妾這樣好過呢？

是的，有人會說了，香菱學詩是林黛玉教的。不錯，可香菱是外來的親戚，黛玉對她客氣一點也是應該的，若說林黛玉是如何慈悲有愛心善待下人，也沒見她教紫鵑學詩呀。

對香菱來說，在大觀園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寶釵給予她的。

薛寶釵在《紅樓夢》里的地位是很高的，並不次於黛玉，有暗喻人物命運發展的十二釵正冊頭一句詩為證，「可嘆停機德」，指的就是寶釵。

相比寶釵的沉默溫柔、和婉大方，林黛玉的真性情似乎只適合私下小範圍內和寶玉戲謔玩耍，任誰家姑婆也不會喜歡一個動輒哭哭啼啼將「死呀活呀」掛在嘴邊賭咒發誓的兒媳婦。

即使放在現代社會裡，選擇的標準似乎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寶釵式的女子。所以寶釵的美更是符合傳統和大眾審美要求的。

寶釵到底有多好，還要我們重新梳理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