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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老中醫之路之(38 )謝海洲

治學雜談中醫研究院廣安門醫院副教授,副主任醫師謝海洲【作者簡介】謝海洲(1919~),河北臨榆縣人。幼承家技,從事中醫教學、臨床和科研工作近四十年。致力於本草學的研究,對於中醫理論和臨床也有一定造詣。主要著作有《中藥常識》、《常用藥品小辭典》(與於力合編)、《藥物手冊·中藥部分》,《北京四大名醫》等。我業醫近四十年,雖小有成績,然教訓也不少,談一淡為後學者借鑒。幼承家技博採眾長我出身一個中醫的家庭,祖父、父母和叔父都是終生以醫為業。祖父是一位窮秀才,不事生產,只知讀書,且為紳士們教家館,有時自己也課徒。他經營了兩間小藥鋪,代賣成藥,兼看病。父親、叔父、母親隨祖父學習醫術,經常採集當地藥材,去雜晾乾,為病人做些丸散膏丹之類,收些小贊以度日。祖父課徒很有經驗,主張先學《醫宗金鑒·雜病心法要訣》,然後學程鍾齡的《醫學心悟》,參考《筆花醫鏡》、《醫宗必讀》,再學習《內經知要》,參考《靈素類纂約注》,回過頭來學習陳修園的《傷寒論淺注》、《金匱要略淺注》,看《醫學從眾錄》、《醫學實在易》,背《長沙方歌括》。這種先《傷寒》、《金匱》,後《溫病》的教學自學方法,北方民間醫生大都相似,與南方醫生先《溫病》、後《傷寒》的學習方法迥然有別。他十分重視背誦,身體力行,能從頭至尾背誦《醫宗金鑒》和陳修園醫書二十四種。我在家庭影響下,到十二、三歲時已能讀《古文觀止》及一些醫書,並能背誦二、三十篇古文和《內經知要》及一些藥物、方歌等。在「九·一八」事變前,父親害急性傳染病故去,母親也放棄中醫事業,進入山海關普濟醫院隨外國季大夫(猶太人)學習西醫,後來就隨同到北京婦嬰醫院工作(為教會醫院)。我初中畢業後隨母到京,為生活所迫,在醫院開電梯,並利用工余,在青年會學習英文。進北京第二年報考匯文中學,因母親在教會醫院工作,子女得以免費並可領取助學金。還可利用每年寒暑假在圖書館工作的機會,得以翻閱文史線裝書。此時深得國文教員李戲魚、高慶賜的指點,學習他們的講稿、方案、筆記等。畢業後,留校教初中語文,在此期間以志於醫學,得與余冠五探討醫學理論。在任教同時考入北大農學院學習兩年日文,大部精力仍教書習醫。此時結識了周軍聲老師。周先生醫學嫻熟,善於誘掖後進,在他的幫助下,自學了同仁會與上海博學會的西醫書。更值得提及的是,經周先生介紹此間得以拜趙烯黃先生為師。趙先生是本草學專家,而且對文獻學、文史版本考據校讎學都有研究,鑒定古文物經驗也相當豐富。他常提供我圖書實物,指導閱讀,並為修改稿件,為我在本草方面的學習奠定了基礎。趙先生教讀書與自學的方法等,使我打消了學西醫的念頭,又迴轉來學習中醫了。自此多年來,追隨趙先生,深得其耐心教誨,受益良多。在趙先生處結識了徐衡之先生。他是上海新中國醫學院教師,與章次公先生最為要好,他學問淵博,得以互相問難,探討醫理,廣開了眼界,提高了學術水平。至此決心深入鑽研中醫理論及本草方劑等,於一九四七年投考中醫,通過鑒定合格,終於夙願得償。一九五0年,傷寒學家陳慎吾,約我協助為其主辦的匯通中醫學校擔任本草方劑的講授,並有幸先後聆聽陳先生講《傷寒論》達三、四遍之多,深感差距之大。儘管我看過、背誦過《傷寒論》,也看過注家,但很多還是一知半解。陳先生條條用自己獨到見解來解釋,不拘於注家,而是前後呼應,左右逢源,融會貫通。並採用類證、類方、類病等歸類方法研究,條理有序,一目了然,易學易記。後來,我將這種方法應用到《金匱》學習和讀其它的書,也無不效驗。我在北京市中醫進修學校教書時,叉得遇錢達根先生,他熟諳古典文學,通干嘉考據之學,通過共同編寫講稿,向他學了不少東西。又經常請教過瞿文樓先生、金書田先生。瞿先生主張背誦《神農本草經三家注》[張隱巷、葉天士(實為姚球)陳修圓],使我在本草研究上受益匪淺。眾所周知,祖國醫學源流久遠,流派極多,學術見解各有千秋。我早年較注重拜師訪友,與同道互相切磋,不恥下問,深得諸家之益處。除此以外,對富於創覓,獨具一格的醫家著作,更是擇善而從之。在這一點上,我常想:本來我這北方民間醫生,只會開大柴胡、大青龍之類的方子,對於溫熱病就需向南方醫生學習。底本就是《張聿青醫案》和費伯雄的《醫醇媵義》。丸方膏方偏學前者,處理急性熱病多學後者。張聿青少承家學,畢生勤於臨床辨證察色,尤長脈診,極注意節令等對病人的影響。曾著《如夢錄》一篇,自述一生為人行事,其經歷越艱苦,其成就越大,鑽研越深,所得越多。費伯雄先生習舉子業,後學醫,清咸豐,』可治年問,以醫名遠近,請診者踵相接,乃居遂成繁盛之區。費氏治學,宗於東垣、丹溪,不偏不倚,善於通變化哉古人有效之劑。學醫就要有善於擷眾長的學風,既向書本學習,又要向師友請教。至今我仍常常熱望參加各種學術會議,從中汲取營養。利用餘暇翻閱近代醫學雜誌期刊,凡遇有效之一方一葯,凡有新穎獨特學術見解,都筆記於冊,推敲揣摩,深入研究,或驗之於】搖床,重複推廣。例如曾向《中醫雜誌》學習過一個治療白,塞氏病的方法,用犀角地黃湯、蘭黃解毒湯、當歸連翹赤小豆湯加升麻、土茯苓,臨床用之輒效。又如曾親自走訪老中醫張仲元先生,學習他治精神病的寶貴經驗,並進行整理、歸納、總結、分析,寫成醫話。熟讀經典苦學本草經典著作是中醫理論的源泉,有了熟讀乃至重點篇章能夠背誦的硬功,博覽各家各派,才能抓住重點。老一輩所以能引經據典,脫日而出,如數家診,就是困年輕時下過一番苦功。經典讀熟了,以後才有豁然貫通之妙。尤其在青少年時,奠基更為重要。我四歲時,隨祖父課徒的學生念些歌賦,雖不理解,念得多了,也就記住了。背,不單純是記憶的問題,還有加深理懈的作用。學習方歇、藥物更是如此,不背不成。熟背才能得心應手,口到筆到,熟能生巧。臨術時初有方,後無方,最後又有方。這種意境都是背誦、記憶、實踐、提高的過程。背誦開始要少,由少而多,積腋成裘,積沙成塔。到一段落,可以暫放,再另起第二段落,記熟了再開始第三段。《金匱要略》我就是這樣分條分段背誦的,一共四百條都能朗朗上口,永誌不忘,並可由此及彼,互相聯想,互相印證。這種背誦的「童子功」,對學中醫的人是必備的。回顧早年學醫的歷程大致分為四個階段:啟蒙(或稱入門)階段。開始時,背學《醫學三字經努、《四百味》、《四診心法》、《藥性賦》。不懂的字詞在老師的指導下查字典,疑難問題請老師講解。第二階段,學《神農本草三家注》、《內經知要》、《傷寒論淺注》、《金匱要略淺注》、《溫病條辨》,同時參考《本草備要》、《靈素類纂約注》、《長沙方歌括》等。重點章句,熟讀乃至背誦,並做些讀書筆記。第三階段,背《湯頭歌訣》、讀《醫方集解》,參考《成方切用拜、《成方便讀》等,打一點方劑學的基礎。第四階段,讀內科方面的書籍。初起可學《醫學芻言》、《醫學心悟》、《醫宗必讀》、《筆花醫鏡》。邊學邊寫心得筆記。最後,再看李用粹《證治匯補》、林佩琴《類證治裁》、沈金鰲《雜病源流犀燭》。還兼看一些各家的書,婦科如陳修園的《女科要旨》、明武之望《濟陰綱目》,兒科可由《保嬰要旨》到《萬密齋兒科》、《幼幼集成》等。這樣大約需三年時間,其間一半時間臨床,一半讀書。臨床忙時擠時間學,利用「三餘」時間(冬者歲之餘,夜者日之餘,陰雨者時之餘)。抓緊零散時間,且要有毅力。讀書是艱苦的,但可讀出趣味來。我常以自身浮淺的體會告訴隨學的學生說:「作為中醫,熟讀經典著作,觸類而旁通.這是貫徹始終的學問,舍此是無徑可循的。多年來,我一直注重本草學的研究。我認為成認方葯是治療疾病的前提,沒有方葯,臨床恰似無米之炊,巧婦也難為之。後來,從事教學工作,進一步提高了中藥理論水平。解放初,協助陳慎吾先生創辦北京匯通學校,主講《神農本草經》。一九五六年北京中醫學院成立後,在中藥教研組任講師。因具有英、日兩門外語基礎,得以不斷學習中外各種研究成果,擴展了中藥研究的深度、廣度,為深入探討提供了條件。由於酷愛本草,重視實地考查。在三十年代後期,曾追隨趙爝黃先生多次到河北祁州(安國)藥材市場,遼寧營口人蔘市場,也參觀過四大懷葯產區,到抗州筧橋了解生地的栽培,到四川綿陽考察大面積栽培麥冬,到灌縣考察種植川芎。每次都眼到,口到、筆到,均能總結經驗,寫成考察文章。此外,還參觀過重慶佟君閣曲廠,杭州{胡炭余堂,蘇州雷允卜,卜海蔡同德堂、姜衍澤,北京同仁堂老式藥廠等。教學期問,隨學生採集中草藥,炮製、配製丸散膏丹等,教學相長,提高了實際操作技能。為了使臟腑辨證及藥物應用熔為一體,有益於臨床工作,我對張元素《臟腑標本葯式》進行了初步探討。該書原本雖已亡佚,但在明·李時珍《本草綱目》中記錄下來了。張元素的弟子李東垣、王好古,羅天益等人師其法,於他們著作中亦可見一斑。其後,張山雷纂輯了《臟腑葯式補正》,按臟腑分類用藥,作了系統的理論概括,言簡意賅,切於實用。我注意將古人用藥經驗證之於臨床,察之於古,驗之於今,努力取得直接的體驗。我覺得研究本草,不能忽視藥物的組方及炮製工作。中醫方劑是一個單元,正於一味中藥是一個單元一樣。組方配伍,要與辨證有機結合,法隨證立,方依法出。張景岳說;「夫方之善者,得其宜也,可以法也;方之不善者,失其宜也,失其宜者,可為鑒也。」所謂得其宜者,得法之宜也。徐洄溪也指出:「若夫按病用藥,葯雖切中,而立方無法,謂之有葯無方;或寫一方以治病,方雖雲善,而其葯有一,二味與病不相關者,謂之有方無葯。」由此可見,古人制方用藥,務求方中有法,法中有方。量方用藥,有規矩準繩。制方要通權達變,取前人經驗,不落前人窠臼。古人謂方之為做也,傲病而有力者也。正如喻嘉言所云:「凡用藥太過、不及皆非適宜,而不及尚可加,太過則病去葯存,為害最烈。」我體會,在組方配伍中,除注意君壓佐使等組方原則外,還應根據治法要求,處理好五個辨證關係:.一日散與收。散指發散、宣散,多指祛除外邪,宣通氣機,收指收微固脫,固攝氣血之謂。二者相互為用,互相制約。如虛人外感,既要祛除外邢,甩荊防之辛散,叉要助其正氣以芪術之甘溫固表,所謂黃芪防風相畏而相使,實際上是反應了扶正祛邪兩種治法的作用。二日攻與補。攻為祛邪,補為扶正。應根據邪正鬥爭情況,將攻補靈活配合,兩者之中,關鍵在於扶正。《傷寒論》保胃氣、存津液,溫病之「存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機」,皆在於顧護正氣。正如十棗湯之用大棗,白虎湯之粳米、甘草,小柴胡湯之党參…..我每用清熱解毒、活血化瘀及攻伐之劑,必適當佐以顧護正氣之品,正本此意。至於具體方葯之多少,或平補平瀉,均應據證靈括掌握,惟以祛邪而不傷正,扶正而不留邪為目的。,三曰溫與清。溫指「寒者熱之」,清指「熱者寒之」,治寒以熱,治熱以寒,「治寒不遠熱,治熱不遠寒」,是治則之大法。但因病情複雜多變,組方配伍並非純用寒熱,而是寒熱並施,溫清並用。寒熱錯雜之證,自不待言。真假寒熱之證,因純用寒熱易致格拒不受,亦需反佐一、=味藥性相反之品,謂之反治。根據方劑配伍及治療的需要,常宜靈活伍用寒熱之劑,如左金之萸連,交泰之連桂,取其相互制約、相反相成之功,或為監製他葯以防其偏。這些藥物雖數少而量輕,但其效用頗大,往往有出奇制勝之妙。四日升與降。升指提升,言其向上,降指通降,謂其向下。升降本為人體血氣之正常運動,所謂「升降出入,無器不有」。若升降失常,則生化無權。故治病當調氣機之升降,配伍應注意藥物的升陬使氣升降相宜,調配得當,升者不可升而無制,降者不可降之太過。女眩暈一證,無論病因若何,其病機無非清者不升,濁者不降所致,應升清降濁並用。虛者,升其清陽為主,升麻、荷葉之屬皆可加入,實者,降其濁氣為主,重鎮潛降之品皆可選用。五日靜與動。靜者言其陰柔獃滯也,屬陰,動者言其行走通達也,屬陽。補益之劑,尤其滋陰養血之品,易於壅塞氣機,故其性多靜而宣通之劑,如行氣活血通陽氣之品,則多屬動。組方配伍時,應注意動靜結合,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如補法最易引起脘腹痞脹,納食欠佳等氣機不暢、胃氣不和之證,或郁而化火變生它疾,常宜台宣通和胃之法,佐以動葯,以行其滯,宣其痞,散其壅,故補氣常佐以行氣,補血常佐以活血養陰注意助陽化氣,溫陽注意陰陽互根,才能補而不滯,滋而不膩,陽生陰長,能生能化。我臨證尤其喜用羌活一昧,其具宣通氣機促進生化之力,用補益之法時,均可佐入,甚得其益。亦應注意動中有靜,通中有補,防止用過,傷其正氣。這五個關係相互滲透、互相聯繫,其間含有豐富的辯證法思想,可補君臣佐使之不足。組方配伍時若能處理妥當,對提高辨證論治水平必有幫助。此外,臨證選葯務使精當,推敲玩味,始能切中病情,制方在於常法之中,選葯要有獨到之處。我應用活血化瘀法時,常將傷科常用之劉寄奴、鬼箭羽、蘇木、澤蘭等用於內科,效果頗佳。在應用扶正固本法時,常用胡桃肉、黑芝麻、補骨脂、龍眼肉等平和溫潤之品補腎益腦而收功。在辨證論治指導下,還將現代藥理研究成果為我所用。如血小板減少症常合用一些有升血小板作用的藥物,。如連翹、首烏等,粒細胞減少症,應用較大劑量雞血藤等}真性紅細胞增多症,應用桔梗、遠志、紫菀等。這些藥物的應用一般並不違背中醫理論。著重臨床法中求法我從事本草研究多年,但始終不願放棄臨床,并力求做到臨床、教學,科研三位一體。因為我覺得既有豐富的藥物學知識,又有臨床l侔會,醫藥並茂,方為上工。本人雖非上工,但畢生是向這方面努力的。下面就中醫治法方面的一些問題談一點體會。對疾病進行辨證之後,確立治法用藥,是診治疾病的基本過程。確立治法為理法方葯中承先啟後的重要一環。固然,無正確的辨證,就無有效的治療}但若無正確的論治,雖則辨證無誤,亦屬徒勞無功。總之是立法一錯,方葯全誤。早在《黃帝內經》中就已奠定了中醫治療學的理論基礎,對基本治法進行了初步總結。隨著醫療實踐的發展,遂有八法的形成。但我認為,八法只是一個總的原則,臨證中具體治法應用很有深入探討的必要。本人體會,人體生理、病理應以邪正鬥爭為中心,應著眼於扶正祛邪,恢復人體正常之生理狀態,救病有寒熱虛實,治有溫清補瀉;臟腑有生克制化,治有補母瀉予病有六淫七情,治也各有不同,應隨其病因病機而轉變。人以正氣為本。尤其要重視脾胃臟腑活動中作為先、後天之本的重要地位。腎為先天水火之臟,元陰元陽之所居,命門所系,元氣之根,是一身氣化之源,其為「封藏之本,精之處也」,能藏精生髓主骨充腦,扳為「作強之官」,主水液代謝,司生殖發育,為人體生命活動之動力,抗禦外邪之源泉。腎的功能關係到全身臟腑,腎病必影響其它臟腑,而其它臟腑病變,後期也必影響到腎,所謂「久病及腎」,動搖根本。但先天之本腎,又必賴後天之本脾的營養。人生之後,先天之源已斷,賴後天水谷精微之氣補充。故《內經》指出「胃者,水谷之海,六腑之大源也。五味入口藏於胃,以養五臟氣」,「五臟者皆稟氣於胃,胃者五臟之本也」。李東垣進一步指出:「真氣又名元氣,乃先身生之精氣也,非胃氣不能滋之。」說明了後天脾胃對先天元氣的作用。不僅在生長發育中賴後天水谷之精榮養,而且在病理情況下,亦賴脾胃健運方能祛除外邪,扶助胃氣,恢復臟腑功能。況且,不僅水谷由脾胃受納運化,而藥物亦賴其吸收輸布。臨證時尤應注意胃氣的存亡。「有胃則生,無胃則死」。治療上宜顧護胃氣,如「漿粥入胃,泄注止,則虛者活」,乃其胃氣來複。「血氣為神,要在疏通」。《內經》指出:「人之所有者,血與氣耳。」(《素問·調經論》)衛說:「人之血氣精神者,奉生而周於性命者也。」(「靈樞·本臟》)人體一切生理功能的完成,皆賴氣血充盛。所以,「氣血者人之神,不可不謹養。』(《索問·八正神明論>》我認為氣血是臟腑生理活動的物質基礎,也是病理變化的依據。調養氣血為攝生之首務,論治之中心。臟腑功能正常,不僅在於氣血充盛,且貴在氣血通調,如日月之行不休,「如環無端,莫知其紀,終而復始」。若外邪侵襲或臟腑失和,則氣血運行失調,發生病變,並進而引起各個臟腑功能異常。《素問·調經論》說:「氣血不和,百病乃變化而生。」朱丹溪也指出:「氣血沖和,百病不生;一有怫鬱,百病生焉。」王清任更指出:「治病之耍訣在明白氣機。無論外感內傷,要知初病傷人何物……所傷者無非氣血。」故凡病必有氣血失調。其在表者,必是營衛失和;其在里者,則是臟腑之陰陽氣血不調,輕者在氣,重者入血,輕者氣血不暢,重者氣血瘀滯,甚則形成積聚。諸般病症,由此而生。基於上述認識,臨證時常在八法基礎上,以扶正培本、活血化瘀、清熱解毒三法為慣用之法。推敲揣摩,稍有所得。扶正培本屬八法中補法範疇。扶正者,扶助正氣,補益氣血陰陽,培本者,培補脾腎。張景岳曾說;「世未有正氣復而邪不退者,也未有正氣竭而命不傾者。」可見治病之關鍵在於扶助正氣。扶正培本法在臨床上主要用於虛證和虛實夾雜證。我常以扶正培本以增強抗病能力祛邪外出。對老人體弱、久病者、產後等正不足者,不可徒攻其邪,烈致邪未去而正又竭,病未除而人先危。邪勢猖厥,若已傷正,也無忘顧護正氣。應用時要抓住三點:①益氣血重在補脾。脾為後天之本,氣血化生之源,只有脾氣健運,才能化源充足,益氣生血。而且脾統血之功,脾虛失其統攝血脈之力,便多有出血之患。而且出血又能加重血虛。所以出血之證亦必須健脾益氣,方能使血歸於經。對於氣血兩虛或氣虛不攝血,我從補脾入手,當歸補血湯或歸脾湯加減用之常獲良效。在補益氣血中還應注意氣血相互依存的關係。血瘀時行氣以活血,血虛時益氣生血,大出血時,注意「有形之血不能速生,無形之氣所當急固」,故有用獨參湯之舉。還應注意血對氣的作用。「血不充盛則氣無所藏,血失皤潤則氣易耗散」。李東垣創補中益氣湯用當歸「以和血脈』,我常在補氣時佐入當歸等血分葯,取血為氣母之意。②補陰陽應當益腎。腎為元陰元陽之所居,五臟陰陽之虛衰,皆影響腎之陰陽。故凡陰陽虛衰之證,應當注意益腎。張景岳說:「善補陽者,必於明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予陽中求陰,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故腎氣、右歸之中,以六昧補陰,桂附溫陽,所謂水中補火左歸之中,熟地、山藥,杞子養陰,又伍以鹿膠、菟絲之溫腎,以防陰凝不解。我曾治一婦人,年三十一歲,兩年前因產後大出血致乳房萎縮,經閉不行。近兩月來又毛髮脫落,性慾全無。兼見氣短、心悸、失眠、健忘,腰酸畏寒,手足逆冷,全身痿軟,舌淡胖無苔,脈沉細無力。經西醫診斷為「席漢氏綜合征」。我辨之以腎氣虛損,氣血大虧。投以扶正培本、補腎養血之劑,方用當歸、熟地、五睞子,山萸肉、川芎、仙茅、菟絲子、仙靈脾、黃芪、自術、沙苑子、枸杞子、牛膝,服四十餘劑而愈。本例用歸、地、五味、萸肉等滋陰養血的同時,合以溫陽益氣=仙、黃苠以陽中求陰,求得其生化之妙,遂使虛袁火證起而復興。我在補腎時,還特別重視腎和腦髓的關係。我依據中醫理論指導,將一些腦、脊髓等中樞系統疾患歸於腦髓,而將一些造血系統疾患歸於骨髓,提出了補腎養腦生髓的治法,自擬「補腎養腦湯」(紫河車、龍眼肉、桑椹、熟地、當歸、赤自芍、丹參、莜苓、太子參、生蒲黃、菖蒲、鬱金)和「補腎生髓湯」(紫河車、熟地、龜板膠、党參、黃芪、黑桑椹、制首烏,黃精、當歸、仙鶴草、砂仁、雞血藤),收到一定療效。③補臟腑注意生制。調補臟腑的基本原則,即《難經·十四難》指出的:「損其肺者益其氣;損其心者和其營衛;損其脾者調其飲食,適其寒溫;損其肝者緩其中,損其氣者益其精。」要根據各臟腑的特點及其虛衰情況進行調治。尤其應注意各臟腑間生克制化的相互關係,特別是相生的方面,即所謂「虛則補其母」的間接補法。如培土生金、扶土抑木、補火助土,滋水涵木等。相互資生中最重要莫過於先、後天之本的作用。困臟腑生機在腎,補養在脾,故臨證診病,先察脾胃是否健旺,繼思氣化是否正常。臟腑失調,脾腎俱虛時,先補脾以資化源,後益腎以固根本。在應用扶正培本法時,我常常注意以下幾點:(一)明辨虛實。注意「大實有贏狀,至虛有盛候」,不犯虛虛實實之戒。(二)根據病情分別選擇不同補法。如病勢急迫,氣血暴脫,宜用峻補,且應補足,使藥效持續方能挽救於萬一。否則藥性一過,元氣復脫,則功虧一簣。而對於慢性病,則宜用緩補之法,須日積月累,至一定時日始覓功效,不急於求成或淺嘗輒止。(三)防止補藥之弊。壯陽之劑久用易生虛火,宜少佐柔潤之品,滋陰之品,多用膩膈礙胃,酌加理氣和胃之葯。務使補氣不壅中,養陰不礙胃,才能補而得效。(四)注意「虛不受補」。虛不受補或因脾胃虛弱,補而不適;或因遣葯不當,過於壅滯;或因夾有餘邪痰濁一正如陳若虛所說:「受補者自無痰火內毒之相雜,不受補者,乃有陰火濕熱之相攻。」(《外科正宗》)故常根據情況,或予調理脾胃,或用平補、清補、緩補之法,或先祛內停之痰濁濕熱,方能奏效。(五)注意時令劑型。《內經》有「春夏養陽,秋冬養戮?之說,諸家認識也不盡一致。但服藥之時令確需注意。我認為立冬至春分的四個月中,乃萬物閉藏之時,人合天地陰陽,氣血固攝於內,又少化火滯氣之弊,是服補劑的最好時令。而且慢性虛證,又非一湯一葯所能馬上奏效。故常配以膏丸之劑調理,久用方能收功。(六)注意食養攝生。扶正培本不可專恃藥餌。「葯能治病,未可能補人」「病去則養之」。《內經》提出;「谷肉果柴,食養盡之。」這是值得認真領會的。活血化瘀法是針對血失調達的「瘀血」病變提出的一種治法。活血即疏暢血流,化瘀即消散瘀滯。我體會瘀血的主要癥候特點有:病史有外傷、手術史,極易損傷脈絡,形成瘀血。有出血史,各種內外出血皆可使血溢脈外,形成瘀血。病程較長,「久病入絡」,由氣及血,導致血行瘀滯。癥狀①疼痛,刺痛樣感,痛有定處,拒按,②腫塊;④胸腹滿悶,「欲搗其胸上」,④發熱,入暮發熱或身覺煩熱而體溫不高,但也隨瘀血部位不同而各異,如「瘀血在肌肉,則翕翕發熱」}⑤口燥,但欲嗽水不欲咽;⑥皮膚粗糙,甚則甲錯,顏色黯黑或出現瘀點、瘀斑,或面頸部出現紅絲赤縷或掌色暗紅,或唇甲紫紺;⑦大便色黑而潤,或如柏油樣;⑧出血}③精神方面出現健忘,發狂等證,。血在下如狂,血在上善忘」,⑩月經不調,經色紫黑有塊或痛經。舌脈脈象沉細弦澀或結代;唇舌暗紅或發紫,甚或紫藍,或有瘀點、瘀斑,舌下脈絡粗大,曲張色暗。以上諸症,最重視舌象的變化。因氣血的微小變化從舌質上反映最早。對於本法我主要用於如下病症;④外傷後遺症。.早期採取活血化瘀法。我吸收了傷科治療跌打損傷經驗,受七厘散、紫金錠、回生第一丹等方啟發,自擬「腦震蕩後遺症方」,藥用蘇木、劉寄奴、鬼箭羽、土氅蟲、菖蒲、豬薟草、雞血藤、澤蘭、,赤芍、川芎。②痛證。唐容川說:「凡是疼痛皆瘀血凝滯之故也。」舉凡痹證、心腹疼痛、胃脘痛、頭痛等都是不同部位的氣血凝滯,故常以活血化瘀法冶之。但應注意所在臟腑及夾雜病邪的不同,配合不同方法,選擇不同藥物。風證。包括內風、外風,主要指肝風內動引起之眩暈。頭痛、口眼歪邪,震顫抽搐,甚至突然昏仆等證。風竄經絡則可引起麻木癱瘓,半身不遂。無論內風、外風,當先從血脈論治。故有「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說。外風當兼行血活血,內風則宜養血活血。且內風多兼臟腑陰陽之失調,或夾痰濁為患,應合用它法,方能十全。血證。指出血和發斑。唐容川說:。凡系離經之血,與養萊周身之血已睽絕而不合……此血在身,不能加於好血,而反阻新血之化機,故凡血證總以祛瘀為要。」我在治療各種血證,如白血病、再障、血小板減少症等,並非一味補血止血,而且據證配合活血化瘀之法,選用作用較輕的活血化瘀葯或祛瘀止血之品,如丹皮、赤芍、生蒲黃、茜草、三七等。⑤久病。必然會出現由氣及血、由經入絡的病理機轉,引起血行瘀滯。葉天士在其醫案中多次論道:「經幾年宿病,病必在絡。」周學海亦弓l葉氏之說認為;「凡大寒大熱病後,脈絡之中必有推盪不盡之瘀血。」許多慢性病後期多有血瘀的病理變化。如《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脈證並治》之大黃蜜蟲丸證,出現「內有干血,肌膚甲錯,兩目黯黑」之干血癆症,即是五臟虛勞,引起經絡營衛氣傷而致的瘀血現象。這既是許多慢性病出現虛宴夾雜的原因,也是一些虛證補之不當或虛不受補的原因之一。對這類病症我採用補中有消、消補結合或以消為補的治法。如大黃蜜蟲丸即是一個「緩中補虛」的良方,常為我用。我認為,活血化瘀法是以通為補的方法,久病虛宴夾雜皆可用之。症瘕積聚,都是氣血積滯而成,《靈樞·百病始生》指出:「凝血蘊里而不散,灃液澀滲,著而不去而積皆成矣。」王清任亦說;「結塊者,必有形之血也。血受寒則凝結成塊,血受熱則煎熬成塊。」此時,須選用祛瘀力強兼有軟堅化積作用的藥物,如鱉甲、丹參,王不留行、三棱、莪術等。我還特別喜用蟲類葯,如虻蟲、水蛭、蜜蟲、鼠婦等。此類葯善走竄入絡,通經破瘀之力甚強。這與葉氏主張「通絡之法,每取蟲蟻迅速飛走諸靈」其義相合。⑦婦人病。婦人以血為先天。肝藏血,若肝氣鬱結,失其讕達則經血不調,或經產之後,血絡受損,護調失當,均可引起經帶胎產諸病。如經閉、痛經、月經不凋、不孕症,慢性盆腔炎等均可用活血化瘀法,但常需與舒肝理氣葯合用。選葯時,多選用兼有:詞經作用之活血化瘀葯,如當歸、丹皮、赤芍、靈脂、香附、元胡、蒲黃等。在應用活血化瘀法時,我常注意以下問題:(一)氣血關係。氣為血帥,氣行則血行。活血化瘀中佐入行氣理氣之品,虛證宜加益氣之品,冀其推動血液運行。(二)辨明虛實。血瘀一證,局部觀之屬實,整體又多兼虛,注意祛瘀不傷正,補虛不留瘀。(三)分清寒熱。予以溫經散寒或清熱涼血之法,切不可泥於「溫則行之」,而一味溫熱,也不可拘於「遇寒則凝」而忌用寒涼。(四)明確部位。我臨床依瘀血部位不同,分別選用不同方葯。。頭部常用通竅活血湯或自擬「腦震蕩後遺症方」』胸膈以上及兩脅用血府逐瘀湯、復元活血湯及旋復花湯等,腹中用膈下逐瘀湯,臍下用少腹逐瘀湯或當歸芍藥散,半身用補陽還五湯,關節痹痛用身痛逐瘀湯等。(五)瘀血輕重。一般瘀血不暢,行血活血即可;瘀血內停者,應活血祛瘀,形成症瘕痞塊則應用消症破瘀通經之法。(六)根據病情配合它法。正虛者,扶正祛瘀;出血者,止血祛瘀,兼寒者,散寒祛瘀;夾熱者,清熱祛麝,有痰者,化痰祛瘀;因濕者,滲利祛瘀,有腫毒者,消腫祛瘀;積塊者,軟堅祛瘀婦人者,通經祛瘀等。清熱解毒法包括清熱和解毒兩方面,兩者互相滲透密切相關,應從熱和毒兩方面理解本法。熱證,臨床觀察火熱頗多。《內經》病機十九條中屬火屬熱者佔九條,幾近一半。故河間有「六氣皆從火化」之說。凡引起人體上下內外表裡臟腑明陽失調,陰虛陽盛者皆可形成火熱之證。毒之為病古人多指葯毒、食毒及蠱毒等,以後則邪毒並稱,有所謂火毒、熱毒、濕毒、水毒、血毒、溫毒等。今人將癌腫病因稱為癌毒,可見毒的概念甚廣。我體會,凡邪之甚者,重傷氣血或傷及臟腑組織出現紅腫、糜爛、潰瘍等症,皆可謂毒。毒與火熱有關,並非凡毒皆屬火熱。清熱解毒法是指清解熱毒而言的。熱毒的臨證特點:①一般表現。程鍾齡將熱證特點歸納為「口渴能消水,喜冷飲食,煩躁,溺短赤,便結,脈數。」它如身熱,面紅目赤,皮膚粘膜發紅,頭痛頭暈等證也常出現。②組織損傷。火邪熱毒易灼傷內外臟腑組織,引起局部紅腫、糜爛、潰瘍或形成噥腫。③血證。迫血妄行,引起各種出血發斑之證。④神志癥狀。引起心神不安,煩躁不寧,重則熱毒入心,邪閉心包引起譫語,或熱極生風出現痙厥抽搐之症。⑤舌脈。舌多紅繹或暗紅,舌苔黃膩,或光剝,或焦黑起刺,或燥裂少津,脈多疾數有力或疾促細數等。我在臨床中清熱解毒法只用於三方面:(一)癰瘍。凡出現癰腫瘡瘍組織損傷之屬於陽證者皆用之,仙方活命飲、五昧消毒飲、黃連解毒湯主之。內癰之證,配合活血化瘀排膿之法,如肺癰則以千金葦莖湯合桔梗湯加赤芍、魚腥草、薏苡仁、赤芍等。慢性發作常合用當歸芍藥散加減。。(二)熱毒傷及臟腑、氣血。應辨其部位,分別採用清氣涼血或清臟腑熱毒等治法。若熱毒在血則涼血解毒,並辨明虛實,調理臟腑陰陽,一般我常用犀角地黃湯加減。因犀角價昂難得,又常以玳瑁或廣角代之,稱之為「玳瑁地黃瀝」,亦有其效。若熱毒傷及臟腑經絡則應辨明所屬,結合生理病理特點立法用藥。(三)癌。癌之名稱古已有之,最早見於宋《衛濟寶書》。其發生原因一般認為由於外感邪毒、七情鬱結、飲食起居失節引起臟腑氣血失調或痰濕瘀毒等積聚而成。我治療癌症重視清熱解毒法。並根據癌腫部位、性質及兼央邪氣,以整體觀為指導,配合扶正培本、活血化瘀等法綜台治療。如白血病,初期或複發時,正氣尚可,而邪毒又甚,表現為幼稚細胞極度增多,全身熱毒癥候明顯,以清熱解毒為主,扶正培本為輔。緩解期則以扶正培本為主,清熱解毒為輔,活血化瘀相機而兼用。清熱解毒藥常用青黛、龍葵、雄黃、墓頭同、蘆薈、蚤休、『白花蛇舌草、黃葯子等。在應用清熱解毒法時,要注意:①熱毒的輕重;②頤護脾胃。因清熱解毒多苦寒之品,易傷胃氣,可佐入健脾和胃之葯,對於脾胃虛弱者尤應慎重③正確對待「炎證」。「炎證」雖多屬熱證,但亦不盡然,而熱證也並非皆是「炎證」,切不可一見炎證即清熱解毒。反之,某些清熱解毒法有消炎抗菌作用,但並非清熱解毒僅是消炎抗苗,更不能把清熱解毒藥物當成抗菌素使用。抗菌消炎和清熱解毒是中西兩個不同概念,不能混為一談。上面列舉三法,寓舉一反三之意,藉以法中求法,說明只有重視實踐,才能對學術問題深入探求。實際上,臨證要圓機活法,因病證變化無窮,治法豈能有限。若死守三法恰似削足適履,亦無異膠柱鼓瑟。程鍾齡說:「一法之中,八法備焉}八法之中,百法備焉。」各法配合,方能萬舉萬當。不同疾病固然用不同治法,即是同一疾病,亦非能以一法同治。應根據辨證論治原則,針對不同病機,確立不同治法。另一方面,治法雖貴在靈活,然在辨明症侯,確定治法之後,又要執持定見,不可朝秦暮楚,隨便易法。靈活與定見,似相反而實相成。不靈活則難以應萬病之機,無定見則難以收施治之效。而靈活、定見又都以辨證準確為前提。(嘏芮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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