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乃人之本性
義大利諺語說:「信任別人固然好,但最好別信。」
玩家1或許並不知道這些充滿智慧的字字句句,但是,在她做決定是否從自己的10美元賭金中拿出一部分給玩家2時,她多半會有同樣的想法。如果她投入了這筆錢。錢將會增加兩倍;而她匿名的夥伴有3種選擇:分文不還、還一部分、全部歸還。但玩家2為什麼要還錢?而玩家l最初為什麼要給別人錢呢?儘管推理透徹。玩家l還是輸入指令給出一些錢。過了一會兒,她笑了,因為她從屏幕上看到,玩家2還回一筆數目可觀的錢,這使雙方同時牟利。
這種結果不僅嘲弄了諺語中的智慧,對經濟理論也是一種嘲笑。就是基於被玩家l摒棄的同樣的冷靜推理,所謂的「納什平衡」預言,在陌生人之間進行的經濟交易中,當一方要根據對另一方反應的預測做決定時,最適合的信任水平為零。然而,儘管這是正統的經濟理論,但玩家1和玩家2的行為卻並非罕見。其實,經過成百上千次這樣的實驗,結果顯示:大約有一半的玩家1會送出一些錢;在收到錢的玩家2中,3/4會回饋一部分。
那麼是不是玩家所知道的東西,交易理論家們不知道?加利福尼亞克萊爾蒙特研究生院的保羅·扎克說:「經濟學家之所以無法解釋實驗室中出現的這種高度信任,其原因在於他們沒有考慮到信任的神經病學因素。」他領導的小組進行了這些實驗。他指出,進化已經使我們的大腦改變以適應群體生活。因此。在所謂的「馬基雅維利」智慧(它允許我們為贏得配偶、食物和地位而運用各種詐術去戰勝競爭者)之外,我們的社會性大腦也適於合作。個體可以通過合作受益,但那需要信任——扎克認為。正因為如此,我們有彼此信任的生物學上的推動力。
扎克是較新的神經經濟學領域一個重要的領導者,神經經濟學旨在通過從神經突觸點到社會的各個層次理解人類的社會交往。這是一個有著極大雄心的事業。通過揭示人類像「信任」這樣令人難以理解的品質所包含的種種秘密,神經經濟學家希望改變人類的自我認識。他們相信他們的研究成果甚至可能有助於使社會更高效完善。
「當我們更多地了解大腦內部的獨特結構之後,我們還會更深刻地理解社會的大腦,並因而更清楚地理解人與人交往的外部規律。以及由此擴展出的市場交易的規律。我們正處在一個偉大的智力探險的起點。」弗吉尼亞州喬治梅森大學的神經經濟學家沃農·史密斯說。他去年獲得諾貝爾獎的事實標誌著實驗經濟學登上世界舞台了。
扎克、史密斯及其他人進行的實驗證實了生活教給我們的東西:在經濟交往中,人們常常選擇合作、信任和慷慨。現在,研究要進一步發掘支撐這種行為的生物機制。比如。扎克最近開展的研究試圖把基於信任的各種行為變化與8種激素水平變化聯繫起來。只有一種激素顯露出是人類「信任化學物質」的有力「候選者」:催產素——一種生殖激素,主要作用是促進雌性哺乳動物的宮縮和乳汁分泌。對動物開展的研究還表明,催產素與一些親和交際行為有關,例如與後代形成密不可分的關係,以及某些哺乳動物「一夫一妻」式的性生活。扎克等人正在對這些實驗結果做進一步的研究,試圖表明催產素會如何支持人類相互信任這樣的行為。
那麼,這如何有助於解釋扎克的信任遊戲實驗中出人意料的結果呢?在此,另外兩個實驗結果也很重要:當玩家2從玩家1那裡獲得更大數量的錢款時,他們返回的錢會更多。此外,玩家2血液中的催產素水平也明顯增加。而無論遊戲方式如何,玩家1的催產素水平卻沒有增加。扎克指出,玩家1送出的錢數是信任的度量,而玩家2返還的錢數則是值得信任的度量。儘管玩家1的「信任」可以被理解為是一種結合了盲目樂觀和貪財傾向,雖不明智但卻是在清醒狀態下做出的決定而產生的結果,然而沒有理論能解釋3/4的玩家2在交易結束時所表現出的高「值得信任度」。扎克說:「實驗表明催產素與值得信任度密切相關。」而玩家l的催產素水平沒有提高的事實說明,催產素作為對「信任」社交信號的一種「反應」被釋放掉了。
「信任是一種高級的社交活動。」扎克說。
更令人困惑的是。當別人向我們表示信任時,我們想要回報對方的這種強烈願望在很大程度上似乎是無法控制的。扎克說:「根據基本的神經系統解剖學,實驗結果表明。催產素對人類信任決策的影響方式基本上不在意識感知的範圍以內。因為刺激催產素活動的結構不在大腦的前額皮層。因此人類的信任似乎是由情緒感知而非意識決定做什麼來驅動的。」令人驚訝的是,這種顯示文明的「情願信任」出自大腦中相對原始的區域。那裡是大部分催產素受體聚居的地方。
扎克對其研究成果的解釋對類似「納什平衡」這樣的經濟學信條提出了挑戰。該信條指出,我們總是有意識、有理智地尋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這些經濟學模式把人類的動機看做一種「明確無誤的貪婪」,每個人自己和他人都可以通過自我反省認識到這一點。因此我們所看到的合作就可以解釋為文化和社會出現的一種特質,是從外面強加在人類天生的自私動機之上的東西。相比之下。扎克的研究認為,社會合作可能是古老的大腦區域產生的原始衝動——這種衝動可戰勝新進化的大腦區域產生的明顯的貪婪。
史密斯和他的同事凱文·麥克卡博認為,這也許是對的,但事實絕不僅僅如此。提高了的催產素可能不自覺地增加信任度的值。但這似乎是針對別人對自己的信任所做出的一種反應。史密斯和麥克卡博認為,最初決定是否相信某人是有意識的,因為我們需要考慮對方意圖的可信度。這就意味著一套複雜的認知過程:用「思維理論」認識到對方的觀念和動機可能與我們自己的不同:再「共同關注」以聚焦於對方感興趣的對象;最後,「滿足感延遲」以放棄即時可得的回報,可望得到後來更大的利益。
扎克同意更高級的、有執行能力的大腦是起作用的觀點,但他認為,與邏輯推理相比,催產素也許使我們更信任他人,因為催產素會使大腦的原始區域產生一種「潛意識禁令」來阻止絕對自私的行為。他總結說,多樣和互補的信任機制已經在大腦進化的不同階段出現了。
對國際經濟發展至關重要的是,適用於個體的規律,結果也適用於國家。正如扎克的合作夥伴、世界銀行的史蒂夫·奈克指出的:「信任是影響一個國家經濟健康的最有力的因素之一。在信任度較低的時候,個人和組織在參與經濟交易時會更警惕,因而往往抑制國家經濟。」
各國之間的信任水平也大不相同。總部設在安阿博的密歇根大學的《世界價值觀考察》對世界各國的人提出了同樣的問題:「一般來說,你認為陌生人都可以信任嗎?」肯定回答的比率相差甚遠。從挪威的65%到巴西的5%左右。令人不安的是,那些信任率低於約30%的臨界水平的國家(南美和非洲的很多國家都是這種情況)可能落入因擺脫不了懷疑心理而長期貧困的陷阱中。奈克說:「這些國家的決策者或許會對那些能使國民信任率提高的機制產生急切的興趣。」
推薦閱讀:
※王金東| 信任的邊界(15.1.30)
※信任的故事
※有些人不再值得被信任
※老公過分還是我做錯了?
※博弈論遊戲 - 信任的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