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耕】《水車》《土灶》《土窯》《燒窯》
水 車
「翻翻聯聯銜尾鴉,犖犖确確蛻骨蛇」。北宋大詩人蘇軾的這兩句詩,把水車描繪得惟妙惟肖,活神活現。水車的發明,是我國勞動人民長期生產實踐,集體智慧的結晶。歲月滄桑,時光流轉。水車以其特有的風姿流傳千百年。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依然是農業生產最主要的提水灌溉農具;「人車共舞,水如瀉玉」,依然是江南水鄉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地頭河畔,池旁塘邊。從泡田插秧到水稻成熟前,一架架水車昂首俯卧於堤壩上,尾部直伸水下。車水時,人們有的在車架上綁著油布傘,遮陽避雨。水車上的人們手扶車杠,時而坐著,時而站立。光著腳板,像平地走路似的踏著車拐,「咿呀咿呀,吱呦吱呦」地唱著《車水歌》,催趕著這嘩嘩的流水去滋潤那綠油油的莊稼。時而慢若休閑,時而快步如飛。
車水,不管是三個人,還是五個人,這動作必須統一,步調一致,齊心協力,才能把水提上來。人們對車水有這樣的說法「日行千里,原地不動」;「磨斷軸心,車斷腳筋」。可見,車水是十分繁重的體力勞動。
在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中,水車是令中國人驕傲和自豪的農具之一。水車運用齒輪傳動的原理,用人力帶動循環的鏈,由裝在木鏈上的刮板,將水刮入車槽,水沿著車槽提升到高處,流入田間。周而復始地翻動,進行農田灌溉。江漢平原一帶,常見的水車有腳踏式和手搖式兩種。畜力,風力,水力等轉動的多種水車並不多見。
水車由水車架和水車車身兩大部分組成。
腳踏式水車的車架多用粗直的楊柳木料製作,上面坐人,車水時著力,還要求結實牢靠。四根車架柱呈「八」字形,連有橫木。前面兩根手扶的車杠高,後面的兩根低。橫放有坐人的木板。人在車架上車水時,重力是向前傾斜的,即使是後面沒有欄杆,人也不會摔下去。
水車的車身大多選用杉木,杉木不變形,可以保持水車車身寬窄一致,不至於因為變形而影響葉片通過,卡死。葉片用木銷子連接起來。葉片多用結實的木料製作。如楝樹、桑樹,槐樹……因為這些木料具有硬、韌、沉的特點。必須干過之後才能使用。
手搖式水車較小較輕,折裝方便。有兩根像拐杖一樣的「搖把」,用時套在兩軸端上,帶動木齒輪牽引葉片提水。手搖式水車多用於小型地塊澆灌。
木匠師傅製作水車出神入化,發揮著匠人的才能和智慧。車軸、齒輪、葉片、車磙輪、活動的榫頭、車頭和車尾……只要是某一部件的規格有問題,水車就難以組合成體,車水時,也不能傳動自如,是需要有特別的工夫的。比如,車軸上的葉片鏈全長,必須保持裝在車頭和車尾兩個葉輪之間恰於其分,不能過長,也不能過短。都會造成轉動的障礙,甚至卡死轉不動。這些能工巧匠,
他們是不會去牽涉到圓周率,幾何平面,角度等問題的,他們有一代代人傳承著的,凝結著古人智慧的老辦法。令我們不得不嘆服!
留在我心中有關水車的記憶,那是永遠也難以忘懷的美好和歡樂。我雖不是生長在湖區,上世紀六十年代我地「白改水」,農田灌溉,最普遍的就是用水車提水到田裡。小時候,放暑假的日子,看到水車車架上空有座位就忍不住要爬上去跟大人「接力」。大人坐著,我只能站著,我緊緊地抓住車杠,引力向上,低頭盯著腳下轉動的車拐,心裡一陣發慌。明明看得是好好的,結果一腳踩下去,踏空了。我死死地抓著車杠,雙腳一抬,整個人像掛在車杠上。再去踏轉過來的車拐。這時,有時能踏到,有時還是踏空。好在我即使是不去踏,這轉動的車拐也是同大人一樣快。我經過反覆練習,蹬啊、踏啊!熟練多了,腳也就自然而然地不亂套了。
如今,隨著抽水機等現代農業機械的廣泛使用,歷經千百年風風雨雨的水車,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鄉村最古老和原始的農具,如思想般的水車,在我生命的長河裡,來迴轉動,而那悠悠的《車水歌》又開始從四圍漫上來,漸漸地模糊了我的雙眼……
土 灶
每年臘月二十四(也有的地方是臘月二十三)這天是過小年,也是灶神(也稱灶君、灶王、灶王爺)上天向玉皇大帝彙報一年工作的日子。聽老人們說每年過小年這天,灶神要上天彙報這家人一年來的善惡,玉皇大帝根據他的彙報,決定這一家新一年的吉凶禍福。所以人們都要好好地送他老人家。好讓他老人家高高興興給說些好話。
人們在這一天祭祀灶神。在灶門口擺上小桌子,放上供品,有水果,糕點,尤其是又香又甜又粘的糖果不可少,為的是粘住灶神的嘴,讓他老人家不說壞話。人們還要在灶口灶神的神位上,點起蠟燭,燒紙焚香;神位上是常年放有香爐和火柴的。有讀書人的家庭還在神位的兩邊貼有「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橫批「一家之主」的小條幅對聯。
到大年三十除夕,灶神回來。在一家人吃團年飯之前,人們燒紙焚香迎接灶神他老人家回家過年,放鞭炮。盼望著灶神給予「下界保平安」哩!
土灶是神靈,土灶是祈求人丁興旺,五穀豐登的地方。
土灶,「掘地為灶」,這可能是土灶的第一代了。「人要虛心,火要空心」。土灶的第二代和第三代的共同特點都是用磚塊做成,區別就是灶膛裡面,一個沒有安放鑄鐵爐齒;一個安放有鑄鐵爐齒和立有煙囪了。相沿成習,其灶形大致不變。
是家必有灶。荊楚一帶,上世紀五十年代起,改變農村住房條件,箍起了土窯,燒出磚瓦,蓋起了瓦房。人們做了正屋,還做廂房(燒火屋、廚房)。少數莊戶做在正屋的後面,因正屋的後面多建有豬、牛圈,茅室(廁所),有些不雅。大多數莊戶還是選擇把廂房做在正屋的前面,搭正屋的面牆三分之一位置。借正屋的側門進出房間,拿米、倒油很是方便。
廂房裡要打灶,放碗櫃,放大水缸,潲水缸,放燒柴的位置。擺一小桌子、小板凳吃飯,熬糖打豆腐時把桌子板凳搬走,放漿盆、擱門板……廂房的面積還是蠻大的。多是用做正屋、廂房餘下的磚渣,不結實的磚塊去打土灶。這些碎磚的作用叫「打灶屑」。土灶是用磚塊、黃土泥壘起來的,也是一個不小的「龐然大物」,所需用的磚塊也不少。
打土灶,先要敬灶神,燒些零星的紙錢。選擇好黃土泥,澆上水,和好泥巴,用人或耕牛踩成像揉好的面一樣即可。事先備有從鐵鋪買回的鑄鐵爐齒,再去把幾對磚塊砍成半圓形,準備做在灶口上放沙鍋、陶罐。一般根據家裡的人口去添置鐵鍋的大小,常年做飯的鍋大多是選擇「牛三」的鍋;而另一口灶的鍋是一口「牛五」的鍋,也叫「天鍋」,是備著辦年什貨,熬糖打豆腐用的,平常也用它來煮豬食。這口大鍋大灶幾乎家家都有。
打土灶,先砌灶底。灶底約二,三十公分高,兩口鍋的灶底連在一起,像一個長方形和一個大半圓形結合的形狀。打土灶一般靠著牆。灶底留有爐齒下面的灰道。把灶底用泥巴抹平,放好爐齒。這時,拿出事先買好的兩口鍋來,倒扣在灶底上,沿鍋的邊撒一圈干石灰,兩口灶的灶膛的大小尺寸就出來了。然後用磚去站起圓形的灶膛,是要把一塊一塊磚的兩邊砍去一些,才能站圓的。留好進柴的灶口。在兩灶口中間要漂亮的做出放火柴,放敬灶神的香爐的神位。再把灶肚的外面依灶底做出灶台來。灶台的上面比灶台要做出可以放碗的大小,灶口的上面是用事先砍好的半圓形的對磚做上爐口,放沙鍋、陶罐,以後才有熱水,熱湯。灶膛里還要留有延伸到煙囪的煙道。這樣,毛坯土灶就壘好了。
做煙囪,大多在廂房的外面靠牆立著。煙囪要是做高了,火都抽到煙囪里去了;做低了,炊煙又吐不出去。煙囪的高低要根據灶膛的大小而定。
最後,用穀草滾上泥巴成條,把鍋與灶台的結合處塞嚴實,不透煙,不透火。再用青沙和石灰拌成粉灰,把灶台的周圍,灶面,煙囪的四方抹平,陽干後,用石灰水刷白,土灶就算完工了。
新打的土灶濕漉漉的,剛開始有些不好燒,有個三、五天,土灶就好燒了。
「窮灶門,富水缸」,說的是灶門口放燒柴要少;水缸里永遠都保持是滿的。也是一種從家庭防火安全形度考慮的防範措施。
我生長的家鄉,又有水田,又有白田。燒柴多以麥草、穀草、棉梗、楊柳樹枝為主。農閑時,把穀草、麥草絞成把子捆好;把棉梗纏成把子堆好;把樹枝剁成一截一截的曬在台階上;農忙時拿出來燒不耽誤農活。生長在那個年代的娃娃沒有一個放學回家後絞過把字的。
母親用土灶,鐵鍋,燒柴,炒菜做飯;菜鮮香濃郁,飯香噴噴。大鍋里燒飯留下的「鍋巴」香脆可口。
時過境遷,土灶離我們越來越遠,現在迎送灶神也只能在寬闊的馬路上了。透過土灶升起的裊裊炊煙和氤氳的熱氣,常常會夢見我早逝的母親在大土灶前忙碌的身影和鄉村的模樣。土灶用她博大和深沉,質樸和淳厚,把我們撫養長大。生命的意義里,土灶,在困境中,悄悄地來;在幸福中,悄悄地去。我會用我的一生把你寫進記憶,留在心底……
土 陶
造型拙樸,花紋粗獷。莊戶人家實用的日用品土陶,總是給人時光流轉的質感。古老的技藝一抹,一轉,一雕,一繪,再一燒,記載著它獨特的歷史文化和時代的變遷。
土陶歷史悠久,它是人類早期的藝術,有著獨特的魅力和文化內涵,是寶貴的文化遺產。純手工土陶的製作工藝,在我國究竟有多少年的歷史,我們也無處考證。據記載,均陶曾有過它的輝煌,湖北的土陶藝人傳藝遍及祖國的四面八方。
餘生也晚,對家鄉沔陽的土陶了解甚少,只模糊的記得,上世紀60年代,袁家口通順河北的村子,還有燒制土陶的作坊。他們把燒制好的土把茶壺、炊壺(炊子)、火缽子、油鹽罐子等土陶製品,用大荊簍子挑著走村串戶叫賣;「賣炊子茶壺火缽子」的吆喝聲至今還在耳邊迴響。那時,一把大土把茶壺才二角錢。
沔陽一帶燒制的土陶製品,除用來燒水的炊壺顏色是紅色的以外,其它的如茶壺等產品的顏色均為青灰色。上釉的產品較少,但都刻有簡單的花紋。土陶茶壺最常見,分大中小型號。莊戶人家下地,燒上一壺開水,放幾片粗茶葉,用鋤頭把款起,帶到田裡,土茶壺散熱快,茶喝在嘴裡,潤在心頭。
小時候,我也好奇地問過賣炊子茶壺的師傅,談到了製作土陶與製作布瓦工序的大同小異。製作土陶大體要經過制土,制坯,上色,雕花,上釉,燒制等工序。
選泥以土質細膩,粘著力大為好;泥備好後,以牛踩或人工腳踩,堆積後,進入手工練泥,增加韌性。制坯是用木製的轉輪,置於地上,使之旋轉,在轉輪中間放入泥料,完成拉坯和製作,茶壺蓋分開製作。
把製作好的泥坯放在陰涼處晾乾,但不能放在太陽下暴晒以防絲裂。到基本干後,在土坯上刻些花紋。裝窯的好壞,不但同樣的窯可多燒產品,而且還能省柴,裝窯關係到產品的合格率;最後是燒制,一窯土陶一般烘烤2——3小時,猛火燒7——9小時。燒制的過程由於是後期堵住煙囪,使煙霧還原,回爐進行熏陶,因而,不需用水去冷卻,採用的是自然冷卻,出來的產品仍然是青灰色。
歷史悠久的純手工土陶製作工藝和製品現在很難看到了,市面上出現大量輕便的鐵皮,塑料日用品,代替了笨重易碎的土陶,艱苦辛勞的傳承手藝已經斷代。只希望這門古老的土陶文化伴隨著我們的多彩生活,我們去認識它,了解它,並傳承下去,得到更好的發展。
土 窯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時期,江漢平原農村為了告別茅草屋,改善村民的居住條件,每個生產隊幾乎都建有土窯,用來燒制的磚瓦分給社員們自建房屋。其規模算得上是:處處是土窯、隊隊把窯燒;磚坯碼滿場,窯頂青煙冒。一塊塊磚,一片片瓦,或紅,或青,見證著昔日農村「隊辦企業」的鼎盛。
磚瓦土窯,橢圓形,內砌磚,外夯土成窯坡。傳統的燒窯以柴草為燃料,燒夠火候後,閉窯浸水,燜得幾天,窯里的磚瓦坯變為青色,故叫「青磚」、「青瓦」。土窯燒出紅磚瓦,或半紅半青的一窯貨,那是窯匠師傅手藝生硬,燒走了火(行話:瞄青),只能是:我不要你的工錢,你也不要我賠償其損失。社員們嘲笑這紅磚瓦為「花臉」,其作用只能蓋廚房、豬舍、牛屋,上不了正屋。
打窯俗稱「箍窯」。生產隊請來窯匠,在窯匠的分工下,勞動力在地面挖出一坑穴,搬來青磚砌出土窯的基礎,留出窯門,分出煙道;挑來磚坯砌窯體的桶子,縫隙用土陶片填實塞牢,外圍包土,木硪夯實。隨著窯體不斷的長高,開出腰門,備裝窯或出窯出入。由上往下看,土窯的外形猶如一個倒立的瓮。最後在窯體的上方留出下水的小孔和窯頂圓形的「天井」,一座土窯就打造完工。
登上土窯,舉目四望,遠處的田野、村莊,盡收眼底。
箍窯也是有講究的,土窯門的開向不能朝西住著的灣子,若是窯口開錯了朝向,這個灣子就會遭到報應,如人畜瘟疫、水災旱災等,即不是死人、就是發火,總之是人丁不興旺。傳統的鄉村裡,農村人在一些事物上,是持有迷信色彩的,他們認為,土窯里是鬼唱戲的地方,鬼唱戲是為了超度亡靈,只有祭祀祈禱,朝向才是向西的。一般說來,喜慶的事應該朝南或朝東,這才是土窯門開向的正確位置。想來可笑,閑聊而已。
傳統沔陽花鼓戲《薛平貴回窯》是唐代至今流傳甚廣的愛情劇目。王寶釧所守的寒窯,絕不是燒磚瓦的土窯,而是一種「穴居式」窯洞,多分布在沿黃河一帶。
燒窯首先是裝窯,一排排磚瓦坯碼在土窯內,要預留出火道和煙道,不然火就燒不上來,煙道不通,也影響火苗的循環流通。燒窯要十分注意火候,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弱,火要柔和,這樣燒出來的磚瓦就比較細膩。幾天幾夜的火勢燒到一定程度後要閉窯,在土窯天井給燒過磚瓦坯浸水,防止磚瓦坯凝結在一起。浸水要做到循序漸進,否則也會造成「殤水」。上水結束後,打開腰門,是來揭開一窯磚瓦是紅是黑面紗的時候了。待土窯完全冷卻後就可以出窯。上等的青磚瓦,體形周正,顏色一致,拿在手裡可敲得「噹噹」響。
窯工中,裝窯的、燒窯的、扳磚的,做瓦的,都是一把的。窯場的勞作環境條件差,窯工勞作也非常艱苦,故後來有人把磚瓦窯說成是「勞改窯」。
扳磚選擇晴天,先和好泥,泥要和均勻,裡面不能有雜質。用鋼絲弓在泥堆里划出一手泥,扳在蘸有干沙的磚盟里,磚盟置於高腳長條凳上,有幾個凹槽,把泥扳進凹槽後,用鋼絲弓刮平。然後端著磚盟走到一片平整的場地上,把製作好的磚坯子磕下來,曬得幾個太陽,磚坯就變硬了,這時候,可以把磚坯子碼在窯場「上摞」,下雨蓋上麥草,叫「蓋摞」,晴天掀開日晒夜露。
磚坯也叫「生坯子」,分條磚、大磚等,也有按磚的尺寸(高寬長)來稱之的,如「二五八」條磚、「三六九」大磚。
做瓦坯謂之「車瓦」,燒出的瓦又俗稱「布瓦」。布瓦為弧形,一頭寬一頭窄,而且寬的一頭略厚,窄的一頭略薄。做坯瓦是把一隻由活動木板拼接而成的木「瓦桶子」,放於轉動的操作台上,在瓦桶子外圍套上一層濕布,蘸上草木灰,瓦坯才能自然脫落。做坯瓦時,要在和好的泥堆上划出厚薄一致的一張泥片,圍瓦桶外糊成瓦坯,來回的用瓦抹子在瓦坯上抹平,且不停地轉動擱在圓盤上的瓦桶,故叫「車瓦」。瓦坯經晾晒乾後,進窯燒制出布瓦。
老家的村子的河邊有座土窯,打有了鄉鎮企業磚瓦廠後,就沒有點火燒過磚瓦。印象中,土窯被野生的灌木和雜草覆蓋著,滿目瘡痍。每當我路過土窯,就像一株株藤蔓纏繞著我的心,總會有許多美好的回憶浮現在腦海里。
老家的土窯見證了世事的滄桑。昔時,每當出窯時,生產隊把磚瓦分給各家各戶,我推著獨輪車一塊塊地運回家,摞在台階前。一年年的積攢,在我人大分家時,終於蓋起了一間磚瓦房,算是給自己安了個家。改革開放後,我折除了磚瓦房,蓋起了二層樓房。從磚瓦房到樓房,見證住房的變遷和村民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歲月流逝,時代變遷。當年紅火一時的土窯,現在已很難尋覓它的蹤影,悄然地淡出了村民的記憶。一塊青磚,就是一個人的前世今生;一片布瓦,就是一個時代的風雨歷程。
消失就消失吧!毀田燒磚的土窯,不必留戀的土窯;也讓那些沉積史冊的秦磚漢瓦,永遠地成為過去時。
燒 窯
上世紀五十年代,農村實行的是集體經濟,因此,那些村邊地頭的磚窯都屬於生產隊,由生產隊組織生產,燒制的磚瓦分給社員們自建房屋。本生產隊的人在磚窯上幹活是記工分的。70年後建起了輪窯,但所有權屬於鄉鎮政府,就拿我們沔陽來說,幾乎每個鄉鎮都有了這樣大型的磚瓦廠;如城區的袁市磚瓦廠、杜柳磚瓦廠、團結磚瓦廠;鄉鎮的毛嘴磚瓦廠、剅河(新場)磚瓦廠、三伏潭(夏市)磚瓦廠、長淌口(林灣)磚瓦廠……幾十米高的煙囪就是它的標誌,是社辦企業工廠。磚瓦廠的負責人就是鄉鎮企業幹部,能進磚瓦廠工作的都是本鎮的優秀男女青年,推薦進廠。制磚制瓦是機械作業,裝窯出窯,拉土是用人力板車。批量燒制,出售給需要磚瓦的單位和農民。
如今走在鄉下,已經看不到五十年代那種用於燒制磚瓦的小型土窯的遺迹了。現在人們建房都是磚混結構的樓房,連那些土瓦也看不到了。當年燒制磚瓦那嫻熟的技巧和豐富的經驗,憶起那些手制的一塊塊,一片片土磚土瓦的,只能是一種回味。
土窯場就是做磚燒瓦的地方。從由泥土變成青磚青瓦是要經過先打窯(也叫箍窯),做磚瓦坯、裝窯、燒窯、出窯這些工序的。農村裡的窯分兩種:一種叫篐窯,一種叫土窯。篐窯是臨時性的很簡單的窯,自然冷卻,燒出的是紅磚;土窯,就像我們歌里唱的「寒窯雖破能避風雨」中那樣的窯,可反覆使用。燒好後用水冷卻,燒出的是青磚。
秦磚漢瓦。這種土窯在我國也許有幾千年歷史了。打土窯得先選好地方,一般選擇在靠近河邊,取水方便;再就是土窯四周的土質為粘性大的黃泥土,利於做磚坯瓦坯,燒出來的磚瓦才結實。打土窯先挖一丈深淺的桶形大坑,再從底部挖一個洞至桶狀的深坑作為窯門。在窯門處砌好窯爐,留出灰道,放上鑄鐵爐齒。土窯的內壁用磚和土坯磚砌成,呈罈子形,肚子大,口小。整體形狀像個瓮。底直徑5—6米;窯體中間,腰門最大處的直徑8—9米,腰門是磚坯運進,成品磚瓦運出的通道。到頂口的直徑就只有3米左右了。土窯底部的平台後面有三個煙囪,間距是相等的,當火燒起來時,煙就順著窯頂的敞口直衝雲霄。同時也留有許多的小下水孔。窯體的外面是用土蓋著,堆得很厚實,所以就叫土窯了。
做磚瓦坯,先把黃土挖起來,加水,調和成粘性適宜,干稀合適,這叫「和泥」。牽來一頭牛,做磚瓦的人用圍裙蒙住牛的眼睛,不停的在上面踩,翻。牛忙田活時,有時也用人去踩。把踩好的泥收成堆,用塑料布蓋好保濕。
做磚(也叫板磚),是用磚模(也叫磚盟子)和磚板凳,一人操作的。把糊上沙磚模放在磚板凳上,糊上沙是讓磚坯好從磚模里倒出來。做磚人用手挖起一大捧泥,朝磚模高高舉起,重重地扣去,發出「啪」的聲響。磚坯才能做出方方正正的角。然後用鋼絲弓隨磚模的上框邊拉下一層薄而長的泥塊。把做好的磚端到磚場上,倒出來在地上曬至陽干收起來,用磚拍子整理齊刷。用一塊小板端到「摞」上分開碼好,涼干。磚模有兩塊磚的,做出的稱「369」大磚;磚摸有四塊磚的,做出的稱「258」條磚。指磚的厚度,寬度和長度。那時候,多半是做「258」條磚,就跟現在常見的磚一樣大小。
做瓦坯時,將和好的泥土堆成一個長方體的泥堆,用細鋼絲將這個巨大的泥塊切割成若干個小長方體。製作瓦坯的工具是一個特製的木瓦桶,首先在瓦桶外面套上比照瓦桶大小縫製的濕布衣,而後在泥堆上用特製的鋼絲弓拉下一層薄而長的泥塊。將其圍在穿了布衣的木瓦桶外面,迅速將其拍實,抹平,修整成為一個精製的泥桶。木瓦桶是放在一個能轉動的車盤上。按瓦的高度把多餘的泥用上頭生有釘的竹筒桿去掉,竹筒下方緾有兩圈鐵絲在泥桶上划了印,分出瓦的上下口,車出來的瓦坯漂亮極了。將瓦桶子靠著大腿提到場子里,在地上放好,折出可收縮的木製瓦桶,輕輕地揭去布衣,一個瓦坯桶就完成了。曬陽干後,輕輕地一捏,瓦坯桶就按原有的印痕破裂成了四塊瓦坯,然後碼起來涼干。
做瓦坯是一個很辛苦的活兒。大集體時期,我也提過瓦桶子。農曆五、六月的天氣里做的瓦坯,太陽大幹得快,躲過雨淋,瓦坯質量好。我頭扎濕毛巾,穿著背心,短褲,打著赤腳,在磚場上去去來來。烈日下,撒有沙的地上曬得發燙,追著我快去快來,不知有多少個來回。一干就是一整天。幾天下來,背上曬出了背心印,胳膊也脫了一層皮。
磚瓦涼干後,置好大堆小垛的柴草,請來窯匠師傅裝窯,燒窯。生產隊增加勞動力突擊裝窯。把一塊塊磚坯,一片片瓦坯用秧架子挑進土窯里。窯匠師傅和能幹的人碼著,一層層的按要求碼好。先裝磚坯,至腰門高後,再裝瓦坯。裝窯是個技術活,磚瓦燒出的好壞,跟窯裝得如何有很大的關係。裝窯不是簡單的把磚瓦坯挑到窯里碼起來,碼的時候要考慮火道的布置和走勢,以及各層磚瓦坯的燒烤溫度基本保持相同。火道留大了,磚瓦燒變形;火道留小了,溫度達不到。裝一窯貨得花二、三天的工夫。我們灣的土窯是小窯,一窯能裝進六、七千塊磚瓦坯。
有時候,我們這些小孩會用泥捏上些貓,狗,孫悟空……放在窯里,等到出窯時,跑去拿出來。
窯裝起後用磚坯封好腰門,抹上稀泥巴。一切準備就緒才點火燒窯。窯匠師傅指揮著燒窯的人定時向窯里添加柴草,控制窯內的火力,保持在合適的溫度。前二天燒的火力要猛一些,後幾天的火力緩一些(叫燒暫火)一窯磚瓦大致要燒上五天五夜,還要是晴好天氣,遇上雨天,時間加長,燒柴就需要的多了。窯匠師傅日夜守候著,觀察著窯內的變化,燒到一定的程度,看準火候,這時,火停了下來,把窯門封起來,在窯頂上也用土封埋,做成水池形狀,開始上水冷卻。用水桶挑來水,倒入窯頂,水慢慢地浸入窯內,土窯熱氣騰空,剛開始人難以靠近,得等一個時辰。上水一、二天後,待窯內的磚瓦吃透水了。打開爐門,腰門,敞開窯頂。過上幾天,就可以出窯了。
沒有抽水泵,人們從河裡挑起一擔擔水爬到窯頂,如遇下雨天的深夜,天黑路滑,從開始點火起,連續幾天幾夜,勞動強度大。一窯燒下來,筋疲力盡。一年要燒上十幾窯,他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得到屬於自己的工分?也不知到能分得自己多少塊磚瓦?他們總期望著早點能住進自己的磚瓦房。
燒土窯已成為歷史,土窯也不見蹤跡。這門手藝也逐漸沒有人再提起了,每當我看到老家房子那一塊塊老磚,一片片老瓦,眼裡就彷彿浮現出那紅火火的土窯爐,還有那排著隊挑著磚瓦、水桶,那故鄉的人們。
故鄉是一種回憶,鄉愁鄉情牽扯著我的思緒,割不斷的故鄉情,如絲如縷,揮之不去。那人、那田、那村、那路、那樹、那鳥、那河、那橋,那歲月……兒時的一切鄉土記憶,至今仍然完整地保存在腦海中。生活在這車水馬龍的城市,讓我更懷念起故鄉的寧靜、安然。
作者思鄉遠夢,原名張才富,湖北仙桃人,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自由投稿人。曾任教師,企業負責人等職。現任某公司圖書編輯。苦戀文學多年來,在報刊雜誌上發表小說、詩歌、散文、報告文學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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