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和蒙古語族民族的狼圖騰

07-02

中國北方阿爾泰語系諸民族包括突厥語族民族、蒙古語族民族和滿—通古斯語族民族。中國目前有18個阿爾泰語系民族，大多為跨界民族。此外，歷史上還有匈奴、烏孫和突厥等古代民族。圖騰崇拜出現於阿爾泰語系諸民族的先民時期，其中，狼圖騰崇拜的痕迹在突厥語族民族中比較明顯。現有資料不足以證明蒙古語族先民也存在狼圖騰崇拜，只有把該語族民族和突厥語族民族的相關依據結合起來，才能發現其狼圖騰崇拜、狼鹿兩合圖騰崇拜的蛛絲馬跡。滿—通古斯語族民族可能存在熊等幾種動物的圖騰崇拜，但是，狼圖騰崇拜並不明顯。由於時間久遠，阿爾泰語系諸民族先民狼圖騰崇拜的諸多信息已消失殆盡，我們只能從相關的圖騰神話及信仰習俗中發現某些痕迹。

突厥語族民族曾存在狼圖騰崇拜

《史記》和《後漢書》等漢籍記錄了古代突厥語族烏孫族狼圖騰崇拜相關的神話故事。故事稱，烏孫被匈奴打敗，國破人亡，王子昆莫新生，被棄於荒野，烏鴉為他銜肉，狼來哺乳。昆莫長大，重建烏孫國。突厥語族柯爾克孜族一則題為《長鬃卡巴》的神話稱：古時候有癱瘓的幼兒被父母棄於荒野，狼來哺乳，將其養大。後來，他的子孫發展為柯爾克孜族的卡巴部。

在以上神話故事中，並未出現人與動物婚媾從而創造新氏族的神話母題。這種圖騰神話母題出現在後來的突厥族族源神話中。《北史·突厥傳》載：突厥為鄰國所破，十歲男童幸免於難，敵人刖其足、斷其臂，棄於草澤，牝狼來給肉，養大，後與狼交合，生十男。十男各為一姓，子孫繁衍，突厥復生。故，牙門建狼頭纛，以示不忘本。在該傳說中，出現了人與母狼交合而生氏族始祖的母題，從中可領略突厥先民以母狼為圖騰的信息。《周書·突厥傳》亦稱突厥人為「狼所生也」，「然終狼生也」等記載，指的也是上述故事。現代突厥語族民族中也傳承類似神話故事，哈薩克族乃蠻部神話稱：阿爾泰山麓的乃蠻部被外族所滅，敵人砍斷一位巴特爾（勇士）的四肢，棄於荒野，一隻母狼來治癒他的傷口，並與之婚媾，生兒育女，這支乃蠻人重新發展起來。

突厥語族民族存在以母狼為始祖的觀念

上述兩則傳說稱，母狼救助倖存者，並與之婚媾，生新氏族的始祖。實際上，此類神話故事的母題是烏孫傳說中母狼哺乳倖存幼兒母題的延伸。因此，只有將烏孫、突厥、哈薩克的神話結合起來，才能清楚地看到突厥語族民族母狼圖騰崇拜的文化痕迹。在蒙古國後杭蓋省，考古工作者曾經發現了突厥時期的石碑雕塑，該雕塑表現了母狼懷抱腹下小孩的神話內容。中外學者一般認為，該石碑無疑表現了突厥始祖神話內容。此外，在蒙古國一座古廟遺址發現的腰帶上，刻有母狼哺乳四個男嬰的圖畫。上述故事、碑銘和圖畫表明，古代突厥語族民族先民存在以母狼為始祖的觀念。氏族社會時期的人們以某種動植物為氏族的始祖，這是圖騰崇拜的主要觀念之一。

原始氏族以圖騰為祖先，並以其命名氏族，認為圖騰有神奇的力量。因此，他們用繪畫、雕刻等技藝，把氏族的圖騰形象裝飾在帳篷、旗幟、柱子、器物上，或作為紋身的圖案，並把它作為標誌。《漢書》載，烏孫王號為「拊離」，即突厥語bori的音譯，意為「狼」，可知烏孫國以狼為國王之號。據古籍記載，匈奴、鮮卑等古族中有以狼命名的部族；突厥人以「牙門建狼頭纛」，「旗纛之上施金狼頭」。20世紀上半葉，德國學者阿爾伯特·馮·勒克科在中國新疆西部7—9世紀的洞穴壁畫中發現「狼頭纛」。這些考古和文字資料證明，古突厥語族民族先民中存在母狼圖騰崇拜。

蒙古語族民族也曾存在狼圖騰崇拜

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民族先民的狼圖騰崇拜，常以《蒙古秘史》所載蒼狼、白鹿傳說作為證據，該書開篇寫道：「成吉思汗的先祖，奉上天之命而生的孛兒帖赤那，他的妻子為豁埃馬闌勒。」現存《蒙古秘史》文本為明四夷館的漢文本，用漢字音寫蒙古語原文，逐字旁註漢譯，並分段作了節譯，題名《元朝秘史》。而旁註時所有的人名均注為「人名」兩字，唯獨把「孛兒帖赤那」和「豁埃馬闌勒」分別意譯為「蒼色狼」和「慘白鹿」，而且把上述兩句譯成「當初元朝的人祖，是天生一個蒼色的狼，與一個慘白色的鹿相配了」。於是蒙、漢文的意思大相徑庭，從而在不諳蒙古語的讀者或研究者中出現誤解，將蒼狼和白鹿誤作蒙古人的祖先。

當然，孛兒帖赤那和豁埃馬闌勒這兩個人物名稱也傳遞了阿爾泰語系民族先民的圖騰崇拜信息。在大自然中，狼與鹿之間形成特殊的關係，古人觀察到這種現象，並常常把兩者置於一個框架內進行想像，例如，勇敢機智的狼成為男性的象徵，溫順善跑的鹿成為女性的象徵。在圖騰崇拜盛行的氏族社會時期，狼和鹿分別成為兩合聯姻氏族的圖騰。《國語》卷一《周語》云：周穆王伐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犬戎為商周時期中國西北戎族的一支，是現今突厥、蒙古語族民族的先民。穆王征服犬戎之後，虜獲的決不是自然界的狼和鹿，而是以白狼、白鹿為圖騰並以此命名的犬戎部落，而且兩者是聯姻部落。從犬戎的「四白狼、四白鹿」到蒙古的「蒼狼、白鹿」，似乎在北方阿爾泰語系民族先民中，一直存在以狼鹿為圖騰的兩合聯姻氏族或部落。

綜上所述，北方阿爾泰語系突厥、蒙古語族民族先民中，曾存在狼圖騰崇拜或狼鹿兩合圖騰崇拜的文化現象。但是，圖騰崇拜發生在很久遠的過去，很多信息已經模糊不清。因此，上述民族先民狼圖騰文化的復原，有待更多的證據和深入研究。

（作者單位：中央民族大學蒙古語言文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