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文化創新早已死在了「文字獄」案里

中國的文化創新早已死在了「文字獄」案里 文|理釗

中國的文化史中,有一種文人的苦難總是想繞也繞不過去的,這就是文字之獄。二千餘年的「文明史」中,興起過多少「詩案」「史案」之類的「文字獄」案呢,沒見人說得清楚。曾讀到王彬所著的《禁書·文字獄》,(中國工人出版社,1992年9月第一版)但這也只是依時間順序介紹了一點歷朝的有名的文字獄,終究是過於簡要了。年前收得一部金性堯先生的《清朝文字獄案》,又算是一部斷代史。吳晗的《朱元璋傳》,有專門的文字講文案,但也是藏於大片文字之中的。說起來,中國需要編一本詳細的文字獄史,可惜至今沒有人來做。——大概因為其中充滿太多的苦痛,沒有文人願意去咀嚼的罷。 讀過一些文案後,大約有這樣一個印象,就是大多數的文字獄出現在一個王朝的開頭,即王朝初建之時。以明清兩季為例,洪武年間,可謂文禍連綿、人頭遍地的,待朱家坐穩了江山,便稍稍消停,自朱棣之後,最大的文案,要算萬曆年間的李贄一案。清朝的初年也是如此,從順治到乾隆的155年間,共製成文字獄166起,由於清季為異族統治,安定江山所用的時間,便稍稍長了一點,文案的屢興,自然也就時間長了一點。 明清兩朝的文字獄案,共同的特點,是用力極大,下手極狠,只要案子出來,大多是頂格判決的。而且又大多採用牽三扯四的「瓜蔓抄法」,故每一案成,都株連幾十成百,甚至上千人,而清初的庄氏史案,牽連甚至達萬人。 開朝之始,大興文案,原因大概在於建了新朝的大王要固權柄保位子。當然,末代的皇帝也是想永居寶座的,可惜此時已是險象環生,權力岌岌可危,連製造「文案」的力氣也沒有了。王們之所以要固位保權,是因為覺得寶座未穩,根基不牢,於是信心不足。從文字獄的歷史看,越是王者固位心切的時候,那案子也就越是搞得極其血腥殘烈。 其實,我覺得這倒是因為王者與書生之間有著隔膜。看一看中國開朝的皇帝,真正出身於「學者」的,大約只有東漢的劉秀。相反,出身於草莽和行伍的倒是多數,典型的比如劉邦和朱元璋。可也恰恰就是這兩位大王,中原逐鹿的時候雖很借了書生之力,但掌權之後卻又是最不待見書生和文人的,劉邦對書生是辱,而朱元璋則是殺。 於中國的文化傳統中,書生與文人的理想是「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最大的願望是做帝王師,並非是由自己直接來做大王的。這些自號的「王者師」固然是出了很多「治國、平天下」的主意,也頗有些「自以為是」,但他們也只是說說而已,作為王者,願意聽的便可聽一點,不願意聽的盡可由其說去,「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何況於骨子裡,他們並沒有篡位的念頭。可惜,王們卻常常不這樣想,他們大約覺得自己一介草莽武夫尚且弄得天下,而那些滿腹經綸,口口聲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文人便更能,於是便起了殺心,於是便有了文字之獄。 平心而論,書生或文人在吟詩作文時原本是極其小心的,這倒也並非刻意為之,而是飽讀儒書後的習慣,他們在文中是將「君君臣臣」弄得極分明的。這隻要讀一讀那些引來了殺身之禍的文字,不論是詩文還是史論就可知道,文中根本沒有寫與王者對抗,或是要「取而代之」,更沒有「煽動群眾造反」的內容。可大王們仍是心存芥蒂,一心要殺幾個來震一震文人,所以只好用深文周納的法子,在文人的文字中尋章摘句、穿鑿附會、羅織罪名。 比如朱元璋罷,因為未發達時做過和尚,又是曾被元朝稱之為賊的紅巾軍出身,所以成為上天之子、位至九鼎之後,便對僧、道、賊等字眼格外敏感,甚至依其鄉音來判斷是否懷有異心。他做皇帝時,每逢國家大典或皇帝生辰,各地官員都要請文人代寫表箋,以為頌揚。可因上表箋而被殺的文人則有很多,浙江府學教授林元亮為當地官員代作《謝增俸表》,因文內有「作則垂憲」被殺。因為朱大王將「則」讀作「賊」。類似的還有「生」涉嫌「僧」,「法坤」涉嫌「法髡」,「有道」以為「有盜」,凡涉於上列文字的皆被殺掉了。清朝亦是如此,雍正八年(1730),江蘇徐駿因寫有詩句「清風不識字,何得亂翻書。」「明月有情還顧我,清風無意不留人。」遂被指為「造譏訕悖亂之言」,人殺之,文燒掉。明清兩季的文字獄雖多,但細檢一下,差不多都是這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的結果。 現在想來,在君王專制之下,做一個寫一點文字的人是何其難也,那是在頭上懸了刀劍,腳下浸了血泊來寫的。如今的學術界,時常聽到「我們雖有二三千年的文明史,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卻總是在一條河裡淌著渾水,鮮有獨見和創造」的抱怨。現在的人,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站著說話」的意味,在君王的文字顯微鏡面前,縱有千萬的真知灼見,誰又敢形諸文字留之於世呢?他們只好存檔於「中國人極其聰明」的腦子裡,隨身帶進了天堂。 2017年3月16日修改

敬請關注作者公號:理釗2017


推薦閱讀:

喻大華評說嘉慶王朝6  直面文字獄
滿清文字獄,極盡變態的歷史奇蹟
呂后為什麼被稱作野雞?
史上最兇殘的文字獄 —— 兼答閻崇年

TAG:中國 | 創新 | 文化 | 文字 | 文字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