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告別南京紙箱總廠
一場浮華一場夢
文/小蘇君
一夜之間,南京紙箱總廠被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布破產的消息在業界悄悄流傳開來。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南京家庭洗衣服用的是加佳洗衣粉,新人結婚要買紫金山牌洗臉盆、口杯,看電視用的是熊貓牌電視機……那時候的南京紙箱總廠因為生產的各類紙箱產品質量過硬,一度壟斷了這些品牌的產品外包裝。
如今,人們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討論著這個存在了超過30年的企業,有人唏噓,有人懷念,有人憤慨。從誕生到壯大直至隕落,南京紙箱總廠是一部分人的一輩子,也是國有企業改革史的一個微小的註腳。
它的存在、發展甚至破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十年悲喜:1985—1995
1985年,南京紙箱廠從城內遷至郊區,與金陵紙箱廠、雨花台區燎原磚瓦廠「三廠合一」。南京紙箱總廠於當年引進日本80年代具有國際先進水平的瓦楞紙板生產線,當年投入生產後工人超過1000人,頗為引人關注。
在南京紙箱廠工作近40年的劉新華說:「1985年的時候,全國範圍內「除上海、天津外,只有南京獲得使用先進設備生產紙箱的權力。到90年代的時候,南京市出口的產品外包裝都是總廠生產的,總廠也是當時唯一獲得江蘇省質監局頒發的出口商品包裝質量許可證的。」
1986年紙箱總廠的效益漸好,發展最鼎盛的時候,在1989-1993年短短5年時間內,南京紙箱總廠在省內先後建立了10多家分廠,初步形成了集團經營。1992年,南京紙箱總廠又投資建設了2家中外合資企業。
在劉新華記憶里,上世紀八十年代,紙箱總廠效益好,員工福利也好:魚塘、養豬場、花卉中心、洗浴室、職工之家給員工帶來諸多便利,也是大學生理想的就業分配地。
但是,下坡路也來得很快。
1993年國家開始實施適度從緊的貨幣和財政政策,需求壓縮。到1995年的時候,全國市場經濟開始出現疲軟。
南京紙箱總廠從1995年開始業務量開始迅速下滑。工廠為減少庫存,安排原本負責生產的劉新華和同事們到銷售部門輪崗。
從那時候開始,劉新華意識到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1995年,廠里響應國家政策,鼓勵黨員帶頭先富起來,一部分紙箱總廠員工開始做起了兼職,人員迅速開始流失。
中共十四大召開以後,國有企業改革開始從分配關係改革轉向產權制度改革。1998年,南京紙箱總廠改制,開始允許個人承包。
此後工廠被分割為南京紙箱總廠龍都分廠、南京紙箱總廠經營公司、南京紙箱總廠彩色包裝分廠、南京紙箱總廠精裝裝璜分廠。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為當時南京紙箱總廠各個車間的支部書記和主任。
小蘇君試圖聯繫南京紙箱總廠經營公司法定代表人張玉霞,對方在接到採訪電話以後拒絕回應當年紙箱總廠的相關細節。
紙箱「大鱷」黯然落幕
今年冬天,南京的雪下了一場又一場,油坊橋賈東村104號也顯得格外蕭索。那是南京紙箱總廠所在地。
距離104號約摸30米有條並不寬敞的馬路,偶爾有渣土車錯身,又快速分開,駛向不同目的地。
104號並不起眼,它與兩側的建築呈「U」字形,南京紙箱總廠就在「U」字形的底部。
南京紙箱總廠的招牌很小,遠不及104號大門左側的「永豐余紙業」5個字來得氣派。
2001年6月20日,台灣永豐余造紙股份有限公司和南京輕工產業集團(當時的南京紙箱總廠被南京輕工集團託管)簽約,共同組建永豐余紙業(南京)有限公司。
台灣永豐余造紙股份有限公司是台灣最大的紙業上市公司,也是世界百強紙業公司之一,成立後的永豐余紙業(南京)有限公司是其在大陸興建的第8家企業。
那次簽約台灣永豐余造紙公司占股份的80%,擬在南京紙箱總廠原2.2米瓦楞紙板生產線上進行改造。
永豐余紙業獲得南京紙箱總廠土地使用權,並接收了南京紙箱總廠剩餘職工及全部債權債務。
2005年5月,南京市國資委推出招商引資和產權轉讓項目,南京國資資產處置有限責任公司推出的不良資產打包轉讓項目就包含南京紙箱總廠,隨後,南京紙箱總廠隸屬於輕紡集團。
到了2012年之後,關於南京紙箱總廠負面新聞不斷見諸報端。2013年3月,南京市地稅局把南京紙箱總廠列為欠費難清大戶。
南京地稅局多次與企業及輕紡集團聯繫,最終與企業達成互相理解,獲得輕紡集團大力支持,從多方調集、籌措資金一次性清繳欠費300餘萬元。
2014年永豐余紙廠徹底搬離賈東村104號。
在附近機械公司上班的保安師傅們回憶起「老鄰居」時,只說「這幾年104號很安靜,再也沒有一二十年前的熱鬧了」。
在保安師傅們值班的前些年裡,他們曾見著紙廠員工從104號大門進進出出,說說笑笑。
如今沿著永豐余紙業斑駁的大門,一直往前走,所見之處全部是破敗的廠房。水泥牆剝落,紅磚裸露,藍色石棉瓦屋檐折斷,快要掉下來。
5個原紙倉庫從A到E用字母標識。寫著「倉庫重地閑人免進違規者每次罰款50元」的告示牌暗示著曾經生產的嚴格和氣魄,如今人去樓空,只剩下荒草叢生的大片土地。
時間會改變的東西很多,曾經風頭一時無二的南京紙箱總廠也在2016年伊始走到了盡頭。
2016年1月12日,《人民法院報》刊登公告:南京紙箱總廠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並且資產已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無和解和重整可能,符合宣告破產的條件。
記者先後多次致電南京輕紡產業集團相關負責人和南京紙箱總廠廠長,試圖了解南京紙箱總廠詳細發展情況,均未獲得解答。
南方的冬天日頭短,到晚上6點半的時候紙箱總廠已經一片漆黑。
成也蕭何敗蕭何?
1985年引進的那條日本生產流水線曾讓紙箱總廠引人關注,但在不少紙箱總廠老員工心裡,正是這條生產線改變了原本順遂的一切。
有知情人在網上透露,當時廠里按照市裡要求引進來這條昂貴的生產線,廠長也想大幹一場,「結果1整年下來,利潤只有6萬,人均創收60元,效率非常低下」。隨著業務量的減少,紙箱廠面臨嚴重的債務壓力。
事實上,南京紙箱總廠的發展以及隕落正是中國紙箱行業發展的一個縮影。
從上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國家經濟不振,商品不足,人們對產品包裝並無太高要求。但到了70年代,經濟開始復興,商品供應增多,外貿出口有了發展,包裝開始逐漸受到重視。
但是重點在發展木箱包裝,紙箱包裝雖然開始發展,但都是單機手工作業,加工簡單的紙箱。
到了80年代,雖然有外貿出口定點企業也在生產紙箱供外貿出口商品包裝使用,但數量仍然不多,紙箱只是木箱包裝的補充。
而紙箱業的崛起,主要得益於市場開放後外貿的蓬勃發展。從上世紀90年代初期至中期,短短几年時間,紙箱行業發展迅猛異常。
在國家計劃經濟加快向市場經濟過渡的時期,計劃經濟時期留下來的紙箱企業的幾年激烈競爭中,基本上控制了紙箱市場,成為中國紙箱的第二代。而後又進行了企業改制,由公有制改為民營等多種形式。
進入新世紀的前後十年,大量引進外資,促使外貿空前興旺,人們紛紛爭先恐後地大上、快上瓦楞紙板生產線,有數據記載,當時在全國一下子有了4000多條瓦楞生產線。
在競爭激烈,市場又需求不足的情況下,南京紙箱總廠逐漸走向衰落成必然。
我們這一代是奉獻的一代
59歲的劉新華仍然住在紙箱總廠職工宿舍。他親見著發生在這片近100畝土地上的喜怒哀樂,不勝唏噓。今年南京的冬天冷,廠區里的水管破裂,他自己承擔起了修水管的任務。「那是廠里自己的東西,我要把它修好。」
從1976年被分配到南京紙箱廠,他在這裡度過了40年,「我們這一代是奉獻的一代,一輩子的青春都交在這裡了」。
2014年底,紙箱總廠向法院申請破產清算的消息傳到老職工耳朵里,不少老員工還結伴過來緬懷,劉新華看著眼裡,心裡很傷感。
如今回過頭來看,劉新華覺得廠子最終走向破產是大勢。他很感激那段和同事們一起走過的歲月。
他偶爾也會想,要是當初自己也學廠里那些能人走出車間,人生又會有什麼不同呢?但是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那麼多假設。
上世紀90年代,他的同事孟俊和仇鵬走出紙箱總廠,合夥開起了紙箱廠,現在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如今公司已經順利交接給了後代。
註:此文寫於2016年1月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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