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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於兵變的隋煬帝臨終遺言是什麼  2

人們常以隋煬帝挖運河使民生雪上加霜為例,將之打入暴君和昏君的黑名單。但歷代也屢有為其辯護的。比較公允的是唐朝大學士皮日休的說法:「隋之疏淇、汴,鑿太行,在隋之民,不勝其害也;在唐之民,不勝其得也。」皮日休為運河而寫的詩《汴河懷古二首》也流傳甚廣:「萬艘龍舸綠叢間,載到揚州盡不還。應是天教開汴水,一千餘里地無山。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 共禹論功不較多?」 我覺得隋煬帝是中國歷史上形象最複雜的帝王,他身上一半是商紂,一半是大禹。真讓人分不清:是功大於過呢,還是過大於功?或者,功與過很均勻地各佔一半?也許,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雙刃劍吧。

直到當代,還有學者說隋煬帝並非徹頭徹腦的壞人,而是好心辦壞事,或者說想做好事卻做砸了:「隋煬帝區別於歷史上諸多昏君的一個最大特點是,他不是一個只顧個人享樂而無所作為的君主,他想干好事干大事成聖王之業,想大有作為。但干好事的心太大,結果走向了反面,成為亡國之君。」(袁剛語)唉,隋煬帝敗於用力過猛,死於用力過猛。即所謂過尤不及。

隋煬帝,無法蓋棺論定。也最好不要蓋棺論定。運河本身,又像一架天平,衡量著隋煬帝的功過是非。可這是搖擺的天平,一會兒向左傾斜,一會兒向右傾斜。譬如,剛看過隋煬帝御碼頭的石碑,發現不遠處又立了一塊新碑,走過去細看,原來是2014年6月22日中國大運河正式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的紀念碑。我對促進過中國大運河發展的隋煬帝,不禁多了幾分同情。大運河對於他,究竟是福還是禍呢?他的名字因為運河而深刻在歷史裡,而他本人也因為運河而遭遇兵變橫死、而承擔千載罵名。究竟值得還是不值得?雖然天地人心是桿秤,也還是有許多說不清楚的事情、算不明白的賬。

二十世紀初,有個叫宇野哲人的日本學者,在題為《揚州》的遊記里,說運河巡遊只是隋煬帝的計謀:「煬帝開鑿運河時,兩岸樹以揚柳,十里一亭,攜佳人悠遊其間。後人因此批難煬帝徒以驕奢,浪費國幣。然煬帝並非暗愚之君主,何至徒為遊興而鑿耶。彼雄心勃勃,功名心重,大業七年親率大兵東征高麗,大運河蓋其漕運兵糧之必需。彼悠遊於運河之上,亦是親自巡察運河工程優劣之舉,惟恐高麗警戒防備,故借名佚樂耳。後人至今尚同高麗,陷彼之術中而不知,何者?」隋煬帝開運河來揚州看瓊花,若真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那他這一手障眼法用得太高明了,把天下人都蒙蔽了。

幸好,目前還沒人猜測隋煬帝是為了讓中國大運河若干年後能評得上世界文化遺產,才大興土木的。那可太「穿越」了。

只是,運河倒確實是一條穿越之河,不僅穿越了南北,還穿越了古今。

美籍漢史學家費正清在《中國:傳統與變遷》中,肯定了大運河的現實用途及歷史意義:「在隋文帝和隋煬帝的統治下,中國又迎來了第二個輝煌的的帝國時期。大一統的政權在中國重新建立起來,長城重新得到修繕,政府開鑿了大運河(這為後來幾百年間的繁華提供了可能),建造了宏偉的宮殿,中華帝國終於得以重振雄風。」運河促進了南北交融,江山大一統。說它是中華版圖上乃至歷史中的血脈、氣脈、命脈,並不顯得誇張。

隋煬帝的政績可不僅僅是挖運河。開創科舉制,也是他一大壯舉。發展分科考試選拔人才的方法,增置進士科,使國務的操持由世族門閥政治逐漸改向科舉取士,把讀書、考試和做官緊密聯繫起來,提高了官員的文化素質,帶來了教育制度的升級和社會的進步。說隋煬帝是中國教育史上的革命家,一點不為過。科舉制度一直延續到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才終止。「我勸蒼天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隋煬帝首創科舉制度,相當於開鑿一條人才的運河,不僅當時就使許多出自寒門的年輕人得以脫穎而出,「大者登台閣,小者任郡縣」,更對後世後代影響深遠。與其形象工程「大運河頗費爭議相比,隋煬帝開創科舉制度對封建時代中國的貢獻,則是舉世公認的。

《隋書》還盛讚了隋煬帝的軍事天才:「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績。他開鑿運河、統一南北之外,還揚威西域、暢通絲路,被周邊各少數民族眾星拱月般擁戴為「聖人可汗」。連突厥啟人可汗都寫信表忠心:「大隋聖人莫緣可汗憐養,百姓蒙恩,赤心歸服,或南入長城,或住白道。染干如枯木重起枝葉,枯骨重生皮肉,千世萬世,長與大隋典羊、馬也。」與後來的「天可汗」唐太宗相比,這「聖人可汗」絕對算先驅。

能通過科舉考試選拔人才,可見隋煬帝是個有文化、愛文化的皇帝。和曹操父子三人一樣,隋煬帝也是詩人。他西巡青海和河西走廊,所寫《飲馬長城窟行》,被譽為「通首氣體強大,頗有魏武之風」:「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里。萬里何所行,橫溪築長城。豈台小子智,先聖之所營。樹茲萬世策,安此億兆生。詎敢憚焦思,高枕於上京。北河秉武節,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沒,原野窮超忽。撞金止行陣,鳴鼓興士卒。千乘萬騎動,飲馬長城窟。秋昏塞外雲,霧暗關山月。緣崖驛馬上,乘空烽火發。借問長城侯,單于入朝謁。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釋兵仍振旅,要荒事方舉。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可見其雄心壯志。

隋煬帝既愛長城也愛長江。在唐朝張若虛之前,這位多情的帝王就寫過《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還有《江陵女歌》,不像是帝王手筆,卻體現出對江南風俗民情的喜愛:「雨從天上落,水從橋下流。拾得娘裙帶,同心結兩頭。」長江是他寫生的對象,看著看著就調動起感情來了,譬如《夏日臨江》:「夏潭蔭修竹,高岸坐長楓。日落滄江靜,雲散遠山空。鷺飛林外白,蓮開水上紅。逍遙有餘興,悵望情不終。」

隋煬帝為揚州寫過不少詩。《江都夏》描摹揚州夏日的閑適,像一幅水鄉寫意畫:「黃梅雨細麥秋輕,楓葉蕭蕭江水平。飛樓綺觀軒若驚,花簟羅幃當夜清。菱潭落日雙鳧舫,綠水紅妝兩搖漾。還似扶桑碧海上,誰肯空歌採蓮唱。」 更有代表性的是《江都宮樂歌》:「揚州舊處可淹留,台榭高明復好游。風亭芳樹迎早夏,長皋麥隴送余秋。淥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躍紫騮。綠觴素蟻流霞飲,長袖清歌樂戲州。」形式上已十分接近七律,可稱作七律之祖。他本人也被後世眾多粉絲戴上「唐詩之祖」的高帽子:對於詩歌史起到承上啟下作用,終結百年陳梁靡靡詩音,恢復漢民族詩歌風骨與精神,開創「盛唐之音」輝煌大氣的陽剛之美,使「濟蒼生」 「安社稷」的主題順延成為唐詩的大靈魂。

隋煬帝開汴渠時作《水調歌》:「王孫別上綠珠輪,不羨名公樂此身。戶外碧潭春洗馬,樓前紅燭夜迎人。」有一種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瀟洒勁兒。

五千多艘船隻組成龐大艦隊,只為了護送一個人下揚州,堪稱超紀豪華之旅。坐在「旗艦」上的隋煬帝,意氣風發地賦詩《泛龍舟》:「舳艫千里泛歸舟,言旋舊鎮下揚州。借問揚州在何處?淮南江北海西頭。」他把下揚州當作衣錦還鄉了。王夫之對此詩尤其看好:「神采天成,此雷塘骨少年猶有英氣。」

隋煬帝是「高產詩人」:《隋書·經籍志》錄《煬帝集》五十五卷,選入《全隋詩》的就達四十多首。

隋煬帝還是音樂發燒友。他把自己的一些詩篇如《泛龍舟》《水調歌》等,都譜成樂曲。有許多官吏,都是因為有音樂才能而被隋煬帝破格提拔,「於是四方散樂,大集東京,閱之於芳華苑積翠池側。」《隋書音樂志》記載煬帝還親自製定《清樂》、《西涼》、《龜茲》、《天竺》、《康國》、《疏勒》、《安國》、《高麗》、《禮畢》,以為《九部》:「樂器工衣創造既成,大備於茲矣。」

既懂文治,又有武功,看來隋煬帝真是個全才。可惜這世間並沒有完美的人與事,或者說越接近完美就有越大的危險,隋煬帝自以為是光照四海的太陽,卻遭遇了日全食。原本想流芳百世,卻遺臭萬年。不管這是他自身局限性造成的黑暗,還是被人為抹黑的,都構成一種不幸。越是自以為幸運兒,就越容易遭遇不幸。但這所謂的幸運與不幸又有可能相互轉換。還是拿被我視為命運之河、運氣之河的運河來舉例子:運河沒給隋煬帝帶來好運氣(甚至還帶來厄運或噩運),卻給中國帶來了好運氣。

還是拿隋煬帝的《野望》來反觀他自己的命運吧:「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

離開冶春園旁邊隋煬帝的御碼頭,前往揚州城北郊外城河邊的天寧寺,門口有清朝皇帝的御碼頭。康熙六次南巡,都住在天寧寺,還命令兩淮巡鹽御史曹寅(曹雪芹的祖父)在寺內設書局,主持刊刻《全唐詩》,纂修《佩文韻府》。乾隆同樣六下江南,誇天寧寺是「江南諸寺之冠」,並在寺西建行宮(今天的「西園」)、御花園。

康乾盛世,使揚州迎來第二個全盛時期。乾隆順大運河南下所乘的龍舟,其華麗的程度比隋煬帝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他還有比隋煬帝幸運之處:能玩得起。隋煬帝是玩不起硬要玩,結果玩砸了。乾隆是不玩白不玩,大清帝國的國庫裝滿白花花的銀子,不花白不花。況且修河、建行宮和御碼頭之類,根本無需他本人買單,揚州富可敵國的鹽商們爭相進貢。

我們都知道揚州有瘦西湖,瘦西湖為什麼那麼瘦?那曾是為迎接乾隆遊船專門翻浚的御用水道,能不苗條嗎?為了讓乾隆從天寧寺御碼頭登舟,腳不用點地就能遍游揚州勝景,高御史還開通蓮花峺新河直抵蜀崗的平山堂,兩岸建滿各色園林。尤其是北岸的「白塔晴雲」,傳說乾隆初游時原本沒有,聽到他感嘆水邊缺座塔就少了點情趣,當地的「鹽老闆」紛紛一擲千金,集成巨款僱傭大量工匠一夜間造成。待到乾隆第二天重遊,一座與北京北海白塔相彷彿的高塔已如海市蜃樓般立在湖畔。

與隋煬帝相比,乾隆見到了更好的運河,而且他本人也比隋煬帝有更好的運氣,一帆風順地活到89歲,是壽命最長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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