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與幻情——讀《香畹樓憶語》
《香畹樓憶語》是清嘉慶年間陳裴之為悼念其亡妾王子蘭而作,問世伊始,即獲高度讚譽。時人以為「昔琴牧子謂非
陳裴之,字孟楷,號小雲,別號朗玉山人,浙江錢塘4今杭州5人。他的愛妾王子蘭,字紫湘,因所居為香畹樓,又字畹君,《香畹樓憶語》一名亦得自該樓。《香畹樓憶語》一文,如陳裴之友人所云:「題曰《香畹樓憶語》,仍影梅庵舊例也」[3],明確地指出了《香畹樓憶語》是模仿《影梅庵憶語》而作。《影梅庵憶語》的作者是明末大名鼎鼎「復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憶語》詳細記述了他與亡妾董小宛從相識到最後死別九年間種種恩愛情事,以清新流暢的文筆和「余不知姬死而余死也」的真情打動了一代代讀者。在它的影響下,有清一代甚至形成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憶語」體的文體,《香畹樓憶語》即是此類作品中的佼佼者。
一
《香畹樓憶語》雖是仿《影梅庵憶語》而作,同是敘說高門大戶的貴族公子和青樓妓女之間的愛情故事,但時已相隔一百多年,江南地區的人文風氣、社會氛圍有了極大變化,陳裴之的思想、生平與冒辟疆也截然不同,所有這些形諸於文章,使得《香畹樓憶語》迥然有別於《影梅庵憶語》。最為明顯者,是陳裴之在《香畹樓憶語》中表現出對紫姬的一往情深,即完全不同於冒辟疆對董小宛一派居高臨下的俯視。
董小宛與冒辟疆的愛情中始終存在著主動與被動、接受和施與的主從關係,換言之,董小宛從不曾得到過冒氏發自肺腑的、平等的愛。董小宛脫離風塵,歸於冒氏,冒辟疆稱之為「驟出萬頃火雲,得憩清涼界」[4]。然而,我們所看到的是,在這個「清涼界」里,董小宛卻管弦、洗鉛華、勤婦職,「服勞承旨,較婢婦有加無已。烹茗剝果,必手進,開眉解意,爬背喻養。當大寒暑,折膠鑠金時,必拱立座隅,強之坐飲食,旋坐旋飲食,旋起執役,拱立如初。」[5]也許董小宛對傳統婦德的認同和冒辟疆的讚美都是發自於內心,然而相信任何一個具有現代意識的作者讀到這裡,都難免會為董氏一腔痴情卻只換來了個人獨立特行的完全喪失而發出慨嘆!而當江山易主、天下大亂之際,冒辟疆多次逃難,均有舍下小宛之意,如「余即於是夜,一手扶老母,一手曳荊人……維時更無能手援姬,余回顧姬曰『汝速蹴步,則尾余後,遲不及矣!』姬一人顛連趨蹶,仆行里許,始仍得昨所雇輿輛」[6]。患難之際,仍然嫡庶分明,主從判然,冒氏誠所謂名教中人!
妓女從良,能夠脫離風塵、擇人而事,自是值得慶幸。但倘若所託非人,則際遇之不堪,比之賣笑生涯,有悲慘百倍者,杜十娘的故事即是明證。又如余懷《板橋雜記》中所載,明末秦淮諸妓從良,往往難得善終。
(卞敏)敏復嫁一貴官潁川氏,官於閩。閩變起,潁川氏手刃群妾,遂自剄。聞敏亦在積屍中也。或曰三年病死。[7]
(沙嫩)嫩歸吒利,鬱郁死。[8]
(朱小大)歸昭陽李太僕。太僕遇禍,家滅。[9]
(王月)寵壓一寨,偶以事忤獻忠,斷其頭,蒸置於盤,以享群賊。[10]
與董小宛和上述諸姬不同,紫姬一開始就得到了裴之更多真誠的感情。她與裴之一見鍾情,互通款曲後,裴之即稟明堂上,「嗣是重親惜韓香之遇,閨人契勝蒆之才,搴芳結攘,促踐佳約」。然後以父母之合、媒妁之言、香車畫鷁,親自迎歸,使旁人皆有「足為蘼蕪、媚香一輩人揚眉生色矣」的艷羨。比之於董小宛的千里相隨而見拒,扃於別室四月而始入門,自不可同日而語。及至入門後,憑她的賢慧和才華,紫姬更是得到了陳家一門上下的鐘愛。裴之對待紫姬,並不是只停留在徒悅其容貌、喜其聲色那般膚淺的層面上,更多的時候他視紫姬為閨中良友。他治理真州水利,上司責其出納,裴之固辭,紫姬勸說道:「人濁我清,必攖眾忌。嚴以持己,寬以容物,庶免牛渚之警乎!」裴之嘆為要言不煩。又嘗銳欲治梟,禁暴除害,紫姬建議說:「鷹飛好殺,龍性難馴,膽大心細,願味斯言。」裴之許之為「怡詞巽語,時得韋弦之助」,對姬妾表現出平等對待的意識。不僅裴之如此,陳家一門上下都將紫姬平等地視為家中一員。「閨人契勝蒆之才」,裴之的妻子汪端是清代著名的詩家和批評家,裴之納妾即由於汪端耽於學術而無暇料理家事,遂訪求蒊室以便分擔,對紫姬的接納、欣賞,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看重紫姬的文才和賢慧,「姬復性厭鉛華,夙耽詞翰,蘭羞佐蒔,燕寢怡顏。椒頌流馨,鸞台浴德,潁川之門,無歧譽焉。客冬,余卧病殊劇,姬佇苦哺糜,含辛調葯,中宵結帶,竟月罷妝。余疾既瘳,姬顏始解。」[11]而裴之的父母對紫姬更是關懷,紫姬病時,「太夫人詢姬病狀,知在死生呼吸之際,命余即行。」「太夫人疑為離魂之徵也,隕涕不止。余再四勸慰,太夫人曰:『紫姬厭棄紈綺,宛然有林下風。湖錦如雪,則其所心愛也。年來侍我學制寒衣,縫紉熨貼,宵分不倦,我每顧而憐之。』因屬世母譙
從《影梅閹憶語》到《香畹樓憶語》,其間不過百餘年時間,而董姬和紫姬所受待遇則有雲泥之別。造成這種差別的原因,固然也和個人的性格、時代的治亂不無關係,但往深處推究,則是和明清以降整個江南地區社會風氣的開放、婦女地位的提高聯繫在一起的。
自宋明理學成為中國社會的主導意識以來,文人士大夫的婦女觀遂群趨於保守,「夫為妻綱」「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成為女性終其一生都必須恪守的無上信條。在強大男權文化的壓制下,女性的聲音被漸漸淹沒。降至元明,程朱理學被尊為官方哲學,比之宋代,婦女的生活狀況並未有所改觀。而明代中後期隨著王學左派的狂飆突起,具有叛逆思想的文人開始關注婦女際遇,推崇婦才。李贄就曾藐視時論,招收女弟子,引起官紳攻訐,他直言不諱地說:「謂人有男女則可,謂見有男女豈可乎?謂見有長短則可,謂男子之見盡長,女子之見盡短,又豈可乎?」[13]明末江蘇吳縣的葉紹袁更是公然地提出:「丈夫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而女人亦有三焉,德也,才與色也,幾昭昭乎鼎千古矣」[14]表現了對婦女才華的高度重視。明清之際,尤其是在文化薈萃的江南地區,文人士大夫都有愛惜閨才的心理,文壇才子如錢謙益、王漁洋、吳梅村、毛奇齡、袁枚等都喜與才女詩箋唱和,以不同的方式支持、稱許婦才。風流士子們甚至往往以能娶到才色兼具的青樓歌妓為榮,如錢謙益之於柳如是、冒辟疆之於董小宛、龔鼎孳之於顧媚、孫克咸之於葛嫩等等,皆為一時風流佳話。在江南地區,「才」已經成為全面衡量女性個人價值的一項重要標準,商景蘭和祁彪佳「金童玉女」的佳配為人所羨稱,縉紳士族紛紛開始重視對女性「才」,尤其是詩才、文才的培養。風氣所及,使得明清之際的婦女文學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且往往表現出家族性、群體性的特點。明清時期出現了許多家族中,一族婦女皆能文的局面,如晚明吳江葉氏、桐城方氏、紹興商氏,皆是一門中,閨秀唱和,文採風流,傳於海內。群體性則表現為女性開始自覺地以群體的方式聚集唱和,相互影響。如清初著名的蕉園詩社,以創始人顧之瓊為首,還有徐燦、朱柔則、林以寧、柴靜儀、錢雲儀、顧姒、馮又令、張昊、毛媞等聚集周圍,時有「蕉園五子」「蕉園七子」之稱。又如袁枚不避時論,招收女弟子,以其「性靈說」指導閨秀作詩,時江南仕女,如孫雲鳳、孫雲鶴姐妹,席佩蘭、嚴蕊珠、金纖纖、歸懋儀、駱綺蘭等,皆以得列門牆為幸,彼此唱和,輯有《隨園女弟子詩選》。
承袁氏之餘緒,陳裴之的父親陳文述是乾嘉時期江南地區又一個熱心推動女學的學者。他推崇婦女文學,自己出資在杭州西湖修繕才女遺墓,並賦詩紀事,編成《蘭因集》。還編輯了《西泠閨詠》十六卷,廣泛收入歷代杭州閨秀著作,表示了對閨才的支持。他熱衷於招收女弟子,早年旅居京師時與才女楊芸(字蕊淵)、李佩金(字晨蘭)交往,專門刻有「蕊蘭書記」的小印,以示全力支持之意。後江南閨秀紛紛拜於門下,時有「碧城仙館女弟子」之稱,並輯有《碧城仙館女弟子詩》。陳文述的這些舉動以及他那帶有幾分憐香惜玉風格的做派使他在身前身後遭到了不少譏訕,但在他的影響下,陳家一門內外確實形成了一種尊重婦女、尊重才學的風氣。陳
二
如上文所述,可以看到,比之於董小宛和其他脫離風塵卻始終未得到幸福的女子們,紫姬是幸運的。在裴之夫婦的呵護和陳家長輩的關照下,她始終都保持了其獨立的個性,至少在表面上,《香畹樓憶語》給了我們這種感覺。然而值得思考的是,文本的記述與真實的生活之間,究竟隔了多少呢?西方現代女權主義批評家認為:「小說賦予男性作者隨心所欲建構『女人』的前所未有的機遇」,「這些慾望以及表達這些慾望的敘述聲音被表徵為女性自己的慾望和聲音,由此造成一種假象,好像我們在小說中聽到的實際上就是女性的聲音。」[15]不僅僅只是男性敘述者與女性敘述對象,從廣義的範圍上來講,其實所有的敘述者與敘述對象之間,都存在著這種「代替發聲」的矛盾。敘述者所發出的聲音,常常不見得就能代表敘述對象自己的意願,在那種聲音的背後,往往隱藏著敘述者自己的願望。那麼,在《香畹樓憶語》的述說下面,隱藏著什麼樣的願望呢?
仍然將《香畹樓憶語》與《影梅庵憶語》作一比照。《香畹樓憶語》系受《影梅庵憶語》啟發而作,這種啟發或者說模仿的痕迹在文內文外是處處可見的。兩者都是寫高門大戶的貴族公子和青樓妓女之間的愛情故事,角色的相似使陳裴之和紫姬及他們周圍的人自覺或不自覺地將他們與冒董兩人的浪漫情事拉來進行對比。如《香畹樓憶語》中所述,陳裴之與紫姬初次見面時一見鍾情,兩人心有靈犀卻不便開口,友人遂引用張明弼《董小宛傳》中敘寫冒辟疆、董小宛初見時脈脈含情的詞句「主賓雙玉有光」,點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情形。陳家托六一令君為媒,令君詫曰:「從來名士悅傾城,今傾城亦悅名士。」「名士悅傾城」一語,即出自《影梅庵憶語》。蕙綢居士序陳裴之《夢玉詞》,談到紫姬初歸陳家,「秦淮諸女郎,皆激揚嘆羨,以姬得所歸,為之喜極淚下,如董青蓮故事。」則秦淮諸女郎皆以紫姬嫁陳裴之比於董小宛歸冒辟疆。而《香畹樓憶語》記「姬最愛月,尤最愛雨,嘗曰『董青蓮謂月之氣靜,不知雨之聲尤靜』」,則紫姬也是自比為董小宛的。甚至《香畹樓憶語》之作,一方面固然是為了抒發悲懷,另一方面陳裴之的心中,未嘗又不存了與《影梅庵憶語》一較高下的念頭。閏湘居士為《湘煙小錄》作序,將這點說得非常明白了,「《影梅庵憶語》,世艷稱之。然以公子之才品,遠過參軍;紫妹之賢孝,亦逾小宛。且此段因緣,作合之奇,名分之正,堂上之慈,夫人之惠,皆千古所罕有。前日讀君家大人慈訓有曰『惜身心而報以筆墨,俾與朝雲蒨桃並傳,公子其有意乎?」[16]然而,和《影梅庵憶語》相比,《香畹樓憶語》在文體上有較大的變化。《影梅庵憶語》一脈承襲晚明散文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風格,行於所當行,止於所當止,隨筆道來,輕盈流轉。《香畹樓憶語》以之為例,未免下筆前就存了幾分「做」的意思,立意要有所突破,有所逾越,自然便不得不在文筆的潤飾、文章的組成方面下功夫了。文體雜糅,是《香畹樓憶語》與《影梅庵憶語》的一點區別。計《香畹樓憶語》一文約一萬二千餘字,其中插入詩十六首、詞十首、輓聯六首,共兩千餘字,差不多佔全文的六分之一,是一個相當大的比重。這些詩詞輓聯穿插於行文之中,往往能起到烘托情境、渲染氛圍的作用。如裴之與紫姬初遇時,彼此有情,裴之遂作詩試探,末句云:「關心明鏡團蒕約,不信揚州月二分。」對此,紫姬心領神會,回答說:「幾生修到人如玉,同聽簫聲廿四橋。」用詩詞表情達意,歷來是中國愛情文學的傳統,陳裴之本是詞家高手,著有《夢玉詞》一卷,《香畹樓憶語》中大量引用詩詞,使之能夠恰如其分地表達那種細膩委婉的感情,為文章添色不少。但另一方面,在很多場合不厭其煩地徵引詩詞,有時也容易顯得重複累贅。如紫姬回家休養時,與陳家詩箋往來,《香畹樓憶語》全部錄入陳裴之、紫姬及汪端的詩作,除博得旁人「此二百二十四字,是君家三人淚珠凝結而成者。始知《別賦》《恨賦》,未是傷心透骨之作」的感嘆外,與全文並未形成一種水乳交融、不可分割的關係。且當時紫姬的病情還未到不治,而陳裴之詩云:「情根種處即愁根」「伴影帶余前剩眼」「回首重闈心百結」,語頗不祥,在文中更顯得生硬、突兀。像這樣插入與全文整體感覺不甚和諧詩作的情形,文中還有幾例,最明顯者莫過於《香畹樓憶語》中間突然羼入陳裴之舊撰《秦淮畫舫錄·序》一篇。洋洋洒洒寫了近千言後,作者大概也自覺不妥,遂借旁人之口說:「兄生平佳遇雖多,然皆申禮防以自持,不肯稍涉苟且輕薄之行。今得紫君,天之報兄者亦至矣。」作為了此一段公案的理由,雖也能勉強自圓其說,但整體上不和諧的痕迹卻難以因此一句話輕輕抹去,而這種文體雜糅的情況在《影梅庵憶語》中是很難見到的。細細分析,其中也許有著更深層的心理因素。
前文已經提到過,陳裴之的父親陳文述是江南女學的熱心推動者。他廣收女弟子,提倡婦才,積極修繕前代美人遺迹,種種過情之舉,雖也招來了不少嘲諷,卻究竟也無傷大雅。而陳文述最為人所不滿、所詬病者,是他那種以仙人自許、以仙才自喜的自矜心態。
有學者曾經指出陳文述之所以如此不厭其煩歡天喜地地述說自己「仙界」履歷,是「要給他的文才找出一條仙界的宿根,為他的詩文活動塗飾幻美的色彩」[19]。以「仙才」自命,熱衷於編造、講述仙界宿緣之類的故事,歸結到底是為了更極致地發揮幽怨的詩情,讓詩名傳播得更久遠罷了!對陳文述、陳裴之等而言,文字的不朽才是最重要的,而遍佈於行文中的哀情、天上人間的夙緣等等,與華麗的藻飾無異,都不過是修飾文字,使之顯得更加哀感頑艷的手段。陳文述安慰余痛未了的兒子說:「汝母方為作小傳,靜初、允庄等,皆有哀詞。汝宜愛惜身心,報以筆墨,俾與蒨桃、朝雲並傳,當亦逝者之心也。」對此,陳裴之的反應是:「余因恭錄一通,並衣履焚之靈次。嗚呼紫姬!魂魄有知,雙目其可長瞑矣!」「余撰憶語千言萬言,不如太夫人此作實足俾汝不朽。郁烈之芳,出於委灰;繁會之音,生於絕弦。彤管補靜女之徽,黃絹銘幼婦之石。嗚呼紫姬!魂其慰而,而今而後,余其無作可也!」不可否認陳裴之對紫姬懷有深深的愛意,只是這種通過華麗纏綿詞句傳達出來的「情」比之他內心深處的真情,究竟擴大、誇張了多少倍,這實在是一個耐人尋思的問題。陳文述希望能借文辭以傳斯人之不朽,而這些文字透露給我們的信息是,他們對文辭的關注其實遠過於對逝者的哀悼,那遍佈於字裡行間的哀傷,如果說都是作者的真情流露,至少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出自於為文而造情的需要。事實上,紫姬逝世後,不僅陳家人,陳文述的學生、陳裴之的朋友以及其他親眷都作有悼念詩文。這些哀悼文辭後被編為一集,由阮元命名為《湘煙小錄》,刊刻發印了出來。在《湘煙小錄》中,可以看到文人們關注、痴迷的是悼念文辭本身,對那個逝去的生命反而表現出淡然的漠視。如稱讚《香畹樓憶語》:「以蘇辛之高亮寫姜張之幽遠,覺文通別恨二賦尚有遜其凄怨處」[20],又如「哀言別創千秋例,二老文章大婦詩」[21],「天遣文章新樣出,班姬史筆傳丁娘」[22],死亡對他們而言,反而是天賜之幸,由此則可見文人才女為文之用心。也只有從這個角度,才能夠更好地明白陳裴之在《憶語》中羼入大量詩文的用心了。真情經過誇張、發酵,成了服從於行文或者說傳名需要的一段「幻情」。「催我空江打槳迎,誤人從古是浮名。當筵一唱琴河曲,不解梅村負玉京。」裴之的所作所為也算是無負紫姬的了。只是,他雖然悟到了「誤人從古是浮名」,到頭來卻依然不能不為浮名所誤而不覺耶=誠如張岱所言:「慧業文人,名心難化,正如邯鄲夢斷,漏盡鐘鳴,盧生遺表,猶思摹拓二王,以流傳後世。則其名根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23]或許這正是文人難逃的宿運!
注釋:
[1](清)馬履泰:《湘煙小錄序》,《香艷叢書》卷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P3255。
[2]同上,P3256。
[3](清)閏湘居士:《湘煙小錄序》,《香艷叢書》卷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P3258。
[4](清)冒襄:《影梅庵憶語》,《香艷叢書》卷一,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P587。
[5]同上。
[6]同上,P598。
[7](清)余懷:《板橋雜記》,李金堂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P39。
[8]同上,P41。
[9]同上,P45。
[10]同上,P50。
[11](清)汪端:《紫姬哀詞》,《香艷叢書》卷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P3263。
[12]朱劍芒:《香畹樓憶語考》,《美化文學名著叢刊》,上海:世界書局,民國二十四年。
[13](明)李贄:《焚書·答以女人學道為見短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P59。
[14](清)葉紹袁:《午夢堂集序》,冀勤校注《午夢堂集》,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版,P1。
[15](美)蘇珊·S·蘭瑟:《虛構的聲音》,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P40。
[16](清)閏湘居士:《湘煙小錄序》,《香艷叢書》卷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P3257。
[17]陳寅恪:《論再生緣》,見《寒柳堂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P5。
[18]參看陳文述:《西泠閨詠》(西泠翠螺閣刻本,1887年)「龔序」。
[19](美)康正果:《泛文與泛情》,張宏生編《明清文學與性別研究》,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P735。
[20](清)張襲:《題郎玉司馬所撰〈香畹樓憶語〉後即寄汪允庄女甥》,《香艷叢書》卷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P3315。
[21](清)葉廷琯:《讀郎玉弟〈湘煙小錄〉綴成韻語代寫哀思》,《香艷叢書》卷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P3312。
[22](清)孫原湘:《小雲司馬兄寄示〈湘煙小錄〉情文交摯使人不忍卒讀才華衰減勉題四絕以博破涕之笑》,《香艷叢書》卷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P3325。
[23](明)張岱:《陶庵夢憶自序》,《陶庵夢憶》,貝葉山房影印本,上海雜誌公司,民國廿五年。
原載:《名作欣賞》200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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