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首義都督,歷史「選擇」了黎元洪

回首辛亥革命的歷史,真忍不住令人感嘆,歷史「選擇」了黎元洪!  首義當晚,黎大都督還是個「現行反革命」,據說還曾親手殺死一個來他軍中「倡亂」的革命黨人。  後來他見清軍大勢已去,悄悄躲藏了起來,但旋即被起義士兵找到。(自然,從床下拖出來的橋段,是事後編造的,當不得真。)  聽到革命黨要擁立自己為「大都督」,黎元洪渾身一哆嗦,趕忙拒絕:「你們革命黨人才濟濟,需要我做什麼?」  起義軍將預先擬好的安民布告拿來要他簽字,他又雙手亂搖:「莫害我!莫害我!」  這一下子,也就徹底激怒了許多血戰了一夜的革命軍士兵,他們紛紛叫嚷:「黎元洪不識抬舉,是滿清的忠實走狗」,「乾脆給他個槍子兒吃算了」。  時年24歲的革命黨人李翊東,甚至舉槍對著黎元洪吼道:「你本是滿清奴才,當殺!我們不殺你,舉你做都督,你還不願意。你甘心做清朝奴才,我槍斃你,另選都督。」說著就要扣動板機,所幸為吳兆麟、蔡濟民等人攔阻了下來,但還是讓黎元洪嚇得面無人色,出了一身冷汗。  小學教員出身的另一位剽悍的革命黨人張振武(與孫武、蔣翊武,合稱「首義三武」),對於黎元洪的「抗命」,也是非常惱火,他對吳兆麟說道:「這次革命,雖將武昌全城佔領,而清朝大吏潛逃一空,未殺一個以壯聲威,未免太過寬容。如今黎元洪既然不肯贊成革命,又不受同志抬舉,正好現在尚未公開,不如將黎斬首示眾,以揚革命軍聲威,使一班忠於異族的清臣為之膽落,豈不是好。」  但是,吳兆麟與蔡濟民則力主對黎元洪予以優容,並讓人不顧黎元洪本人的意願,以黎的名義發布了安民告示和獨立檄文。  但黎元洪如此不上道,讓一些革命黨人惱火之餘,也生出了「換將」的想法。  當時武漢有足夠名望「適合」擔任都督一職的,除了黎元洪之外,也就只有立憲派的湯化龍了。  然而,湯化龍自覺不是做老大的「料」,他對革命黨人開誠布公道:「革命事業,鄙人素表贊成,但是此時武昌發難,各省均不曉得,須先通電各省,請一致響應,以助大功告成。況瑞澄自遁走後,必有電報到京,清廷聞信,必派兵來鄂,與我們為難。此時正是軍事時代,兄弟非軍人,不知用兵,關於軍事,請諸位籌劃,兄弟無不儘力幫忙。」  言下之意,湯化龍也認為擁黎元洪做都督是最合適的。  這樣一來,黎都督雖然不情願,都督大位,還是只能由他來坐,因此他也就被軟禁在新成立的湖北軍政府裡面。  此後,隨著漢口、漢陽相繼光復,革命軍聲勢大漲,抗拒了幾天的黎元洪,也開始感覺到「革命事業」或許大有可為,而且他老是這麼著,也不是個辦法,漸漸的,他也就「認命」了。  他主動請人來剪掉了他的辮髮。  關於這一幕,有這樣一個生動的敘述:  10月13日下午,得知革命軍炮隊擊退了朝廷的兵艦,黎元洪開始主動開口,同看守他的革命黨人甘績熙和陳磊說起話來。  見黎元洪態度有些鬆動,甘績熙乘機再一次勸說:「你這幾天總是苦臉對待我們,太對不起我們。我們拋頭顱,灑熱血,換來今天成績,抬舉你做都督。革命成功了,你可做華盛頓;革命不成功,你可做拿破崙。你很討便宜呢!你再不下決心,我們就以手槍對你。」  黎元洪輕聲答覆說:「你年輕人說話不要太激烈,我在此近三日,有什麼事對不起你們?」  一旁的陳磊接過話題:「你的辮子就對不起我們,現在武漢三鎮人人都剪辮子,你身為都督,就該做個模範,先剪掉辮子,以表示決心。」  黎此時也頗為乖覺,立刻接話道:「你們不要如此激烈,我決心與你們幫忙就是。你們說要剪辮子,我早有此意,你們找個理髮匠來,我把辮子剪去就是了。」  甘績熙聞言後,立即報告有關方面,並請來了理髮師。  黎都督剪辮可是一件大事情,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也就只有後來老袁剪辮一事了。因而,不少革命黨的大小頭目,都圍攏了來,好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開始理髮了,理髮師請示道:「都督剪去辮子,留多長頭髮?」  黎元洪答道:「剃個光頭。」  不到半小時,理髮師便給黎理了個光頭。  這時的黎元洪頭是圓的,肩是圓的,身子也是圓的,肥頭大耳,頂放青光。  旁邊的蔡濟民忍不住打趣道:「都督好像個羅漢。」說著,還上去摸了摸黎的光頭。(按:蔡時年25歲,雖是當時革命軍的大頭目之一,但還有些「童心未泯」。)  黎元洪不以為忤(按:哪敢呀!),嘻嘻一笑湊趣說:「像個彌勒佛。」  一句話惹得周圍眾人開懷大笑。  黎元洪剪掉髮辮後,吳兆麟還特地買回一掛鞭炮,當場燃放以示慶賀。  接著官兵們請去掉長辮的黎元洪訓話,黎元洪說道:「元洪不德,受各位抬舉,眾意難辭,自應受命。我前天未下決心,昨天也未下決心,今天上午也未下決心,現在是已下決心了。無論如何,我總算軍政府的人了。成敗利鈍,生死以之。」  就這樣,黎元洪終於也「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這條誓要推翻清朝的不歸路。  既然宋教仁「錯過」了,其他人又「不夠格」,黎元洪也就只好「當仁不讓」了。  黎元洪一旦準備正兒八經地出演「首義都督」這個角色,以他官場上摸滾打爬十數年的經驗,頓時在革命黨這些小憤青面前,盡顯一派高手風範。  雖然,後來譚人鳳罵黎是「一無用之庸劣懦夫」,但只從今後革命黨屢屢在黎元洪手上吃癟,也可知黎某實有過人之處。  黎元洪認真了起來,對於起義軍的前途,只是略略掐指一算,馬上就開始有些擔憂。  他找到比較好說話的吳兆麟、蔡濟民二人,問他們:「武昌乃一孤城,朝廷很快大軍四集,如何抵抗?」  吳兆麟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都督不必憂慮。孫文攜帶億萬軍餉,黃興率大批軍艦,一時來赴,武昌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黎元洪聽了半信半疑。  他哪裡曉得,其實吳兆麟也只是被起義軍臨時「拉夫」,又能知道多少革命黨的底細呢?  他更不可能知道,吳兆麟口中「攜帶億萬軍餉」的孫文,此時仍在美國華人飯館刷盤子。(按:由此亦可知孫文本尊此時雖「混」得很窘迫,幾乎是衣食難周,但他的名頭在國內還是非常響亮、非常吃得開的,這也就是後來孫文能夠「摘桃子」——一躍成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的根本原因。)  不過,吳兆麟的一番大話,本來就只是為了安黎元洪的心,黎元洪「卻之不恭」,只好生受了。  接下來的日子,黎元洪如有天助,很快擺脫了傀儡的地位,成為了一位大權在握、名副其實的都督。  本來,在黎元洪不情願做這個造反派大頭目的最初幾天里,革命黨蔡濟民等人已經組建了一個「謀略處」的機構,負責大小一切事宜。  同時,軍政府各部也在謀略處首次會議後即宣告成立(10月12日)。  當時推定的各部正副部長的名單很有意思,特錄於下:  參謀部部長張景良(前軍官,新軍標統)  副部長楊開甲(前軍官,新軍標統)  副部長吳兆麟(負責辦事)  軍務部長孫武(當時仍在養傷,未到任);  副部長蔣翊武(當時出逃在外,未歸)  副部長張振武(代理部長)  副部長蔡紹忠(負責辦事)  政務部長湯化龍(未到任)  副部長張知本(同盟會員)  外交部長鬍瑛(同盟會員,剛出獄)  副部長王正廷(同盟會員,尚在上海,未到任)  這份名單中,名列第一的參謀長張景良,其實是個朝廷的死忠分子,後來在陽夏之役中通敵,從而給革命軍造成了慘重的損失,張本人則隨後被革命軍處死。  此外,這份名單也隱伏了後來革命黨不和的某些線索。  共進會與文學社的大頭目雖然都在首義當晚「缺席」了,但如今武昌克複,一應重要席次實際上卻大多為共進會成員所控制。  所以,後來蔣翊武回到武昌一看,非常不滿,這次起義之前的準備,明明是文學社的功勞更大,現在卻要他們靠邊站,自然心有不甘。  漢口光復後,文學社的詹大悲、何海鳴等人,在蔣翊武的支持下,立即成立了一個漢口軍政分府,以詹大悲為主任,下設司令、參謀、軍需、軍政、軍械、軍法、交涉、稽查各處,由溫楚珩、吳昆、何海鳴等負責,實際上是獨樹一幟,權力全部掌握在文學社的成員手中。  再說武昌方面。  軍政府成立後,最初幾天里,亂像紛呈。  軍政府的「要員」們,幾天前多數還只是小兵或者學生,哪裡有什麼獨當一面的經驗,結果軍政府的事務「似乎人人都能作主,又人人都不能作主」,混亂得一塌糊塗。  立憲派的人看得直搖頭,除湯化龍之外的另一位重量級人物胡瑞霖甚至生出了這樣的念頭:革命黨「秩序棼亂,行同草寇,萬非吾輩所能合作」。  不過,另一位立憲派大佬黃中愷(湯化龍的留日同學)則慨然說道:「正賴我輩文人為之治理。」(換句話說,這正是我輩大用之時。)  黃中愷的意見佔了上風。  於是,立憲派的三位大佬湯、胡、黃,加上前候補知縣舒禮鑒四人一起去見黎元洪。  黎元洪此時還是個傀儡都督,但他也是個官場上的老油條了,因而明白了湯化龍等人的來意後,雖然有些喜出望外,但仍然作出一副低眉順首的樣子,誠懇道:「余以武人素不習民事,革命又起倉卒,其中多非余所素識,公等皆鄉中優秀分子,務望出而相助。」  當晚,湯化龍遂約黃中愷在家起草《軍政府暫行條例》。條例規定,軍政府設軍令、軍務、參謀、政事四部,各部均受命於都督。條例還對軍事方面的三部作了細緻的規定。而政事部,則只籠統地說設內務、外務、財政、交通、司法、文書、編製七局,聲明其細則另訂。顯然,這是一個軍民分治,大權統於都督一人的方案。  客觀地說,湯、黃等人這一方案,從制度建設的角度,確實要比革命黨人高出許多。  然而,這份《暫行條例》實施的話,對於正手握大權的革命黨人,將會有許多的限制,也是不言自明的。  革命黨人雖然都是一些小年輕,可是並不「蠢」,所以接過這份條例一看,直接扔到了字紙簍里。  湯化龍等人碰了一鼻子灰,不免有些意興索然。  然而,很快峰迴路轉。  前段日子被派到上海去請宋教仁來鄂的居正,偕同譚人鳳回到了武昌。  居正回來一看,也對軍政府的混亂十分不滿。  居正時年35歲,曾入日本政法大學本科習法律,屬於革命黨中的穩健派。  他是湖北廣濟人,此時地位有些超然(既是共進會的大佬,又是同盟會骨幹),因而他的意見在湖北革命黨人中比較受尊重。  巧的是,立憲派大佬黃中塏與居正是留日期間的老相識,交情不錯。  兩人再次見面,十分高興,談著談著就談到了那份剛剛被革命黨的小字輩們扔到了字紙簍里的條例。  居正對這份條例逐條過目後,讚賞不已。  於是,他約集武昌的革命黨人開會。  這裡,又出現了後來讓不少國民黨黨史學家痛心疾首的戲劇性一幕。  居正手拿黃中塏交給他的那份條例,謊稱是孫文制定的:「先生在海外,一直致力革命研究,萬事皆有預謀,早就寫好條例。今聞武昌同志起義,派我持此條例相送,希望大家遵守。」(此時,尚在海外刷盤子的孫文,要是聽了居正此話,真不知該作何感想!)  說也奇怪,武昌革命黨的大頭目們本來是對孫文的邊地革命策略十分不滿的,但是孫文的名號,對於革命黨中的小字輩們(他們根本也無從知道同盟會高層的紛爭),還是很有感召力的。  結果,大家對這份條例再無異詞,一致通過。  知道同盟會高層內幕的居正,不禁暗暗詫異:想不到孫文這塊牌子在國內這麼好使!  這份《武昌軍政府組織條例》的通過,也就為黎元洪成為實權都督掃清了最大的障礙。  這份《條例》還冠以「中華民國軍政府」,即把湖北軍政府升格成中央政府,充分彰顯了立憲派在政治上的老到。  條例通過後,重新選舉了各部職員,名單如下:  軍令部部長:杜錫鈞(前管帶)  軍務部部長:孫武  參謀部部長:楊開甲(前標統)  政事部部長:湯化龍  在上述四個部長中,革命黨人只有孫武一個。  政事部各局局長名單為:  內務局局長:舒禮鑒(諮議局議員)  外務局局長:黃中愷(湯化龍同學)  財政局局長:胡瑞霖(諮議局議員)  交通局局長:馬中驥(商人,漢口憲政同志會成員)  司法局局長:徐聲金(立憲派,湯化龍友人)  文書局局長:阮毓崧(諮議局議員)  編製局局長:張國溶(諮議局副議長)  上述七個局長中,革命黨人一個也沒有。條例沒有謀略處,自然被取消。這就極大地削弱了革命黨人的權力。  共進會大佬劉公此時已經回到武昌,只得到了一個無足輕重的總監察職位(位尊而無實權)。  根據這個《條例》,除軍事歸大都督一人獨攬外,政事完全獨立,盡歸湯化龍。可見,立憲派與革命黨的權力競爭,真可謂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民國還沒正式建立,就已經無聲無息地打響了。(按:革命黨激進派對於這種「和平爭權」的遊戲規則,並不擅長,所以他們寧願選擇「鐵血」主義,而擋了他們路的湯化龍,最後也就倒在了他們的鐵血主義之下,一嘆也。)  10月17日,武昌軍政府文武官員在黎元洪的率領下,于軍政府門前的閱馬場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誓師儀式。  在這個豎立著黃帝牌位的糅合了「傳統」的儀式中,通過譚人鳳授旗、授劍,居正宣講革命意義,黎元洪宣誓,這樣一個程序,黎元洪的首義都督的大位,也就名正言順地完全確立了。  從此之後,黎元洪雖然還會遭遇一些「挑戰」,但他首義都督的地位,已經無可撼動。  但是,不少激進的革命黨人,對此自然十分不滿。革命黨與立憲派互相猜忌的種子,也就此悄悄埋下了。  而在此時的武昌,畢竟還是革命黨人掌握著槍杆子。  他們對湯化龍流露出來的不滿,就使得後者遲遲不敢到軍政府正式就職。  10月25日,孫武傷愈出院,召集革命黨人議事,改訂了暫行條例,從而推翻了原先條例中對革命黨的許多「限制」,擴大了黨人的事權,但是,黎都督的地位,則並未受到影響。  根據這份《改訂暫行條例》,總攬民政大權的政事部被取消,所屬各局都改稱為部,直轄於都督。各部人事安排為:  軍令部長:杜錫鈞(前管帶)  軍務部長:孫武(共進會員)  總監部長:劉公(共進會員)  參謀部長:楊開甲(前標統)  內務部長:馮開浚(留日學生)  外交部長:胡瑛(同盟會員)  理財部長:胡瑞霖(立憲派)  交通部長:熊繼貞(同盟會員)  司法部長:張知本(同盟會員)  編製部長:湯化龍(立憲派)  比較前後兩份名單,所表現的權力競爭和權勢轉移是非常明顯的。  立憲派的頭號大佬湯化龍,最後只被安排了編製部長這樣一個沒有實權的閑職,也就註定了他與革命黨將要越來越疏遠。  不過,孫武等人與黎元洪的關係,則又是另一番氣象。  事實上,由於黎元洪做人乖覺,掌握了大權後的孫武,反而與他走得更進,而漸漸疏離了原先的黨中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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