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大多數》| 從沉默到冷漠，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文 | 小雨

圖 | 小雨

筆記

1

讀過《沉默的大多數》，有人說，現在是冷漠的大多數了。

昨天和法院工作人員一起去「送達」。所謂送達就是原告起訴之後，法院將起訴書、證據副本、開庭傳票等材料送達給被告人。這是一起民間借貸糾紛，為了保證當事人在家，我們把送達時間選擇在下班後。

被告住在城中村，亟待拆遷。細雨中的南方小城在夜幕來臨之前格外溫婉動人，雨滴在房檐上、石頭路上碰撞出答答的聲音，想起還沒有被單元樓隔離的小時候，夏天的夜晚大人們坐在門口吃飯聊天打牌，孩子們嬉笑玩鬧，真好。

我們順著彎彎扭扭的小路穿過緊湊的家家戶戶來到當事人家門口，門由內反鎖著，屋內亮著燈。同行的學長上前敲門，我站在對面鄰居的屋檐下避雨，鄰居的門敞開著，一家人圍著方桌其樂融融，老奶奶聞聲而來，探頭望了望我們，拄著拐杖的手一把把我推開，嘭，關上了門。

當時嚇了一跳，站在旁邊的法警問我：「你知道她為什麼關門嗎？」我搖搖頭。

「她怕惹事兒。嗨，現在的人都這樣。」

想想老奶奶或許也曾在夏夜屋外乘涼時候和今天被送達傳票的當事人嘮家常，內心一陣悲涼。不知道王小波是否曾想到，當年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中國人群里，會湧現出這般冷漠的大多數。

2

我知道有些人生活的樂趣就是發掘別人道德上的「毛病」，然後盼著人家倒霉。

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數》中對知識分子的處境、社會道德倫理、文化、國學等方面展開討論，這是其中一篇《與同性戀有關的倫理問題》中的一句話，自覺犀利非常，刺中要害。

從對新聞事件隨波逐流的煽風點火和跟風態度，就可看出中國人的看客心態。柳岩身材性感走紅毯穿了露溝長裙，億萬網民跳出來喊：啊你是怎麼上位的，潛規則了吧！柳岩作伴娘被伴郎捉弄，還是那群網民跳出來：柳岩一個小姑娘一步步拼搏上來多不容易，幸虧有賈玲在，不然如何收場。並紛紛在伴郎團下面叫囂取關拉黑從此路人。人們爭相站在道德制高點對一個道聽途說無法接觸事實和前因後果的事件評頭品足，一個人含糊不清的立場不知不覺就會匯入億萬唾沫的洪流之中，虛構的事件被一點點填充細節變成「事實」，所有人都忘記了自己說出玄乎其實的話之前竟沒有冷靜思考，在熱血沸騰之後迅速冷卻再被沖入下一波新聞事件的唾液之中。

主流立場形成主流價值觀，但它就一定是正確的嗎？

上周第三季《奇葩說》收官，很多人一路看過且感慨頗多。說真的，這是自高中畢業後，我第一個從頭追過來一期不落的綜藝節目。《奇葩說》吸引我的地方有太多，主持人和辯手幽默風趣、學識廣博、超快的應變能力和強悍的邏輯思維能力都讓人嘆服，而對我來說它的價值遠不在於此。它告訴我凡事都有多面性，且任何一面都有其充分道理，故凡事不可蓋棺定論，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這其間有兩樣必不可少：一是對事物判斷務必冷靜思考；二是對任何判斷結果的態度務必寬容。

你對非主流價值觀的「寬容」，距離發自內心的「認可」有多遠？

我們今天知道，人群中百分之三都是同性戀，且同性戀多由基因決定。王小波說它是「不可避免、又不傷害別人的事，談不上不道德。」美國去年也出現了承認同性戀婚姻的判例，我們是有文化有見識的青年，我們對同性戀持寬容態度。但是你試想，我對異性戀的你說：

「你是同性戀！」

你會一個震驚覺得這簡直是污衊趕快澄清：你胡說！

我們在什麼時候會用到「污衊」？道德上甚至法律上的污點。可是剛才不是已經認可了同性戀談不上道德嗎？

我們都羞於承認，教養與知識的貧乏。

3

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一個月前接觸到這樣一個案例。

就我國各地審判情況看，針對職業打假相關案，因為法律規定不明確，判決結果不一。本案中，原告剛踏入職業打假行列，處於初級階段，起因是在聚划算買了套原價標示一萬現價三千的傢具，待活動結束恢復價格後只有四千，原告認為自己受到了欺詐於是一紙訴狀把商家告了。法官意欲駁回，組織原被告雙方調解，被告是廣東的商家，飛來應訴時間成本較大，綜合考量多方面因素在法官調解下決定補償打假人一兩千，原告撤訴。

打假人當時喋喋不休覺得自己是退一步海闊天空，被告滿臉無奈語重心長地說：

你覺得自己受到了欺詐，但是現在商家做活動都是這樣的策略，我們不說誰對誰錯，現在法律上也沒有禁止我們這樣做，以後可能會有法律規制這個現象，社會會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但現在我們要彼此有坦誠和寬容的態度才好。

他說完這句話我竟有些感動。

王小波生活的年代裡有文革有大躍進，有背離人性的東西存在，他說「自從我輩成人以來，所見到的一切全是顛倒著的，在一個喧囂的話語圈下面，始終有個沉默的大多數」。而如今我們了解了很多，見識了很多，期待自然也膨脹起來。社會能給我們的永遠不及我們想要的。人們匆忙，疲於奔命，求生存之間早已忘記什麼是生活，人們一個個被冷漠包裹。但是我們還是應該承認，比之於過去，社會是越來越好的，今天你無法滿足的期待，明天會來。

書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我相信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經歷：傍晚時分，你坐在屋檐下，看著天慢慢地黑下去，心裡寂寞而凄涼，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剝奪了。當時我是個年輕人，但我害怕這樣生活下去，衰老下去。在我看來，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我試圖將自己置身於他所述的情境之中，竟真感到人之凄涼。你看這世界多冷，你說它還會好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們要相信它會，否則大約真的不會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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