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宋詞《聽雨》，解讀蔣捷給自己的三封信

文/王崇菊

【作者簡介】王崇菊，一名鄉村語文老師，喜歡讀書，喜歡將日子記錄，喜歡把每一個值得銘記。工作之餘，將散亂的思想整理成文。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虞美人·聽雨》

（宋）蔣捷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虞美人》，著名詞牌之一。原為唐教坊曲，得於項羽寵姬虞美人。又名《一江春水》《玉壺水》《巫山十二峰》等。雙調，五十六字，上下片各四句，皆為兩仄韻轉兩平韻。

蔣捷，生卒年不詳。字勝欲，號竹山，陽羨（今江蘇宜興）人，咸淳十年進士。宋亡，深懷亡國之痛，隱居不仕，人稱「竹山先生」，長於詞，與周密、王沂孫、張炎並稱「宋末四大家」。其詞多抒發故國之思、山河之慟。

在這個春光無限，花兒已開，柳成煙的時節，忽然想寫幾封信給不同年齡的你我。

也許春太美，叫人感慨萬千；也許蔣捷的一首古詞，令人浮想聯翩；也許人生至此，唯有記下才是圓滿。

第一封信：寫給少年

少年，你好。

你是朵不凋零的花，開在枝頭，嫣紅了整個世界。你有大把的青春，大把的美好時光。你可以以青春的名義宣誓，你可以拿明天做賭注。

你青春嬌艷，無憂無慮，天真純潔，眼眸里汪著的是清澈小溪般的碧波蕩漾。你說喜歡就喜歡，說恨就恨，愛恨那麼明了；你想追就追，想逃就逃，聚散離合那麼無視；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小情緒可以那麼無常。

你說，青春年華樣樣紅，一心只想往前飛；你說，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定要手握蒼穹風火雲龍；你說，夢想總是比天高，誓與天公比高低。

你說，雨紛紛，雨聲潺潺，正是浪漫情懷大爆發的最好時刻。你邀約摯友佳人，一同到歌樓，聽著歌，看屋外小雨淅瀝。人生最快樂的事，莫不是有狐朋狗友一群，美女幾個，歡聲笑語在曖昧的歌舞樓台。屋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屋內紅燭昏羅帳，溫暖如春。

「裘馬香車愛輕狂」，「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少年，你可否知道，青春短暫。若不及時抓住，青春一溜煙就跑遠了，後悔，晚矣。在最美的青春年華，你可以肆無忌憚行使青春的權利，也要懂得行使青春的義務。及時儲藏知識的寶藏，好好修鍊人生的本領。莫等閑，白了頭，空悲切。

少年，你當明白，機會總是垂青有準備的人。空空的行囊，一無是處的蒼白，只會在青春散場後，遺憾悔恨。當你有足夠的實例，足夠多的智慧加身，理想才能開花，公平才非你莫屬，所得才與你旗鼓相當。當你無視時間，時間也就無視你。

你是想變成籍籍無名的匆匆過客，還是願做高傲飛翔的雄鷹；你是想把青春變成黯淡，還是想要青春魔幻。決定權在自己，他人無從干涉。

少年，信暫且至此，且行且思量。願你的青春無悔，願你的明天燦陽高照。

第二封信：寫給中年

中年人，你好。

歡樂總是短暫，時間一去不復返，不知不覺，人生已過小半。

虎虎生風的腳步變得穩健，躁動不安的心緒漸漸平穩，稀疏的頭髮代替了叢林似的茂密，窈窕的身姿被時光發酵，清脆的嗓音變得厚重。

早已不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上有老，下有小。為了生活，四處輾轉，苦苦求索；為生存，漂泊異鄉，顛沛流離，成浪跡天涯的遊子。

一張張船票，記載著多少跋涉的腳步，記錄著多少歲月的影子。當獵獵的秋風乍起，一個孤獨的身影，也許正在一家江上飄蕩的客船上。

江水浩蕩，江面寬闊，青山依舊，雲層很低，西風烈烈。一隻失群的大雁在江上孤單地飛翔，叫聲哀婉，身影落寞。多像漂泊無依的中年人，如浮萍，如孤雁。

雨忽然而至。此時，聽著雨聲，幾多惆悵，幾多心緒，幾多感慨，一齊湧來。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剪不斷，理還亂。曾經的風流瀟洒，倜儻少年，變成飽經滄桑，不惑中年人。

中年人，你是家庭的支柱，家族的希望，擔負的責任重大，無論身處何境，勿以物喜，勿以己悲。

首先要照顧好身體，再次要踏踏實實，不能再不成熟，意氣用事。要播種善良，養一種愛好，身體和靈魂必須有一個在路上，要懂得感恩。

人生已多風雨，經歷那麼多，你應該明白，那些重要，那些次要，那些應當，那些該捨棄。不讓以後的人生重複無休止，中年以後大都要用在覺醒。

不管有無建樹，是否達到心中所願，堅定目標，堅守內心。即便，客在他鄉，仍然不忘初心，不迷惘，不自暴自棄。

厚重的土壤來自千年的孕育；堅實的堡壘出自日積月累的加固；博大的胸襟源於長久的修鍊；成功的人生依靠一點一滴的打造。

中年人，生命短促，歲月無情，不必恐慌，不要害怕，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只要站立，姿勢永遠優雅。

人生的況味很多，不能一一說盡。

中年，信暫且至此，且行且珍重。願你，破長風乘萬里浪，在漂泊的小舟上，抒寫人生最美的樂章；願你，不畏浮雲，沖開雲靄流嵐，在人生的旅途上，留下一段精彩的征程。

第三封信：寫給老年

老年，你好。

時間的小船，一不小心划過千帆，越過重洋，生命幾近暮年。

頭髮斑白，皺紋縱橫，步履蹣跚，眼神昏黃，思維有些模糊。

人生的盛宴和殘羹都經歷過，人世的悲歡離合都歷經過。

紅塵滾滾，人世無常，人心叵測，許多在意料之中，許多在意料之外。失去和得到，得到和失去，不過瞬間，得之坦然，失之淡然。年少的無知輕狂，中年的鐵肩道義，在時間之後，變成彌足珍貴的財富，成為他人借鑒的標本。

每個人都會老，這是自然規律，不要擔憂，無須悲傷。

最喜悅的老去是依然奔跑，不是在健身房揮灑，就是在文學天地撒種；不是在書畫書法上沉澱造詣，就是在某些領域不竭前進，是靈魂不曾凋零的頑強博弈。

可怕的老去是一直不改變，性情不變，性格不變。更可怕的老去是自我放棄，放棄自尊，放棄自我，放棄生活的熱情，漸漸變得面目全非，甚至不忍目視，自己無視，還自圓其說，還不亦為然。

時光飛逝，老了老了，老就老吧！要優雅老去，老的從容，老的端莊，老的祥和，老去，原來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心裡彷彿住著禪意，身邊好像祥雲繚繞。

回想年少聽雨的浪漫，中年聽雨的悵惘，如今再聽，聽到的不只是雨聲，還有雨聲蘊含的禪意：萬物有規律，悲歡離合總無情。隨緣自適，一切隨緣。就讓階前的雨滴，滴滴答答，從日暮到黃昏，從黃昏到天明。

歲月風霜浸潤，時間歷盡滄桑，心態依舊年輕。

人生至此，幾乎完美，還有何求？

老年，信暫且至此，且行且保重。願你健康長壽靈魂奢華，願你夕陽無限好餘生意味長。

三封信已寫完。

時間的鐘擺划過了三個空間，少年，中年，老年，似乎是一剎那的事情。其實時間夠長，足夠一輩子來品味。所以，時間發酵出綿延無窮盡的味道。在單薄的文字里，在蔣捷的宋詞里，在蔣捷的人生里。

這首詞是蔣捷真實的寫照，曾貴為公子，中了進士，做過官，為朝廷奉獻青春的光芒。後來，元滅南宋，一切化為烏有。無心為新朝廷做事，歸隱回家，潛心修行。

滄桑和變故，使人明白；離亂紛擾，使人蒼涼。個人的際遇在大社會的變化萬千中渺小微物，沒有人真正關心他人安慰，沒有集團為了他人的生活停止紛爭。

將士拿起刀槍劍戟血浴沙場，文人墨客舞筆弄墨宣洩情感，一封寫給不同年齡人的信脫穎而出。經過時光的侵染，散發著獨特的光芒，照耀古人心，照耀今人靈魂。

它又不只是蔣捷的人生寫照，是千千萬萬人的影子重疊。

它其實是人生的三重境界：慾望無窮的少年，肩負使命的中年，笑看得失的老年。因此，這首詞的意境廣闊，價值非凡。

（讀宋詞《聽雨》，解讀蔣捷給自己的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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