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只做兩件事,翻譯莎士比亞全集和寫情書

民國時期,朱湘的《海外寄霓君》與徐志摩的《愛眉小札》、魯迅的《兩地書》、沈從文的《湘行書簡》並稱「民國四大情書」。

但是,有一個人當時並不大家熟知的人,堪稱民國情書第一高手,世上最會說情話的人。他的名字叫朱生豪。

朱生豪,1912年生於浙江嘉興,成長於一個普通的商人家庭,家雖不富但教育甚好,從小朱生豪的學習成績就很好,但家中突遭變故,在他十歲的時候,母親病逝,·兩年後,父親也病逝,從此,朱生豪失去了來自家庭的溫暖和依靠,他和兄弟姐妹只好由姑母照顧。

中學畢業厚,他以優異的成績保送去了杭州之江大學學習,享受獎學金,主修中國文學,以英文為副科。在大學期間,他的才華得到施展,老師和同學對他都非常欣賞,比如當時他參加了「 之江詩社 」,社長夏承燾老師就評價朱生豪的作品爽利無比,他說道:

「 其人今年才二十歲,淵默若處子,輕易不發一言。聞英文甚深,之江辦學數十年,恐無此不易之才也。」

宋清如生於江蘇省常熟縣一戶富豪家庭。1932年進之江大學,1933年起即常在《現代》等多種文學刊物發表詩作,被譽為有「不下於冰心女士之才能」的女詩人。

家人本來希望她初中畢業後回家結婚,但她表示「不要嫁妝要讀書」,母親疼愛這個掌上明珠,還給她一個自由的天空。

她曾說:認識我的是宋清如,不認識我的,我還是我。

認識宋清如前,他是寡言少語的木訥書生:「一年之中,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的日子有一百多天,說話不到十句的有兩百多天,其餘日子說得最多的也不到三十句。」

認識宋清如後,他變成了全世界最會寫情話的人。

在一次「 之江詩社 」的活動中,朱生豪第一次見到了宋清如,兩人頓時相見恨晚,兩人很快就開始書信往來,別看朱生豪瘦不禁風,內向靦腆,言語笨拙,但他追起女生寫起情書,那叫一個絕。

「 醒來覺得甚是愛你。這兩天我很快活,而且驕傲。你這人,有點太不可怕。尤其是,一點也不莫名其妙。」

「 我不是詩人,否則一定要做一些可愛的夢,為著你的緣故,我多麼願意自己是個詩人,只是為了你的緣故。」

「 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義者。」

「 要是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多麼好,我一定要把你欺負得哭不出來。」

「我找到了你,便像是找到了我真的自己。如果沒有你,即使我愛了一百個人,或有一百個人愛我,我的靈魂也仍將永遠彷徨著。你是unique(獨一無二)的。我將永遠永遠多麼多麼的歡喜你。?」

他的情書中的稱謂可謂是花樣翻新:宋、清如、好人、無比的好人、好、寶貝、宋兒、好友、好宋、澄、小姊姊、澄兒、小親親、哥哥、阿姊、傻丫頭、宋姑娘、青女……

而朱生豪更調皮的則是他在信末自己的署名,畫風則是這樣的:「 一個臭男人、你腳下的螞蟻、快樂的亨利、白痴、豬八戒、羅馬教皇、頂蠢頂丑頂無聊的傢伙、醜小鴨、你的靠不住的、常山趙子龍、牛魔王 」

簡直是肉麻起來全世界不顧,灑滿一地狗糧。

1933年,朱生豪到上海世界書局任英文編輯。有感於當時中國沒有一個完整的莎士比亞戲劇全集譯本,朱生豪決意用業餘時間翻譯一部明白曉暢、忠實原文意趣的散文體莎士比亞全集。但他這一工作在舊社會惡劣條件下,備受挫折 。

1937年「八·一三」事變,他已譯出的喜劇9種和多年苦心搜集的資料全部毀於炮火。

1939年上半年,他在《中美日報》編寫短評,宣傳抗日,莎劇翻譯不得不暫時停頓。

1941年日寇佔領上海,他再度失業,在經濟狀況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劫後餘生的朱生豪,此時手裡除了莎翁全集,只剩下《牛津詞典》和《英漢四用辭典》。他窮,窮到連稿紙都買不起,於是每頁紙的正面反面邊邊角角都擠滿了字。

宋清如渴望獨立自由,雖與才子相知相愛,卻不肯輕易走進「愛情的墳墓」。?1942年,歷時9年異地戀愛,宋清如終於答應了他的求婚,在上海,在朋友們的見證下,兩人舉辦了簡單的婚禮。

宋清如三十一歲,朱生豪三十歲。

昔日詩社的老師、一代詞宗,夏承燾為他們題詞:

才子佳人,柴米夫妻。

1943年1月,朱生豪和宋清如帶著莎氏全集,來到了嘉興東米棚朱生豪老家。後閉門不出,全力翻譯莎劇。

一張櫸木帳桌,一把舊式靠椅,一盞小油燈,一支破舊不堪的女子用的美國康克令鋼筆和一套莎翁全集、兩本辭典就是全部工作用具。

每月上旬,總先把米買好,其他開支能省的一律省去。例如,刷牙用鹽代替牙粉,朱生豪頭髮長了,便由宋清如用剪刀修剪。宋清如負責每天的燒飯、買菜、洗衣。偶有空閑,便幫工做衣,補貼家用。儘管生活拮据,但宋清如所帶來的家庭安詳、和諧和精神慰藉,成了朱生豪潛心翻譯的重要支柱。

1943年回到嘉興老家到1944年上半年,他克服難以想像的困難,以驚人的毅力,譯出莎士比亞全部劇作37部中的喜劇13部、悲劇10部、傳奇劇4部和歷史劇4部,共31部,唯有歷史劇中《理查三世》、《亨利五世》、《亨利六世》(上中下)、《亨利八世》6部尚缺。

朱生豪自己說道:「 飯可以不吃,莎劇不能不譯。」

朱生豪在翻譯到《亨利四世》時,突然肋間劇痛,出現痙攣。經診治,確診為嚴重肺結核及併發症。

1944年11月底,朱生豪病情加重,日夜躺著,無力說話,更無力看書了。他對日夜守護他的宋清如說:「莎翁劇作還有5個半史劇沒翻譯完畢,早知一病不起,就是拼著命也要把它譯完。」

臨終前兩天,他告訴宋清如大便失禁了。宋清如一看,全是鮮血。當宋清如給他擦洗身體時,朱生豪喃喃地說:「我的一生始終是清白的。」

26日中午,朱生豪忽然叫道:「小青青,我去了!」撇下剛滿一歲的兒子和一貧如洗的家。一時之間,萬念俱焚,她曾經絕望過,想先讓孩子死了,自己隨著去死。

朱生豪早年曾對宋清如說:「要是我死了,好友,請你親手替我寫一墓志銘,……,不要寫在什麼碑上,請寫在你的心上,這裡安眠著一個古怪的孤獨的孩子。」?沒想到一語成讖。

宋清如擦乾眼淚,用母親給她寄來的一點錢,操辦了朱生豪的喪事,將朱生豪的靈柩安放在廣東會館。

當清如懷抱周歲的孩子回常熟見到母親時,母親怔怔地望著清如懷中的孩子,不禁潸然淚下:大孩子換成了小孩子......

她悲痛欲絕:「你的死亡,帶走了我的快樂,也帶走了我的悲哀。人間哪有比眼睜睜看著自己最親愛的人由病痛而致絕命時那樣更慘痛的事!痛苦撕毀了我的靈魂,煎幹了我的眼淚。活著的不再是我自己,只像燒殘了的灰燼,枯竭了的古泉,再爆不起火花,漾不起漪漣」。

曾經朱生豪對宋清如說:

「不要愁老之將至,你老了一定很可愛。而且,假如你老了十歲,我當然同樣也老了十歲,世界也老了十歲,上帝也老了十歲,一切都是一樣。」

可朱生豪還是沒能看到宋清如老了的樣子。

那時候,作為翻譯家的朱生豪幾乎不為人知,他的譯稿也是幾年之後才獲得出版。在朱生豪去世後,宋清如是有過結婚打算,並有過一段短暫情史,還生有一女。這一點很少被外人所知。宋清如在《常熟文史輯存》上發表回憶朱生豪的文章,編者在按語中說:「宋清如女士……四十多年來,撫養唯一的兒子成人。」

最終,宋清如回到朱生豪的世界裡,並且越走越深,再也出不來了。朱生豪留下莎劇第四集六個史劇沒譯,朱生豪在遺囑中囑胞弟文振來完成此事,可文振的譯風明顯與朱生豪不符,出版方並不滿意。他臨終的悔語如在耳畔,她要替夫完成遺願。

在他生前,她只是他書稿默默的校對者和謄寫者,是他背後站著的女人。她願意犧牲自己「瓊枝照眼」的文采,只是淡淡地一句「他譯莎,我燒飯」便打發了,可這一次,她卻要來真的。

宋清如孤獨了一生,撫養孩子,出版遺稿,甚至親自動手翻譯莎劇,用自己的一生,維護了朱生豪的清白與尊嚴。

1948年,宋清如獨自完成朱生豪180萬字遺稿的全部整理校勘工作,寫下譯者介紹,交由世界書局出版。

1955年到1958年,她在朱生豪弟弟的協助下,翻譯完成了朱生豪未竟的五部半莎劇。

1985年,朱生豪去世41年,宋清如寫下一首《悼生豪》的詩作:

少抱凌雲志,長無利祿心;

淵明誠所愛,終覺屈原親。

風高識勁木,多難見忠貞;

筆鋒誅敵偽,浩氣凜然存。

未知生有樂,豈怨死可悲;

卻憐莎翁劇,譯筆竟功虧。

但求生有用,遑計身後名;

南湖風月夜,魂兮且長吟。

1987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莎士比亞全集》,裡面收錄了朱生豪翻譯的三十一本劇本,而關於宋清如與朱生豪之間的書信往來,當時也想出版,但宋清如表示了拒絕,不過最終在出於文學上的考慮,宋清如答應可以出版,這才有了書信集《寄在信封里的靈魂》。

1991年,80歲高齡的宋清如應邀出演電視劇《朱生豪》,以她的真實感情和質樸的感染力打動了觀眾和評委,奇蹟般地獲得了第12屆「飛天獎」的榮譽獎。

1997年6月27日,宋清如突發心臟病離世,享年八十六歲。?生前,她將伴隨自己40多年的朱生豪手稿全部捐獻給了國家。

縱觀民國女子:

宋清如與朱生豪共同生活了2年

陸小曼與徐志摩共同生活了5年

廖靜文與徐悲鴻共同生活了7年

許廣平與魯迅共同生活了10年

宋慶齡與孫中山共同生活了10年

楊之華與瞿秋白共同生活了11年

他們的愛情故事常常被後人津津樂道,不知道一段佳話是多少人羨慕和欽佩的。她們默默無聞,支持和成就著自己的男人,在短暫的婚姻陪伴過後,獨自承擔他們未盡的事業,她們的付出和煎熬,更令人驚嘆和動容,值得後人為之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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