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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轟動朝野的一樁官場花案

民國初年,一支名為《楊翠喜》的新編敘事性廣東樂曲問世,很快便風靡南北各地,新月唱片公司不失時機地將其灌製成唱片在全國發行,加速了它的廣泛流行。這支樂曲之所以迅疾走紅,不單單因為它的曲調委婉哀怨,如訴如泣,更重要的原因是,這支樂曲的創作素材,取之於此前不久曝光的一樁官場花案――慶王府貝子銜御前大臣載振違反清宮禁忌,於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私匿天津戲曲女藝人楊翠喜於金屋,御史趙啟霖聯合同僚岑春煊上奏朝廷,要求彈劾,由此引出令朝野嘩然的官場花案――原來,楊翠喜是這場花案里遭受迫害的女子實姓真名。

   楊翠喜,1888年(清光緒十四年)生於天津西郊楊柳青一戶農家,祖籍直隸東安。她本不姓楊,也不叫翠喜,人們只記得她的乳名叫丫頭。她有一兄一弟,一家5口租種別人家幾畝旱田過活,丫頭10歲那年,她父親得了癆症,經常吐血,到處借錢買葯治病也不見好轉。一家人失去了主心骨,窘境可想而知。1900年,楊柳青一帶先旱後澇,到秋天,丫頭家租種的幾畝薄地顆粒未收,莫說地租無力歸還,就是一家人的糊口稀粥,也無著落。為了活命,丫頭的母親領著12歲的丫頭離開家鄉,打算出關去東北逃荒。常言說禍不單行,丫頭母女沿途乞討,剛走到百十里外的蘆台,母親由於長途跋涉和忍飢受寒,突然下身浮腫,再難往前行走一步。萬般無奈,狠心將女兒典押給當地一戶人家,說好日後加倍花錢來贖人。母親用這筆錢雇了一個腳夫,好歹回到楊柳青老家。東摘西借,好不容易把贖女兒的錢湊足,央求親戚到蘆台贖人,誰知丫頭已被那戶人家轉賣到天津。那戶人家死活不肯說出丫頭在天津的下落。母親聞訊後,趴在炕上哭得死去活來。那個年月,誰家的黃花少女一旦被賣,那算是掉進了火坑,一輩子不會得好,做媽的能不心痛?可一個農家婦女,身落異鄉又舉目無親,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不這麼做,又有什麼活路可走呢?

  丫頭被蘆台那戶人家賣到天津城裡白家衚衕的楊茂尊家。楊茂尊專以買賣人口為業,他慣於在災荒年到農村趁火打劫,花不了幾個錢把破產農戶的女孩子買到天津,自己先把姑娘們的身子佔有,教給她們賣笑營生的方法,然後逼迫她們接客為娼,成為他的搖錢樹,或將她們轉賣他人,得一筆大錢。凡是他花錢買來的女孩子,必須改隨楊姓,由他起名排字,千方百計不讓姑娘們的家裡人打聽到下落。丫頭被賣到楊家之前,楊家已有兩個更名改姓的女孩子,大些的叫楊翠鳳,小些的叫楊翠紅,丫頭排行第三,起名楊翠喜。翠喜和翠紅、翠鳳一樣,從一踏進楊家的大門,就開始過上非人的生活。

  彼時,在直隸北京、天津發祥的河北梆子紅及大江南北。南迄福建、上海,北至哈爾濱、海參崴,無處不盛行河北梆子。天津的妓院窯主們,眼見梆子腔走紅,紛紛延聘藝人到青樓教姑娘們學唱。爾後,許多青樓女子改妓為優或優妓兼營,梆子女演員之風隨即盛行開來。凡是女藝人登台唱梆子的戲園子,生意必定興旺,老闆收入異常豐厚。奉天(瀋陽)、濟南、蘇州等地的戲園也爭相到天津邀約女角,女角兒的身價陡然驟增。楊茂尊眼見女戲子比賣笑生意紅火,經與天仙茶園股東兼教習的陳國璧協商,決定把翠鳳、翠紅、翠喜3人同時轉賣到天仙茶園學戲。此後,三姐妹窯變為伶,成了河北梆子早期女演員之一。

  天仙茶園股東陳國璧,從小喜歡練功,孔武有力,曾於光緒初年進京應試武舉,因在北京與皇族後裔發生械鬥,闖禍後連夜逃回天津,在城裡隱居了一陣,風波漸漸平息,遂入股天仙茶園,後成獨家股東,兼教武功。翠鳳、翠紅、翠喜三姐妹進班之後,在他鞭抽棍打的嚴厲管教下,藝事進步很快。剛一登台露演,就很引人矚目。1903年,大姐翠鳳被直隸候補道北洋陸軍統制段芝貴花錢買走,新鮮了一陣之後,又被段芝貴送給他的乾爹袁世凱。二姐翠紅也沒在戲台上唱多久,就被天津某商戶買去做妾,從此息影舞台。唯獨翠喜,因為年輕貌美,而且唱戲有人緣,除唱戲所得外,單是別人的額外饋贈,也極為可觀。陳國璧把她視為取之不盡的聚寶盆,無論誰出多大的價錢,也不肯把她出手。

  楊翠喜生性聰穎、機敏,在戲班裡學演花旦,很快就學會《拾玉鐲》、《錯中錯》、《青雲下書》、《珍珠衫》、《喜榮歸》、《殺狗》等一大批劇目。在侯家後(地名)的協盛園初登舞台,因為身長玉立,走起台步有弱柳迎風之姿,扮齣戲來有沉魚落雁之貌;開口歌唱雖然嗓音不是多麼出眾,但她敢於作戲,表情細膩、真切,所以大受看客青睞。特別是那些紳商富賈、大吏豪客,常專為她到茶園來捧場。連名士李叔同也與她交誼深厚,耐心為她指點藝事。

  李叔同青年時代,經常到協盛園、下天仙等茶園去看戲。彼時,河北梆子女演員初興未久,一些半路出身的女演員在發聲、吐字、行腔等方面缺少訓練,精通字韻和音律的李叔同曾主動為她們做指導,在藝術方面給她們以幫助。楊翠喜就是其中的一個。1905年已經南下上海的李叔同寫下《菩薩蠻》兩闋憶楊翠喜,託人轉贈給她,原詞是這樣寫的: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額發翠雲鋪,眉彎淡欲無。夕陽微雨後,葉底秋痕瘦。生小怕言愁,言愁不耐羞。曉風無力垂楊懶,情長忘卻遊絲短。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銷一捻,願化穿花蝶。簾外隔花陰,朝朝香夢沉。

  如此種種,促成楊翠喜很快成為天津戲曲舞台上的女魁。大觀、福仙、景春、會芳等茶園,不惜重金邀聘主演,一般月獲包銀千元左右。於此可見她身價之昂貴。

  轉眼之間,翠喜在天仙班已經度過6年笑在臉上、苦在心裡的女伶生涯。1906年,18歲的她已經出落得花朵一般。那些紈絝子弟和達官貴人,就像追香逐艷的浪蝶飛蜂,翠喜在哪兒演戲,他們總要趕到哪兒去看。寫詩捧場的、往台上拋金銀首飾的、厚著臉皮找到後台遞送請柬的,無日不有。楊翠喜儘管討厭這一套,可她又敢得罪哪個?她靠這些人吃飯,靠這些人的勢力作藝,哪個她也惹不起呀。

  1906年(光緒三十二年),慶王奕?的長子載振貝子,以御前大臣、農工商部尚書銜,奉旨到奉天考察政務,徐世昌陪同前往,天津巡警總辦段芝貴為隨員,行前通知直隸總督衙門將在天津稍事停留。載振是光緒皇帝的遠房兄弟,其父奕?系慈禧的心腹朝臣,以親貴執掌國政。由於這些關係,使他得以飛黃騰達――14歲獲頭品頂戴,19歲封為二等鎮國將軍,後加貝子銜。1902年(光緒二十八年),被委任大清國賀英皇加冕典禮專使,出訪英國,然後又赴法國、比利時、美國、日本等國訪問。回國後歷任商部尚書、御前大臣、農工商部尚書等顯職。載振此次途徑天津,與慶親王奕?有特殊關係的直隸總督袁世凱全力以赴,載振剛一到津,袁世凱就在總督衙門設宴為其接風洗塵,殷勤款待。老於世故的段芝貴,對載振這個酒色之徒了如指掌,為投其所好,特意安排載振去天仙茶園看名角楊翠喜的表演。事前段再三叮囑翠喜拿出看家本事,把載振伺候好,並在開戲前領著翠喜到客廳拜見載振。載振一見楊翠喜有傾國傾城之貌,頓時如痴如醉,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早把自己的身份忘到九霄雲外,連說:「秀色可餐,名不虛傳。」說罷,外痴內黠地直視著翠喜問:「今天給貝子爺唱哪出啊?」段芝貴催促翠喜將戲帖雙手遞上:「請貝子爺點一出。」載振將戲帖接在手裡,草草地看了一下上面的戲目,頭一抬,挑起眼皮乜斜著兩眼望著翠喜說:「就唱《賣胭脂》吧。」《賣胭脂》是一出因格調低下而聲名狼藉的小旦、小生戲,演的是落第書生郭懷假借買胭脂之名,調戲胭脂店少女的事,載振偏偏就點了這一出。  

  楊翠喜在台上表演,載振看得心裡奇癢難耐,靈魂也隨著演員的表情動作飛出軀殼,附著在翠喜那婀娜多姿的身上。其形其態丑不堪言。散了戲,段芝貴又把翠喜送到載振的酒席宴前,載振一把將翠喜拉了過去,按坐在自己身邊。明是讓翠喜為貝子爺敬酒,載振卻向翠喜大獻殷勤,把個青春女子灌得天旋地轉。載振又借酒裝憨,似醉非醉地纏住翠喜不放。段芝貴心領神會,悄悄安排翠喜於是夜在載振身邊侍寢。

  載振被楊翠喜艷容傾倒,一連幾日偕翠喜於左右,焉然待如夫人似的在大庭廣眾下招搖,他本想在天津盡情享樂幾天,奈何身負朝廷使命非出關不可,最後還是和翠喜分手,怏怏不樂地離開了天津。

  載振在天津為楊翠喜而失態,正中段芝貴下懷,他心裡非常得意,預感到進身的階梯就要搭設起來了。他在載振走後,立即約來與楊翠喜私交甚密的鹽商王益孫,央求王出面與翠喜的領主陳國璧商議,用「倒口袋」的方式贖買楊翠喜。按當時官府規定,朝廷命官不準私蓄優妓,但以非官方的名義贖買優妓,然後暗地裡倒給政府官員則無人追究。用此種方式買優妓為妾者時有所聞,天津民眾稱之為「倒口袋」。

  當初陳國璧從楊茂尊手裡贖買楊翠喜,白銀不過50兩,而今王益孫向他開口討價,他並不打算真賣,又不便回駁,便以大樣3000塊開價作為搪塞,豈料王益孫竟滿口答應。待他得知王益孫係為段芝貴「倒口袋」,更是後悔不迭。遂將翠喜藏匿在金家窯的女傭家中。王益孫前來領人時,陳改口楊翠喜的身價非大洋1.2萬塊不可。幾經討價還價,終以大洋8000元成交。楊翠喜被贖出後,段芝貴又破費銀元5000塊,為翠喜購置珠翠頭面和考究的服裝。經過精心調教,於次年3月,以為慶王奕?祝壽之機,把翠喜秘密送到北京,獻給了貝子載振。

  載振意外得到朝思暮想的美人楊翠喜,對買美獻美的段芝貴感恩戴德。他乞求其父奕?擢升段芝貴以為答報。奕?身為執掌國政的朝廷重臣,竟然縱容其子,於同年4月12日,將布政使署理黑龍江巡撫之職授予段芝貴,一筆骯髒的交易就這樣做成了。

  有道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沒出幾天,以畫仕女享名於世的畫家張瘦虎,得悉段芝貴獻美、載振鬻爵的內情,出於對官場腐敗的憤憤不平,當即以「愁父」署名,繪製了一幀小中堂諷刺畫,題名《陞官圖》。畫面端坐一纏足女郎,二郎腿一搭一蹺;一清裝官員跪倒在女人石榴裙下,覬覦女人腳下的花翎頂戴,作叩頭謝恩狀。明眼人一看便知畫面上那位女人酷似女藝人楊翠喜,那清裝官員自然就是段芝貴了。此畫告成,投寄天津《醒俗畫報》,社長吳子洲恐因此招惹是非,未予刊用,畫家又將畫稿張掛在文美齋南紙局。於是,畫中所諷刺段芝貴獻美賄官、載振金屋藏匿女伶的事流傳開來,並且很快傳到朝廷內部,由此引出一場不大不小的官場風波,就連慈禧太后也為此事大傷腦筋。

  本來,像載振這樣挾妓作狎冶遊之事,在朝廷中實不罕見,雖屬違禁,人們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深究。然而,事情發生在貝子載振身上,情況就不同了。因為當時朝廷內部宗派鬥爭異常激烈,慶親王奕?與袁世凱勾結,排除異己,爭奪權勢,早為大臣岑春煊等人所憎惡,雙方都瞪起眼睛尋找對方要害之處,伺機打擊。3年前載振因事不檢點,就曾授人以柄,幸得慈禧袒護才得以矇混過關。那是發生在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九月的事,也是在天津,當時任商部尚書的載振在余園宴請賓客,招來天津名妓謝珊珊侑酒。席間,載振行為輕浮,屢屢與珊珊共飲一杯,致使珊珊飲酒過量舉止失態,竟將脂粉塗抹在右侍郎的面頰上,以載振為首的袞袞諸公非但不惱,反與妓女嬉謔無度。此事後被御史張元奇得悉,奏請朝廷對載振實行彈劾。慈禧太后雖然對貝子百般袒護,怎奈這幕醜劇實在有失官場體統,迫於輿論的壓力,她不得不下詔書,告誡載振閉門思過。儘管這一處分再輕微不過,對於慶親王奕?也是臉上無光的事。為了做樣子給人看,他對自己的兒子施以家法,罰他在地上長跪,一些官員到慶王面前為貝子說情,均遭拒絕。直到下午,兵部侍郎兼會辦練兵事宜徐世昌聞訊趕來,泣涕陳詞,為貝子求情,因為徐是袁世凱的結拜兄弟,袁與奕?為同一宗派的核心人物等緣故,他才准下這份人情。這件事曾在官場傳為笑柄。哪知剛剛消停了3年,載振故態復萌,又發生了以官換美的醜事。奕?的對立面決定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煞煞這夥人的威風。

  清廷御史趙啟霖(字芷蓀)首先發難。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三月二十五日他以段芝貴花巨金買歌姬敬獻載振賄謀黑龍江巡撫為由,寫了一份《段芝貴夤緣親貴,物議沸騰折》呈報朝廷,他在奏章中寫道:「上年貝子載振往東三省,道過天津,段芝貴復夤緣充當隨員,所以逢迎載振者更無微不至。以一萬二千金於天津大觀園戲館(天仙茶園)買歌妓楊翠喜,獻之載振。其事為路人所知,復從天津商會王竹林處措十萬金,以為慶王奕?壽禮,人言籍籍,道路喧傳。奕?、載振等因之蒙蔽朝廷,遂得署理黑龍江巡撫。……此而變通賄賂,欺罔朝廷,明目張胆,無復顧忌,真孔子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者矣。」彈劾了段芝貴。緊接著,郵傳部尚書岑春煊單獨進宮謁見慈禧。此公在八國聯軍進犯北京、慈禧出逃西北時護駕有功,而被慈禧看重。如今他在慈禧面前密奏,支持趙啟霖打擊奕?、袁世凱一夥,使朝野大嘩。慈禧為了平息輿論,派醇親王載灃(宣統皇帝之父)和大學士孫家鼐到天津調查事實經過。但未等查明結果,朝廷即頒諭,撤去段芝貴布政使銜,毋庸署理黑龍江巡撫,以程德全暫行署理。此舉是想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趙啟霖發疏劾段,早有人向載振通風報信。載振雖有後台,聞訊後也吃驚不小。他一面在北京加緊運動朝中要人,一面差遣親信從通州乘船走水路,連夜將楊翠喜秘密退回天津。袁世凱在天津的表弟張鎮芳按照袁的授意,多方疏通,將楊翠喜轉贈鹽商王益孫,以遮人耳目。先決條件是訂立一張置翠喜為妾的文契,寫明日期為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六月,用意在於表明早在載振奉旨出關途徑天津一年多以前,楊翠喜已為王家的外宅妾。王益孫早與翠喜有情,如今分文不花就能白白得到這位令多少豪紳大吏垂涎的名優,自然一切照辦不誤。諸事安排妥當,孫家鼐才派出查辦委員參領恩志、內閣侍讀潤昌一行來到天津,在下榻的利順德飯店傳訊天津巡警探訪隊長、知府楊以德,以及王益孫、陳國璧等人。楊以德與段芝貴本是莫逆之交,王益孫、陳國璧等人也早被買通,這些人串通一氣,編造了偽證,其中竟然還有楊翠喜本人的口供。口供中說:「具呈人楊翠喜,為據實陳明事:竊身向在天仙茶園唱戲,於光緒三十三年二月初間,有王五爺(王益孫)向身母說,允以三千五百元價買,充當使女之用。身遂於初三日在天仙茶園停演,於初四日回東安縣。初十日返津,在王五爺日本租界樓房暫住。於三月十八日歸王五爺住宅服役。所具是實,並無矇混情弊。為此,叩乞欽差大人查核施行。」恩志、潤昌按照這些人的偽證,回京復奏。在北京,載灃、孫家鼐本來早就與奕?父子沆瀣一氣,在調查載振藏匿楊翠喜事件中更是官官相護。經過一番弄虛作假,於同年四月五日向慈禧轉奏了所謂的調查結果。慈禧當即指令光緒皇帝頒下詔書,載振沒有受到處理,反把奏請彈劾載振的御史趙啟霖革了職。諭旨稱:「……該御史於親貴重臣名節攸關,並不詳加訪查,輒以毫無根據之詞率行入奏、任意污衊,實屬咎有應得。趙啟霖著即革職。以示懲儆,朝廷賞罰黜陟,一秉大公。現當時事多艱,方冀博採群言,以通壅蔽。凡有言責諸臣。於用人行政之得失、國計民生之利疾,皆當剴切直陳,但不得摭拾浮詞,淆亂視聽,致啟結黨傾軋之漸。嗣後如有挾私參劾、肆意誣罔者,一經查明,定予從嚴懲辦。」就這樣,御史趙啟霖以參奏不實、污衊權貴的罪名,被革去職務。

  載振因名聲益加狼藉,自知難服同僚,於是轉天向朝廷自請開缺。朝廷為此下旨稱:「載振自在內廷當差以來,素稱謹慎。朝廷以其才識穩練,特簡商部尚書,並補授御前大臣。茲據奏陳請開差缺,情詞懇摯,出於至誠。並據慶親王奕?面奏,再三吁懇,具見謙畏之忱。不得不勉如所請。載振著准予開去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農工商部尚書等缺及一切差使,以示曲體……」

  光緒諭旨頒發後,朝野上下掀起軒然大波。四月十八日御史江春霖具章指出楊翠喜供詞和載灃、孫家鼐的結論都是欺人之談。奏章條理清晰,論證確切,充滿凜然正氣,使朝廷如坐針氈。都御史陸寶忠和御史趙炳麟也先後上奏,為趙啟霖申白、營救。載灃、奕?一伙人代朝廷批複:「趙啟霖誣衊親貴重臣,既經查明失實,自應予以懲儆。」趙啟霖為彈劾載振上奏朝廷,丟了頭上的烏紗。最終,一個御前大臣和一個賄賂到手的巡撫,到底還是被罷免,總算沒白付出代價。事過多年後,著名文人張伯駒(其父張鎮芳系袁世凱的表弟,曾參與段芝貴獻美賄官事)寫有這樣一首詩:「買贈佳人金屋嬌,封疆擢任氣何豪。啟霖多事煞風景,卻上彈章拆鳳巢。」就是對這件事實的濃縮記錄。

  趙啟霖被罷官後,在京師強大輿論壓力下,僅僅兩個多月,又於六月初七官復原職;載振則避居天津。辛亥革命推翻清朝封建統治後,載振父子寓居天津慶王府(現重慶道),載振幸乘父蔭,被遜帝溥儀加恩承襲為慶親王,坐擁厚資,將大量款項存入滙豐銀行,過起奢侈的封翁生活。而那位被撤去巡撫之職的段芝貴,在辛亥革命以後,因為和袁世凱的舊關係,在北京政府當了拱衛軍總司令,還先後擔任過察哈爾和湖北兩省的都督。

  轟動一時的載振包買楊翠喜案看上去似乎是個花案,是載振給朝廷丟了臉,其實這裡有很深的政治背景,是一次官場權力之爭,這個案子成為「丁未政潮」的導火索。在這個案子中先有趙啟霖、載振、段芝貴在朝廷獲咎,後在奕?、袁世凱的密謀策划下,又將其政敵岑春煊、瞿鴻?等人趕出朝廷,其餘黨余肇康、汪康年受到嚴厲處置。袁世凱在這次風潮平息後也請假養病,不久調任軍機大臣,名升暗降,削弱了其在北洋的權力。

  最不幸的是那位無端受害的戲曲女演員楊翠喜。她從北京偷偷被送回天津,直接成為鹽商家裡的小妾。王益孫在住宅前院為楊翠喜另建房3間,並帶私家戲樓,為防止世人口舌,他不準翠喜出屋一步,但准其在戲樓里唱戲過癮。儘管如此,翠喜依然每日如同坐監,由於心情鬱悶,這位大得時譽的河北梆子第一代女演員,不足30歲即早早地離開了人間。所遺二子,下落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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