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弗洛伊德看《EVA》的象徵意義
來自專欄動漫簡評
文/微博@釋夢者
對《EVA》這部劇,歷來有很多評價,有人說是神劇,有人說只是普通動漫,有些人從中讀出了宗教,有人則是讀出了自己。
作為一名動力學派的心理諮詢師,我也想從經典精神分析的角度來解讀這一部對大部分90後人士產生了巨大影響的動漫,本篇文章只對原TV版和《真心為你air》做相關解讀,新劇場版暫不分析。
【壹】使徒與死亡本能
使徒,《EVA》TV版本中,包括李林(lilin)也就是人類在內的,一共是十八位,使徒既被稱之為敵人,也被看做是天使,整個使徒都背負了與第一使徒結合從而「發動衝擊」,讓所有的生命體都回歸本源,重新開始生命的輪迴。
弗洛伊德在晚年,經歷的二戰之後,對自己的精神分析理論進行了更進一步的完善,其中與他其他理論大相徑庭的就是與「生本能」相對應的「死本能」。
死亡本能(death instinct )又被稱為毀壞衝動、攻擊本能或侵犯本能,弗洛伊德認為,死亡本能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要摧毀秩序,回到前生命狀態的衝動。
在EVA中,所有使徒與生俱來的使命就是破壞,毀滅,以及讓所有的生命體回歸到曾經的本源之中,既「生命前狀態。」
所謂與生俱來的使命,本質上就是我們人類擁有的,排除了社會性的存在的慾望,以動物本能的形式存在,比如攻擊本能和性本能,弗洛伊德的人格構造理論中,把人格的結構分為了三個部分「自我」,「本我」以及「超我」。
其中,本我遵循動物本能一般的「快樂原則」,在本我的結構中,任何本能都不會被壓抑或者閹割,比如我們的慾望——性或者攻擊,以及最後回歸到死亡的慾望。
弗洛伊德的理論中,生本能和死本能,互相對立,但是最終都會互相轉化,生死不息,輪迴不止,使徒也就象徵著我們人類本能中的死亡本能——一切都回歸到最原始的聲明前狀態,既「退行。」
人類在誕生之初,就面臨了與母親分離的創傷——分娩。
而當人在遇到逆境,或者自己無法處理的問題的時候,總是會希望回到母親的懷抱,重新回到無憂無慮沒有煩惱的狀態之中,而這種「退行」的極端形態,就是回到「生命前狀態」,既「母親的子宮」中,EVA里,所有的使徒都奔向同樣的一個目標「莉莉絲之卵」,其實也就象徵著人類的死亡本能中退行的最極端的狀態。
我們看在《真心為你》中,所有人都化作了LCL,成為了「一體」,本質上就是一種死亡本能最極端的體現。
可以說,整部EVA,都是人類與自己死亡本能做鬥爭的描述,然而死亡本身就是一件不可阻止的事情,就和我們的降生一般,與「母親子宮」的分離是無法被阻止的,這就是為什麼劇在那麼多人心中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的原因——我們都渴望死亡,卻又畏懼死亡。
(一)第一使徒亞當的象徵意義
第一使徒,《新世紀福音戰士》中的生命體。亞當是造成「第二次衝擊」的原因之一。在南極出現的發光的巨人就是他的姿態,外形上與EVA極為相似,有著巨大的光之翼。於2000年在南極冰層發現時,其胸部插有隆基奴斯之槍,當槍被拔除後蘇醒並暴走。之後被SEELE還原成最初的胚胎型凝固在樹脂中,由加持攜帶隨二號機與明日香一同由德國NERV支部返回第三新東京市。亞當與莉莉斯,是生命之源,人類、福音戰士和使徒都是從他們而生。
道德經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可以說,亞當是整個《EVA》最初的源頭,是一切的起源,亞當本是《聖經》中第一個人類,或者說第一個男人,但是在《EVA》裡面,亞當卻代表了「母親」這一意象。
「亞當與莉莉斯,是生命之源,人類、福音戰士和使徒都是從他們而生。」其實最準確的表述,應該是「亞當」孕育了「莉莉絲」,然後有了萬物(人類與使徒。)
但是孕育了萬物的亞當,卻擁有毀滅萬物的能力,既「第一次衝擊」,萬物都在這一「母親」的意象面前顫抖或者臣服。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初號機一暴走就幾乎是無敵的原因,在EVA中,亞當就是「母性本源」的象徵。
可能很多讀者看到這裡就會產生了疑問:「為什麼我們一直覺得母親應該是溫柔與平和的象徵呢?」
事實上,在世界上眾多文化中,都有「暴君一般的母親」這樣的形象,比如希臘神話中的眾神之母「蓋亞」,《神譜》中這樣描述她:衝突與混亂來自於萬神之母蓋亞,也正是這位大母神生出了所有光明宇宙的天神。在她的身上,我們既看到了創造,又看到了毀滅,既看到了秩序,又看到了混亂,而總的說來,黑暗和混亂是她的本質。
人類社會的發展本身就是由母系氏族朝父權社會遷演,因此可以見得最初的人類社會,母權是絕對至高無上的,EVA中的第一使徒亞當正是擔當了這一形象,至高無上「母性本源」。
導演庵野秀明為什麼單單讓初號機成為三個機體之中最強的存在,應該也是有這層含義在裡面,畢竟初號機裡面,有著碇唯的全部靈魂,至於初號機的象徵意義,我們後面會詳細的再談談。
可想而知,庵野秀明的母親大概率也應該是一個較為強勢和控制欲的母親,事實上日本當時的情況也應該如此,控制欲過度的母親往往會製造出一個不太容易面對外界的孩子,所謂平成廢物大概由此而來。
(二)殘缺的母親——莉莉絲
《EVA》中,莉莉絲和第一使徒亞當都被稱為萬物起源,而毫無疑問,莉莉絲擁有了真正的女性以及母親的性特徵——分娩以及妊娠。
在人類探索日本下的黑之月時被發現。她的靈魂被分離出來,附於綾波麗的身上,所以才有電影版中的融 合一幕。在碇司令的主導下開始進行E計劃,對使徒進行修復及復原工作,釘於地下最深處Terminal Dogma中央教條十字架。它的形象是NERV本部的最下層禁區『最終教條』的十字架上的白色擁有七隻眼的巨人(LILITH之臉=SEELE標誌),原先她只有上半身,但朗基努斯之槍被拔去後,開始長出足,而且腹部開始膨脹,有妊娠現象。當她再次覺醒時就會發生第三次浩劫,所有的生命都將回到她體內,變成一個以整體形式存在的生命體。
然而我們看莉莉絲,她並不如同亞當一樣是一個光之巨人,從象徵意義上看,她只是象徵著女性身體的一部分——子宮。
所以從象徵看來,莉莉絲承擔的僅僅只是女性軀體中最為神秘的一部分「孕育生命的子宮」,
這裡我們可以看一下裡面存在的一個細節「朗基努斯之槍被拔去後,開始長出足,而且腹部開始膨脹,有妊娠現象。」這個過程毫無疑問是象徵著陽具從陰道脫離的象徵,因此莉莉絲有了妊娠了現象。我們知道,槍在意象裡面,往往是男性性器的象徵。
這裡有個細節就是TV版之中拔出朗基奴斯槍的機體是零號機,但是為什麼是由零號機來完成這樣一個類似性交的儀式呢?
因為零號機是唯一一個不具有人類靈魂還能夠正常運轉的機體,由它來拔出朗基奴斯槍表明了一個象徵——自慰。
為什麼會這樣一個象徵其實在舊劇場版裡面有一個呼應,就是碇真嗣對著明日香自慰的細節——自體性慾的直接獲取方式就是自慰,我們知道凌波女神的靈魂本身就是從莉莉絲上面剝離下來的,從某種意義上講,也只有零號機去拔出朗基奴斯槍才會不會引發第三次衝擊。
為什麼在《EVA》中會出現這樣一個形象,大概和日本的AV行業異常發達有關係,在特定的環境下,女性本身已經失去的軀體應該有了的柔美,只是一個盛放「槍」的容器。
或許,痞子內心,也有一個關於「莉莉絲之卵」的生殖崇拜吧?
(三)陣痛的成長——水天使薩基爾
第三使徒薩基爾(サキエル/SAKIEL),從海中來襲的使徒,在死海文書中被稱為水天使,意味著掌管水的天使,他的名字原意為「神之命令」,居住於天堂的第一層「剎馬伊姆」,與凡間接壤,據說是監視人類的存在,故此在其墮落後擁有邪視的能力,這雙邪眼中射出的光線最具殺傷力。
《EVA》中,第三使徒薩基爾其實某種意義上,象徵了幼年時候的我們,經歷過創傷(N2地雷),才能「成長」,但是這樣的成長從現實意義上看來就是「增加了對社會的適應性」——有了一個全新的面具。(原TV版中長出了第二張臉)。
精神分析經歷了一百多年的發展,從弗洛伊德的經典精神分析,到榮格的神秘主義精神分析,再到拉康的後現代精神分析,也演進出了比如克萊因的客體關係學派等,這些不同的學派知識,都以不同的面容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其在臨床諮詢中的可操作性也大大提高,但是這些學派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對於「創傷」的認知。
精神分析認為「創傷」是童年經驗中,不良情緒的積累,弗洛伊德則對一切不良情緒經驗都認為是「創傷」,比如人生的第一次與母親分離的創傷「分娩」,「斷奶」等等,我們也是在經歷了一次次創傷之後,不斷的帶上各種面具,然後成長。
但是這裡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細節——薩基爾某種意義上並不是死在初號機手上,而是死在暴走的碇唯手上。
這裡薩基爾的死亡,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也象徵著碇真嗣的成長,而重點是,這裡的第一次成長,是碇唯的「替代性成長」,既母親替代了孩子的成長,而沒有讓孩子去面對他需要面對的未來世界,可以說,初號機的這一次暴走,也為後來的諸多情節埋下了伏筆。
關於碇唯和碇真嗣乃至碇源渡(原六分儀源渡,這個名字也是有象徵意義的,改名也是尤其特定的象徵意象),諸多劇中人物後面都會有分析,這裡不再多談。
可以說,薩基爾是整個《EVA》體系之中,最重要的一個過渡角色之一,也是「戴上面具的替代性成長」。
(四)客體與主體——碇真嗣的自主性成長
第四使徒晝天使其實象徵意義並不明顯,從劇情上看甚至顯得非常弱雞......但是這一節中最重要的還是劇情——碇真嗣對於客體的接納。
我們在客體關係學派中可以了解到人一生最主要的客體是母親,其次是父親,但是對於主角碇真嗣來說,最重要的客體關係——與母親的關係,是充滿了創傷的,這種創傷造成了他對於童年記憶的迴避性遺忘——既太過痛苦,人格無法承受這種痛苦,所以就會把這種太過痛苦的記憶遺忘,這是人心理的一種防禦機制,為了避免太過強烈的心理創傷造成人格解體乃至更大的心理或軀體性問題。
在第四集的劇情中,碇真嗣打開了自己的艙門放兩位同學進入,有著兩層非常重要的含義:第一個是美里指使的,第二一個很重要的含義是其中一個人曾經攻擊過他。
我們都知道,碇真嗣在面對周圍人的攻擊性行為的時候,通常採用的方法都是迴避,這裡面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心理機制——既碇真嗣小時候是沒有得到父親的肯定的;而沒有得到父親肯定的男孩子,有兩個重要的心理特質:第一,俄狄浦斯情結格外強烈,第二,習得性無助,既「我是不被支持與保護的」,碇真嗣在離開了EVA之後,從某種意義上,連俄狄浦斯的慾望也跟隨這被壓抑,所以他在很多人眼裡面看起來是非常懦弱的。
打開了艙門讓另外兩個人進入了EVA,從某種意義上,也是對自己過去的一種和解,所以如果我們仔細EVA之中碇真嗣的性格變化,就會發現他原本對內的攻擊慾望(抑鬱、自卑等),是逐漸向外演進,本質上這就是我們人一生髮展過程,力比多或者說心理能量的投注總是母親——自己——父親——外界——自己——死亡本能這樣的方式來進行循壞,碇真嗣也不例外,之後後面的經歷和創傷導致他的這個過程是凌亂而且封閉的,這個我們後面在對碇真嗣的象徵意義分解的時候再談。
我們再次回到晝使徒的象徵意義上,這個使徒最後是被碇真嗣用高粒子刀殺死的,但是注意,這裡面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是碇真嗣是在違背了美里的指令而發起的攻擊,聯繫我們在前面說過的碇真嗣的自體成長,可以說,對碇真嗣來說,他通過與過去那個不被人愛的自己和解,來完成了第一次自體性成長,而通過這種成長的力量來對抗美里(美里是碇真嗣俄狄浦斯情結的另外一種演進,我們後面也會繼續分析。),通過對抗美里,來表達自己潛意識之中「想要渴望長大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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