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冰冰這隻翅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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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不久，面對江蘇省無錫市濱湖區地稅局核查小組時，范冰冰將會十萬分後悔為何要發那條微博。

時間並不遙遠。崔永元手撕馮小剛和劉震雲，新仇舊恨，分外激動。有點眼力勁的人，都不會摻和，比如葛優，雖是《手機》男主，但與崔永元私交卻不賴。

可范冰冰非得跳出來。也許是覺得崔永元已經過氣，踩上一腳也無妨；也許是為了迎合馮小剛，聲援一下恩主；也許是范爺被叫慣了，真把自己當「爺」了。她發微博：武月很開心……

就這五個字，把崔永元徹底給噁心了。《手機》上映前，他因為抑鬱，退出《實話實說》，央視安排和晶接替主持。《手機》上映後，就有流言蜚語，范冰冰飾演的武月系指和晶，電影中的武月是通過潛規則上位。這件事給崔永元的家人，尤其是她女兒帶來極大傷害，故而對《手機2》的繼續炒作怒不可遏。

范冰冰不知輕重的這條微博，不但沒能幫襯到馮小剛，反倒給崔永元「遞了一把刀」，他轉頭曝出「陰陽合同」。本是娛樂圈的一單糾葛，轉眼變成涉嫌偷稅漏稅的經濟案。

炒過頭就是作死！《手機2》估計是涼涼了，更嚴重的是，范冰冰背後的唐德影視，馮小剛背後的華誼兄弟，以及更多的影視公司，都會被查個底朝天。

地方財政本就捉襟見肘，突然有此良機，想必會狠糾娛樂業逃稅的沉痾，在貧富分化嚴重的當下，明星們的收益早就超過一家中型企業，「原罪」多多，權力部門的介入就有了正當性。

一隻亞馬遜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一個身在美國的女明星，不經意間發一條微博，也可以在兩周後驚動人民日報等官媒和國家稅務總局。

事情已然相當嚴重。

1

小時候，王中軍覺得電影是非常神秘的一件事情。他根本不會想到日後會做與電影有關的事情，更不會想到會成為影視圈大鱷。

1960年生於北京的王中軍是部隊大院子弟，立志考中央美術學院，但事與願違，名落孫山後去當兵，1990年前後到美國留學，學的是傳媒專業。1994年回國，懷揣10萬美金，這是他送外賣以及省吃儉用，才辛苦攢下來的。

他把創業思路告訴兄弟們，哥哥不參與，大弟弟願意跟他一起干，但是沒錢，王中軍就送了這個弟弟5%的股權。另外一個弟弟王中磊，算了半天，拿出10萬元人民幣，充作公司的原始資金。他們一起創辦了華誼兄弟廣告公司。

公司的第一個項目是直投廣告，印一本叫《吃在北京》的畫冊，這是王中軍在美國打工時學的，在這本書下面撕一個角，可抵作免費券。

第二個項目是連鎖企業的標準化，王中軍在美國看到麥當勞的標誌都是統一的，覺得有商業機會。他發現，中國最大的連鎖店是銀行，就為中國銀行設計統一標誌，從而引來與其它銀行的合作。現在銀行的標誌都是白底紅標黑字，下帶黑線紅線，即源於此。

通過這兩個項目，華誼兄弟賺了很多錢。王中軍深信，「所有生意都來自於你的朋友和你周邊的社會關係網。」在一個朋友的介紹下，他與英達合作，投資拍攝電視劇《心理診所》，收視率一般，但投資回報率100%，這讓他意識到，搞影視真來錢，還來得特快，比做廣告強多了。

1998年，華誼兄弟正式進軍影視業，同時拍了馮小剛的《沒完沒了》、姜文的《鬼子來了》、陳凱歌的《荊軻刺秦王》，只有馮小剛的電影賺到錢。王中軍和馮小剛正式握手，自此綁在一起。

通過馮小剛的賀歲片系列，華誼兄弟聲名鵲起，2000年前後，又向周邊關聯行業延伸，首先就是明星經紀，與有內地第一經紀人之稱的王京花合作，組建了華誼經紀，第一批簽了7個明星，包括李冰冰、范冰冰、胡軍、佟大為、任泉等。

王京花被娛樂圈稱作「花姐」，在她的運作下，華誼又陸續簽下了陳道明、夏雨、周韻、楊紫瓊、關之琳、劉嘉玲、吳君如、袁詠儀等人。

2005年，王京花離職，帶走大批明星，留下來的藝人中能叫的上號只有李冰冰和范冰冰。之前，華誼兄弟力捧她們，娛樂圈有「二冰爭寵」一說，兩人互不對付。實際上，李冰冰作為王京花的嫡系，風頭更強盛一些，成了華誼一姐。

王京花一走，范冰冰的機會這才真正來到。她突然間成了話題人物，整容、墮胎、潛規則、與趙薇不和等等，每天都上頭條。

2005年和2006年，范冰冰的鋒芒遮住了所有內地女星，儘管在次年的藝人德行調查中，她墊底，但徹底紅了，娛樂圈的生存法則就是如此。

這一切都是華誼兄弟的功勞，范冰冰除了一座百花獎影后的獎盃之外，並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但公司不遺餘力地包裝和炒作她。

只是，當「金鎖」成了「范爺」，范冰冰的野心就不是華誼兄弟所能掌控。2007年，范冰冰放棄天價續約費，毅然選擇單飛，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和公司。

2

明星成立工作室，或成立（或參股）一系列公司，大都為了避稅。

舉例來說：明星A某通過自己名下的工作室參與了某部影視劇演出，製片方把片酬會直接打到A某名下的工作室，如果數目相當可觀，這筆錢會以理財或者投資的名義，再次轉入到A某成立的C公司，進入到C公司後，這筆錢會轉入到A某參股的D公司，依次類推，直到經過核算後，需要繳納的稅點最低，甚至為零時，再通過現金、置業等的方式轉回至A某及其相關利益人的賬戶中。

除此之外，股權分紅模式是時下比較常見的避稅方式，我們通常會發現一部電影的背後，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公司，這些公司大都只出現一次，它們是明星臨時註冊的公司，作為投資方進入到整個電影項目，以方便明星日後走賬。

再舉例而言：明星C某的片酬是3000萬元，但與片方簽訂的對外可公布片酬金額只有1000萬元，C某的子公司會以入股投資的名義，和片方簽訂一個投資合同，那麼剩下的2000萬元片酬，就會以最終影片票房分紅的方式進入到C某的子公司。

上述都不是秘密，這也是近些年，明星紛紛單飛或組團，成立工作室或公司的緣故。工作室或者公司的註冊地，都在有稅收優惠政策的外地。如果留心，會發現前些年影視公司註冊地集中在江蘇無錫、浙江東陽，這兩年全都湧向新疆的霍爾果斯。

相比於內地，在霍爾果斯註冊的企業一年能免50%左右的稅收，得以快速聚攏中國的影視文化企業。截止2017年底，已有1476家影視傳媒企業落戶在此，註冊率年均增長50%以上。2017年以來，平均每天註冊落地的公司都以兩位數的速度增長。

不過，范冰冰單飛較早，她名下的愛美神影視文化有限公司註冊地在無錫。2016年，上市剛滿一年的唐德影視擬收購愛美神51%的股份，讓范冰冰300萬的註冊資本暴漲至8億元。

當時媒體調查發現，愛美神影視沒有任何實際業務，可以說是一家「空殼公司」。

3

如果說王京花的出走是華誼兄弟的挫折，那麼馮小剛的中途離巢就是華誼兄弟的重大危機。

王中軍坦承，「我是依賴馮小剛的，他是公司的旗幟。」從華誼兄弟踏足電影行業後，馮小剛就是公司的搖錢樹，但他覺得自己沒賺到什麼錢，對王中軍是有意見的，他跟華誼的合同約定，收益固定，不能參與票房分成，自然就不甘心了。

2003年，馮小剛與華誼兄弟約滿出走，跟張國立一起合夥開公司。在早先的演員里，張國立算是有經濟頭腦的，很早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和鄧婕的夫妻店開得風生水起，《鐵齒銅牙紀曉嵐》系列就由他自己公司聯合出品。

馮小剛和張國立各出資500萬，兩人計劃地挺美，每一年，張國立拍兩部電視劇，馮小剛拍兩部電影，肯定有人來投資，用不了幾年，公司就上市了。後來，倒真是有投資人說要投資，但錢沒在定期內打進來，兩人被騙了。

一年後，公司就黃了，馮小剛重回華誼兄弟。那年年底，劉震雲寫出了《手機》的劇本。王中軍特別喜歡《手機》，覺得它一定可以成功，公司力捧的范冰冰出演女主。

馮小剛跟華誼兄弟新簽的合同約定，收入與票房掛鉤。這讓馮褲子幹勁十足，自後一切向錢看。什麼理想，都擱在一邊吧。姜文讓他好好拍電影的勸誡，隨風而逝。

2009年，華誼兄弟上市，內地影視第一股。馮小剛直接套現2億，是中國導演里第一個賺到2億的人，徐帆高興得傻了，激動地比劃說，當時納稅就達到了4000萬元。

嘗到甜頭的馮小剛多次表示，打死都不會離開華誼兄弟。雙方在2009年又簽署了一份協議，馮小剛須在合作期限內為華誼兄弟拍攝5部電影作品，去年上映的《芳華》正是第5部。

在與馮小剛的「五部約」合作協議將要完成之前，華誼兄弟為了延續二者間的合作關係，選擇以高溢價收購的「虧錢買賣方式」進行深度捆綁。2015年11月，華誼兄弟宣布以10.5億元收購馮小剛旗下公司浙江東陽美拉傳媒有限公司70%股權，交易完成後，馮小剛將獲得一次性現金付款10.35億元。

當時東陽美拉成立才兩個月而已，註冊資本僅有1.36萬元，這樁收購案溢價率超過10萬倍，不少股民直呼此為利益輸送，「跟直接塞現金給馮小剛沒什麼兩樣」。

兩年後，浙江證監局發布公告，對這樁收購案予以警告。王中軍冒風險都要綁定馮小剛，從側面顯示，馮小剛對於華誼兄弟有多重要。

4

大院子弟最愛高唱《國際歌》，王中軍當然明白，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救世主。馮小剛再神奇，也不是萬能的。

《一九四二》虧得一塌糊塗，《私人訂製》好歹回本，《我不是潘金蓮》再次鎩羽而歸，最後馮小剛豁出去拚命炒作，才憑藉《芳華》賺回一把。

中國的電影市場越來越讓人看不懂。除了周星馳，沒人膽敢保證能在票房上呼風喚雨，馮小剛已經時靈時不靈，吳京卻一飛衝天。

王中軍是聰明人，既然明白搞影視比做廣告掙錢，那就更明白玩資本又比搞影視更掙錢。

華誼兄弟的十大股東里，除了王中軍、王中磊兄弟，還有騰訊、馬雲、阿里創投、平安保險等，這是馬雲、馬化騰、馬明哲等「三馬」的第二次攜手，真是莫大的利好，一時間眾多資本殺入，華誼兄弟股價一度接近40元。

饒有趣味的是，從2011年開始，馬雲開始拋售持有的流通股。第一次就套現近億元，引起股民嘩然，華誼兄弟的董秘稱，馬雲此舉是「為了改善生活」。隨後兩年，馬雲又將手中持有的流通股份全部清倉，總共套現超過6億元。

同期，包括王中軍、王中磊、張紀中、馮小剛、江南春等人，都通過減持獲得不菲收益，華誼兄弟成了名副其實的「大腕提款機」。

王中軍要讓華誼兄弟這台「提款機」源源不竭，不二法門就是購併增長。

華誼兄弟有三大業務板塊：影視娛樂板塊，品牌授權和實景娛樂板塊、互聯網娛樂板塊，在三大板塊基礎上還有一個產業投資及產業相關股權投資板塊。恰恰是投資板塊支撐著華誼兄弟的高估值。

2013年9月，華誼兄弟宣布，以2.52億收購張國立執掌的浙江常升影視製作有限公司70%股權。當時媒體質疑華誼兄弟對張國立利益輸送，是王氏兄弟的曲線套現，掏空上市公司現金。浙江常升被懷疑是專為收購設立的空殼公司，收購時僅成立3個多月，註冊資本1000萬。

收購完成後，華誼股票開盤漲停。在併購發布會上，馮小剛「勸告」張國立，「在華誼這個大戶人家，當好你的小媳婦吧！」當時，王中軍還送給張國立自己收藏的一尊「牛頭」雕塑作為賀禮，在場的劉震雲調侃張國立，「這就對了，說明你之後就要做牛做馬，任勞任怨。」

這寓指張國立與華誼兄弟的「對賭」。簽約華誼之後，張國立共拍了2部電影、5部電視劇，此外，還跨界參演多個綜藝節目，為完成業績目標而疲於奔命。

2015年10月22日，華誼兄弟又以人民幣7.56億元收購浙江東陽浩瀚影視娛樂有限公司70%的股權。這是一家成立僅僅一天、註冊資本為1000萬的空殼公司。明星股東包括李晨、馮紹峰、Angelababy、鄭愷、杜淳、陳赫等，共持有85%的股權。

但是，被王中軍寄予厚望的浩瀚影視，2016年最終交出的成績單卻並未達到預期，相差200多萬元。

儘管如此，2016年，華誼兄弟參股的公司還是高達58家。由此可知，購併構成了華誼兄弟自上市以來的發展主基調，一路虛高向上，遺憾的是，股價卻不怎麼買賬，目前已經跌破8元。

在收購東陽美拉的同時，華誼兄弟也跟馮小剛簽訂了一份「對賭」協議。協議內容是，馮小剛承諾2016年不低於1個億的凈利潤，2017年到2020年每年凈利潤比上一年增長不低於15%。否則，將由馮小剛本人將虧損的部分補齊。

《手機2》、《非誠勿擾3》等影片都是完成「對賭」協議的一部分，為了票房，曾稱59歲就退休的馮小剛不得不赤膊上陣，劉震云為了幫他，再次晃點崔永元，拉開罵戰，也才有了後來的一系列風波。

5

崔永元的舉報，一拳砸碎了娛樂圈繁華光鮮的表象。不過，他到底是一個厚道之人，奉行江湖爭鬥不傷婦孺，又向徐帆、劉震雲女兒及范冰冰道歉。

劇情發生反轉，那份6000萬的「陰陽合同」到底指涉何人，還不得知。不過即使是范冰冰，劉曉慶當年的牢獄之災也不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因為2009年刑法修正案對偷稅罪進行了修改，初次違法免罪，只需補繳應納稅款和繳納滯納金。所以，如果范冰冰此前沒有受到過逃稅處罰，那麼其行為不會構成犯罪。但如果受到過二次以上行政處罰仍逃稅，則可能被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繼人民日報官微發聲後，國家稅務總局業已表態，這已經不是范冰冰一個人的問題了。正如崔永元所說，小小一個無錫地稅局根本辦不了，「一抽屜的合同，還有金額過億的」，真不知這將是怎樣觸目驚心的大事件。

2016年，中國泛娛樂產業總產值為4155億元，2017年則達到4800億元以上。這樣一個龐大規模的產業無疑是一席盛筵。

經濟下行，實體經濟繼續萎靡；房地產作為財政唯一的「引擎」，被強行摁住；中美貿易戰後，關稅被迫下調。地方政府正愁「無米下鍋」，沒曾想，天下掉下來一個范冰冰，就此揭開了盛筵的罩子。

參考文獻：

1.《明星納稅背後不能說的秘密：個人工作室成避稅利器》，北京商報沸點調查小組

2.《華誼兄弟的購併寶典：市夢率》，長江商學院薛雲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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