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被公認是「集詞聯」最多最好的一人

傳統文人擅玩文字遊戲，「無情對」是其中一種。「集聯」亦是其中一種。

所謂「集聯」，是指將詩詞句「掇成聯語」。宋代高文虎的《蓼花洲閑錄》載，在宋初已有人集句為聯。清代何文煥《歷代詩話考索》則稱「荊公（王安石）始為集句詩，多者至百韻，皆集合前人之句，語意對偶，往往親切過於本詩。」而在近代，梁啟超被公認是集聯最多最好的一人。

梁啟超擅集宋詞成聯，據說多達兩三百副。他在《苦痛中的小玩意》一文中，說他一邊陪伴卧病的妻子，一邊讀《宋六十家詞》和《四印齋詞》，就選些好句子集成一副副對聯。其中用得最多的，就是姜夔的「最可惜一片江山」，其次就是辛棄疾的「更能消幾番風雨」。

集聯，講究語言渾成，別出心裁。且看梁啟超如何將全然不相關的詩詞「掇成聯語」？

春瘦三分，輕陰便成雨；

月明千里，高處不勝寒。

集佚名《一剪梅》；吳文英《祝英台近》

月滿西樓，獨鶴還自空碧；

日烘晴晝，流鶯喚起春酲。

集李清照《一剪梅》、奚秋厓《念奴嬌》；史梅溪《柳梢青》、高竹屋《風入松》

獨上西樓，天淡銀河垂地；

高斟北斗，酒酣鼻息如雷。

集李煜《相見歡》、范希文《御街行》；張子湖《念奴嬌》、劉後村《沁園春》

忽相思，更添了幾聲啼鴂；

屢回頭，最可惜一片江山。

集姜夔《江梅引》、《琵琶仙》；《法曲獻仙音》、《八歸》

笑索紅梅，香亂石橋南北；

醉眠芳草，夢隨蝴蝶西東。

集張玉田《木蘭花慢》、吳文英《解連環》；蘇軾《清平樂》、陳西麓《木蘭花慢》

西子湖邊，遙山向晚更碧；

清明時節，驟雨才過還晴。

集徐囦子《瑞鶴仙令》、周美成《浪淘沙慢》；辛棄疾《念奴嬌》、秦觀《滿庭芳》

宿鷺圓沙，又是一般閑暇；

亂鴨斜日，古今無此荒寒。

集張玉田《聲聲慢》、辛棄疾《醜奴兒近》；吳文英《八聲甘州》、周草窗《高陽台》

滿地橫斜，梅花正自不惡；

一春憔悴，杜鵑欲勸誰歸。

集王碧山《高陽台》、辛棄疾《漢宮春》；趙長卿《臨江仙》、辛棄疾《新荷葉》

小院春寒，燕子飛來窺畫棟；

空江歲晚，柳花無數送舟歸。

集謝勉仲《浪淘沙》、馮延巳《蝶戀花》；周草窗《三姝媚》、秦觀《虞美人》

千里歸艎，山映斜陽天接水；

一聲長笛，雁橫南浦月當樓。

集高竹屋《後庭宴》、范希文《踏莎行》；劉龍洲《憶秦娥》、張蘆川《浣溪沙》

玉宇無塵，時見疏星度河漢；

春心如酒，暗隨流水到天涯。

集柳耆卿《醉蓬萊》、蘇軾《洞仙歌》；姜夔《角招》、秦觀《望海潮》

日暮更移舟，望江國渺何處；

明朝又寒食，見梅枝忽相思。

集姜夔《杏花天影》、《清波引》；《淡黃柳》、《江梅引》

今夕是何年，霜娥相伴孤照；

輕陰便成雨，海棠不分春寒。

集蘇軾《水調歌頭》、吳文英《花犯》；佚名《祝英台近》，李濱洲《清平樂》

曲岸持觴，記當時送君南浦；

朱門映柳，想如今綠到西湖。

集辛棄疾《念奴嬌》、姜夔《玲瓏四犯》；秦觀《滿庭芳》、張玉田《渡江雲》

有約不來，空悵望蘭舟客輿；

勸春且住，幾回憑雙燕叮嚀。

集張君衡《清平樂》、葉石林《賀新郎》；洪叔嶼《永遇樂》、賀方回《薄倖》

亦愛吾廬，買波塘旋栽楊柳；

頓成輕別，問後約空指薔薇。

集辛棄疾《水調歌頭》、晁無咎《摸魚兒》；賀方回《柳色黃》、姜夔《解連環》

芳草接天涯，幾重山幾重水；

墜葉飄香澈，一番雨一番風。

集周美成《浣溪沙》、張子野《碧牡丹》；范希文《御街行》、耘翁《木蘭花慢》

軟語商量，海燕飛來窺畫棟；

冷香搖動，綠荷相倚滿橫塘。

集史梅溪《雙雙燕》、歐陽永叔《臨江仙》；姜夔《念奴嬌》、顧夐《虞美人》

高處不勝寒，見姮娥瘦如束；

無情應笑我，摟虛空睡到明。

集蘇軾《水調歌頭》、吳文英《一寸金》；蘇軾《念奴嬌》、朱敦儒《減字木蘭花》

寒雁先還，為我南飛傳我意；

江梅有約，愛他風雪耐他寒。

集辛棄疾《漢宮春》、韋端己《歸國謠》；程觀過《滿江紅》、朱敦儒《鷓鴣天》

燕子不歸，幾日行云何處去；

海棠依舊，去年春恨卻來時。

集謝勉仲《浪淘沙》、歐陽永叔《蝶戀花》；李清照《如夢令》、晏小山《臨江仙》

燕子來時，更能消幾番風雨；

夕陽無語，最可惜一片江山。

集王晉卿《憶故人》、辛棄疾《摸魚兒》；張文潛《風流子》、姜夔《八歸》

小樓昨夜東風，吹皺一池春水；

梧桐更兼細雨，能消幾個黃昏。

集李煜《虞美人》、馮延巳《謁金門》；李清照《聲聲慢》、趙德麟《清平樂》

細草和煙尚綠，遙山向晚更碧；

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

集周美成《浪淘沙慢》；孫巨源《何滿子》

蝴蝶兒，晚春時，又是一般閑暇；

梧桐樹，三更雨，不知多少秋聲。

集張泌《蝴蝶兒》、辛棄疾《醜奴兒近》；溫庭筠《更漏子》、張玉田《清平樂》

酒醒簾幕低垂，燭影搖紅夜將半；

雨過園林如綉，東風吹柳日初長。

集晏小山《臨江仙》、蔡伸道《洞仙歌》；佚名《念奴嬌》、秦觀《畫堂春》

滿身花影倩人扶，我欲醉眠芳草；

幾日行云何處去，除非問取黃鸝。

集晏小山《虞美人》、蘇軾《西江月》；歐陽永叔《蝶戀花》、黃山谷《清平樂》

樓上幾日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西窗又吹暗雨，紅藕香殘玉簟秋。

集李清照《壺中天慢》、秦觀《踏莎行》；姜夔《齊天樂》、李清照《一剪梅》

春欲暮，思無窮，應笑我早生華髮；

語已多，情未了，問何人會解連環。

集溫庭筠《更漏子》、蘇軾《念奴嬌》；牛希濟《生查子》、辛棄疾《漢宮春》

垂楊還裊萬絲金，又恐被西風驚綠；

斷紅尚有相思字，試憑他流水寄情。

集姜夔《一萼紅》、蘇軾《賀新郎》；周美成《六丑》、王碧山《瑣窗寒》

泣殘紅，誰分掃地春空，十日九風雨；

舉大白，為問舊時月色，今夕是何年。

集李珣《西溪子》、王碧山《慶清朝》、辛棄疾《祝英台近》；張仲宗《賀新郎》、姜夔《暗香》、蘇軾《水調歌頭》

冷照西斜，正極目空寒，故國渺天北；

大江東去，問蒼波無語，流恨入秦淮。

集周草窗《高陽台》、張玉田《憶舊時》、姜夔《惜紅衣》；蘇軾《念奴嬌》、吳文英《八聲甘州》、西里《八聲甘州》

羅衣特地春寒，細雨夢回，猶自聽鸚鵡；

殊鄉又逢秋晚，江上望極，休去采芙蓉。

集馮延巳《清平樂》、李白玉《浣溪沙》、史梅溪《青玉案》；周美成《齊天樂》、史梅溪《綺羅香》、陳允平《唐多令》

臨流可奈清癯，第四橋邊，呼棹過碧環；

此意平生飛動，海棠影下，吹笛到天明。

集吳文英《高陽台》、姜夔《點絳唇》、陳西麓《秋霽》；辛棄疾《清平樂》、洪平齋《眼兒媚》、陳簡齋《臨江仙》

酒酣鼻息如雷，疊鼓清笳，迤邐度沙漠；

萬里夕陽垂地，落花飛絮，隨意繞天涯。

集劉後村《沁園春》、周草窗《高陽台》、姜夔《凄涼犯》；朱敦儒《相見歡》、秦觀《如夢令》、趙令畤《烏夜啼》

笑倦遊猶是天涯，萬里乾坤，不如歸去；

驚客里又過寒食，一樁心事，曾有詩無。

集周草窗《高陽台》、姜夔《玲瓏四犯》、柳耆卿《安公子》；趙立之《滿江紅》、姜夔《小重山令》、辛棄疾《漢宮春》

最有味，是無能，但醉來還醒，醒來還醉；

本不住，怎生去，笑歸處如客，客處如歸。

集朱敦儒《江城子》、張梅厓《水龍吟》；劉須溪《賀新郎》、柴仲山《齊天樂》

戲拋蓮菂種橫塘，新綠生時，水佩風裳無數；

猛拍闌干呼鷗鷺，五湖舊約，煙蓑雨笠相過。

——辛棄疾《浣溪沙》、史梅溪《綺羅香》、姜夔《念奴嬌》；盧浦江《賀新郎》、姜夔《湘月》、劉龍洲《破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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