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缺席，為什麼對孩子有如此大的影響？ | 池塘之底

以下讀者來信和回復來自「池塘之底」。

「池塘之底」是上海市珠溪中學朱春華老師在學校開設的讀書會和微信號，朱老師希望用這個項目鼓勵在校的學生寫周記、利用學校的休息時間觀看TED演講、推薦MOOC課程學習、針對各種話題進行交流和討論等。

「在經歷多年不同領域的失敗後，我確認，我的人生低谷已經來臨。」

那是電影《放牛班的春天》開頭後不久的一個鏡頭，音樂教師普羅米馬修站在破敗的學校門口，旁白響起。

電影里，「池塘之底」是一所收納問題少年的寄宿制學校。而在這裡，池塘之底是一個關於煩惱，關於交流，關於成長的微信號。

我們都有問題，或多，或少。但那並不能改變，我們原本都是掩藏在塵埃中的珠玉這一事實。我們雖然孤單，但仍可伸手相連。願所有成長的困難與苦痛，最終都能煙消雲散。

我哽咽著把我先寫的第一段塗掉了，因為我有更重要的要寫。

原因是我剛剛在老師的公眾號里看到了一位同學寫的關於她媽媽不來家長會的隨筆。我不知道那是怎樣一位同學所寫的，但感覺應該不是我們班的同學。看完以後我真的是深有感觸，我想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我那兩次家長會也都沒有家長來。

「我期盼著她能來，哪怕是被她知道了我糟糕的成績，也希望她能來。」

看到這一句話時，我的眼淚就在眼角里。我非常能夠體會她當時的失落空虛。也在那一天，我看著幾乎所有的同學身邊都坐著他們的父母，而我卻只能一個人坐在最邊上的那一個位置上。雖然表面上我還在跟旁邊那位同學說著話，但心裡真的是滿滿的傷心。她那會兒至少還有一點點的希望，而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不會有人來，雖然她的媽媽不大關心她，但至少還可以問她媽媽能來嗎？而我，卻連個問的人都沒有。

小時候，媽媽的脾氣總是不太好，在我模糊的印象里，媽媽總是和爸爸吵。據說，媽媽因為爸爸沒有什麼本事，便從家裡離開了。她離開後，我記得那時候她許多個傍晚總是來我們家和爸爸，和奶奶吵。再後來，他們離婚了，我跟了爸爸。幸運的是，爸爸總是對我非常好，由於媽媽不在我身邊，她對我更是關心。小學時，家長會爸爸總是會去的。

可是後來，爸爸也變得冷漠了。他每天總是很晚回家，奶奶也為此操碎了心。後來不知哪一天，有人告訴奶奶爸爸在網吧里。再後來，得知爸爸總是在賭博，輸了很多錢，但第一次奶奶還是到處借錢，爸爸也努力工作，還掉了所有的錢。可是回頭太難，爸爸後來又輸了很多錢，奶奶便也不再相信他了，家裡條件也不那麼好，也沒有辦法還那麼多錢。

三年級暑假的一個早晨，他出去了，說是去上班，但後來，就幾乎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總是不願意提起這些，這是我第一次把它寫下來。媽媽也對我不聞不問的。這幾年裡，銀行總是寄來爸爸欠錢的信，他也總是不敢回家。也不肯告訴我們他在哪裡，但無論他在哪兒，我想他也一定知道錯了。媽媽也一定有她的想法。

我從來不怪他們。

只是奶奶有些恨他們，說他們生下我，卻沒一個對我關心的。也正是因為這些，也讓我比別的同學有了更深一步、更成熟的想法。我以前總是非常內向，什麼事都不願意跟別人講，但是後來想想，樂觀一點，開朗一點也並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奶奶的腿走路不是很方便，我便沒有讓她來開家長會，她尊重我的意見。當然之前班級里也有同學嘲笑我，說我沒有人來開家長會，我沒有把這樣的話放在心上，我也沒有去說他，只是想，他沒有經歷過這些，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這一次把我從來都不想說的說出來了，就如我上次演講說的那樣：「出生在怎樣的環境下，是我們決定不了的，可努力是會讓每一個人活得不錯的。」

記得以前看影視作品，曾注意到不少歐美劇都有類似的情節：爸爸媽媽因為太忙（當然也有其他原因），沒有出席有孩子參加的演出，後來，孩子非常傷心……

說實話，一開始我並不太理解這個。我總不大明白，父母的缺席，為什麼對小孩有那麼大的影響。後來看得多了，慢慢也開始明白——每個人都希望得到他人的認可，更何況是小孩子，更何況，他們的認真努力，將會展現給他們最親近也是最信賴的父母面前。

對大多數小孩來說，父母的認可，意義最為重大。

但從個人的角度來講，我還是會覺得，若是真的忙，或者學校的活動並沒什麼意義，家長不去，應該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情吧，哪裡值得在電影電視上大書特書的。

但你的隨筆和上一位同學的隨筆，改變了我的看法。甚至讓我反思，我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看法。

記得讀五年級的時候，有一天突降暴雨，許多家長都到學校送傘。那個時候我們還在上課，但教室外已是黑雲籠罩，暴雨滂沱。家長們擠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聊天吵鬧，但老師仍然沒有下課的意思。這個時候，我聽到我的外公在外面大聲地跟其他人說：「他們還在上課，我們不能大聲講話。」外公是天生的大嗓門，教室里的我們，聽得一清二楚。有同學聽出來我外公的聲音，暗地笑我。當時的我，非但沒為外公冒著大雨過來而感動，反而覺得非常非常丟人。

初中的時候，父親是學校里的老師，而且教過我很長一段時間。所謂的家長會，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高中住校，父親去過學校兩次，一次是高一報到，一次是高中畢業。而無論是高一第一次去學校，還是畢業離開，他都沒有去我的宿舍，只是將我託付給一位相熟的老師，然後便匆匆離開。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我會那樣想的原因：在我的整個學生時期，都沒出現過有父母參加的家長會。所謂的親子活動，也從未有過。不光是我，幾乎周圍所有的同學都是如此。學校也從不組織——大概學校領導們也知道，組織了也不會有多少父母會來參加。

我們都認為這順理成章，我們也不大會思考，家長的缺席對小孩來講，會有什多大影響。有的時候我們還會抱怨家長會本身沒有意義：領導在大會上講一些大而無當的話，我們像小孩一般坐在下面聽，而且要參加還得請假，還得耽誤好多本來要做的事情……甚至，不光家長有抱怨，老師們有的時候也會抱怨。

但我們不知道的是，單就出席這樣的活動本身，對小孩來講，就意義重大。那意味著我關心你，關心你在學校的表現，關心你的一舉一動乃至許多個細節，還有老師對你的評價……而這些，正是愛的體現。我想正因為此，大概那位同學才會寫下：「我期盼著她能來，哪怕是被她知道了我糟糕的成績，也希望她能來。」也正因為此，你也被這樣的句子打動。

我們這一代，生於匱乏——物質上如此，知識上精神上更是如此。有許多可能是常識性的東西，我們也是在成年後才慢慢懂得。所以，我很高興你對你父母的理解，很高興你能說：你從來不怪他們。有的時候，原諒其實是內心強大的表現。

但即便你怪他們，那也並不代表有什麼問題。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中，在你們的隨筆中，讓我、讓我們明白，我們以前的看法，是錯的。

其實我還想過，當年我的父親送我到高中，為什麼會那麼匆忙的離開？他其實跟我講過他當年遠赴州府讀高中的情形：他讀的高中離家有兩百多里，那個時候交通不便，他每次都是一個人步行前往——那需要兩天的時間，中途，他會在一個荒涼的小鎮住上一晚。相比而言，他對我的照顧，比起他的父親對他的照顧，還是要多得多。

這些年來，許多東西，甚至觀念，都在一點一點地改變。我也相信等某一天你們長大，等你們為人父母，你們將會比我們這一代，做得更好。

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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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作者朱春華（MOOC學院id@草履蟲_64906），授權MOOC轉載，如需二次轉載請直接聯繫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