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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過是一場春花秋月

一千多年前,汴梁的明月小樓,一個孤獨的守望者,總是倚在長亭香榭處獨自憑欄,默默無語。

傳說,他生來就是一副帝王之相——重瞳、駢齒。

傳說,他生於七夕,而離世的那一天,上天也為他選在了七夕這一天。

傳說,他死狀慘烈,身如弓狀,心尖,指的是南國的方向。

傳說,他留下的最後詞作,絲毫沒有顧忌,吟唱出了自己的心聲:「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屬於他的,有太多的傳說,而這些傳說,好像在向人們訴說他那寂寞、哀怨的一生。

這個人,就是擁有「詞中之帝」稱號的李煜。在我的心中,他是史上最具溫情的皇帝。

歷史上說,他是一個面容俊秀的男子,雖然,也曾看過他的畫像,但始終覺得,即使是最好的畫師,也描摹不了他的神韻。

當李煜還是從嘉的時候,那是一段令神仙都羨慕的暢快日子,即使也有著宮廷本身的勾心鬥角,但那時的從嘉,還是獨善其身的一個人。

帝位對於其他的人,也許是世間最大的誘惑,但之於從嘉,卻根本算不得什麼,他心中最想成為的,只是想做「一壺酒,一竿綸」的暢快漁父而已。

偏偏命運無奈,他做了南唐國主,這是個沉重的負擔,接手南唐。最初他願意為了治國竭盡全力,可是一個才華橫溢的才子又豈會甘於被政治所束縛?後宮中,盡享奢華,豈不快哉?可是他可曾想過,這個社會見不得歌舞昇平,有時也會在心裡怨他,於是,最終,只能落得個「最是倉皇祠廟日,垂淚對宮娥」的結局。

「違命侯」這個封號,他不願接受,但卻不能不接受,於是,開始了「終日以淚洗面」的日子。

與酒為伴,與夢相依,在午夜的夢境中,不知多少此,在夢中重回南唐,醒來,回味著南唐的一草一木,可這愁緒,哪裡是他這單薄的身體能夠承載得了的?只能空嘆:「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

接過牽機毒藥,也許,那個時刻,他已經明白了所有,但,生又何歡,死亦何苦?死亡,也許之於李煜,是最好的解脫。

生死邊緣,這一世的歡愉、痛苦、寂寞與悔恨,再一次在他腦海中重演,這一切,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我想,李煜最後一定是面帶微笑地離開吧,但願,下輩子,不要生在帝王家。

南唐後主李煜,曾有「手提金縷鞋」、「教君恣意憐」的纏綿愛情,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別恨,更有「最是倉皇辭廟日」的垂淚嗚咽、「小樓昨夜又東風」的故國感念。他跌宕起伏的薄命人生,蛻變而成一首首人間絕唱。

對於李煜來說,不知道是他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作為一個萬人敬仰的文壇才子皇帝,先後擁有了兩位知心愛人,還有一個眾人覬覦的皇帝寶座,我想,這在眾人的眼中,是李煜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如果此等美事,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想必就連做夢都會笑著醒過來吧。

可是,此等尊貴的身份,亦或是李煜人生中最大的不幸,身在亂世,隨風飄搖,雖生活在帝王之家,但卻沒有感到絲毫的幸福,李煜的心中,更多的是恨。對於他的身份,他恨,對於一朝國破,他恨,對於半生沉淪,他的心中還是充滿了恨。在國破家亡的那一刻,這種刻骨銘心的恨,在李煜的心中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絕望,傷心,後悔,無措,種種複雜的感情已經把李煜折磨得不成樣子。

在亡國後,李煜肉袒而降,李煜當時的心情,我們現在無人知曉,卻也無從知曉了,可能,他心中最多莫過於灰心,有人說,怕最怕的,應該是「焚心化灰」,而更可怕的,想必是「哀默大於心死」。

當歷史的車輪無情地碾過時間的跑道時,李煜的鬢角因此而斑白如雪之際,雖然淡了、倦了的,只有記憶,可是,在李煜的記憶深處,一定隱藏著當日的亡國之痛。

想來,我也是一位多情的人,雖然不多才,卻也喜歡在耿耿長夜裡,最好空中還懸著姣姣明月,體會李煜來自心中最無奈的呻吟。也許,在亡國後的很多個夜晚,李煜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回想當時的情境。

亡國,對於像李煜這樣一個書生氣十足的帝王來說,是他的錯嗎?我想,懂得李煜的人,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不」,公正地說,作為一界帝王,李煜並不稱職,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很多史書當中,寫滿了對於李煜的不屑和輕視。

文壇之人提起李煜,可以讀盡他的無奈和蒼涼,而政壇之人提起李煜,更多的為之冠以「亡國之君」的稱號,我覺得,「亡國之君」,未免顯得冷冰冰,不近人情,這是對李煜最大的蔑視。

「四十年來家園,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如此的溫柔鄉、富貴的生活中,怎麼能夠認識到人生的滄桑最是世間的險惡呢?對於政治的冷酷與無情,又怎麼會知道呢?李煜,這樣一個溫柔而多情的人,想必生來就是一位絕代的才人,可是,命運是殘酷的,對於李煜來說更甚,它不會輕易放過對李煜的摧殘,當國破家亡時,命運才不理會李煜是否倉皇無措,看到昔日給他美好回憶和富庶生活的家園,是否會垂淚到天明。

李煜雖然不是一位稱職的皇帝,但是,在一朝撐破這個荒涼的時刻,我想,他所考慮的一定不是自己,而是城中的百姓。

政治是殘酷的,有人說,政治是藝術的天敵,的確,感性,注重內心情感的人是不適合做統治者的,不過,如若李煜歸隱與山林,一定會是一位瀟洒暢快的謫仙。

《虞美人》詞牌名來源於項羽和虞姬的愛情悲劇。當四面楚歌之計,項羽悲壯地歌唱:氣拔山兮力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此時,虞姬和之:漢軍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唱完,虞姬巨劍自刎,血染之地,生長出一種鮮艷的花,此話被稱為「虞美人」,這就是「虞美人」詞牌的來歷。聽來,頗有些悲壯之意。

李煜之於項羽,皆為末路王侯,《虞美人》為李煜的絕命詞,而《垓下歌》則為項羽的絕命詞。

項羽,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有著萬夫莫開之勇,但偏偏有勇無謀,敗兵垓下,已不是偶然,末路英雄的豪言壯語,成就了悲壯的《垓下歌》,而李煜,一代弱質文人,在七夕生辰之際,只是慨嘆心中的「幾多愁」,就因此而喪命,正像他詞中所說的那樣,愁思,如春水般不舍晝夜,無窮無盡,這如江水般地愁思,代表了李煜,這個純情的詞人,讓世人為之傾倒,千古佳句,也應該如此。

他的人生,終究不過是一場春花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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