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崇敏：我的價值主義教育觀

　　羅崇敏（雲南省教育廳原廳長、國家副總督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女士們，先生們，同學們：

　　我這一次是帶著謙卑之心、感激之情來到中山大學，來到懷士堂和大家交流。我要來向大家學習，來感謝大家。在各位教育名家面前，我沒有名氣，但我有一個名字，叫羅崇敏，「四維」羅，管子說，禮、義、廉、恥、國之四維。我之四維是什麼？真、實、和、廉，就是維真、維實、維和、維廉。崇高的「崇」，敏感的「敏」。雖然本人卑微而愚鈍，但名字給我自信和勇氣，所以我才來這兒與大家一起交流。

　　今天到這兒來，使我產生了對教育知識的恐慌，所以今天早上4點鐘就醒了。因為馮教授多次給我的秘書發信息，對我的發言質量有擔心，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我30歲讀初中，24年後獲得了博士學位，54歲帶了研究生，現在跨學科帶8位博士生。但我沒有深厚的教育背景，長期是做地方管理工作。到教育廳工作只有5—6年時間，所以組織者的擔心可以理解。這樣的擔心給了我學習的動力。

　　走進懷士堂，想到孫中山先生，他在這兒講「三民主義」。今天我和大家在這裡交流「三生教育」，即生命教育、生存教育、生活教育，這是價值主義教育思想的核心理念和具體實踐。同學們、老師們，你們既要想做大事，也要想做大官，能做大官做大官，能做大事做大事，兩樣都能做更好。我希望你們不要被領導的謊言所收買，也不要被大師的狂言所欺騙，做你自己。食者活在昨天，事者活在今天，智者活在明天。希望同學們和各位同仁們做你自己，既做食者和事者，更做智者。富有激情，更有理性，更有意志力，來證實自己存在的價值。

　　今天我跟大家交流的主題是什麼？就是：我的價值主義教育觀。

　　反思人類的教育，特別是中國的教育，我們經常會聽到一種說法：中國的教育不缺思想，只缺行動。我認為不對，中國的教育最缺的是先進的教育思想，最不缺的是盲目的教育行動，中國的教育最不缺的是教育情緒，最缺的是教育情懷。人類的教育特別是中國教育的一個悖論：教育培養了社會精英，也培養了社會渣子；教育培養了和平使者——曼德拉，也培養了戰爭狂——希特勒；教育培養了清官，也培養了腐敗官員。教育使人智慧，也使人愚昧；教育使人類文明，也使人類野蠻。為什麼？因為教育的價值出了問題，特別是中國的教育的價值出了問題。我經常說是教育DNA出了問題。特別是當下中國的教育的工具化、功利化、世俗化、庸俗化愈演愈烈，教育管理的官場化、學術的市場化、學習的情場化不斷蔓延。教育教人「三崇拜」，一是崇拜權力，二是崇拜金錢，三是崇拜偽裝。現在大學裡培養了很多人才，但也培養了不少的精緻的投機分子和腐敗分子。為什麼？因為教育教他們去偽裝，教他們去造假，教他們去蒙蔽社會視野。政府對教育強調的是控制性，家長對教育實施的是取代性，社會對教育體現的是利用性。這樣必然導致教育價值的異化，教育把人異化為物，異化為工具，異化為金錢，異化為怪物；必然導致教育競爭力和教育創造力不斷的喪失。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當然我說這些並不意味著對我們教育的否定，任何否定中國教育取得的輝煌成果都是沒有良心的，但任何否定中國教育的危機也是沒有良知的。中國在辦世界上最大規模的現代教育，在校學生達三億多人，教育公平在不斷的向前推進。我們的教育專家和老師，特別是中國的大學生、研究生對中國教育既要有良心，更要有良知，要擔負我們教育的使命和責任。

　　人類社會活動根本上講就是價值活動，它在不斷地創造價值、消費價值，人類社會的一切關係都是價值關係，包括人與人的價值關係、人與社會的價值關係、人與自然的價值關係。人們的思維活動、思維判斷80%以上都是在做價值判斷。價值主義教育是在價值哲學基礎上對教育目標、教育內容、教育過程、教育方法、教育評價、教育制度、教育價值的總和概括和實踐。教育這個命題到現在可能有幾百種見解，但我認為教育是發展人的生命、生存、生活，實現人的價值，引領人類文明進步的社會活動過程。教育有三大價值功能，第一是發展人的生命、生存、生活；第二是實現人的價值；第三是引領人類文明進步。

　　我這兒說的教育是廣義的教育，包括家庭教育、社會教育、學校教育、團體教育、勞動教育、實踐教育。我們考察教育不能光在學校里考察，我們分析教育的價值也是廣義的價值，包括個人價值、社會價值、現實價值、理想價值、經濟價值、政治價值、文化價值等等，這樣才能抓住教育的本質。

　　我想講一講狹義的教育價值，也就是學校教育的價值。學校教育價值包括三個方面：第一是實用價值，第二是根本價值，第三終極價值。所謂實用價值是認知啟智，就是傳授知識、啟發智慧；所謂教育的根本價值，就是教真育愛，教真理、學真理、認知真理、實踐真理、捍衛真理，做真人，行真事；培養愛心，愛自己、愛他人、愛國家、愛民族、愛社會、愛人類、愛自然。教育的終極價值是什麼？是使人成為一個有能力的人、有價值的人，使人成為一個幸福的人。這兒的幸福包括個人的幸福、家庭的幸福、社會的幸福、人類的幸福。每一個人價值的實現是人類社會價值實現的前提和條件。如果教育不能使人幸福，教育沒有必要存在；如果教育存在必須使人類幸福；如果人類沒有教育，我們還在山洞裡，還在樹上摘野果子吃，還不能成其為人。

　　我認為，教育價值高於一切價值。政治價值、經濟價值、文化價值都是人創造的價值，都是人的價值的外化。是什麼創造了人類的價值呢？是教育創造了人類的價值。所以我認為教育價值應該高於一切價值，一定要高於一切價值。否則教育就失去了它的尊嚴，失去了它的存在意義，失去了它的價值。當下盛行的實用主義教育思想、工具主義教育思想、工具主義教育思想、極權主義教育思想，包括帝、儒、道教育思想都存在教育價值缺陷問題。我們都應該理性地對這些教育思想進行理性的傳承、反思、批判。

　　我不同意教育為政治服務、教育為經濟服務、教育為文化服務。教育為什麼服務？教育為人的發展服務，為人的價值實現服務。教育不是經濟的兒子、也不是文化的孫子、更不是政治的傭人。人類社會最大的危機是教育危機，不是政治危機、經濟危機、文化危機。現在中國社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都能在教育里找到問題的根源。現在人類災荒不斷、疾病肆虐、戰爭頻發，恐怖活動猖獗，生態惡化等等的危機，都可以在教育危機裡面找到它的根源，都要在消除教育危機中才能解決這些問題。

　　怎麼來實施價值主義教育思想呢？首先通過「三生」教育來構建人的存在價值。所謂「三生」教育就是生命教育、生存教育和生活教育。通過生命教育，使受教育者知道什麼是生命，知道自然生命、精神生命、社會生命，從而熱烈生命，敬畏生命、保護生命；通過生存教育使受教育者知道什麼是生存、什麼是有意義的生存、怎樣學會生存、適應生存、提高生存的能力；通過生活教育，使人知道什麼是生活，什麼是有意義的生活，怎麼來熱愛生活、奮鬥生活、幸福生活。通過「三生」教育，使受教育者認知生命的價值，增長生存的智慧，培養生活的信仰，實現人生的幸福。通過「三生」教育，使受教育者知生理、調心理、懂倫理、守法理、明事理，提高學習能力、實踐能力、發展能力、創造能力、合作能力、責任能力。通過「三生」教育，構建國家核心價值和人類共生價值。

　　「三生」教育在雲南從幼兒園部到大學已經實施了6年多，在全國27個省市，也的地區和學校也實施「三生」教育，「三生」教育也寫進了國家教育改革發展規劃綱要》，中央領導、教育部領導多次做批示，給予肯定。「三生教育」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同和國際友人、國際專家的高度肯定。「三生」教育是德育教育的基本內容、素質教育的基本要求、國家核心價值建設的基本實踐。

　　「三生」教育致力於構建每個人的自身存在價值，構建社會的共同價值，更構建人類的共生價值。什麼是人類的共生價值？就是民主、自由、平等、人權、博愛、法治、和諧、幸福。「三生」教育不但培養中國的合格公民，也要培養世界的合格公民，是中國教育融入世界教育的教育智慧和教育理念。

　　價值主義教育構建教師和學生的主體價值。我反對學生中心論和教師中心論，我覺得教的主體是教師，學的主體是學生，教和學的主體價值是教育價值的根本。價值主義教育要求建設富有大愛之心、忠誠之志、精專之業、幸福人生的教師隊伍。價值主義教育思想指導下培養的是富有自由意志、獨立人格、創造能力、大愛情懷社會責任和幸福生活的代代新人。

　　要構建教育制度價值。現在政府對教育設計是一種功利性和工具性的設計。一要設計教育所有制，二要設計教育管理機制，三要設計教育評價機制。這三項制度都要從頂層設計、頂層改革在教育所有制改革上大力發展民辦教育或國際化教育。現在中國的教育是一隻肥胖的鴨子，在校學生近3億，教育在大街上大搖大擺行走，但飛不起來。為什麼飛不起來？因為其兩隻翅膀一隻是民辦教育的翅膀，另一隻國際化教育的翅膀。中國教育要等待這這兩隻翅膀硬朗起來才能騰飛。教育體制改革的第二方面是管理體制改革，國家的宏觀管理、教育部門的中觀管理以及學校的微觀管理三方面都要改。改革的核心是要賦予學校充分的辦學自主權。教育體制改革的第三方面要改革以考試為重點的教育評價體系，使考試回歸教育手段的本位。現在的問題是把教育手段變成了教育目標，把教育目標變成了教育口號。有什麼不可以改？發達國家都不像我們這樣來進行高考招生，民國也不是這樣。對於高考招生制度改革，不能望洋興嘆，不能望塵莫及，更不能望而生畏，也不要去「裝睡」，「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有的認為現在的高考制度公平，我認為絕對不公平，怎麼公平呢？這樣的高考和招生方式帶來地區間的不公平、性別上的不公平、民族間的不公平、城鄉間的不公平，必須要改革。教育制度的設計要向公平化、市場化、國際化、終身化方向不斷邁進。

　　我們要努力提高教育的時空價值，也就是時間和空間的價值都要提高。在空間價值上，要面向國際、國內，整合各類教育資源，發展地區和中國的教育。空間教育資源的利用要充分應用信息化手段，發展信息化教育。提高教育的時間價值，我主張把基礎教育的12年改為10年，小學5年、初中3年，高中2年，實施10年義務教育。現在我們浪費了高三的時間，也浪費了初三的時間，特別是高三的一年裡，都在反反覆復的複習，誦「兩經」攻「一術」，即誦教材經和教輔經，專攻考試之術。把學生的思維搞變形了，殘害了學生的生命。我們要提高課堂教學價值，實施高效課堂，把課堂學習的權力放給學生。

　　要提高教育的投入價值，包括政府的投入、學校的投入、家庭的投入、老師的投入、家長的投入、學生的投入。現在學生學了多少無用的知識，老師做了多少無用功，家長花了多少無用的錢，到底學生學到了什麼，受到了什麼樣的教育，投入的價值率有多高？客觀來講，我們的教育投入回報率是低的，要千方百計減少教育的投入，提高教育的產出。當然，政府的資金投入要進一步地提高，我主張各級政府當年財政支出的20%用於教育，因為按GDP的比例來計算教育投入不太科學，中國的GDP水分大。

　　要提高教育的管理價值。國家教育部門和學校的教育管理核心上講是價值管理，特別是學校的微觀管理，要注重價值引領、價值培養、價值傳承和價值創造。

　　提高教育的社會價值。昨天我問馮教授，你認為教育是引領第三次工業革命還是迎合？我的觀點是教育引領第三次工業革命，教育引領社會文明進步。教育怎麼樣來引領呢？第一引領人們社會思維方式轉變，第二引領社會生產方式轉變，第三引領人類生活方式轉變，第四引領社會管理方式轉變。特別是中國的教育一定要去引領，不要迎合，迎合家長、迎合領導、迎合社會某階段的需要，都會使教育失去自己的本真，失去自己的價值。

　　現在很多家長特別是北京的家長，說我花了不少的錢讓孩子上學，這是事實，可憐天下父母心。但我們要問，這些錢花到哪兒去了，是孩子的學費嗎？是孩子的生活費嗎？不是，更多的是贊助費和行賄用的錢。這就太可怕了，一個民族教自己的孩子從小去行賄，這個民族還有希望嗎？不少家長盲目地叫孩子學這樣、學那樣，我們的教育藉機迎合家長賺家長的錢，這道德嗎？不道德、不合理。

　　我們的教育要堅守教育精神、教育理想，塑造教育價值，傳承教育價值，增強教育自信，維護教育自尊，我反對說什麼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怎麼是工程師？工程師是老師教出來的嘛！怎麼老師也變成工程師了？這些都是教育價值理念變異的一種認知和判斷。

　　我今天和大家一起交流的表面上看好像過於理想化，但實際上是非常現實、非常具體、非常實在的一個話題。當然教育就是要有理想、要有夢想，因為教育面對的總是未來，引領的總是現實。我們應該對教育滿懷激情、富有理性、富有理想、富有意志力，認真履行我們肩負的使命和責任，堅守和變革教育，堅守教育價值，變革教育思想、教育制度、教育內容和教育方法，振興中國教育。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