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展記:「江山萬里——張大千藝術展」

「江山萬里——張大千藝術展」已經展了幾天,今天抽出了時間去看。

大千先生的畫在其他地方也常見到,他的名氣大,自然吸引了眾多的關注,我也不例外。這次在中國美術館的展覽,是作品數量最多的一次了(比預期的少,我覺得還應該再多些)。前幾年在陝西博物館,張大千的山水和黃賓虹的山水放在一起,感覺不在一個檔次上——賓翁超絕的很,但不易看懂;大千的比較通俗,易於接受。自此以後,我對張大千雖還關注,卻並不做深入探究了。

這次看,不能說完全改變了以前的認識,卻也似乎有重新的審視。

我愛比較。只有比較,才能見分曉。翻檢一下他前後的畫家,山水畫家,花鳥畫家,人物畫家,或者三種題材皆能的畫家,張大千算得上全面。他的山水自是列在第一位,花鳥其次,人物,是古裝人物,精妙復精妙,卻不見開拓之功。

看一下山水畫。論學養,張大千當然比不上黃賓虹,深度也是。但論好看,張大千的東西確實好看,色彩沉穩,有宏闊瑰麗氣息。陸儼少也喜歡用色,劉海粟也是,但論瑰麗,還是張大千的瑰麗。

張大千有超強的臨古才能,論精妙雅緻,似乎無人能夠出其右,手頭的「活」做得好。繪畫藝術還是要好看,不好看,便會失去一半價值。論創造性,我個人感覺不及李可染、傅抱石,但論才情,則不輸給他們兩位。陸儼少、石魯、陳子庄、錢松岩都是個性鮮明的山水畫大家,論才之「狂縱」、「藝術家氣質」、「范兒」都不及眼前的大風堂主人,傅抱石、石魯之「狂」有,但壽命不及張大千長,作品之完備,則多少遜色大千居士了。

說說花鳥畫。其實不說也罷,因為張的主要成就是山水。拿其 「弱項」作比較,不大公允。張大千喜歡畫荷花,但不那麼講究(當然比我們現在的畫家好出百倍),尤其和講究構圖的潘天壽比較,潘天壽畫的實在是構思構圖筆墨講究的不得了,精神性也強,兩人有不小的距離。大千的花鳥,於我而言,會心處在於,他巧妙地作「殘缺」之美,並不畫的面面俱到,而是一部分染的濃重,一部分乾脆只作勾勒,不作渲染,且用色筆勾,活脫脫地,增加了一個層次,添染了一種意味,成就了一種形式和氣質,我不知道他是否受到西方現代派的影響,而以不完整為完整——這一點確是在塞尚之後所常用的。

人物畫,找個好比較的——傅抱石,傅也畫古裝人物,放縱勝過大千,但不及大千講究。

張大千作品的好,還有一點不容忽視,就是他的書法,畫將完成,題上幾行瘦勁的小字,再蓋上幾枚精美別緻的圖章,絕對提神提氣。他的書法,倚側縱橫,皆有姿態,筆力韻致也好,在上述畫家中,論可觀,當屬前列。

學古,從張大千入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古法保存的好是原因之一。另外還可窺見,張大千畢竟聰明絕頂,他似乎發現了創新的契機。藝術一步步走向自由,山水畫也是,所以他的畫,既有嚴謹精微處,又有放達縱逸處,和他的性格有大關係,與他的識聞見地和創新思路也有極大關係。

張大千是一個開放型的畫家,他的題材多樣、面目也不能不說是多樣的藝術都在佐證這一點。我的一位朋友先看了展覽,我問他,比李可染的怎樣?他說,比李可染有才情。我不能苟同他的認識,但看完展覽,也多少對他的看法,有所轉變,他所言,未嘗沒有道理。李可染是苦學派,困而知之,可染先生的畫之沉凝渾然,在大千先生那裡沒有,所以,我說,和幾位大家或大師作比較的話,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1949年年張大千去了台灣,剛才比較的幾位畫家都在大陸,兩岸的文藝環境和價值取向不一樣,身世際遇也大不同,此亦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

張識聞廣博,又聰明靈透,又善於交遊與運作,他自巴蜀出,身上有巫氣和浪漫氣,早期臨摹古人,後來融合中西,潑墨潑彩,幾經蛻變,終於成就大師地位。

大千先生的經歷,也頗多傳奇,和他的畫一樣,瑰麗神秘而洒脫縱逸。這樣一來,似乎於藝術家而言,更為完備和可觀了。

過完春節再去看一次,一定還會讀出些新東西。

2014年1月26日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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