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代帝王傳奇】 元太祖 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Ghinggis Khan,1162—1227),孛兒只斤氏,名鐵木真。蒙古族,是蒙古歷史上的傑出政治家、軍事家。公元1206年,被推舉為蒙古帝國大汗(後被尊為元朝開國皇帝,號元太祖),統一蒙古各部落。在位期間,多次發動征服戰爭,征服地域西達黑海海濱,東括幾乎整個東亞,建立了世界歷史上著名的橫跨歐亞兩洲的蒙古帝國。成吉思汗是著名的歷史人物,同時又是最有爭議的人物。他一生的作為影響了整個人類世界。【圖騰與姓氏 蒼狼白鹿傳說背後的真相】

蒼狼。在蒙古族的傳說中,勇敢的蒼狼與美麗的白鹿生下了偉大的蒙古民族。也因為這則傳說,蒼狼成了蒙古勇士的別稱,而溫柔堅強的蒙古女子則被比作白鹿。蒙古民族當真是狼的子孫嗎?這則傳說的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真相呢?在特·官布扎布、阿斯鋼翻譯的白話文版《蒙古秘史》譯者序言中,有這樣的話:「蒙古人來自哪裡?他們的祖先究竟是誰?關於這一點,一句明代譯文似乎影響了人們幾百年的認識。不知什麼緣故,明代譯者把本為『成吉思汗的根祖是蒼天降生的孛兒帖赤那和他的妻子豁埃馬闌勒』的句子譯成了『當初元朝的人祖,是天生一個蒼色的狼,與一個慘白色的鹿相配了。』由此,有人就把蒙古人與狼緊緊地聯繫到了一起,從而又提出了『我們是龍的傳人還是狼的傳人?』的荒唐考問。孛兒帖赤那與豁埃馬闌勒二詞的漢譯對應詞雖然為蒼狼和白鹿,但是把它當做人名(本來就是人名)來理解的話,關於《蒼狼白鹿》的蒙古人之起源傳說,也就不再成為傳說了。」這就是說:一、傳說中,成吉思汗的根祖孛兒帖赤那和他的妻子豁埃馬闌勒是蒼天降生的,不是狼降生的;二、孛兒帖赤那、豁埃馬闌勒是人名,雖然赤那、闌勒的詞意分別是狼和鹿,但絕不等同於使用這樣名字的人就是狼和鹿;更不進一步等同於「元朝的人祖,是天生一個蒼色的狼,與一個慘白色的鹿相配了」。韓儒林主編《元朝史》轉述拉施都丁《史集》的記載是這樣的:「大約距今二千年前,古昔即被稱為蒙古的部落,與其他突厥部落發生了糾紛,終於訴之戰爭……活下來的只有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所有蒙古部落都起源於逃進額爾古涅·昆的那兩個人的氏族。而孛兒帖赤那(意為蒼狼)則是那兩個人後裔中一些部落的首領」。從這段文獻可以知道,至少在中古波斯文獻中,孛兒帖赤那是蒙古部落祖先的人名,這一點明確無誤。上述誤譯說明,明代的譯者對於圖騰與姓氏起源乃至民族起源的關係缺乏了解,因而對蒙古人祖的解釋望文生義。按照現代學者的研究,圖騰名稱與古姓氏密切相關,最早的姓氏、人名、地名、官名都是在圖騰名稱基礎上產生的。有的學者進一步認為:中原漢文化中,鳳為風姓的圖騰,羊為姜姓的圖騰,偃、姬等十二古姓分別由鼠、麒麟等十二個圖騰演化而來。而這種情況在上古民族姓氏起源中很常見,其他非中原民族中也是如此。如古夜郎人以竹為姓,滿族姓氏中的古姓多為圖騰,如「尼瑪哈」是魚,「鈕鈷祿」是狼,綽羅是桃子等。古彝族多無姓氏,以圖騰為氏族名,如綠斑鳩族、白雞族、豬槽族、鼠族、蜂族、鳥族等。這種現象在白族、納西族、阿昌族等民族中都存在。先有圖騰後有姓氏,是古姓名起源的一個普遍規律。了解了這一點,前人關於蒙古人祖之為蒼狼白鹿之誤譯的荒謬就顯而易見了:姓氏從圖騰產生,不能等同於其氏族祖先從圖騰產生。蒙古民族淵源與蒙古部落早期概況------蒙古地區,自古以來是諸游牧部落的活動場所。自夏、商以來,大大小小的部族和部落出沒在這塊廣闊的草原地帶,各部族和部落的興衰、更替的歷史,直到13世紀初才告結束,最終形成了穩定的民族共同體——蒙古民族。至於蒙古民族之族源,現、當代多數學者認為出自東胡。

古畫中的烏桓人。東胡是對我國古代位於匈奴領地以東的少數民族的稱呼。我國歷史上知名的烏桓,鮮卑民族都起源於東胡。現在多數學者認為,蒙古族也是東胡的後裔。東胡,是包括同一族源、操有不同方言、各有名號的大小部落的總稱。據司馬遷《史記》記載:在匈奴東,故曰東胡。公元前5至前3世紀,東胡各部還處於原始氏族社會發展階段,各部落過著俗隨水草,居無常處的生活。公元前3世紀末,形成東胡人的部落聯盟,與匈奴為敵,不斷向西侵襲。冒頓單于(前209-前174年)時,匈奴遂強,東襲東胡,破滅東胡各部,大掠其民眾及牲畜。東胡各部均受匈奴人統治達3個世紀之久(公元前3世紀末至公元1世紀末)。公元48年,匈奴分裂為南匈奴和北匈奴,勢力衰落。烏桓、鮮卑乘機而起。烏桓、鮮卑是東胡人的後裔。公元前209年,冒頓單于破滅東胡以後,一部分東胡人居於遼河流域的烏桓山,一部分居於潢水流域的鮮卑山,故稱烏桓、鮮卑。據《後漢書》記載,漢和帝永元年間(89-105年),漢朝擊破匈奴,北單于出走,鮮卑人轉徙到該地居住。匈奴余者10萬餘落,皆自稱鮮卑。鮮卑至此便強盛起來,到2世紀中葉,即檀石槐統治時期,據《三國志》描述:盡據匈奴故地,佔據東西萬二千餘里,南北七千餘里的廣大地區,建立起一個空前強大的鮮卑部落軍事聯盟。各部首領割地統御,各有分界。檀石槐死後,鮮卑部落軍事聯盟也隨之瓦解。根據考古發掘與漢籍中記載的有關鮮卑人的風俗習慣和語言,也基本證明蒙古人與鮮卑人有淵源關係。4世紀中葉,鮮卑人的一支,自號契丹,生活在潢水和老哈河流域一帶。居於興安嶺以西(今呼倫貝爾地區)的鮮卑人的一支,稱為室韋。室韋,始見於《魏書》,作失韋。室韋與契丹同出一源,以興安嶺為界,南者為契丹,在北者號為失韋(《北史》卷94《室韋傳》)。6世紀以後,室韋人分為南室韋、北室韋、缽室韋、深末恆室韋、大室韋等五部,各部又分為若干分支。按語言學家從語系方面的推論,活動在蒙古地區的諸部分為蒙古語系和突厥語系兩大部分。在突厥文史料中,稱室韋為達怛(韃靼)。732年在斡爾渾河右岸建立的《闕特勒碑》文中,記有三十姓達怛。三十姓達恆可能是緊鄰突厥的一個強大的室韋部落或部落聯盟的名稱,突厥人用這一名字稱呼所有的室韋部落。後來,達怛又成為蒙古諸部的總稱。因為,他們在遠古的大部分時間內,就是大部分部落和地區的征服者和統治者,偉大、強盛和充分受尊敬",由於〔他們〕極其偉大和受尊敬的地位,其他突厥部落,儘管種類和名稱各不相同,也逐漸以他們的名字著稱,全都被稱為塔塔爾〔韃靼〕(拉施特《史集》卷1第1冊)。由於蒙古部的強大,達怛一名逐漸又被蒙古所代替,成為室韋諸部的總稱。文字記載蒙古之稱謂,始見於《舊唐書》,稱作蒙兀室韋,是大室韋的一個成員,居住在額爾古納河以南地區。這和拉施特《史集》記載的蒙古歷史傳說也基本吻合。傳說曰:大約距今兩千年前,古代被稱為蒙古的那個部落,與另一些突厥部落發生了內訌,終於引起戰爭。據值得信賴的貴人們〔所轉告〕的一則故事說,另一些部落戰勝了蒙古人,對他們進行了大屠殺,使他們只剩下兩男兩女。這兩家人逃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那裡四周唯有群山和森林,除了通過一條羊腸小道,歷盡艱難險阻可達其間外,任何一面別無途徑。在這些山中間,有豐盛的草和〔氣候〕良好的草原。這個地方名叫額爾古涅-昆。額爾古涅-昆意指額爾古納河以南的山林地帶。隨著蒙兀室韋部的逐漸強大,內部又產生出許多新的分支。這些分支各有各的名號,室韋這一稱號逐漸消逝,到12世紀以後,為蒙古諸部名稱所替代。蒙兀 與蒙古是同名異譯。蒙古 (蒙高勒 mon-gol)一詞在蒙古語中意為:永恆的火焰。蒙古部,最初只是一個包括捏古斯和奇顏兩個氏族的小部落。他們在額爾古納河以南的山林地區生息繁衍,大約經過400年時間,部落才逐漸興盛起來,從原氏族部落中分出若干分支。各個分支以某個名稱著稱,並單獨成為一個斡巴黑(氏族)。當他們走出額爾古涅-昆時,已經分出70個分支(灶)--斡巴黑。這70個斡巴黑被稱為迭爾勒勤蒙古。迭爾勒勤蒙古到10至12世紀時,共有兀良合特、弘吉剌特、斡羅納兀特、許慎、速勒都思、伊勒都爾勤、巴牙兀特、輕吉特等18個部落。8世紀後半葉,迭爾勒勤蒙古從額爾古涅-昆走出後,以孛爾帖赤那為首的若干部西遷到克魯倫河、斡難河(鄂嫩河)、土拉河的發源地--布爾罕合拉敦山一帶居住。在金代,他們持強中立,無所羈屬(《金史·宗浩傳》)。孛爾只斤氏的始祖是孛端察爾。出自孛端察爾的諸氏族部落,因各有名號,概被稱為尼倫。到屯必乃的兒子合布勒汗時,才復用古老的奇雅特稱號,其子孫被稱為奇雅特氏。發展到合布勒汗的孫子也速該巴特爾時,起用孛爾只斤,他自稱孛爾只斤-奇雅特。奇雅特氏是蒙古部的古老姓氏,孛爾只斤-奇雅特是其分支。依照血統,成吉思汗應該是奇雅特氏人,其祖輩是該氏族的族長。所以自成吉思汗始,奇雅特就以高貴和偉大而聞名於世,並且凌駕於其他各部之上。迭爾勒勤蒙古和尼倫蒙古,通稱為伊克蒙古(大蒙古)。成吉思汗就是以此為基礎建立了蒙古國,國號為伊克蒙高勒兀魯思(大蒙古國)。在當時,蒙古語系其他諸部有札剌亦爾部、塔塔爾部、篾爾奇特部、斡亦剌特部和巴爾虎特部等;突厥語系諸部有克烈亦特、乃蠻和汪古三大部落(內蒙古社科院歷史所《蒙古族通史》,民族出版社,2001年)據傳說,蒙古人的祖先——室韋人,在遠古時期以樹葉為衣,用木、石做器皿。5至6世紀他們已過著夏季定居、冬逐水草的半定居生活。

元人狩獵圖。在蒙古人還被稱作室韋的時候,畜牧業並不發達。狩獵是室韋人最重要的生產活動。狩獵在室韋人的經濟生活中佔有重要地位,弓箭是當時的主要生產工具,其箭尤長,主要用於捕獵。牧業尚未居主要地位,只飼養馬、牛、豬,沒有羊。農業僅能種植粟、麥、黍,收穫很少,一直到隋、唐時期,室韋的農業仍處在剡木為犁,人挽以耕,田獲甚褊的原始狀態。室韋人在冬天逐水草遷徙時,以牛車為交通工具,在車上搭起用柳條編製成的固定房屋。這種車蒙古語稱之為古列延,它一直保留到13世紀。當時已能對皮毛進行各類加工,用皮製舟,用角、骨製做弓箭。乳品加工和釀酒業在當時也有一定發展。從8世紀中葉自西遷到肯特山後,一直到9世紀40年代,蒙古部始終是個狩獵部落。此後,蒙古部逐漸過渡為游牧部落。其原因是,西遷後突厥畜牧業生產技術的影響,以及原統治蒙古草原的回鶻汗國於840年被黠戛斯攻滅後,被迫向天山南北遷徙。為此,三河流域即成為蒙古人的天地,有利的自然條件和先進的生產技術,為蒙古部向游牧業轉化創造了條件。飼養的牲畜有馬、牛、羊和駱駝。據《契丹國志》記載,蒙古人不與契丹戰爭,惟以牛、羊、駝、馬、皮毳之物與契丹進行交換。從10世紀以來,蒙古人已有了相當數量的剩餘牲畜和畜產品,並用此交換中原地區和中亞的絲綢、布匹與金銀飾品。蒙古人向游牧業轉化後,游牧業成為主要經濟部門,其特點是逐水草遷移,沒有單純從事農業生產的人口。隨著游牧經濟發展的需要,從牧民中逐漸分離出一部分專門從事農業生產的人,他們過著定居生活。土拉河和克魯倫河流域是人們定居下來比較早的地區,這裡已有許多村落和城郭。另據《蒙古秘史》記載和出土文物考證,在10世紀,居住於斡難河(鄂嫩河)流域的蒙古部已有發達的冶煉業,已有多種鐵制工具和鍛鐵的風箱,不僅能製造金、銀飾品,還能製造鐵車等。蒙古人可追溯得最遠的男祖先,是從成吉思汗上溯到2000年前的捏古斯和奇顏。傳說中的捏古斯和奇顏,可能是遠古時代兩個氏族的名稱,他們在額爾古涅-昆生息繁衍400年,從原氏族群體中分出70個分支--斡巴黑(氏族)。蒙古人的斡巴黑,是出自共同男祖先的人們所組成的血緣集團。每個斡巴黑都保持血緣上的絕對純潔性,有明確而詳細的世系族譜,世代相傳。親族間不能互為婚姻,只能與外族通婚,這種古老的族外婚制在蒙古保留了很長時間,在12世紀的蒙古社會中依然能看到此種跡象。遠古時期的蒙古氏族財產為公有,其成員地位平等。11世紀,蒙古的氏族制基本解體;12世紀初建立了早期的蒙古國,宋朝稱之為蒙古,金朝稱之為朦骨國,創始人為成吉思汗的三世祖合布勒汗。1147年,合布勒自稱祖元皇帝,改元天興。1115年,女真人建立了金國,並在10年間征服了遼國,期間還佔領了漠南蒙古各部。1137年,金熙宗派萬戶呼沙呼北攻蒙古,深入蒙古腹地後,因糧草斷絕,被迫撤退。合布勒汗率軍乘機追擊,至海嶺大破金軍。金軍失敗後,熙宗邀請合布勒汗入遼和議,企圖加以暗害。合布勒汗入遼後,當面羞辱了熙宗,便動身返回了蒙古。熙宗派使臣追拿合布勒汗,結果被殺。但由於金宗室內部以左丞相撻賴發動叛亂,使熙宗無暇顧及蒙古。1139年撻賴被殺後,其子騰花都率父之舊部向遼東舉兵,並求援於蒙古。合布勒汗乘機向金界襲擾,金兵戰敗。此後,金兀朮親自率8萬精兵多次向蒙古發動進攻,但連年不克。1147年,金與蒙古雙方只好議和,條件是:金軍撤退;割克魯倫河以北的27個團寨於蒙古;金需要年年向蒙古貢獻一定數量的牛、羊和糧食。合布勒汗的內兄賽音·德金患病後,曾請塔塔爾部的薩滿察爾乞勒·納都伊用巫術治療,因醫治無效而死去,賽音·德金的兄弟們又殺死了察爾乞勒·納都伊,從此,塔塔爾和蒙古結了仇怨。金失去克魯倫河以北地區後,利用塔塔爾與蒙古原已存在的矛盾,支持塔塔爾部,對蒙古施加壓力。俺巴孩汗送女兒去呼倫貝爾的途中,遭到塔塔爾人的劫持,並被送往金國,金廷將俺巴孩汗釘在"木驢上處死。俺巴孩汗臨終前,曾讓別速特部人巴剌合赤轉告熙宗:汝非能以武力獲我,又置我於非刑。我死,則我子合答安(合丹)太師、耶速該巴特爾必復我仇(魏源《蒙兀兒史記》卷1)。巴剌合赤回蒙古後,將俺巴孩汗的遺囑轉告給合丹和忽圖剌,他們發誓要為合布勒汗報仇,召開忽里勒台(大會)共舉忽圖剌為蒙古可汗。忽圖剌汗前後向塔塔爾部出兵13次,使金軍和塔塔爾部軍隊遭到重大損失,蒙古軍繳獲了大量戰利品。在與塔塔爾部和金軍的作戰中,耶速該巴特爾俘虜了兩個塔塔爾部首領。1196年,塔塔爾部反金,金軍伐之。蒙古鐵木真汗與脫斡里勒汗聯手援金,殺死塔塔爾部首領。金廷特封鐵木真為部落統領,脫斡里勒為王汗。蒙金關係趨緩。(文字來源:內蒙古社科院歷史所《蒙古族通史》,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五箭訓子 關於黃金家族的歷史與傳說]

蒙古秘史,這部著作以獨特的筆觸記載了蒙古民族在歷史上踏出的每一步。與世界各民族的歷史一樣,蒙古民族從神話中走來,一步步走出自己民族堅強的精神。而書中最初的神話,便是在講述成吉思汗所在的黃金家族。《蒙古秘史》開篇的第一句話就是作為乞顏部的始祖神而被記載下來的。後來,他們的子孫生齒日繁,傳至第十代後裔,有個名叫脫羅豁勒真伯顏和他的妻子字羅黑臣豁阿生了兩個兒子都娃鎖豁兒和朵奔蔑兒干。都娃鎖豁兒是個額上只生了一隻眼,能看三程遠的人物。一天,哥兒倆一同登上不兒罕山,都娃鎖豁兒極目遠眺,望見沿統格黎小河遷移來一群百姓,在一輛華麗的牛車上坐著一位美麗的姑娘,於是對弟弟朵奔蔑兒干說:"在那群遷來的百姓中,一輛黑篷車的前沿上坐著一位漂亮的姑娘,若未許配人家,就給你求親吧?"說著就叫弟弟前去探視。朵奔蔑兒干到那裡一看,果然是一位美麗的姑娘,名叫阿闌豁阿,是很有名望的霍里禿馬惕部那顏的女兒,尚未許配人家,於是便向女方求婚,娶為妻室。從朵奔篾兒干娶妻開始,史載其事迹趨於翔實,由於《蒙古秘史》的記載,阿闌豁阿成為蒙古第十一代女祖先而聞名於世。阿闌豁阿來到朵奔蔑兒干那裡,生了別勒古訥台、不古訥台兩個兒子、朵奔蔑兒干去世後,阿闌豁阿寡居時又生了三個兒子,一名不忽合塔吉,一名不合禿撒勒只,一名孛端察兒蒙合黑。於是她原來的兩個兒子竊竊私議,懷疑這三個兒子是跟家僕馬阿里黑·伯牙兀歹氏人所生。阿闌豁阿察覺以後,給每人一枝箭去折,他們毫不費力地都一一折斷了,然後她又把五枝箭桿捆在一起要他們輪流去折,結果都不能折斷。為此,阿闌豁阿對原來兩個兒子講述了受胎生子的奇異經過"每夜都有個黃白色的人,藉著天窗和門額上(間隙)露天地方的光,進來撫摸我的肚皮,光亮滲入我腹,出去時,藉著日月之光,如同黃狗一般,搖搖擺擺飄然而去,你們怎敢胡說!這樣看來,顯然是上天的子息啊!你們怎能比做凡人呢?等他們做了萬眾的可汗,凡人們才能明白呢!"說完又進而教訓五個兒子道:"你們這五個兒子啊,都是從我肚皮里生出來的,你們正像方才那五枝箭,如果一支一支地分開,你們就像那一支一支的(孤)箭一般容易被任何人折斷。如果像那(捆)在一起的五支箭一般,同心一體啊!任何人都難以把你們怎樣。" 阿闌豁阿母親死後,前四個兒子把食物牲畜都分了,只有五弟孛端察兒愚弱,不被當作親人,沒有給他一份。孛端察兒便騎著一匹背上有鞍瘡、禿尾巴黑脊樑的青白馬沿著斡難河,放馬賓士而去,到了巴勒諄阿拉勒之地,搭個草棚住下了。後來,不忽合塔吉前來尋找孛端察兒,就在這個"傻弟弟"的勸說下,五兄弟突然襲擊了住在統格黎河邊的一群"沒有大小好歹,不分頭蹄上下,沒有頭腦管束,容易對付的百姓",把他們擄為奴僕,兄弟五人各自分得一份屬民和畜群之後,便移住在不兒罕山麓,從此形成了五個姓氏("斡孛黑壇"),韃靼--蒙古部由此而來,孛端察兒便成了乞顏孛兒只斤的祖先,成吉思汗就是這個部族的後裔。以上所引《蒙古秘史》的歷史傳說,總的來說描述了黃金家族的發祥史,從而生動地展示了蒙古氏族社會進入奴隸制社會的生活圖景,同時也反映了這一時代人們的思想觀念和良好願望。

雕塑,五箭訓子。一支箭容易折斷,五支箭綁在一起則不易折斷。在母親的教誨下,黃金家族的五兄弟團結在一起,開始創造屬於他們的歷史。也許是歷史的巧合,在我們的鄰國日本也有著一個與"阿闌豁阿五箭訓子"的傳說十分相似的歷史故事——毛利家的三支箭。從"孛兒帖赤那"、"豁埃馬蘭勒"開路到十一世祖的所謂"感光而孕"的"日月神"傳說,向人們敘述了蒙古部是"天神"(承受天命而生)或"日月神"的後裔,這種"天命觀"同蒙古人的原始宗教薩滿教的"天神"信仰相聯繫。"神孕"、"感生"神話故事追溯其淵源還是與遠古圖騰崇拜及泛靈信仰有關。但是,隨著生育之奧秘被人們認識,那種不與男性接觸而孕育的原始思維觀念已被否定,特別是從對偶婚進入一夫一妻制後,氏族血緣關係已成為維護氏族組織制度的牢固紐帶,因而,血統是否純正就決定著每個人能否成為該氏族成員的標準。阿闌豁阿無夫生子按那個時代人的思想認識來說,便大可懷疑了,所以,別勒古訥台、不古訥台私下認為以後三個弟弟的血統有問題。這種思想苗頭一旦發展,就會破壞這個血親家族的團結,造成分崩離析的惡果。這是事關前途命運的重大問題,具有政治遠見的阿闌豁阿非常明白,所以,她作了上述解釋,穩定了人心,挽回了同母異父的五個兒子的分裂危機。因為在那個時代雖然生育奧秘被認識,但天命觀卻又禁錮著人們的頭腦,天神與母體接觸妊娠生子之說是誰都可以接受的一種觀念。阿闌豁阿以天賦論的生動實例進行教誨,不僅穩定了人心,而且提高了子孫的聲望,加強了他們之間的信賴和團結,從傳說反映的經濟形態和圖景來看,畜牧業為主要經濟成分,但狩獵仍然是許多部落重要的生活來源。這時的蒙古社會已出現貧富、貴賤的階級差別,進入了奴隸制社會。某些原始部落仍然保持著氏族社會的面貌,如住在統格黎河沿岸的一群沒有大小、上下的百姓,就是這種社會生活的反映,所以他們註定要被強者擄為奴婢屬民。激烈的階級分化,使那些被稱為"蔑爾干"、"伯顏"、"額真"的人成為奴隸主貴族,而被稱為"扎刺兀"、"字斡勒"、"失伯赤"的人淪為部落奴隸。奴隸則被當做會說話的牲畜隨意贈送或買賣,甚至可以用一隻鹿的後腿便可換得一個窮孩子為奴隸。那時財產和奴隸的主要來源就是戰敗部落的牲畜和屬民,因此,氏族部落之間、大小奴隸主之間的兼并戰爭十分頻繁。為了保衛部落的安全,首要條件就是加強內部團結,抑制內訌分裂。"阿闌豁阿五箭訓子"的傳說正是客觀地反映了那個弱肉強食的歷史時代人們普遍的願望和要求。成吉思汗家族的早期歷史雖然成吉思汗早期祖先的譜系充滿了奇異和神秘的成分,但它仍透露了有著重要歷史內涵的蒙古社會結構的一些有趣特點。首先,蒙古的始祖巴塔赤罕與成吉思汗之間的聯繫,並不是人們所想像的,只是建立在惟一的父系血統基礎之上。根據蒙古人自己的「官方」記載,阿闌豁阿這名婦女,是從虛構的過去歷史存在的血緣系統鏈上的一個關鍵環節。她在其他均為男性的血緣線中的重要和尊貴位置清楚地表明了蒙古社會中婦女的崇高地位,預示了她們後來將要在帝國的出現和鞏固中所要扮演的重要角色。其次,部落和氏族有著虛構的祖先。雖然從理論上講,蒙古部落和它的高貴氏族孛兒只斤的所有成員都有親緣關係,但每個部落或氏族的成員都包括非男性親屬的群體。外來成分的融合——他們是出於政治目的而聯合起來的依附氏族或群體——在朦朧的和傳說中的過去,僅僅用「發現」共同的祖先這一權宜之計而實現。這樣,正如我們先前所探討的,部落和氏族在很大程度上是人為產生的,是用編造系譜、用神話傳說的祖先給血統上無關的各部分提供虛構的血緣親屬關係來實現的。這樣的作法使無關的種族群落間有了後來製造出來的共同血統(也就有了相互的義務),它是草原游牧部落間國家形成過程中的一個共同與必要的因素。在成吉思汗的祖先中,海都似乎是史料最全的第一人。在老一輩世系中,他是孛端察兒的玄孫。根據拉施特保存的材料,海都在幾個蒙古氏族之上實行了鬆散的宗主權力而且成功地使一個沿克魯倫河從事游牧生活的部落——札剌亦兒處於他的控制之下。雖然沒有提供確切的時間,但海都顯然在遼王朝(907—1125年)的最後幾十年中都很活躍。

女真人。從成吉思汗的先祖合不勒時代開始,蒙古人和女真人之間就有著深深的糾葛。這些糾葛漸漸演化成累世的仇恨,對這兩個民族都產生了深深的影響。值得慶幸的是,這兩個民族的後代間不再有仇恨。自從清朝入關時起,女真的後人滿族與蒙古族一直堅守著一種可貴的友誼。然而,人們通常認為海都的孫子合不勒建立了最初的蒙古「國家」。他使用可汗的稱號而且統治著所有的蒙古人。拉施特告訴我們,在合不勒時代,蒙古人和女真人之間的緊張關係加劇了,後者顯然把蒙古團結一致的發展看作對他們安全的威脅。為了緩解來自這方面的危險,女真人決定通過談判使蒙古人進入他們的納貢網。他們邀請合不勒來宮廷,但外交行動失敗了。這個蒙古首領,先在一次盛宴上飽餐一頓,之後開始大醉,在激動之餘,他用手抓住皇帝,揪了他的鬍子,接著被人制服。最初,金朝皇帝(蒙古和波斯史料中的阿勒坦汗或「金」汗)決定寬恕這一魯莽行為,允許合不勒回去。然而,出於另外的考慮,他又派官員去追趕,要把這個自命不凡的首領追回宮廷進行嚴懲。皇帝追趕合不勒的動因僅僅是為了誘使他進入陷阱而殺死他。當這些事件後不久合不勒死去,女真人才沒有進行報復。在漢文史料中沒有關於這一插曲的直接印證,但是金代編年史記載了1135—1147年間由於蒙古人不斷地騷擾北部邊界而被迫採取強硬的軍事對策。雖然女真人與合不勒流產的外交談判和蒙古人的襲擊看起來似乎是有聯繫的,但這並不能夠確確實實地肯定:金朝的記載從沒有把合不勒這一名字同邊界騷亂聯繫起來。人們僅能根據大體上的年代推斷,他是這有問題的10年中蒙古人的首領,故而有可能是襲擊的發動者。不管怎樣,合不勒死後,女真人和蒙古人之間的仇恨持續不減。不久以後,蒙古人通過他們與弘吉剌部的婚姻關係,捲入了與塔塔兒人的嚴重糾紛。女真人向後者提供支持以削弱和分化他們桀驁不馴的鄰居。面對這些難以對付的敵人,蒙古人迅速地召開忽鄰勒台,選舉俺巴孩作為他們的新汗。作為泰赤烏氏族的建立者,俺巴孩是海都的第二個兒子察剌孩的後裔,這樣,他就是已故合不勒的從兄弟。他的統治時期顯然很短暫,當他被塔塔兒人捕獲並移交給金廷後,即行結束。在那兒,他被釘在木驢上緩慢而痛苦地死去。以後,蒙古人選定合不勒的第三個兒子忽圖剌作為俺巴孩的繼承人。汗位回到孛兒只斤氏族使俺巴孩的子孫泰赤烏氏族產生了怨恨,這是以後的日子裡,兩氏族之間發展起來的深仇大恨的根源所在。忽圖剌統治時間,我們僅僅知道他為了報復塔塔兒人蔘預害死俺巴孩而對塔塔兒人開始了一系列不成功的進攻。他死時周圍的環境和是否有一個繼承人都沒有被提及。蒙古人力量和團結的衰落和瓦解,不管是否由他的死亡而引起,可以相當肯定地確定在12世紀60年代,即鐵木真出生的那10年。雖然在合不勒、俺巴孩和忽圖剌統治下達到的暫時統一構成了向國家形式邁進的第一步,但這只不過是一個不穩定的試驗性步驟,是一個意義易被誇大的步驟。這三個人從本質上講,是在戰爭期間被推舉的部落軍事首領或汗。他們並不是《秘史》記載的永久性的皇帝或可汗(khaghans),《秘史》錯誤地記載了年代。而且,甚至沒有恰當的證據暗示這個時候出現過任何類型的行政機構或者獨立的、與傳統的血緣結構相對立的權力系統。對這一短暫統一的經驗和回憶也許對蒙古民族的團結有益,但對於後來蒙古帝國賴以建立的有關制度方面的基本原則來說,它沒有留下任何遺產。初步的工作必須從頭開始。[草原諸部的風情與其社會等級]1236年底,大批蒙古軍隊在大將速不台的率領下越過伏爾加河,右翼向北進入不里阿耳領土和斡羅斯諸公國;左翼則進入北高加索和欽察草原西部。到1241年軍事行動奉命停止時為止,斡羅斯諸王公已被征服。也許蒙古人看來更重要的是對他們進行抵抗的歐亞游牧部落最後一部分——大批欽察部落已經被置於他們的控制之下。從中國東北到匈牙利,所有「毛氈帳篷下的人」,無論是主動或者是被迫,現在都已成為一個龐大的游牧民族統治下的成員。13世紀在蒙古人推動下的草原部落的空前統一,與12世紀的分裂和紛爭形成鮮明的對比。那一時期政治和社會融合的水平,常常是單個部落,或者充其量是各部落之間小而不穩定的聯盟。這些部落聯盟中最強大的,是西邊的欽察和準噶爾地區的哈剌契丹。它們確實能夠控制草原的幾個部分和鄰近它的內地。但是,它們只不過是古代龐大的游牧帝國——如匈奴人、突厥人或哈札爾人所建帝國的蒼白無力而且不完善的翻版而已。缺乏政治上的統一同樣也是草原東半部的特點。蒙古高原的某些部落(亦兒堅,irgen)保持了它們內在的凝聚力,但其他部落則分解成部落的組成單元——氏族(斡孛黑,obogb),而後成為獨立實體,它們為了牧地、政治領導權和它們農耕鄰居的支持而你爭我斗。雖然構成成吉思汗帝國內在基礎的蒙古主要部落的歷史資料很有限,但對於它們的地理分布和它們的內部融合程度,我們還是能夠知道其大概。

美麗的蒙古大草原。這片土地養育了眾多的部族,他們遵循著各自的文化與信仰,在同一片藍天下生活。最西邊的部落為乃蠻,有可能起源突厥。他們居住在阿爾泰山脈的南坡和也兒的石河(今額爾齊斯河)的上游。乃蠻是一個有著固定首領(罕)的相當凝聚而穩固的群體,直到12世紀末,統治家族的內訌才切實地破壞了他們的統一。由於乃蠻最接近位於吐魯番盆地和天山北坡的回鶻文化的中心,所以總體上他們在文化方面比蒙古中部和北部的部落要較為先進。乃蠻從他們南面的先進的定居近鄰畏兀兒那兒學到了各種各樣的行政管理方法。他們也共有相同的宗教傳統,即受到土生土長的薩滿教習俗強烈影響的基督教聶思脫里派。克烈,在乃蠻的東面,在他們鄰居的影響下也信奉基督教聶思脫里派。在整個12世紀,他們擁有穩固的統治地位和一定程度上的政治統一。他們領土的核心在色楞格河與斡耳罕河(今鄂爾渾河)流域的上游。這一地區由於戰略上和觀念上的原因,在東部草原所有成功的游牧部落聯盟的形成過程中,起著關鍵性的作用。蒙古高原東南部地區,是戈壁地區的心臟,居住著說突厥語的汪古部。他們的主要居住地天德——馬可·波羅筆下的Ten-duc——剛好位於靠近戰略要地鄂爾多斯沙漠的黃河拐彎處的北面。這兒構成了金朝和唐兀或稱西夏王朝的邊界。顯赫的汪古部王室,是聶思脫里派的堅定信徒,他們認為他們自己至少在名義上是女真人的臣屬。

弘吉剌部因為美麗的女子在草原上馳名。當時的草原英雄,都把娶弘吉剌美女為妻當作榮耀。成吉思汗的母親訶額侖(亦譯月倫)與大妃孛爾貼都出自弘吉剌部。弘吉剌,亦作翁吉剌,在汪古的北面,佔據著大興安嶺西坡。他們在12世紀晚期與金朝保持著聯繫,而且在那時,他們由幾個不同首領相當鬆散地進行統治。弘吉剌與他們西邊的近鄰——蒙古部保持著經常性的通婚關係。這一習俗在蒙古帝國建立之後,依然繼續。怯綠連河(又名龍駒河,今克魯倫河)南面的草原地區,屬於蒙古高原更強大和更富於侵略性的部落之一——塔塔兒人。在金朝的煽動下,塔塔兒在草原政治生活中,扮演著非常活躍的角色。女真人為了保持游牧部落的分裂狀態和他們自己邊界的安全,積極挑動塔塔兒與鄰近部落,特別是克烈和蒙古的衝突。由於這一政策的巨大成功,由大規模的屠殺而造成的各個部落之間的長期不和,成為12世紀中葉所特有的現象。成吉思汗自己所在的部落——蒙古,生活在克魯倫河與鄂爾渾河之間,正好位於塔塔兒的北面。在12世紀50年代初至70年代的25年里,他們自身陷入彼此不共戴天的分裂狀態,這樣,就常常成為他們的鄰居進行劫掠的犧牲品(見後面《蒙古人的早期歷史》節)。在所有東部草原部落中,蒙古也許是最分裂,而且看起來最不會產生能夠統一「毛氈帳篷下的人」的領袖人物。蒙古的西北面,是三姓篾兒乞的領域。三姓篾兒乞,正如他們的稱呼,共分為三支,每一支都有自己的首領。他們分布在色楞格河的下游,貝加爾湖的南邊。雖然三姓篾兒乞偶而也聯合起來發動對鄰部的襲擊,但他們像其他居住或靠近於森林地區的部落,如謙河(今葉尼塞河)上游的吉兒吉思和生活在貝加爾湖附近的斡亦剌一樣,並沒有高程度的凝聚力。與草原游牧部落的一般情況一樣,這些蒙古部落是由不同數量的假定有聯繫的氏族「斡孛黑」組成。這些氏族通過父系追溯到稱為始祖的祖先。因為其全體成員被認為是一個骨頭(牙孫,yasun),即同一祖先的後裔,所以氏族本身是實行族外婚制的實體。它的領導成員決定遷徙路線、分配牧場、組織狩獵和劫掠,而且作出有關加入或退出部落聯盟的決策。這些氏族的一個明顯特點是常常容易分成許多分支:當氏族在數量上增加或經歷了內部的傾軋後,他們分裂為氏族分支,這些分支依然能夠繁殖而發展成新的氏族。由於不斷有氏族分支脫離原始的主系形成為另一個氏族,而且由於取得軍事成功的大氏族具備了部落的許多特徵,所以,史料對這些氏族的命名相當模糊和混亂,這使我們很難確定某一時期某個分支的確切形態或它同其他諸分支的關係。雖然家族關係很明了,但氏族和部落本質上是由單個人組成的政治實體,這些人的血緣紐帶常常是虛假多於真實。在草原,共同的政治利益被典型地演繹成宗族關係。所以,古老的蒙古人(和其他部落的人們)的宗族血統是意識形態上的宣傳,而不是生理學關係方面的可信描述,目的是加強政治團結。這就說明了以這種氏族和部落(它們本身就是任意地臨時構成的)為基礎的政治組合為什麼天生就是變動的、靈活的和不穩定的。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部落聯盟和帝國結合得如此之快,而後在內部紛爭與外部壓力之下又迅速瓦解。在氏族和氏族分支之下是游牧部落的帳落——阿寅勒(ay-il)。這是蒙古草原經濟的基本生產單位。阿寅勒通常由一個大家庭構成,它有自己的氈帳(格爾,ger)和牲畜。為了協作勞動或地方防衛,幾個阿寅勒也許會臨時組成一個古列延(güre』en),意為「圈子」,也就是以氈帳和套車環繞而成的營地。除了分成血緣群體外,蒙古社會還被分成幾個鬆散的組成階層——貴族、平民和奴隸。貴族們宣稱,他們這個氏族的名稱是從他們祖先的名字得來的,作為其直系子孫,他們享有貴族這種地位。這個階層為氏族和部落提供政治領導。然而,對於權力的繼承或任命沒有嚴格的規定,選擇首領有相當大的隨意性,主要根據個人貢獻和經歷,通過氏族重要成員的非正式一致同意而產生。良好的家世資格當然是有利的,但不是必需的,貴族出身總是被認為能夠培養成為有能力的成功的首領。要成為部落或部落聯盟的統治者,要通過更加正式的程序——召開由貴族和有聲望人士組成的會議,或稱忽鄰勒台(khuriltai)。血緣集團的下層和旁系組成的平民,被稱作「黑髮」或「黑頭」,構成人口的大部分。雖然貴族們佔有大量牲畜並使用最好的牧場,但這兩個階層之間既沒有明顯的社會差別,也沒有生活方式上任何巨大的不同。社會階層的底層是孛斡勒(bo』ol),即奴隸或僕從,他們通常是從對鄰近部落或定居居民的掠奪中獲得的。個人和整個血緣集團都能夠成為其他人或血緣集團的僕從,也就是說,單個人能夠成為他的捕獲者的個人奴隸,而一個氏族或其一部分,如在戰爭中失敗,也都會成為獲勝的斡孛黑的奴隸或被保護者。無論是個人或者是氏族的一部分,都有義務為他們的主人從事家務、畜牧或者農業勞動。在戰爭期間,他們要拿起武器為主人戰鬥。雖然孛斡勒明顯處於從屬地位,但他們常常被看作家庭的組成部分,甚至沒有正式解放也能得到事實上的自由。重要氏族首領或部落汗的那可兒,或被譯為「伴當」,在古代蒙古社會中是另一個重要的階層。他們構成有雄心壯志的首領或汗的扈從,為他提供軍事和政治建議,一般說來還要執行主人發出的任何命令。從追蹤迷失的牲畜到外交談判中擔任個人的使者。作為對他們效勞的回報,那可兒可以得到保護、物品和食物。作為真正的密友,他們和主人一起戰鬥、生活、飲食。那可兒是從各個社會階層招募的。有一些那可兒是貴族成員,他們和不屬於他們自己部落或氏族的統治者保持著自由的關係。有一些是在戰場上表現出能力和忠誠的孛斡勒,比如說著名的木華黎統帥,成吉思汗把他從奴隸階層提升到伴當階層。那可兒雖然有著種種不同的社會背景,但他們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據我們所知,他們同他們的主人沒有血緣關係。最後,從結構方面而言,12世紀蒙古諸部是非常複雜的實體。通常,這樣一個部落的核心是由氏族和氏族分支組成,為了政治需要,這些氏族和分支根據一個公認的但卻是人為設計的家譜而宣稱有一個共同的祖先。隸屬這個核心的是各種無血緣關係的人:氏族之間通過婚姻關係,單個奴隸和附屬氏族通過軍事征服和捕獲而被奴役,而那可兒則從不同的外來渠道中吸收。(文字來源:《劍橋中國遼夏金元史》)鐵木真的家庭和青年時代

鐵木真之父也速該。成吉思汗的父親也速該是合不勒汗的次子巴兒壇把阿禿兒的第三子。也速該是孛兒只斤氏族的分支乞顏牙孫的一名成員,這個分支顯然是由他的直系祖先建立的。也速該在有關蒙古人反對塔塔兒的戰鬥中首次被提到。我們獲知,在12世紀50年代或60年代俺巴孩被俘獲和被處死的時候,也速該把他後來的新娘,即弘吉剌部的訶額侖,從同她訂婚的一個篾兒乞人那裡綁架走。娶了這位心甘情願的訶額侖後,也速該參加了針對塔塔兒人的襲擊行動,這些行動也許就是由他的叔叔忽圖剌發動的。

電視劇《成吉思汗》劇照,鐵木真之母訶額倫。她原本是篾兒乞人的新娘,卻被鐵木真之父也速該擄走。像財產一樣被劫掠,這是那時候草原女人悲哀的宿命。訶額倫和她的兒媳孛爾貼還有眾多的草原女人都沒能逃脫這樣的命運。他在一次攻擊後剛回來,訶額侖就在鄂嫩河谷的某處,生下了她四個兒子中的長子鐵木真。有關鐵木真早期的孩童時代,原始資料中沒有提供更多的情況,甚至沒有提供確切的出生日期,雖然實際上可以肯定他於1167年來到這個世界。在8歲的時候,鐵木真被帶到他母親所在的氏族——弘吉剌,以挑選合適的妻子。也速該為他的兒子選中了弘吉剌首領之一德薛禪的9歲女兒孛兒帖。出於真誠的表示,也速該留下鐵木真與他未來的岳父在一起,自己則離開而返回自己的營地。在回來的路上,他碰到了一群塔塔兒人並加入了他們的筵席。招待他的主人認出他就是大規模進攻他們的首領,決定暗地裡進行報復。他的食物被摻入毒藥,當也速該過了三天回到家裡後,他病倒了,而且在他的長子被帶來見他之前就死去了。也速該的死很快證明了這不僅僅是他家庭的個人不幸。在也速該活著的時候,他雖然不是一個富有的和有影響力的人物,但仍有一小群跟隨他的部下,而且顯然對孛兒只斤氏族的領導有某種發言權。他大概死於1175年或1176年,他死後,他的親屬和支持者開始瓦解。自從忽圖剌當選之後就對孛兒只斤氏族懷有忌妒之心的泰赤烏氏族首先逃走。也速該的近親和屬民,在俺巴孩的不滿的寡妻鼓動下,不久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儘管訶額侖堅定地努力阻止這一叛逃,但看來蓄謀已久的孤立鐵木真家庭的企圖最終還是成功了。訶額侖、她的四個兒子和一些忠誠的部下被拋棄在鄂嫩河上游地區自謀生路。沒有了牲畜和親屬的經濟支持,他們處於靠捕魚和挖草根維持生計的境地。鐵木真和他的兄弟們就這樣在貧寒和極度匱乏的條件下,過早地成熟了。

電影《蒼狼》劇照。少年鐵木真的箭指向了他的異母兄弟。一切只因為一隻小小的獵物,但這微不足道的財產在鐵木真凄苦的少年時代顯得至關重要。更重要的是那種令他無法忍受的屈辱。他一定要用對方的血洗刷自己的恥辱。也許就是那時,他性格中的某些東西被點燃了。兇悍,高傲,就像一條草原的狼。正是在這段艱苦磨鍊的時期里,年輕的鐵木真在與他的兩個同父異母兄弟別克帖兒和別勒古台(他倆都是也速該一個妾的兒子)的激烈衝突中,第一次顯示出了冷漠自私的性格和殘忍果決的處事能力。他們最初是為了爭奪抓到的一隻雲雀而發難的。當這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即別克帖兒和別勒古台從鐵木真和他的大弟弟拙赤合撒兒手中奪走他倆捕獲的一條魚之後,深受委屈的鐵木真決心報復。在拙赤合撒兒的幫助下,他誘騙別克帖兒來到俯瞰他們營地的一座小山。鐵木真和拙赤合撒兒從相反的方向,用弓箭冷酷地射殺了冒犯過他們的異母兄弟。訶額侖對他們倆殺死她繼子的行為進行了嚴厲的痛斥,看起來主要是因為在他們容易受到外來進攻的時候,這一行為削弱了家庭的力量。鐵木真默默地承受了他母親的斥責,但從沒有對這次恐怖事件表示過任何悲痛或負罪感。正如在以後的生活中鐵木真經常表現出來的那樣,他不是一個能輕易容忍任何冒犯他尊嚴的男人,那些向他的地位提出挑戰或者阻礙他通向權力之路的人總是要為他們的冒犯行為而受到嚴厲的懲罰。被孤立的五六年光陰,在別克帖兒死後不久出乎意料地暫時結束了。正如訶額侖預見,泰赤烏人害怕報復,就又回來查看也速該的兒女。當發現六個兒子中的五個活下來並已長大成人時,泰赤烏人包圍了他們,要求他們交出長子鐵木真,也許是作為人質以擔保其他人的行為。鐵木真當時14或15歲,他逃離母親的營地,在一片密林中隱藏了九天。飢餓最後驅使他走出森林,等候已久的泰赤烏人立即撲向了他。被帶上了枷具後,他作為一名囚犯在泰赤烏人中待了一段時間,每晚上由不同的阿寅勒輪流看守。當鐵木真在泰赤烏的一個屬民,好心的遜都思部人鎖兒罕·失剌的幫助下成功地逃走後,這種羞厚和難熬的境遇才結束。鐵木真回到家裡重新團聚後,在不兒罕·合勒敦南面的群山中避難。這裡的生活依然艱難——他們的食物主要由土撥鼠和田鼠構成——而且不太安全。儘管他們很貧窮,但他們的財產不久還是引起了某些過往強盜的注意,他們偷走了幾匹閹割的公馬。鐵木真出發去追尋歹徒,在經過各種磨難之後,帶著失竊的馬匹勝利地返回了對他十分感激的家中。這次歷險特別值得一提,因為在追尋過程中,鐵木真得到了他第一個追隨者和戰友博爾術,從而開始了建立私人扈從的歷程。而且,這段插曲似乎極大地增強了鐵木真的自信心。不管怎樣,不久以後,他到弘吉剌地界去迎娶了幾年前與他訂婚的未婚妻孛兒帖。德薛禪毫不猶豫地承認了他與死去多年的也速該的誓約,把女兒嫁給了這個意志堅定的求婚者。通過這次聯姻,鐵木真不僅得到了一位妻子(她的聰明和堅強性格是他通向權力之路的巨大財富),而且又重新建立起了與老盟友弘吉剌的聯繫。他家族的被孤立與被拋棄時代終於結束了。【成吉思汗一統草原 蒙古諸部落的聯合與爭鬥】一、乞顏部與克烈部的聯合蒙古孛兒只斤——乞顏部在和東鄰的塔塔兒作戰的同時,和西方克烈部加強了聯繫。克烈部也是和塔塔兒部相敵對的部落。據拉施德的記載,克烈部落聯盟長馬兒忽思也曾被塔塔兒部俘虜,獻給金朝處死。馬兒忽思的孫子脫斡鄰同他的叔父古兒汗(任聯盟長)爭奪汗位。古兒汗得到乃蠻部的支持,脫斡鄰敗逃到蒙古郵。乞顏部也速該巴阿禿兒出兵協助脫斡鄰奪回了部眾。古兒汗敗走西夏。也速該和脫翰鄰在土拉河黑林克烈部的駐地,結拜為安答。乞顏部由此在西方有了強大的盟友。一一七一年,也速該帶領他的九歲的兒子帖木真去往塔塔兒部鄰近的弘吉刺部求婚。弘吉刺部是和乞顏部世通婚姻的部落。弘吉刺貴族特薛禪把女兒孛兒帖許給了帖木真。按照慣例,帖木真要暫住在特薛禪家。當也速該獨自返回時,在途中被塔塔兒部人用毒酒害死。也速該被害後,他的家族中只有寡妻訶額倫(由蔑兒乞部擄來)和帖木真等四個幼小的孤兒、一個孤女。泰赤烏部的貴族塔兒忽台等便拋介了他們,帶領部眾離去。原屬也速該的部民也隨從泰赤烏等部遷走。詞額倫舉起覆旗,跨馬追赴,奪回了一些部眾。但不久之後,這些部眾見到也速該家族已沒有強有力的領袖,便又紛紛離去,投附了泰赤烏部。原來相互聯合、相互支援的泰赤烏部和乞顏部山速該家族,一變而成為根互仇視的敵人。訶額倫依靠採摘山果、野菜來撫養她的子女。帖木真逐漸成長起來,善於射獵,勇於爭鬥。泰赤烏部眾襲擊詞額倫的往地,捕走了帖木真,並給他帶上木枷在部眾中遊行。帖木真在夜間乘敵不備,逃出敵營。帖木真(鐵木真)成年後,到弘吉刺部去迎娶孛兒帖。德薛禪的妻子搠壇親自把女兒孛兒帖送到桑沽兒河畔帖木真的家裡。按照慣例,帶來黑貂鼠皮襖作為新婦拜見翁姑的禮物。帖木真把這些禮物帶到土拉河黑林的克烈部,獻給了也速該的安答脫斡鄰,對他說:「當年,你和我父親結為安答,就如同是我的父親。妻子的拜見禮,我拿來獻給你。」在氏族部落制的社會裡,帖木真這一舉動,意義是重大的。他既然和脫斡鄰認為父子,也就意味著他的氏族部落將依屬於克烈部。脫斡鄰高興地回答說:「黑貂鼠皮襖的回贈是:你的離去了的部眾我為你完聚。」帖木真由此得到了克烈部的支持。不久之後,蔑兒乞的三個部落襲擊帖木真的住地,並且擄走了孛兒帖,以報復當年也速該擄奪詞額倫的仇恨。帖木真到克烈部去求援,脫斡鄰立即答應出兵援助,並要帖木真去邀約他幼年時的安答——札答闌部札木合協同作戰。按照約定的日期,脫斡鄰、札木合和帖木真在鄂嫩河畔會師,分路出擊,大敗蔑兒乞三部,奪回了李兒帖。蔑兒乞兀都亦部長脫脫敗逃。帖木真在克烈等部的支持下,取得了重大勝利。戰鬥之後,帖木真從勝利中獲得了大批的奴隸和牲畜,壯大了自己的力量。他再一次與札木合結拜為安答,並且住在札木合的駐地豁兒納黑主不兒。這時,一些離散的孛兒只斤——乞顏氏族和部民也聚匯到札木合這裡,因此,帖木真又得以和原來的部民相聚。帖木真在和札本合同住一年多之後,產生不和,他便在夜間率領原屬他父親也速該的一些氏族和部民背著札木合而離去。依附札本合的一些貴族和部眾,如合不勒汗長子的後裔撒察別乞和泰出,忽圖刺汗的幼子阿勒壇、也速該兄捏坤太子的兒子忽察兒等也跟隨了帖木真。帖木真和隨之而來的各氏族、部落貴族回到了不兒罕山前的桑沾兒河畔。依據撒察別乞、泰出和阿勒壇、忽察幾等的提議,共同推選帖木真為各部落的領袖——汗。擁戴帖木真的各部落,仍然是暫時的、不鞏固的聯合。在選舉大會上,汗和貴族們都以誓約的形式表示,他們將在汗的率領下去擄掠奴隸和財富,參加狩獵活動並對擄掠的財富進行適當的分配。帖木真隨即以自己的那可兒來擴充和強化在他周圍擔任宿衛的「怯薛」組織,分配各人負擔專門的職務:有帶弓俞的筋筒士(豁兒赤)、帶刀的雲都赤,負責軍情偵察的遠筋士、近箭士,管理飲膳的分配和司廚的博幾赤,專管馭馬的阿黑塔赤,牧馬的阿部兀赤,管牧羊的火你赤,管修造車輛、房子的木匠(抹赤),以及管理「家內人口」等專職的人員。早就投附帖木真做那可兒的阿魯剌氏博爾朮和兀良合氏者勒蔑,被任命為眾人之長。這些人員既是汗的侍衛又是汗的助手。這種設置雖然還很原始和粗糙,但在蒙古氏族、部落組織中,卻是一個重要的新發展。因為它不再是由氏族、部落長老分別管理本部落的事務,而是按照對外作戰和進行生產和分配的需要,由軍事首領帖木真直接任命自己的親衛軍來負責各種職務。它為國家機構的出現準備了條件。帖木真選為蒙占各部落的汗,也得到了克烈部的支持。帖木真做汗後,派遣使者去向脫斡鄰報告,脫斡鄰回答說:「我的兒子帖木真做了蒙古的汗,好極了。蒙古沒有汗,你們怎生過呢?」在克烈部的支持下,蒙古孛兒只斤——乞顏部聯盟的勢力又重新向前發展了。二、乞顏部與周鄰諸部落的鬥爭蒙古乞顏部自帖木真稱汗後的十幾年間,先後和札答闌、泰赤烏以及培塔兒部進行了鬥爭,在鬥爭中迅速地發展壯大起來。

十三翼之戰是一場兄弟反目的戰爭。戰爭的主角鐵木真與扎木合曾是勢同生死的安答(即漢語中所說的結義兄弟),可惜,兩個男人間的友情輸給了稱霸草原的野心。十三翼之戰帖木真脫離札木合,聚集部眾自立,不能不引起札答闌部札木合等的敵視。札木合結集泰赤烏等部共十三個部落,據說有眾三萬人,大舉襲擊帖木真。札木合處的兩個亦乞列思族人向帖木真報告了消息。帖木真把他的部眾,分組為十三翼(古列延,或譯圈子)迎敵。第一翼是帖木真母親訶額倫統屬的部眾。第二翼是帖木真直屬的部眾,包括他的那可兒和護衛軍(怯薛),是全軍的主力,其餘各翼大都是孛兒只斤——乞顏部有著血緣關係的各部落或氏族。兩軍在鄂嫩河附近的答闌版朱思展開激戰。帖木真軍敗退到一個狹長地帶拒守。札木合俘擄了帖木真的一些部眾,得勝而回。但是大戰之後,札木合統屬下原屬乞顏部的一些部眾,見到乞顏部的重新強盛,紛紛離開札木合來投奔帖木真。帖木真部在戰敗之後,仍擁有強大的力量。克烈、乞顏部與塔塔兒之戰在蒙古與塔塔兒的長朗鬥爭中,塔塔兒各部落依附金朝,一再殺害蒙古部落貴族。一一九五年(金章宗明昌六年),塔塔兒部在金朝邊地侵擾。金左丞相夾谷清臣率師北伐。次年,金右丞相完顏襄又印臨演(今內蒙古昭烏達盟巴林左旗)出帥,分兩路進剿。從東向西的一路遭到塔塔兒的包圍。完顏襄親自統率的西路軍,乘敵不備,急速進擊,與被圍的金軍相呼應,獲得大勝利。塔塔兒潰不成軍,殘餘部眾以蔑古真薛兀勒圖為首,沿著斡里札(烏勒吉)河逃竄。帖木真得到塔塔兒敗逃的消息,便與克烈部脫斡鄰聯絡,出兵截擊。帖木真與脫斡鄰沿著烏勒吉河迎擊塔塔兒敗軍,捕殺蔑古真薛兀勒圖,並擄掠了大批財物和俘虜。帖木真與脫斡鄰聯軍的這次勝利,不僅報復了與塔塔兒的世仇,並且得到了金朝的封賞。金朝加給克烈部落聯盟長脫斡鄰以「王」的稱號。脫斡鄰此後即以「王罕」而馳名。帖木真被授予「札兀惕忽里」(其義當為諸部落統領)。這些稱號只不過是對他們的實際地位的承認,但帖木真卻由於得到金朝的官封而進一步鞏固了他的地位。曾經支持帖木真稱汗的撒察別乞和泰出,是主兒乞氏族的長老。當帖木真出征培塔兒時,撒察與泰出拒絕出兵並乘機劫掠了帖木真的老小營(奧魯)。帖木真得勝回軍後,即進攻主兒乞氏,把撒察別乞和泰出逮捕處死,並從他們那裡得到了許兀慎人博爾忽和札刺亦兒人木華黎。他們後來都成為帖木真的忠實的將領。札答闌、泰赤烏和塔塔兒部的敗滅一一九八年(金承安三年),金朝完顏襄再次出兵北伐。金完顏宗浩部首先征服了塔塔兒的南鄰弘吉刺部,並進而向移米(伊敏)河北進,攻打呼倫、貝爾兩湖以東的蒙古合答斤、散只兀等部,斬首千餘級,俘擄了大批車帳和人、畜。被金朝擊敗的各部落紛紛向西方去求發展,這就又和字兒只斤——乞顏部、克烈部等發生了衝突。一二○一年,札木合部結集帖木真的敵人泰赤烏、蔑兒乞、塔塔兒部和合答斤、散只兀、弘吉刺、朵幾邊、亦乞列思等部以及西方的斡亦刺、乃蠻部等首領集合盟誓,組成暫時的軍事聯合。各部落推舉札木合為古兒汗(普眾之汗),聯合出兵,去襲擊帖木真和王罕。帖木真再次聯絡王罕,共同出擊。聯軍經過嚴密的組織。在陣前地帶設置了三個哨所,並派遣了三支聯合組成的先鋒軍。帖木真派出有聲威的老一輩的貴族阿勒壇、忽察兒和答里台;王罕派出他的兒子桑昆和他的弟弟札合敢不、必勒格別乞,分別擔任先鋒軍的統帥。帖木真、王罕和札木合的聯軍在闊亦田地帶(輝河南奎騰河附近)激戰。札木合軍大敗,人馬墮入山澗中。各部落紛紛逃散。乃蠻部不亦魯黑向西回軍。蔑兒乞部長脫脫逃向色楞格河,斡亦刺部奔向叢林。泰赤烏部沿鄂嫩河逃走。札木合擄掠了擁戴他的部眾奔向額爾古納河。帖木真與王罕分軍進擊殘敵。王罕沿額爾古納河收降了札木合部眾。帖木真進擊泰赤烏部,在鄂嫩河展開決戰。帖木真額部中箭,乞顏部付出重大犧牲。當泰赤烏部在夜間逃走時,帖木真率眾進擊,一舉消滅了泰赤烏部,殺死了泰赤烏部的貴族,俘擄了部眾。射傷帖木真的青年只兒豁阿歹前來投順,帖木真把他改名為者別(意為箭),作為自己的那可兒。帖木真在消滅泰赤烏部後,又乘勝向塔塔兒部進兵。這時的塔塔兒是四個部落的聯盟。一二○二年春,帖木真在經過周密的準備後,向塔塔兒四部大舉進攻。作戰前,帖木真頒布軍令,不準在作戰中私自掠取財物;擄掠敵人的人、畜要歸眾人分配;戰敗時要返回殺敵,逃走者斬首。帖木真的大軍自徹徹幾山出發,順利地戰勝了塔塔兒四部,一直追逐到兀魯灰(烏爾渾)河。為了報復蒙古孛兒只斤部父祖的世仇,帖木真還把俘擄來的培塔兒壯年男子全部殺死,將塔塔兒婦女也遂和也速干姐妹作了他的第二和第三個妻子。在消滅塔塔兒的作戰中,蒙占貴族阿勒壇、忽察兒和答里台違反帖木真的軍令,自行擄掠財物。戰爭過後,帖木真嚴肅軍令,沒收了他們擄掠來的財物。阿勒壇、忽察兒和答里台由此怨恨帖木真,去投奔了克烈部的王罕。當帖木真戰勝塔塔幾時,王罕進擊蔑兒乞部的脫脫,也獲得了勝利,殺死了脫脫的長子脫古兒別乞,並俘擄了大批的部民。一二○二年大戰之後,蒙古草原上,帖木真與王罕形成為兩支巨大的勢力。但是,草原西部與克烈部鄰接的乃蠻還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乃蠻是一個強大的部落聯盟,佔有阿爾泰山及其西面的廣大的領域。北起也兒的失(額爾齊斯)河,南與畏兀兒鄰接。但這時聯盟內部開始分裂。太陽汗脫兒魯黑繼承著聯盟長的職位,脫兒魯黑弟不亦魯黑汗則脫離太陽汗自行佔據阿爾泰山附近。不亦魯黑汗參加札木合集團作戰失敗,越阿爾泰山逃走。王罕、帖木真俘擄了不亦魯黑統率的乃蠻部民。但是,乃蠻聯盟仍然是足以與王罕、帖木真抗衡的強大勢力。三、蒙古與克烈、乃蠻的鬥爭帖木真與王罕的鬥爭帖木真、王罕聯合作戰獲得勝利後,投降到王罕部下的札木合便向工罕進讒說:帖木真可能與乃蠻勾結。王罕心懷疑慮地離開了帖木真,卻隨即遭到乃蠻部的反擊。王罕子桑昆在作戰中遭到慘重的失敗,克烈部眾被俘擄。王罕不得不再向帖木真求援。帖木真出兵,援助王罕擊退乃蠻,奪回了克烈部眾。王罕與帖木真在土拉河黑林重申父子之盟,以恢復破裂了的聯繫。但是,王罕與帖木真之間的鬥爭已經無法遏止了。王罕、桑昆和札木合都把帖木真看作必須剷除的敵人。蒙占貴族阿勒壇、忽察兒等投到王罕部下,也與帖木真為敵,他們共同制定了襲擊帖木真的作戰計劃,迫使王罕同意。一二○三年春天,桑昆等率領部眾突然包圍帖木真於金界壕附近的駐地。帖木真率領他的護衛軍倉促應戰,護衛長博爾尤被敵人射中戰馬敗回。帖木真第三於窩闊台中箭負傷。帖木真也在突阻中失掉馬匹。他們只得溯烏爾渾河和失連真(色野爾集)河而上,撤軍到答闌捏木兒格思平原,然後,沿著合勒合(哈拉哈)河而下。帖木真等收集部眾約二千六百人,向貝爾湖附近弘吉刺部駐地進發。和乞顏部通婚姻的弘吉刺部,這時已漸衰落,被帖木真收降。後來帖木真又轉移到班朱尼湖邊。跟著他的軍土,只剩下十九人。帖木真弟合撒兒在合刺溫山(大興安嶺南脈)被克烈軍擊敗,也到帖木真處會集。帖木真在湖邊向天發誓說:「使我克定大業,當與諸人共甘苦。苟渝此言,有如河水!」帖木真等在這裡立足後,便派遣使者向王罕求和,徐圖再舉。王罕許和。札木合和阿勒壇、忽察兒等蒙古貴族大為失望,策劃謀害王罕,奪取克烈部眾。王罕發覺了這個陰謀,首先發動進攻。札木合、阿勒壇、忽察兒等率領部眾投奔了乃蠻。王罕在戰勝帖木真後,卻極大地削弱了自己。一二○三年秋季,帖木真得知了克烈部的虛實,在王罕舉行宴會的一天,帖本真軍突然包圍了王罕的營帳,展開連續三晝夜的激戰,王罕、桑昆父於突圍逃去。克烈部眾全成了蒙古軍的俘虜。帖木真拆散了這些俘虜的氏族部落組織,把他們分給蒙古貴族作奴隸。王罕逃入乃蠻界,被哨望的兵士殺死。桑昆經西夏亦集乃城逃到波黎吐著部,被當地人驅走,又逃到苦叉(庫車)地方,被當地酋長殺死。帖木真轉敗為勝,一舉消滅了克烈部。

蒙文連環畫——鐵木真智破乃蠻軍蒙古與乃蠻的鬥爭帖木真消滅克烈部後,實際上已經成為全蒙古的首領。帖木真的強大引起乃蠻太陽汗的敵視。太陽汗和乃蠻的貴族們議論說:「東邊的蒙古人把老王罕逼出來。王罕死了,難道他們也要做可汗嗎?天上有日月兩個,地上還能有兩個大汗嗎?」帖木真的宿敵札木合、蒙古貴族阿勒壇、忽察兒、答里台、蔑兒乞部長脫脫,以及克烈部札合敢不等的部眾,也都逃到乃蠻,策劃反擊帖木真。太陽汗派遣使者與駐守陰山以北金邊壕的汪古部聯絡,邀約夾擊蒙古。汪古部拒絕了太陽汗,並把消息報告給帖木真。帖木真聚集士卒,準備與乃蠻決戰。當時蒙古部眾的一再離合和外族分子的不斷湧入,已不可能再按照原來的氏族組織作戰。帖木真重新編組了蒙古軍隊,依十進位組成百戶、千戶,分別由百戶長、千戶長統領。帖木真選拔了八十名親信那可兒充當宿衛(客卜帖兀勒),七十名那可兒充當散班(禿魯華)。又從那顏子弟中挑選一千名戰士組成強勁的護衛軍(怯薛),由札刺亦兒人阿兒孩合撒兒統率,平時充護衛,戰時作先鋒。一二○四年四月,帖木真的大軍自克魯倫河向乃蠻部進發。乃蠻太陽汗在杭愛山聚集部眾,渡過鄂爾渾河,在納忽山崖列陣迎敵。帖木真親自率領先鋒軍出戰,乃蠻部眾節節敗退,無數軍士墜崖而死。蒙古軍圍住山嶺,先鋒軍與中軍、後軍合圍而上,太陽汗身受重傷,死在山頂。太陽汗於屈出律向他的叔父不亦魯黑的駐地逃去。克烈部札合敢不被殺。札木合倉皇逃跑。札木合所結集的散只兀、合答斤、塔塔兒等殘部紛紛投降。帖木真以寡勝眾,迅速地擊敗乃蠻,取得重大的勝利。蔑兒乞部的潰滅乃蠻戰敗,蔑兒乞部長脫脫率眾北走。一二○四年秋季,帖木真整軍乘勝追擊殘敵。蔑兒乞的幾個部落已經各自逃散。帖木真首先降服了蔑兒乞的兀窪思部,不久,他們又在中途叛去。冬季,帖木真在阿爾泰山附近駐營,派遣博爾忽和沈白去追剿。一二○五年春,帖木真又親自領兵北進,先後征服了蔑兒乞的四個部落。兀窪思部也又被沈白等征服。脫脫率領殘部逃奔乃蠻的不亦魯黑汗。大批的蔑兒乞人被俘擄。帖木真說:「讓他們在一起,還是會造反的。」他按照處置克烈部眾的辦法,也把蔑兒乞的氏族部落組織拆散,分配給蒙古貴族。帖木真勝利回師的路上,捉到了逃跑的札木合。帖木真接受了札木合的請求,賜他「不出血而死」。帖木真對乃蠻作戰中擒捕的阿勒壇、忽察幾也這樣被處死,依蒙古貴族禮葬埋。只有帖木真的叔父答里台被赦免。一二○五年夏,帖木真乘勝向西夏進兵。但只是在西夏邊地擄掠後,便又退還。

【蒙古帝國創立之初的各項制度】蒙古帝國版圖。1206年對於蒙古民族來說,是充滿了榮耀的一年。就在這一年,他們建立起了一個世界帝國。也是在這一年,一個讓世界永遠銘記的名字誕生了——成吉思汗!一二○六年,帖木真回到鄂嫩河源。全蒙古的貴族聚集庄這裡舉行大會,推舉帖木真為全蒙古的汗,號「成吉思汗」。「成吉思」的意思有多種說法:「海洋」、「堅強」、「偉大」,史家認為「天賜」的意思更為可信。這時,帖木真已佔領東起興安嶺、西迄阿爾泰山,南達陰山界壕各部的牧地,控制著極其廣闊的地區。對於如此廣大的領域和眾多的被征服者,殘破的氏族組織顯然是無法統治了。成吉思汗作為蒙古奴隸主貴族的首領,為了保護奴隸主的利益,實行對廣大奴隸的統治,必須建立起一套統治機構。順應這種歷史要求,作為階級壓迫機關的蒙古國家出現了。千戶制的普遍建立成吉思汗建國前,蒙古各氏族部落早已到處雜居了。隨著戰爭的發展和部落貴族間的鬥爭,原來的部落組織已經不斷地分裂而遭到破壞。大批原部落以外的人被吸收進來,各部被擄掠來的奴隸的數目急劇地增長,新佔領的地區也遠遠超出蒙古部原居地的範圍。為了保障奴隸主貴族集團的既得利益,成吉思汗將新佔領地區的人戶編為九十五個千戶,分封給開國功臣和貴戚,分別進行統治。成吉思汗將一些千戶分配給自己的母親、諸弟和於侄,其餘的千戶則分為左、右兩翼,由他直接統治。右翼各千戶分布在直到阿爾泰山的蒙古西部地區,大體上相當於克烈、乃蠻、斡亦刺和汪古部的舊地,以博爾尤和博爾忽為正副首領(《元朝秘史》稱為右手萬戶)。左翼各千戶分布在直到大興安嶺的東部地區,以木華黎和納牙阿為正副首領(《元朝秘史》稱為左手萬戶)。征服鄂畢河至額爾齊斯河的森林部落以後,成吉思汗又封八鄰部貴族豁兒赤為鎮守林木中百姓的萬戶。在成吉思汗周圍,還建立了一支直屬於他的護衛中軍,由納牙阿任中軍萬戶那顏。在千戶以下,又分為百戶、十戶。這種十進位的組織,分別由萬戶、千戶、百戶那顏(長官)統屬。它已完全不是氏族部落的血緣組織,而是在新興的蒙古國家統轄下的各級軍事、行政機構。軍事系統和行政系統相結合,是蒙古國家的一個明顯的特點。怯薛成吉思汗建國前所設置的護衛軍怯薛,發展成為蒙古國家中樞的龐大的統治機構。成吉思汗把怯薛擴充到一萬名。原來的八十名宿衛擴充為一千名。七十名散班擴充為八千名,與一千名作戰時充先鋒的勇士軍合共萬人,仍由阿兒孩合撒兒統領。一萬名怯薛軍主要是由各級那顏和貴族的子弟選充,只有一小部分是選自平民(自身人)的子弟。成吉思汗規定:怯薛千戶子弟可自帶十名隨從,百戶子弟可帶五名,十戶及一般貴族子弟可帶三名,此外,各級貴族子弟都還可帶來一名兄弟入衛。入衛的怯薛,都由依附民戶供納馬匹和財物,負擔科斂。怯薛在對外作戰時,作為成吉思汗直接統領的主力軍去擄掠人畜,優先獲得財物;平時則作為蒙古國家的實體附屬物捍衛著以成吉思汗為首的貴族統治,鎮壓被壓迫者的反抗。怯薛分為四班,每三天輪流入值,每班有怯薛長統領。怯薛的職務還包括:冠服、弓矢、飲食、文史、車馬、廬帳、府庫、醫藥、卜祝之事。怯薛長也協助處理國家事務。怯薛是汗的親軍,也是國家的中樞行政機構。四怯薛長由博爾忽、博爾朮、木華黎、赤老溫四人分任,號為「四傑」。斷事官怯薛中的札魯忽赤,可以說是具備國家雛形時的專職官吏。成吉思汗在建國以前,就已任命他的異母弟別勒古台為札魯忽赤之長,建國以後,他又任命義弟失吉忽禿忽為最高的札魯忽赤,同時就札魯忽赤的職權作出明確的規定。他說:「當我被長生天護祐著,使天下百姓綏服時,你要給我做耳目,把天下住氈帳的、住房屋的百姓都分成份子,分配給母親、我們、弟弟們和諸於侄,任何人都不得違背你的話。眾百姓中如有盜賊詐偽的事,你懲戒著,可殺的殺,可罰的罰。」又說:「凡是將眾百姓分成份子和斷了的事都要寫在青冊上。經過失吉忽禿忽和我商量擬議過而寫在青冊白紙上的,直到子孫萬代不許更改,更改的要治罪。」札魯忽赤漢譯為「斷事官」,從成吉思汗規定的職權範圍看,它具體負責屬民的分配和罪犯的判決,後來逐步形成為兼管財政和司法的官職。法律(札撒)在蒙古建國前,部落首領發布的號令稱為「札撒」。據《集史》(第一卷第二冊)記載,成吉思汗在一二○三年戰勝王罕以後,「召開了大會,制定了完美而確切的札撒。」一二一八年西征以前,他又召開了忽里勒台,「在他們中重新規定了規章(額延)、法律(札撤)和自古以來的習慣法(約孫)。」隨著大汗權威的不斷提高,成吉思汗的命令被記錄下來就是札撒,並被奉為神聖的法律條規。札撒具有保護私有財產和奴隸主貴族利益的強烈階級性,它確認奴隸主的父權、夫權和財產繼承權,以及可以任意處置奴隸的權力。奴隸反抗主人,私藏俘虜和逃奴,私自給囚犯衣食,臨陣退縮等,都要處以極刑。札撒對鞏固新建的奴隸制國家和奴隸主的統治起了顯著的作用。

蒙古畏兀字制文字蒙古原來沒有文字。調發兵馬用結草或刻木記事。一二○四年,成吉思汗戰勝乃蠻時,捉到乃蠻的掌印官塔塔統阿。塔塔統阿借用畏兀兒文(回鶻文)的字母拼寫蒙古語,創造了蒙古族的文字,教給蒙古貴族子弟學習。蒙古文字的製作是蒙古歷史上的一個重大的創舉。成吉思汗還從塔塔統阿那裡學到了使用印章以為信驗的辦法;同時又採用了金朝通用的牌於制度,把汗的旨意(札兒里黑)刻在牌子上,作為調發兵馬,傳達命令的憑據。新建立的蒙古國家制度,當然還是很不完備、較為原始的。但是,蒙古國家的出現,結束了草原長期以來的部落紛爭,蒙古社會由此進入階級社會,確立了奴隸制。這是蒙古族歷史上,也是全中國歷史上的一個重大的事件。它對中國各民族的歷史,以至歐、亞兩洲許多國家的歷史,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天驕殞命 成吉思汗死因之謎】

成吉思汗陵。這座陵墓只是成吉思汗的衣冠冢,至於大汗的屍身葬於何處,這至今都還是一個未解的謎團。成吉思汗給後世留下的諸多謎團,吊足了無數人的胃口。其中,最具魅力的歷史懸念都是與死有關:一是怎麼死的?二是死了葬哪?這裡,先說怎麼死的。依明太祖朱元璋稱帝當年(公元1368年)年底即下詔篡修的《元史》記載,成吉思汗之死很明了,病重不治:「(公元1227年)秋七月壬午,不豫。己丑,崩於薩里川啥老徒之行宮。」《元史》總編輯、一代大文臣宋濂,僅僅用了20個字,就交代清了一代天驕「崩」的過程。但,文字看似言簡意賅,實則語焉不詳,因此後世一直弄個明白,成吉思汗到底怎麼死的;蒙古民間傳說,成吉思汗被西夏王妃咬掉生殖器而死是怎麼一回事。

西夏武士。党項民族建立的西夏王朝是成吉思汗有生之年滅掉的最後一個國家。關於成吉思汗的死因,多與這個神秘的國家有關。關於成吉思汗的死因,大概有五種,多與西夏有關。其中最正統的,也為更多人的知道的,就是《元史》中採信的「墜馬說」。墜馬說蒙古人撰編的《元朝祕史》(卷十四)記載,「成吉思既住過冬,欲征唐兀。從新整點軍馬,至狗兒年秋,去征唐兀,以夫人也遂從行。冬間,於阿兒不合地面圍獵,成吉思騎一匹紅沙馬,為野馬所驚,成吉思墜馬跌傷,就於搠斡兒合惕地面下營。次日,也遂夫人對大王並眾官人說:『皇帝今夜好生髮熱,您可商量』。」「唐兀」,是當年蒙古人對西夏人的叫法;「狗兒年」,是宋理宗寶慶二年(公元1226年)。這裡交代一個史實,成吉思汗於1226年秋天,帶著夫人也遂去征討西夏國。冬季時,在一個叫阿兒不合的地方打獵。不想他的騎的一匹紅沙馬,卻讓一匹野馬驚了,導致沒有防備的成吉思汗墜落馬下受傷,當夜就發起了高燒。1227七月「不豫」,病根即在此。為什麼一次墜馬傷重成這樣?據說是流血太多。當時,也遂請隨從的將領商議這事怎麼辦,有人建議反正西夏城池都在,一時半會也逃走不了,乾脆回去養傷,等好了再來攻打。成吉思汗一生要強,心想如果這樣回去會讓西夏人笑話。也該他魂斷西夏,成吉思汗派員去西夏國探聽情況時,正好西夏一叫阿沙敢不的大臣譏笑,有本事你就來過招。成吉思汗聽說後,表示寧死不退兵,遂挺進賀蘭山,將阿沙敢不滅了。但此後,成吉思汗的傷病一直未好,反而加重,到1227年農曆七月十二(今陽曆8月25號)病死了,時虛歲67。如果當時成吉思汗回去了,這病根子就不會落下了。

雷電一直被古人視作最可怕的自然力。我國古文字中的神字便是雙手握雷電的形象。成吉思汗死後18年,一位羅馬教廷的使節來到蒙古,發現蒙古人也十分懼怕雷電。這位異鄉人還作出了一個判斷,成吉思汗是死於雷擊。雷擊說這種說法比較離。出使蒙古的羅馬教廷使節約翰·普蘭諾·加賓尼在其所文章透露,成吉思汗是可能是被雷電擊中身亡。約翰·普蘭諾·加賓尼當時到達蒙古國時,發現夏天的雷電傷人事故頻發,「在那裡卻有兇猛的雷擊和閃電,致使很多人死亡。」因為這原因,蒙古人很怕雷電。南宋彭達雅所著《黑韃事略》記載,「韃人每聞雷霆,必掩耳屈身至地,若躲避狀。」約翰·普蘭諾·加賓尼為葡萄牙人,出使中國的確實時間是公元1245-1247年,由教皇諾森四世派遣而來,回去後向教皇提交了題為《被我們稱為韃靼的蒙古人的歷史》出使報告。約翰·普蘭諾·加賓尼來時距成吉思汗死亡只有18年,比馬可·波羅早30年,記敘並非無稽之談。「中毒說」這種說法,來源於《馬可·波羅遊記》。馬可·波羅是十三世紀義大利商人,於1275年到達中國。其時正是元世祖忽必烈當政時間,有元朝有過17年的交往。其在遊記中記敘的成吉思汗的死因:在進攻西夏時圍攻太津(吉州,古要塞)時,膝部不幸中了西夏兵士射來的毒箭。結果可想而知,毒箭攻心,傷勢益重,一病不起。但民間另有傳說,成吉思汗是「中毒」而死,但卻不是中了西夏兵士的毒箭,而是讓被俘虜的西夏王妃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下了毒,當時這位西夏王妃乘陪寑之機行事的。「被刺說」這種說法與上面說的被俘西夏王妃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有關,是下毒說法的另一種版本。在蒙古民間傳,成吉思汗的軍隊進攻西夏的過程中,兵士俘虜到了很漂亮的西夏王妃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進獻給成吉思汗。就在陪寑首夜,這位西夏王妃刺了放鬆警惕性的成吉思汗。被刺一說,源於成書於清朝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蒙古源流》。此書很珍貴,100年後,即1766年蒙古喀爾喀部親王成袞扎布作為禮物,將此書手抄本進獻乾隆皇帝。乾隆令人將其譯為滿、漢兩種文本,並題書名《飲定蒙古源流》,收入《四庫全書》。應該說,成吉思汗被刺一說是有很高的可信度的。「被咬掉生殖器說」這種說法,即未見於正史,野史也沒有記述,但在外蒙古人中間流傳。這一風流事件也是因為西夏王妃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兇手」當然就是這位美麗女人了。據說,這位主妃被獻給成吉思汗後,成吉思汗要她做他的妃子,王妃表面同意了。但不甘受辱,集家仇國恨於一身的王妃在陪寑當天夜裡,借行房時成吉思汗正在興頭之機,將他的陰莖給咬掉了,頓時血流如注。一個長年在外征戰的67歲老人,哪遇到過這種事情,又哪經得起這樣的折騰,羞恨交加,遂致病重。因為這是一件發生在帝王身上的難以啟齒的特大丑事,就被瞞了下來,對外只稱大汗是墜馬受傷致病重。本來就不想活的西夏王妃,自知成吉思汗不會過放過她,跳黃河自盡。此說荒誕不經,但細分析一下還是有道理。如果成吉思汗真是死於西夏王妃之手,那麼行刺和下毒都是不具體條件的,陪寑時乃裸體,何處藏帶兇器和毒藥?即使帶有兇器和毒藥,作為一個被俘之人也是要搜身的。在這種情況下,兩手空空的王妃最致命的暴力行為自然是「咬」了——咬男人的要害處。這個傳說夠得上是中國古代帝王風流故事中的極品了!真是這樣,這也是一種報應——風流人物風流死。在幾十年的南征西進中,每到一地,成吉思汗和他的手下,必奪搶女人,帶著一副生殖器處處留情,後代子孫無數,被史學界戲稱為「播種機」。據估算,目前在世界上有1600萬的男子與成吉思汗有血緣關係。而成吉思汗對女人如此嗜好,大概是一種「遺傳」。當年,蒙古族有搶人家女人的習慣,把女人看作是一種財物。成吉思汗的母親就是其父親也速該把阿禿兒搶來的,在今天看來就太流氓了。有一次也速該在斡難河邊放鷹,篾兒乞惕人也客赤列都帶著美麗的妻子從旁邊經過。也速該見少婦如此美貌,一下子動心了,立即攔下也客赤列都的馬車搶人。見情況不對,本想拚命的也客赤列都丟下妻子逃走了。這個少婦就是成吉思汗的母親、後來的宣懿太后訶額侖(也有譯「月倫」)。成吉思汗的妻子叫孛兒帖,則被其母親前夫所在部落搶過,後來給奪了回來。成吉思汗與孛兒帖的婚姻很有意思。按照當時蒙古族的風俗,也速該便帶9歲的成吉思汗去他母親所在部落「索女」,即給兒子討媳婦。走到半路上碰到了孛兒帖的父親德薛禪,聽說此事後,再看看成吉思汗漢面相不凡,是個美少年,德薛禪便對也速該說,家裡有一個年方10歲的小女,希望成為親人家,請也速該去看看是否中意。到德薛禪一看,也速該滿心喜歡。過了一宿,次日德薛禪要也速該把成吉思汗留下當女婿,也速該同意了,並從隨來的馬中挑了一匹最好的做為定禮。也速該臨走時留下一句話,「我兒子怕狗,休教狗驚著。(《元朝祕史》卷一)」一代馳騁疆場的英雄漢子,小時候卻怕狗,這是恐怕是很多人不會想到的。就在也速該留下兒子獨自離開的路上,被仇家、塔塔兒人給毒死了。成吉思汗名叫鐵木真,也有稱帖木貞、忒沒真。這個名字本是也速該戰爭對手的名字,《元朝祕史》(卷一)記載,「(約1162年)與塔塔兒廝殺時,也速該把阿禿兒將他帖木真兀格、豁里不花等擄來,那時也速該把阿禿兒的妻訶額侖正懷孕,於斡難河邂難何邊里溫孛勒答黑山下,生了太祖。太祖生時,右手握著髀石般一塊血,生了。因擄將帖木真兀格來時生,故就名帖木真。」《蒙韃備錄》稱,所傳「忒沒真」乃小名爾,初無姓氏,也無名諱。《元朝祕史》這段記載,成為後世學者研究元史的重要史料。與朱元璋生時滿室紅得像失火一樣,鐵木真出生時也有神奇出現,手裡竟然捏著一塊血塊,血虧如一塊紅色的石頭一樣。因為出生時鐵木真是帶血的,迷信就認為,將來會給人類帶來血光之災。在搶回妻子孛兒帖的過程中,成吉思汗一下子屠殺了300多名也客赤列都部落的人。1183年,只有22歲的鐵木真被推舉為「可汗」,靠的就是連年征戰和鐵血統治,抓到對手就殺。鐵本真一生殺人無數,每到一塊如割韮菜一塊,瘋狂砍人頭。在隨後的戰爭中,屠城是他慣用的征服手段。有一次,成吉思汗率20萬大軍征討中亞穆斯林國家花剌子模,打下鹹海邊的玉龍赤傑時,一下子就殺了120萬人,用這種方法,好多西域、中亞國家讓他滅掉了。但成吉思汗給人類帶來血光之災時,他自己也沒有逃脫掉。雖然他到底怎麼死的是一道可能永遠解不開的歷史之謎,但不論是正史所說的墜馬大出血致病,還是民間所傳的被西夏王妃咬掉生殖器流血過多而亡,都沾滿了「鮮血」,是不是與他降生時手捏血塊有一種因果?【可汗的扎撒 解讀成吉思汗的法典】

圖書《成吉思汗法典及原論》上市。成吉思汗法典即大扎撒令。這部法典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角度,去了解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法典〉及原論》一書中提出,公元1206年頒布實施的《成吉思汗法典》是世界上第一部具有憲法意義、包含憲政內容的成文法典。史學界通常認為,1215年英國在世界範圍內率先對國王(君主)的權力實行限制,在世界上最早制訂憲法性文件,從而最早實現了憲政。內蒙古典章法學與社會學研究所的專家在深入研究《成吉思汗法典》的內容後提出,頒佈於1206年的《成吉思汗法典》在當時的大蒙古國具有最高權威性,是大蒙古國的根本大法。此法典在國家的政權結構上實現了分權,對大蒙古國最高統治者——大汗的權力作了明確的限制,忽里勒台(意為會議)成為國家的最高權力機關。同時,法典還規定了民眾的基本權利和義務,如宗教信仰自由的權利、平等勞動的權利、繼承財產的權利、受教育的義務、服兵役的義務等。法典是研究人員整理出來的文本展現在我們面前的這部《成吉思汗法典》,是研究者依據波斯人拉施特主編的《史集》、瑞典人多桑所著《蒙古史》、英國人道森所編的《出使蒙古記》,當然還有蒙文的《蒙古秘史》、漢文的《元史》等文獻,鉤沉、輯錄、整理出來的文本。是以,現在這個文本,並不似海內外一些權威媒體所稱的「失傳六百餘年……重見天日」,也談不上「還原了這一失傳六百多年的法典原貌」。這個文本分總則(基本法、國家制度、社會管理制度、役稅制度、驛站制度),分則(軍事法、行為法、訴訟法),附則(即「黃金家族」法)三大部分,這顯然是現代人的研究成果;說句玩笑話,像「大蒙古國法典」徵求意見稿。這並不是否認《成吉思汗法典》的存在。事實上編者在法典每一條內容後面都說明了出處,解釋了不同文本取捨的理由。那麼,為了存真和眉目清晰,除了附錄整理的文本英語翻譯版,還不如像《書經》彙編三代和夏商周的訓令、誥文、誓詞一樣,整理彙編成吉思汗的相關訓令和判例。這樣也許更有歷史感。《法典》強調宗教寬容在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諸部、《法典》頒布以前,蒙古社會屬於無政府狀態下的不穩定、鬆散的部落社會,沒有法律,沒有文字,依靠古老的習慣法維繫部落內外關係。《法典》為當時蒙古草原的民族和解與部落統一提供了根本的制度保障,確立了大蒙古國的政體、國家權力分配製度、民眾的基本權利義務,構築了大蒙古的基本社會秩序、基本倫理關係和基本道德準則,可以說「《成吉思汗法典》從根本上塑造了蒙古民族」;用魯保羅的話來說,蒙古征服者所到之處,「以至於『蒙古式的和平』留下一種幾乎可與『羅馬式的和平』相媲美的記憶。」因而,「這支來自蒙古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也並非像拿破崙讚美的只是「有著嚴密的軍事組織,和深思熟慮的軍事指揮」,他們「比他們的對手高明得多」的,並不止是戰爭藝術。《法典》最高明、最有現代性的內容就是宗教寬容:「尊重任何一種宗教信仰,任何一種宗教都不得享有特權。每個人都有信仰宗教的自由。」在成吉思汗及其子孫的征服範圍,現有的世界三大宗教基督教、佛教、伊斯蘭教都已具有相當大的勢力,還有在蒙古人中盛行的薩滿教,還有摩尼教、祆教,中原的道教、儒教,一些較小族群的原始宗教更是五花八門。成吉思汗一碗水端平,既不偏袒,也不打壓哪一家,儘管他本人先是信奉薩滿教,後尊道教的長春真人為師。這種政治胸懷並非成吉思汗所獨具,中原王朝一向實行政教分離、多教並立,比蒙古人更早的草原霸主契丹人的大遼國亦復如此,甚至吐蕃人(今藏族人)強勢期間也是實行宗教寬容政策的。這比起前現代歐洲人和西亞人的「聖戰」,當然更文明。成吉思汗比中原帝國的統治者實行宗教寬容更難得的是,他是一個十分強勢的征服者,卻很明智地守住了權力的邊界。與現代民主憲政觀念相距尚遠但是,說它是「世界上最早的成文憲法」,是「世界上最早的以民主為基礎的兩權分立的共和政體」,這在我看來卻是溢美之辭。這樣說的根據,是「大蒙古國選舉汗位繼承者,任命札爾忽赤(最高斷事官),發動戰爭和進行重大決策實行忽里勒台(會議)制度……」這種由貴族和領主選舉大首領的制度,在部落社會和分封制時代其實是相當普遍的。歐洲直到16世紀還有所謂「選帝侯」;蒙古草原此前的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就是經過反覆較量才改變了部落首領推選制度,效法中原王朝稱帝稱尊的。而成吉思汗的孫子元世祖忽必烈的繼位,未經「忽里勒台」大會推舉搶班自立,實際上違背了成吉思汗法典精神。努爾哈赤及其子孫稱帝也經過了對部族酋長大會選舉制度的背棄。換言之,「忽里勒台」本是游牧部落更原始的「民主」、「共和」制度。又,《成吉思汗法典》第一條是「天賜成吉思汗的大札撒(法典)不容置疑」。這口吻與中原王朝的「天子」一般(「成吉思汗」本非特稱,相當於說「天可汗」、「天王」,只是因為鐵木真逝世後大蒙古一分為四,「成吉思汗」才成了鐵木真的專用名),是君主專制「口含天憲」至高無上的標準用語。至於說到有最高司法官與行政權分立,這在中原王朝也是慣例:天子之下,司法監察部門與行政部門互不統屬,各自對王法和天子負責,御史彈劾宰相等行政大臣並非稀罕事,與現代民主憲政觀念相距尚遠。保護水源,保護草原《成吉思汗法典》嚴厲保護水源(「不得在河流中洗手,不得溺於水中」);保護草原(「草綠後挖坑致使草原被損壞的,失火致使草原被燒的,對全家處死刑」,惟有這條法律規定了株連處罰);嚴厲懲罰同性戀(「男子之間雞姦的,並處死刑」)。論者結合游牧民族的生存環境、生活習俗和宗教禁忌觀念,對它們做出了令人信服的解釋。對法典規定遺產繼承製度(「妻妾所生子女都有繼承權」,不同於從前的幼子繼承製及此後的長子繼承製;「遺產不得收歸國有」,對貴族領主利益的尊重;「保護戰死者」,奴隸從戰場上背出犧牲的主人,可分得主人的牲畜和財產,他人背出戰死者遺體可繼承其妻子、奴隸和所有財產),也闡明了其特定條件下的歷史合理性。至於編者對「怯薛軍」(護衛軍,親兵)制度,對決鬥、飲酒、盜竊、通姦的法律規範的詮注,至少可以增加我們的歷史認知。規範信託制度,嚴懲撒謊者法典最有意味最「超前」的是對信託制度的規範:「以信託資金經商累計三次虧本的,處死刑。」何以至此,是因大帝國內商業發達而委託人玩忽職守者太多,還是因為征戰的首領將士也要發財,受託人亂搞會動搖軍心?不得而知。如今那些證券和投資公司主管、國企經理人,若受這樣的嚴刑峻法約束,不知我們的經濟秩序將如何?法典第五十二條是:「撒謊的,處死刑。」這一條若用於今日,恐怕結果會跟屠城差不多,留不下幾個「那顏」(官)和「哈剌出」(民)了。論者說這是因為蒙古人特別遵誠守信。在我看來,地球上的人本性一般,都有情慾和理性,一樣並存善惡因子,一樣會盤算誠信的得失,只看外部條件誘導什麼佔上風。我更相信,這一條是出於成吉思汗的個人性情,童年時孤兒寡母的慘痛經歷使他對背信棄義深惡痛絕。其中第七條「每個人不論貧富與貴賤都平等勞動」,使我想起毛澤東時代的幹部參加勞動制度。成吉思汗當然不是為了要官僚階層「反修防修」,但也有他的政治理由。其中第十條「建立戶籍制度」,每個人都屬於十戶、百戶、千戶、萬戶,不準隨意遷移到另一單位尋求庇護,遷移者要當眾處死,收容者也要受嚴懲。這令人想起七百多年後我國「人民公社」時代的戶籍管理制度,雖然很難說毛澤東是受了成吉思汗的啟發。這對本來逐水草而居、部族之間自由聚合的蒙古人簡直是天地翻覆的大變局。成吉思汗當然以為這是開萬世基業的政治制度。可是,與秦始皇一樣,開國強人萬年帝國的願望只是黃粱一夢。大蒙古帝國很快就分崩離析,這樣的律令便只有思想史政治史的研究價值了。長子朮赤 命運多厄的」客人」朮赤(1177—1225),又作拙赤、珠齊、述赤。蒙古國軍事將領。孛兒只斤氏。成吉思汗長子。出生於戰亂年代,母嘗為蔑兒乞部所掠,後救歸,分娩於途,故名「朮赤」,意為「客人」。驍勇善戰,自幼隨父征戰,無役不從。

成吉思汗廟中的雕像,成吉思汗長子,朮赤宋嘉泰四年(1204),掌右翼軍戰乃蠻部,配合諸軍大敗乃蠻於納忽山(位於鄂爾渾河東土拉河西),擒殺其首領太陽汗。戰後駐軍阿勒台山(今阿爾泰山)鎮撫。開禧二年(1206)蒙古國建立後,成吉思汗分封諸子,得蒙古民眾九千戶。成吉思汗二年(1207,一說1218年)統軍征「林木中百姓」,先後招降或征服斡亦剌、不里牙惕、巴兒忽諸部,戰後,受命統轄這些地區的百姓。成吉思汗六年(1211),隨父南下攻金,與弟察合台、窩闊台統右軍,取雲內、東勝、武州、朔州等地。八年,沿太行山東麓南下,直抵黃河,復繞太行西麓北行,攻掠二十餘州,並與諸軍會合,圍攻金中都(今北京)。十二年(1217,一說1218年),受命討乞兒吉思,至葉密立河(今額敏河)取勝而還。十四年,隨父西征,相繼攻克養吉干、八兒真、氈的等城,會同察合台、窩闊台軍於十六年攻克花剌子模舊都玉龍傑赤。十九年(1224),蒙古軍還師,西征後成吉思汗分封諸子,朮赤得花刺子模海(今鹹海)、寬田吉思海(今裏海)以北的欽察故地為封地。後其子拔都在此封地基礎上建欽察汗國。生前屢與弟察合台、窩闊台就汗位繼承問題發生紛爭,最後由成吉思汗選定窩闊台為繼承人,始作罷。西征途中,再次與兩弟發生衝突,互爭總兵權,致使「師無和,無紀律」。對所受封地遠離蒙古本土,也一直心存怨言,故在西征途中屢稱疾,拒絕其父之召北征不里阿耳、欽察等部。成吉思汗一度命察合台等備兵逮問,尋聞其死訊,始作罷,子拔都。二子察合台(?~1241) 恪守臣節的阿哈察合台(?~1241)是成吉思汗正妻孛兒台所生第二子。又譯察合帶、察哈歹、茶合、茶合帶。1211年,隨成吉思汗伐金,與朮赤、窩闊台攻掠雲內、東勝、武、朔諸州。1213年,再次大舉分道伐金。1219年,隨成吉思汗西征。隨後與朮赤,窩闊台奉命進攻花剌子模(中亞阿姆河流域的古國),陷其首都玉龍傑赤城(今土庫曼烏爾根奇)。成吉思汗把畏兀兒以西直至阿姆河之間的草原地區分封給他。1226年,成吉思汗出征西夏,察合台受命留守蒙古大斡耳朵。他與長兄朮赤不和,與弟窩闊台相處較融洽。成吉思汗逝世後,察合台遵照遺命擁戴窩闊台即大汗位。親執臣屬之禮;平時亦守臣下禮節,維護大汗尊嚴。察合台熟悉札撒(法令),執法嚴峻。窩闊台對察合台極尊重,汗國大事,必先遣使咨商,徵得他的同意而後行。1241年5月,察合台先窩闊台七個月病逝。因窩闊台稱他為阿哈(兄),以後歷代大汗亦皆稱其繼承人為察合台阿哈。貴由即大汗位後,因與察合台第五子也速蒙哥友善,於是改命也速蒙哥嗣為察合台汗國可汗。三子窩闊台 蒙古帝國第二代可汗元太宗窩闊台(1186—1241)是成吉思汗的第三子。1225年封於也兒的石河(今額爾齊斯河)上游和巴爾喀什湖以東一帶,建斡爾朵於也迷里城(今新疆額敏縣)。在1229年的庫里爾台大會中被推舉為繼任人,管理整個蒙古帝國。他在任內繼續父親的遺志擴張領土,主要是繼續西征和南下中原。他在位期成功完全征服中亞和華北。

成吉思汗廟中的雕像,成吉思汗三子,窩闊台1230年,親伐金朝。1231年召開官山會議(今內蒙古九十九泉),決定兵分三路進攻金。三年內佔領陝西南部、河南北部以及淮西一帶。1234年冬聯合南宋攻蔡州,金哀宗自縊,金亡。但與此同時,由於與南宋接壤,雙方的衝突日漸加劇,也拉開了雙方往後45年不斷爭戰的序幕。在南方戰線僵持不下之時,蒙古大軍的鐵蹄轉往東方的高麗,並使他們臣服,西線方面,蒙古大軍完全控制了波斯,並繼續西進,佔領了除諾夫哥羅德以外羅斯諸國的全部,以及波蘭和匈牙利的全境。

窩闊台1241年,窩闊台因為酗酒而突然暴斃,使他的西征進程被逼中止。當時大軍正朝往維也納推進,但為了趕返參加位於蒙古的庫里爾台大會而急忙撤軍,自此以後,蒙古大軍再也沒有踏足這片土地。窩闊台死後五年,一直都由他的皇后乃馬真專政,直到他的兒子貴由繼任為止。在位期間,制定蒙古地區值百抽一的賦稅制,無水處挖井,遷牧民居住。設驛站,制定烏拉制(驛站服役),加強了蒙古本土與佔領地區之間的聯繫。1235年築蒙古首都哈剌和林城,建萬安宮。制定中原和西域的賦稅制度,令耶律楚材主持中原賦調,麻合沒的滑剌西迷主持西域賦調。為了加強對中原地區的統治,立中書省,以耶律楚材為中書令,粘合重山為左丞相,鎮海為右丞相。置十路徵收課稅使。始行交鈔。立燕京編修所和平陽經籍所。封孔子五十一世孫孔元措為衍聖公,修孔廟,試諸路儒士,中選者除任本地議事官外,還得四千零三十人,免除他們的賦稅。為加強蒙古統治階級的統治權,任命失吉忽禿忽為中州斷事官,設治燕京(今北京),「主治漢民」。1238年,將中原課稅以二百二十萬兩賣給回回商人奧都剌合蠻,並命他為提領諸路課稅所官,加重了中原人民的負擔。1240年命張柔伐宋。改定官制 成吉思汗時中央官制比較簡單,隨著統治區域的擴大和政務的繁多,在逐步接受周圍政權先進管理的基礎上,窩闊台開始進行改革.1229年,設立課稅所.1231年,設立中書省,任命耶律楚材為中書令,粘合重山為左丞相,鎮海為右丞相。這時中書省的權力雖然不能與隋,唐,宋朝的中書省相提並論,與以後忽必烈建立元朝後的中書省有所不同,但它畢竟標誌著蒙古政權的最高行政機構已經從內廷初步分離出來,標誌著軍政合一制開始發生分化。正是在這一基礎上,才出現了蒙古政權和元朝的一系列漢化即封建化改革。四子拖雷 英勇有謀的蒙古軍統帥~1232 蒙古軍統帥。成吉思汗第四子。蒙古族,孛兒只斤氏。英勇有謀。初常隨父征戰,被視為「那可兒」(伴當)。成吉思汗七年(1212),攻金德興府(今河北涿鹿),率先登城,克之。次年冬,蒙古軍分三道遍掠金境,隨父率中路軍攻佔河北、山東諸州縣。十四年起,從父西征花剌子模國,取布哈拉、撒馬爾罕;後自率一軍入呼羅珊(今阿姆河以西地區),取馬魯(今土庫曼馬里)、你沙不耳(今伊朗內沙布爾)、也里(今阿富汗赫拉特)諸城。十九年班師漠北。後按蒙古族以幼子繼承父業習俗,得成吉思汗大部軍隊和牧地。二十二年,在成吉思汗病逝後,監國近兩年,推舉兄窩闊台為大汗。窩闊台汗二年(1230),從窩闊台攻金。三年,向窩闊台建議,遵其父聯宋滅金遺訓,兵分三道攻金。自率主力西路軍由鳳翔入大散關(今陝西寶雞西南),實行戰略迂迴,繞道宋境,過天險饒風關(今石泉西北),沿漢水東下,在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西北)一帶北渡漢水,出金軍不意,從側後進逼南京(今河南開封)。偵悉金軍主力在河南鄧州西南禹山阻擊,遂避其鋒,置主力於鈞州(今禹州)三峰山待機,另派輕騎誘金軍入伏。次年正月,乘天降大雪、金軍疲憊之機,發起三峰山之戰,殲金軍精銳15萬,追殺金帥完顏合達、移剌蒲阿,進佔河南十餘州。不久,隨窩闊台北返,卒於途中,年約40歲。【奴隸出身的統帥 木華黎】

太師國王木華黎。他是成吉思汗麾下著名的「四傑」之一。他曾經只是個卑賤的奴隸,卻因自己的才智得到了成吉思汗的賞識,成為成吉思汗最為信任的軍事統帥。木華黎:公元1170~1223年,蒙古名將、攻金統帥。蒙古札剌亦兒部人。沉毅多智略。輔佐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諸部,戰功卓著,譽稱「四傑」之一。木華黎原為成吉思汗的堂兄撒察別乞的門戶奴隸,在撒察別乞被處死後歸順成吉思汗。蒙古成吉思汗元年(公元1206年),木華黎與博爾術被成吉思汗首命為左、右萬戶。蒙金戰爭初期,在野狐嶺(今河北萬全西北)、會河堡(今懷安東南)諸戰中,率敢死士衝鋒陷陣,以寡敵眾,配合主力殲滅金軍精銳,克宣德(今宣化)、德興(今涿鹿)等地。八年,隨成吉思汗率軍入山東,克益都(今青州)、濱州(今濱州北)、棣州(今惠民南)諸城。旋抵霸州(今屬河北),收降史天倪、蕭勃迭,並奏為萬戶。次年,回師北上,與成吉思汗會合進圍中都(今北京),迫金帝請和。受命進軍遼河流域,招降高州(今內蒙古敖漢旗西北)守將。十年,擊敗金軍,進佔北京(今寧城西)。次年春,因叛將張致佔據興中(今遼寧朝陽),率軍攻之,以調虎離山計設伏夾擊,斬其士卒萬餘人。乘勝進軍,俘殺張致,攻佔錦州、復州(今蓋州西南)等數十座城寨,控制遼東、遼西地區。

太師國王木華黎之印十二年八月(公元1217年),木華黎被成吉思汗封為太師國王,全權指揮攻金。改變以前肆意殺掠和奪地不守的慣例,利用矛盾,收降大批地方武裝首領為其守城奪地,並發揮蒙古軍善於突襲和野戰之長,進取遼西、河北、山西、山東各地數十城。十五年,率輕騎入濟南,收降宋朝濟南治中(官名)嚴實及其所轄八州三十萬戶。在黃陵岡(今河南蘭考東)激戰中,靈活用兵,下馬督戰,令將士引弓齊發,打敗號稱二十萬的金軍。次年冬,連取葭州(今陝西佳縣)、綏德,旋於延安城東設伏夜戰,擊敗金兵三萬,斬敵七千餘人。十七年(公元1223年),圍攻京兆府(今西安),因金兵二十萬嬰城固守,不克,遂留兵六千與金軍對峙,還遣三千人扼守潼關;自率主力西取鳳翔,圍攻月余不下。十八年春,渡黃河至聞喜(今屬山西聞喜縣),病卒于軍中,是年54歲。《元史》中對木華黎的記載木華黎,札剌兒氏,世居阿難水東。父孔溫窟哇,以戚里故,在太祖麾下,從平篾里吉,征乃蠻部,數立功。後乃蠻又叛,太祖與六騎走,中道乏食,擒水際橐駝殺之,燔以啖太祖。追騎垂及,而太祖馬斃,五騎相顧駭愕,孔溫窟哇以所乘馬濟太祖,身當追騎,死之。太祖獲免。有子五人,木華黎其第三子也。生時有白氣出帳中。神巫異之,曰:「此非常兒也。」及長,沉毅多智略,猿臂善射,挽弓二石強。與博爾術、博爾忽、赤老溫事太祖,俱以忠勇稱,號掇里班曲律,猶華言四傑也。太祖軍嘗失利,會大雪,失牙帳所在,夜卧草澤中。木華黎與博爾術張裘氈,立雪中,障蔽太祖,達旦竟不移足。一日,太祖從三十餘騎行溪谷間,顧謂曰:「此中或遇寇,當奈何?」對曰:「請以身當之。」既而,寇果自林間突出,矢下如雨。木華黎引弓射之,三發中三人。其酋呼曰:「爾為誰?」曰:「木華黎也。」徐解馬鞍持之,捍衛太祖以出,寇遂引去。克烈王可汗與乃蠻部讎戰,求援於太祖。太祖遣木華黎及博爾術等救之,盡殺乃蠻之眾於按台之下,獲甲仗、馬牛而還。既而王可汗謀襲太祖,其下拔台知之,密告太祖。太祖遣木華黎選精騎夜斫其營,王可汗走死,諸部大人聞風款附。歲丙寅,太祖即皇帝位,首命木華黎、博爾術為左右萬戶。從容謂曰:「國內平定,汝等之力居多。我與汝猶車之有轅,身之有臂也。汝等切宜體此,勿替初心。」金之降者,皆言其主璟殺戮宗親,荒淫日恣。帝曰:「朕出師有名矣。」辛未,從伐金,薄宣德,遂克德興。壬申,攻雲中、九原諸郡,拔之,進圍撫州。金兵號四十萬,陣野狐嶺北。木華黎曰:「彼眾我寡,弗致死力戰,未易破也。」率敢死士,策馬橫戈,大呼陷陣,帝麾諸軍並進,大敗金兵,追至澮河,殭屍百里。癸酉,攻居庸關,壁堅,不得入,遣別將闍別統兵趨紫荊口,金左監軍高琪引兵來拒,不戰而潰,遂拔涿州。因分兵攻下益都、濱、棣諸城,遂次霸州,史天倪、蕭勃迭率眾來降,並奏為萬戶。甲戌,從圍燕,金主請和,北還。命統諸軍征遼東,次高州,盧琮、金朴以城降。乙亥,裨將蕭也先以計平定東京。進攻北京,金守將銀青率眾二十萬拒花道逆戰,敗之,斬首八萬餘級。城中食盡,契丹軍斬關來降,進軍逼之,其下殺銀青,推寅答虎為帥,遂舉城降。木華黎怒其降緩,欲坑之,蕭也先曰:「北京為遼西重鎮,既降而坑之,後豈有降者乎?」從之。奏寅答虎留守北京,以吾也而權兵馬都元帥鎮之。遣高德玉、劉蒲速窩兒招諭興中府,同兀里卜不從,殺蒲速窩兒,德玉走免。未幾,吏民殺兀里卜,推土豪石天應為帥,舉城降,奏為興中尹、兵馬都提控。錦州張鯨聚眾十餘萬,殺節度使,稱臨海郡王,至是來降。詔木華黎以鯨總北京十提控兵,從掇忽闌南征未附州郡。木華黎密察鯨有反側意,請以蕭也先監其軍。至平州,鯨稱疾逗留,復謀遁去,監軍蕭也先執送行在,誅之。鯨弟致憤其兄被誅,據錦州叛,略平、灤、瑞、利、義、懿、廣寧等州。木華黎率蒙古不花等軍數萬討之,州郡多殺致所署長吏降。進逼紅羅山,將杜秀降,奏為錦州節度使。丙子,致陷興中府。七月,進兵臨興中。先遣吾也而等攻溜石山,諭之曰:「今若急攻,賊必遣兵來援,我斷其歸路,致可擒也。」又遣蒙古不花屯永德縣東候之。致果遣鯨子東平將騎兵八千、步卒三萬,援溜石。蒙古不花引兵趨之,馳報,木華黎夜半引兵疾馳,遇於神水縣東,夾擊之。封下兵之半,下馬步戰。選善射者數千,令曰:「賊步兵無甲,疾射之!」乃麾騎兵齊進,大敗之,斬東平及士卒萬二千八百餘級。拔開義縣,進圍錦州。致遣張太平、高益出戰,又敗之,斬首三千餘級,溺死者不可勝數。圍守月余,致憤將校不戮力,殺敗將二十餘人。高益懼,縛致出降,伏誅。廣寧劉琰、懿州田和尚降,木華黎曰:「此叛寇,存之無以懲後。」除工匠優伶外,悉屠之。拔蘇、復、海三州,斬完顏眾家奴。咸平宣撫薄鮮等率眾十餘萬,遁入海島。丁丑八月,詔封太師國王、都行省承製行事,賜誓券、黃金印曰:「子孫傳國,世世不絕。」分弘吉剌、亦乞烈思、兀魯兀、忙兀等十軍,及吾也而契丹、蕃、漢等軍,並屬麾下。且諭曰:「太行之北,朕自經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賜大駕所建九斿大旗,仍諭諸將曰:「木華黎建此旗以出號令,如朕親臨也。」乃建行省於雲、燕,以圖中原,遂自燕南攻遂城及蠡州諸城,拔之。冬,破大名府,遂東定益都、淄、登、萊、濰、密等州。戊寅,自西京由太和嶺入河東,攻太原、忻、代、澤、潞、汾、霍等州,悉降之。遂徇平陽,金守臣棄城遁,以前鋒拓拔按察兒統蒙古軍鎮之拒金兵,以義州監軍李廷植之弟守忠權河東南路帥府事。己卯,以蕭特末兒等出雲、朔,攻降岢嵐火山軍。以谷里夾打為元帥達魯花赤,攻拔石、隰州,擊絳州,克之。庚辰,復由燕徇趙,至滿城。武仙舉真定來降。權知河北西路兵馬事史天倪進言曰:「今中原粗定,而所過猶縱兵抄掠,非王者弔民之意也。」木華黎曰:「善。」下令禁無剽掠,所獲老稚,悉遣還田裡,軍中肅然,吏民大悅。兵至滏陽,金邢州節度使武貴迎降,進攻天平寨,破之。遣蒙古不花分兵略定河北衛、懷、孟州,入濟南。嚴實籍所隸相、魏、磁、名、恩、博、滑、浚等州戶三十萬,詣軍門降。時金兵屯黃陵岡,號二十萬,遣步兵二萬襲濟南。木華黎以輕兵五百擊走之。遂會大軍,薄黃陵岡。金兵陣河南岸,示以死戰。木華黎曰:「此不可用長兵,當以短兵取勝。」令騎下馬,引滿齊發,亦下馬督戰,果大敗之,溺死者眾。進攻楚丘。楚丘城小而固,四面皆水,令諸軍以草木填塹,直抵城下。嚴實率所部先登,拔之。攻下單州,圍東平,以實權山東西路行省,戒之曰:「東平糧盡,必棄城走,汝伺其去,即入城安輯之,勿苦郡縣,以敗事也。」留梭魯忽禿以蒙古軍三千屯守之。辛巳四月,東平糧盡,金行省忙古奔汴,梭魯忽禿邀擊之,斬七千餘級,忙古引數百騎遁去。實入城,建行省,撫其民。先是,郡王帶孫攻洺不下,至是遣石天應拔之。五月,還軍野狐嶺。宋漣水忠義統轄石珪來降,以為濟、兗、單三州都總管,予繡衣玉帶,勞之曰:「汝不憚跋涉數千里,慕義而來,尋當列奏,賜汝高爵,爾其勉之。」京東安撫使張琳皆來降,以琳行山東東路益都滄景濱棣等州都元帥府事。鄭遵亦以棗鄉、莜縣降,升為元州,以遵為節度使,行元帥府事。秋八月,從駐青冢,監國公遣使來勞,大饗將士,由東勝渡河,西夏國李王請以兵五萬屬焉。冬十月,復由雲中歷太和寨,入葭州,金將王公佐遁,以石天應權行台兵馬都元帥。進取綏德,破馬蹄寨,距延安三十里止舍。金行省完顏合達出兵三萬陣於城東,蒙古不花以騎三千覘之,馳報曰:「彼見吾兵少,有輕敵心,明日合戰,當佯敗,可以伏兵取勝也。」從之。夜半以大軍銜枚齊進,伏於城東十五里兩谷間。明日,蒙古不花進兵,望見金兵,即棄鼓旗走。金兵果追之,伏發,鼓聲震天地,萬矢齊下,金兵大敗,斬七千級,獲馬八百。合達走保延安,圍之旬日,不下,乃南徇洛川,克鄜州。北京權帥石天應擒送金驍將張鐵槍,木華黎責其不降,厲聲答曰:「我受金朝厚恩二十餘年,今事至此,有死而已!」木華黎義之,欲解其縛,諸將怒其不屈,竟殺之。遂降坊州,大饗士卒。聞金復取隰州,以軒成為經略使,於是復由丹州渡河圍隰,克之。留合丑統蒙古軍鎮石、隰間,以田雄權元帥府事。壬午秋七月,令蒙古不花引兵出秦隴,以張聲勢。視山川險夷,大兵道雲中,攻下孟州四蹄寨,遷其民於州。拔晉陽義和寨,進克三清岩,入霍邑山堡,遷其人於趙城縣。薄青龍堡,金平陽公胡天作拒守,裨將薄察定住、監軍王和開壁降,遷天作於平陽。八月,有星晝見,隱士喬靜真曰:「今觀天象,未可征進。」木華黎曰:「主上命我平定中原,今河北雖平,而河南、秦、鞏未下,若因天象而不進兵,天下何時而定耶?且違君命,得為忠乎!」冬十月,過晉至絳,拔榮州胡瓶堡,所至望風歸附,河中久為金有,至是復來歸。木華黎召石天應謂曰:「蒲為河東要害,我擇守者,非君不可。」乃以天應權河東南北路陝右關西行台,平陽李守忠、太原攸哈剌拔都、隰州田雄,並受節制。命天應造浮梁,以濟歸師,乃渡河拔同州,下蒲城,徑趨長安。金京兆行省完顏合達擁兵二十萬固守,不下。乃分麾下兀胡乃、太不花兵六千屯守之。遣按赤將兵三千斷潼關,遂西擊鳳翔。月余不下,謂諸將曰:「吾奉命專征,不數年取遼西、遼東、山東、河北,不勞餘力;前攻天平、延安,今攻鳳翔皆不下,豈吾命將盡耶!」乃駐兵渭水南,遣蒙古不花南越牛嶺關,徇宋鳳州而還。時中條山賊侯七等聚眾十餘萬,伺大兵既西,謀襲河中。石天應遣別將吳權府引兵五百夜出東門,伏兩谷間,戒之曰:「候賊過半,急擊之,我出其前,爾攻其後,可克也。」吳權府醉酒失期,天應戰死。城陷,賊燒毀廬舍,殺掠人民,還走中條。先鋒元帥按察兒邀擊,敗之,斬數萬級,侯七復遁去。木華黎以天應子斡可襲領其眾。癸未春,師還,浮梁未成,顧諸將曰:「橋未畢工,安可坐待乎!」復攻下河西堡寨十餘。三月,渡河,還聞喜縣,疾篤,召其弟帶孫曰:「我為國家助成大業,擐甲執銳垂四十年,東征西討,無復遺恨,第恨汴京未下耳,汝其勉之!」薨,年五十四。厥後太祖親攻鳳翔,謂諸將曰:「使木華黎在,朕不親至此矣。」至治元年,詔封孔溫窟哇推忠效節保大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魯國王,謚忠宣;木華黎體仁開國輔世佐命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魯國王,謚忠武。子孛魯嗣。【成吉思汗的神箭----哲別】神箭手哲別,他是成吉思汗麾下最著名的將領之一,被人稱作「成吉思汗的神箭」。哲別(jebe,生卒年不詳),又作者別、只別,原名只兒豁阿歹,蒙古別速惕部人。別速惕部曾與泰赤烏等部在一起對抗鐵木真,哲別當時是泰赤烏部一個首領禿答的部屬。1201年鐵木真與札木合所率十一部聯軍會戰於闊亦田地方,哲別射傷了鐵木真的白嘴黃馬。在這次戰役中,鐵木真拚死獲勝,泰赤烏部勢衰,哲別終於投奔鐵木真。鐵木真問射傷自己愛馬的人是誰,哲別一口承認,並且表示:「倘若饒我,賜我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鐵木真認為他很坦誠,可以交朋友,將他改名為哲別(意為箭鏃),要他「就象我跟前的『哲別』似的保護我」。從此,哲別成為鐵木真麾下的一員大將。1202年,鐵木真征伐塔塔兒諸部時先立誓約說:戰勝追擊時,不取遺物,待事畢散發。事後族人按彈、火察兒和答力台背約,鐵木真派哲別和忽必來二人去奪沒他們掠獲的全部牲畜和財物,分給軍中。  1203年,當鐵木真初建怯薛時,哲別已是一名重要成員。1204年,鐵木真進伐乃蠻,遣忽必來與哲別為前鋒。當時,哲別與忽必來、者勒蔑、速不台一起已以「朵兒邊·那孩思」(四狗)聞名,被形容為具有「銅的額顱、鑿子似的嘴、鐵的心、錐子似的舌」的兇猛戰將。這一仗,鐵木真大勝,擒殺乃蠻首領太陽罕,其子屈出律(古出魯克)逃遁。  當1206年鐵木真建立大蒙古國,接受成吉思汗稱號,編組千戶時,哲別是他委任的95個千戶長之一。  從1211年起,哲別在征伐全國的戰事中屢建奇功。1211年冬,哲別採用佯敗返擊的戰術攻入居庸關,游騎進至金中都(今北京)城外。金乣軍來援,哲別返襲群牧監,驅其馬而還。1212年冬,哲別攻金東京(今遼寧遼陽),又施退兵回襲之計,連退五十程,而後留下輜重,挑選快馬,日夜急馳,突然襲擊成功。  1213年7月,哲別攻取居庸關,成吉思汗遂兵分三路,大舉伐金。1218年,哲別奉汗命進擊據有西遼國土的乃蠻部的屈出律。針對屈出律強迫伊斯蘭教徒改宗的做法,哲別宣布「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保持自己祖先的宗教規矩」。於是他贏得了當地居民的支持。屈出律從可失哈耳(今喀什)出逃,哲別追趕到撒里桓地方(即色勒庫勒湖附近某地)將其殲滅。擄斬屈出律的是先期投向哲別的可散八思哈長官,哲別令他持屈出律的頭傳示各地,可失哈耳、押兒牽(今新疆莎車)、斡端(今新疆和田)諸城遂望風歸附。凱旋歸來,哲別將擄獲的一千匹白嘴黃馬獻給成吉思汗,實現了他的一個諾言,因為他當年投奔鐵木真,承認射傷白嘴黃馬一事時還說過:「對我開恩,我將帶來很多這樣的馬。」 西征先鋒  1219年,成吉思汗發兵西征時,哲別為先鋒,後以速不台為援,再後以脫忽察兒為援。兵指不花刺(今烏茲別克布哈拉)時,哲別與速不台均遵照成吉思汗命令,行進時先不驚動摩訶末;但脫忽察兒違命擄掠,遂使摩訶末聞風逃逸,其子札蘭丁迎戰失吉忽禿忽,直逼成吉思汗大營。哲別與速不台、脫忽察兒倒殺回來,才使戰局改觀。

漫畫作品中的哲別。歷史上那些身懷絕技的勇士似乎最容易受到人們的青睞。今天,人們仍在用各種方式傳揚著他的故事,「成吉思汗的神箭」似乎還在他青睞的天地間急速飛馳。1220年春,成吉思汗兵鋒指向撒麻耳干,聞知摩訶末南逃,即命哲別、速不台與脫忽察兒率領三萬精兵窮追。成吉思汗降旨說:「朕命你們去追趕花刺子模沙算端,直到將他們追上為止,……你們不擒獲他不要回來。」「歸順者可予獎勵,發給保護文書,為他們指派長官;流露出不屈服和反抗情緒者一律消滅掉!三年內結束戰爭,通過欽察草原回到我們的老家蒙古。」哲別揮軍渡過阿姆河的主源必陽札卜訶,先進抵巴里黑(今阿富汗北境的巴爾赫),隨即緊追到你沙不兒,摩訶末又遁。哲別與速不台分兵追尋,哲別經過木維因、禡桚答而、阿模里和阿思塔刺巴忒等城,對抵抗者均加殺戮,在刺夷城與速不台會合。摩訶末逃到阿模里答訥牙州的郊區,與隨行大臣們商議,感到厄運難免,只得遁入寬田吉思海(今裏海)的小島上棲身,不久憂病而死。哲別與速不台繼續率軍抄掠伊刺克阿只迷(或稱波斯伊刺克)諸州和阿哲爾拜占(今譯亞塞拜然)、谷兒只(今喬治亞)等國。哈耳、西模娘、刺夷、忽木、撒札思、贊章、可疾雲、篾剌合、哈馬丹、納黑徹汪、薛刺兀、阿耳迭比勒拜刺罕、吉陽札等城均遭殘破。1222年春,他們與谷兒只軍隊遭遇,「哲別帶著五千人埋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速不台帶著軍隊衝上去。最初,蒙古人敗退,谷兒只人追了上來。哲別遂從埋伏處衝出來,將他們包圍在中間,一下子殲滅了三萬谷兒只人」。在大勝谷兒只軍後,哲別和速不台進取打耳班(一作鐵門關,今俄國傑爾賓特西),從此鑿石開道,越過太和嶺(今高加索山)。北高加索的阿蘭人與黑海、裏海北邊草原的欽察人聯合起來抵抗蒙古人。哲別和速不台派人通知欽察人說,我們是同一部落的人,而阿蘭人則是我們的異己,我們之間應該互不侵犯;同時,給欽察人送去許多財物。欽察人信以為真,撤了回去,這樣,蒙古人戰勝了阿蘭人。接著,哲別與速不台又擊潰鬆散下來的欽察人,並且將原已送去的財物奪了回來。欽察殘部向斡羅思(即俄羅斯)國逃去乞援。斡羅思伽里奇侯密赤思老會同乞瓦侯小密赤思老等率領一支八萬人的大軍前來聲援。哲別與速不台又佯作退兵,一連十二天,斡羅思與欽察聯軍進行追擊,十分疲憊倦怠,蒙古軍隊突然轉身反擊,在阿里吉河畔馬里烏波里附近大戰獲勝,俘殺大小密赤思老,時在1223年5月。接著,他們抄掠速答黑城熱那亞商人的錢財,而後東向攻打也的里河(今伏爾加河)上的不里阿耳國,折向東南降伏烏拉爾地區的康里人,最後經錫爾河北邊的草原而與成吉思汗的蒙古大軍相會合。公元1224年:大破「斡羅思」「欽察」聯軍的蒙古軍,向西越過了第伯聶河,掃蕩了「斡羅斯」南部並進入克里米亞半島。這時傳來了大軍結束西征東返蒙古老家的消息,於是「哲別」和「速不台」率領大軍經欽察草原東歸。東歸的途中曾經威震蒙古草原,痛擊金國,橫掃「花刺子模」,西遼、欽察草原的征服者,成吉思汗的「神箭」隕落了。「哲別」因年事已高和長年遠征的辛勞病死於軍中,沒有能夠再一次回到大汗的帳前,回到蒙古高原。【來自異族的良師 耶律楚才與丘處機】

雕塑,成吉思汗身邊的各族才俊。就如「成吉思」一詞的含義一般,成吉思汗似廣納百川的滄海,吸收來自各民族的才俊,用他們的智慧為蒙古帝國服務。其中,最為著名的也許就要算契丹人耶律楚才和全真道士丘處機了。一那天,成吉思汗要在克魯倫河畔的宮帳里召見一個人。這個人住在北京,趕到這裡要整整三個月。出居庸關,經大同,轉武川,越陰山,穿沙漠,從春天一直走到夏天。抬頭一看,山川壯麗,軍容整齊,嘆一聲「千古之盛,未嘗有也」,便知道到了目的地。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已經十二年。這十二年,一直在打仗,主要是與西夏和金朝作戰。三年前在與金朝的戰爭中取得巨大勝利,不僅攻佔了金朝的中都(即北京),還分兵佔領了大小城邑八百多個。中都的一批金朝官員,投降了蒙古軍。金朝是女真族建立的王朝,為的是要反抗和推翻他們頭上的統治者——契丹人的遼朝。金朝後來確實打敗了遼朝,卻沒有想到蒙古人後來居上,又把它打敗了。長年的征戰,複雜的外交,龐大的朝廷,使成吉思汗的攤子越鋪越大。每天都有內內外外的大量問題要面對,成吉思汗急於尋找有智慧、有學問的助手。他原先手下的官員,幾乎都是沒有文化的莽將。連他自己,也沒有多少文化。

耶律楚才。這個被稱作「長鬍子」的契丹人成了成吉思汗最重要的參謀。他到處打聽,得知四年前攻佔金朝中都時,有一位投降過來的金朝官員很智慧,名字叫耶律楚材。這個名字使成吉思汗立即作出判斷,此人應該是契丹族,遼朝的後裔。耶律家族是遼朝顯赫的王族,後來由於金朝滅遼,也就一起「歸順」了金朝。這應該是耶律楚材祖父一輩的事,到耶律楚材父親一輩,已經成了金朝的高官了。但成吉思汗知道,這個家族在內心對金朝還是不服的,企盼著哪一天能夠報仇復國。早在蒙古統一之前,當時還沒有成為成吉思汗的鐵木真曾經遇見過作為金朝使節派到蒙古部落來的耶律阿海,兩人暗中結交,還立下過共同滅金的志願。想到這裡成吉思汗笑了,心想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家族,被金所滅而降金,金被蒙軍打敗後又降蒙,如此兩度投降,是不是真的始終保持著復興契丹之夢呢?好在,今天可以找到一個共同的話題,那就是分別從契丹和蒙古的立場,一前一後一起笑罵曾經那麼得意的金朝。隨著一聲通報,成吉思汗抬起頭來,眼睛一亮。出現在眼前的人,二十七、八歲光景,高個子,風度翩翩,聲音宏亮,還留著很漂亮的長鬍子,非常恭敬地向自己行禮。成吉思汗高興地叫了一聲:「吾圖撒合里!」這是蒙古語,意思是長鬍子。這一叫,就成了今後成吉思汗對耶律楚材的習慣稱呼。寒暄了幾句,成吉思汗便說:「你們家族是遼朝的皇族。儘管你做過金朝的官,但我知道遼和金是世仇。你們的仇,我替你們報了!」這話說得很有大丈夫氣概。接下來,理應是耶律楚材代表自己的世代家族向成吉思汗謝恩。但是,耶律楚材的回答讓成吉思汗大吃一驚。他說:「我的祖父、父親早就在金朝任職為臣了,既然做了臣子,怎麼可以暗懷二心,仇視金朝君主呢?」這話聽起來好像在反駁成吉思汗,而且公然表明了對成吉思汗的敵人金朝君主的正面態度,說出來實在是非常冒險。但是,成吉思汗畢竟是成吉思汗,他竟然立即感動了。一個人,對於自己服從過的主人和參與過的事業,能一直表示尊敬,這已經很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在表示尊敬的時候,完全不考慮被尊敬對象的現實境況,也不考慮說話時面對著誰。這樣的人,成吉思汗從來沒有見過。成吉思汗看著耶律楚材點了點頭,當即向左右表示:這個人的話要重視,今後把他安排在我身邊,隨時以備諮詢。這在後來的《中書令耶律公神道碑》上記為:「上雅重其言,處之左右,以備咨訪。」二這是公元1218年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很偶然的事件改變了成吉思汗的軍事方向,也改變了世界的命運。天下最大的烈火,總是由最小的草梗點燃。據記載,那年成吉思汗派出一個四百五十人的商隊到中亞大國花剌子模進行貿易。不料剛剛走到今天哈薩克錫爾河邊的一座城市,就出事了。商隊里有一個印度人是這座城市一位長官的老熟人,兩人一見面他就直呼其名,沒有表示應有的尊敬,而且還當場誇耀成吉思汗的偉大。那個長官很生氣,下令拘捕商隊,並報告了國王摩訶末。國王本來就對成吉思汗送來的國書中以父子關係形容兩國關係十分不滿,竟下令殺死所有商人、沒收全部財產。成吉思汗從一個逃出來的駱駝夫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便強忍怒火,派出使者質問事件真相。結果,使者被殺。成吉思汗淚流滿面,獨自登上一個山頭,脫去冠冕,跪在地上絕食祈禱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喃喃地說:「戰亂不是我挑起的,請佑助我,賜我復仇的力量!」於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場征服戰,開始了。耶律楚材,跟在成吉思汗身邊。他會占卜,這在當時的軍事行動中非常重要。除了占卜,他還精通天文曆法,可以比較準確地提供天氣預報,成吉思汗離不開他。他是積極支持成吉思汗的這一重大軍事行動的。這從他一路上用漢語寫的詩中可以看出來。他寫道:關山險僻重複重,西門雪恥須豪雄。定遠奇功正今日,車書混一華夷通。陰山千里橫東西,秋聲浩浩鳴秋溪。猿猱鴻鵠不能過,天兵百萬馳霜蹄。這些詩句表明,他認為成吉思汗西征的理由是「雪恥」,因此是正義的,他還認為這場西征的結果有可能達到「華夷通」的大一統理想。這個理想,他在另外一首詩中表述得更明確:「而今四海歸王化,明月青天卻一家。」看得出來,他為成吉思汗西征找到了起點性理由「雪恥」和終點性理由「王化」。有了這兩個理由,他心中也就建立了一個理性邏輯,跨馬走在成吉思汗身後也顯得理直氣壯了。除此之外,我覺得還有兩個更大的感性原因。第一個感性原因,是他對成吉思汗的敬仰。他曾在金朝任職,看夠了那個朝廷的外強中乾、腐敗無效、沮喪無望。現在遇到了成吉思汗,只見千鈞霹靂,萬丈豪情,一切目標都指日可待,一切計劃都馬到成功。不僅如此,耶律楚材又強烈地感受到成吉思汗對自己這個敵國俘虜的尊重、理解和關愛。這種種因素加在一起,他被徹底溶化了,無條件地服從和讚美成吉思汗的一切意志行動。第二個感性原因,是他作為契丹皇族後裔的本能興奮。這畢竟是一個生來就騎在馬背上縱橫馳騁的民族,眼前的世界遼闊無垠,心中的激情沒有邊界。更何況,作為幾代皇族,骨子裡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統治基因,有一種睥睨群倫的征服慾望。儘管這一切由於遼國的敗落而長久荒廢,但現在被成吉思汗如風如雷的馬蹄聲又敲醒了。這種敲醒是致命的,耶律楚材很快就產生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回歸感和舒適感。因此,參加西征,頌揚西征,有一半出於他的生命本性。但是,戰爭畢竟是戰爭,一旦爆發就會出現一種無法節制的殘酷邏輯。例如,這次以「雪恥」、「復仇」為動因的戰爭,必然會直指花剌子模國的首都;在通向首都之前所遇到的任何反抗,都必須剿滅;所有的反抗都必然以城邑為基地,因此這些城邑又必然會遭到毀滅性的破壞;終於打到了首都,國王摩訶末當然已經逃走,因此又必須去追趕;花剌子模國領土遼闊,國王又逃得很快,因此又必須長驅千里;追趕是刻不容緩的事,不能為了局部的佔領而滯留,自己的軍隊又分不出力量來守衛和管理已經佔領的城市,因此毀城、屠城的方式越來越殘忍;被追的國王終於在裏海的一個島上病死了,但這還不是戰爭的結束,因為國王的繼位者扎蘭丁還在逃,而且逃得很遠,路線又不確定,因此又必須繼續追趕……這就是由無數「必須」和「必然」組成的戰爭邏輯。這種邏輯顯得那樣嚴密和客觀,簡直無法改變。在這種客觀邏輯之中,又包藏著另一種主觀邏輯,那就是,成吉思汗在戰爭中越來越懂得打仗。軍隊組織越來越精良,戰略戰術越來越高明,諜報系統越來越周全,這使戰爭變成了一種節節攀高的自我競賽,一種急迫地期待著下一場結果的心理博弈。於是,就出現了另一種無法終止的動力。鑒於這些客觀邏輯和主觀邏輯,戰爭只能越打越遙遠,越打越血腥,在很大意義上已經成為一種失控行為。這就是說,種種邏輯組合成了一種非邏輯。戰爭,看起來只是運動在大地之間,實際上在大地之上的天際,還浮懸著一個不受人力操縱的魔鬼,使地面間的殘殺沿著它的獰笑變得漫無邊際。它,就是戰神。在人類歷史上,大流士、亞歷山大大帝、凱撒、十字軍,都遇到過這個戰神。現在輪到成吉思汗了,事情變得更大,超過前面所說的任何戰爭。於是,騎在馬背上的耶律楚材不能不皺眉了。他的詩句中開始出現一些嘆息——寂寞河中府,聲名昔日聞。城隍連畎畝,市井半丘墳,這裡所說的「河中府」,就是花剌子模國的首都撒馬爾罕,在今天烏茲別克共和國的東部。這麼一個聲名顯赫的富裕城市,經過這場戰爭,已經「市井半丘墳」了,可見殺戮之重。對此,耶律楚材不能接受,因此深深一嘆。他的好些詩都以「寂寞」兩字開頭,既說明戰爭留給一座座城市的景象,也表明了自己的心境。一個曾經為萬馬奔騰的征戰場面興奮不已的人,突然在馬蹄間感受到了深深的寂寞,這個轉變意味深長。三西征開始後不久,成吉思汗根據身邊一個叫劉仲祿的漢族制箭官的推薦,下詔邀請遠在山東萊州的道教全真派掌門人丘處機(長春真人)來到軍中,講述養生之道和治國之道。丘處機已經七十多歲,歷盡艱辛來到撒馬爾罕。當時成吉思汗已經繼續向西越過了阿姆河,便命耶律楚材暫且在撒馬爾罕陪丘處機。

長春子丘處機,在民間被稱作丘祖。傳說,他羽化成仙之處就是現在北京的白雲觀。更多的人是從金庸的小說中了解他的。如果說耶律楚才是成吉思汗的益友,那麼丘處機更象是一位良師。他沒有為蒙古的霸業建言獻策,卻給成吉思汗講述了很多道家養生之理。這期間,兩人在一起寫了不少詩。耶律楚材在詩中,已經明顯地表示出自己想擺脫西征而東歸的心意,以及希望各國息戰得太平的期待。例如:春雁樓邊三兩聲,東天回首望歸程。天兵幾日歸東闕?萬國歡聲賀太平。甚至,他對西征的必要性也提出了某種懷疑:四海從來皆弟兄,西行誰復嘆行程?西行萬餘里,誰謂乃良圖?後來,丘處機終於在耶律楚材的陪同下到阿姆河西岸的八魯彎行宮見到了成吉思汗。丘處機一共向成吉思汗講了三次道,根據相關資料總結,有三個要點:一,長生之道,節慾清心;二,一統天下,不亂殺人;三,為政首要,敬天愛民。成吉思汗聽進去了,後來多次下令善待丘處機和他的教派。丘處機的講道,與耶律楚材經常在身邊悄悄吐露的撤兵求太平的理想,一起對成吉思汗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一二二四年夏天,有士兵報告說游泳時見到一頭會說話的怪獸,要蒙古軍及早撤軍回家。成吉思汗就此事詢問耶律楚材,耶律楚材一聽就明白這是士兵們因厭戰而想出來的花招,他自己也早已厭戰,就告訴成吉思汗說:「這是祥瑞之獸,熱衷保護生命,反對隨手屠殺,希望陛下聽從天命,回去吧。」成吉思汗終於聽從了這個「天命」。當然成吉思汗收兵還有其他客觀原因。例如,畢竟大仇已報,花剌子模的國王摩訶末已死,遼闊的土地都被征服,而軍中又發生了瘟疫。於是,正如耶律楚材詩中所寫,「野老不知天子力,謳歌鼓腹慶昇平」了。——我在敘述以上歷史時,許多讀者一定會覺得奇怪:耶律楚材怎麼會寫一手不錯的漢詩呢?確實不錯。我們不妨再讀他的一首詞:花界傾頹事已遷,浩歌遙想意茫然。江山王氣空千劫,桃李春風又一年。 橫翠嶂,架寒煙。野春平碧怨啼鵑。不知何限人間夢,並觸沉思到酒邊。這當然算不上第一流的作品,但很難想像竟出於古代少數民族官員之手。我認為,在中國古代,少數民族人士能把漢詩漢詞寫好的,第一是納蘭性德,第二是薩都剌,第三就是這位耶律楚材了。我更為喜歡的是耶律楚材替成吉思汗起草的邀請丘處機西行的第二詔書,中間有些句子,深得漢文化的精髓。如「雲軒既發於蓬萊,鶴馭可游於天竺。達磨東邁,元印法以傳心;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顧州途之雖闊,瞻几杖似非遙」等句,實在是頗具功力。我深信,丘處機能下決心衰年遠行,與詔書文句間所散發出來的這種迷人氣息有關。文化的微妙之處,最有驚人的誘惑力。這就需要談談他的文化背景了。一個人的文化背景,可以遠遠超越他的民族身份和地域限定。在耶律楚材出生前好幾代,他的先祖契丹皇族雖然經常與漢族作戰,卻一直把漢文化作為提升自己、教育後代的課本。後來到了女真族的金朝,也是同樣。耶律楚材從小學習漢文化,從十三歲開始攻讀儒家經典,到十七歲已經博覽群書,成為一位有才華的年輕儒生。後來在中都(北京),他又開始學佛,成了佛學大師萬松老人的門生。學佛又未棄儒,他成了儒佛兼修的通達之士。那位丘處機是道家宗師,耶律楚材與他加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個儒、佛、道齊全的中國文化精粹結構,出現在成吉思汗身邊。這個精粹結構對成吉思汗那麼尊敬,但又天天不斷地散發出息戰、戒殺、尊生、節制、敬天、愛民的綿綿信息,終於使成吉思汗發生了重大變化。據《元史》的《太祖記》記載,成吉思汗在臨死前一個月對群臣公開表示:「朕自去冬五星聚時,已嘗許不殺掠,遽忘下詔耶。今可布告中外,令彼行人知朕意。」多麼珍貴的「不殺掠」這三個字啊!儘管仍然處於戰爭之中的成吉思汗一時還無法做到,但既然已經作為一個重大的許諾布告中外,已經讓人驚喜不已了。此外,據《元史》和《新元史》載,成吉思汗還囑咐自己的繼承人窩闊台,耶律楚材這個人是上天送給我們的,必須委以重任。他說:「此人天賜吾家,爾後軍國庶政,當悉委之。」這兩份遺囑,使歷史的溫度和亮度都大大提高了。在這裡,我們不能不懷著特別的心情,遠眺七百多年前在中亞戰爭廢墟間徘徊的兩個背影。一個高大的長鬍子中年人,攙扶著一個仙風道骨的老年人。他們走得很慢,靜靜地說著話,優雅的風範,與身邊的斷垣荒墳很不相稱。他們正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用中國文化中儒、佛、道的基本精神,盯住已經蔓延了小半個世界的戰火,隨時找機會把它控制住。他們兩人,後來因為佛、道之間的一些宗教齟齬產生隔閡。但我們還是要說,再大的齟齬也是小事,因為他們已經做過了一件真正的大事。四成吉思汗幾乎是與丘處機同年同月去世的。成吉思汗享年六十五歲,而丘處機則高壽,享年七十九歲。這一年,耶律楚材才三十七歲,春秋正盛。耶律楚材妥貼地安排了窩闊台繼位的事務。窩闊台繼位後果真對他委以重任:中書令,行政最高長官,相當於宰相。在這前後,耶律楚材做了一系列大事。例如——一,耶律楚材選擇並任命了自己的兩個主要助手右丞相和左丞相。讓人驚異的是,這三個包括耶律楚材在內的最高行政官員,沒有一個是蒙古人,也沒有一個是漢人,卻都熟悉漢族的典章制度。這種安排,在蒙古人掌權的朝廷里,顯得非常開通又非常奇特。二,蒙古貴族中還有很多保守將領無視成吉思汗「不殺掠」的遺囑,繼續主張大規模殺人。據《元史》載,近侍別迭等人主張:「漢人無補於國,可悉空其人,以為牧地。」這顯然是一個極端恐怖的政策,把漢人殺盡或趕光,使整個中原成為牧地,也就是把農耕文明全部蛻變為游牧文明。耶律楚材為了阻止這個主張,就給窩闊台算了一筆帳,說我們每年需要的五十萬兩銀子、四十萬石糧食,八萬匹帛匹,全都要來自中原的稅收和鹽、酒、冶鐵等百業,怎麼能夠不要漢人?窩闊台要耶律楚材就此提供證明,來說服朝廷中保守的蒙古軍人。第二年耶律楚材確實以稅收的方法為朝廷提供了大量財富,使窩闊台非常高興。這就奠定了蒙古政權從游牧文明轉向農耕文明,並實行稅收制度的基礎。三,窩闊台征服金朝時,有的將領根據蒙古軍的老規矩,堅持一個城市若有抗拒,破城之後必須屠城。當時,汴梁城抗拒了,那些將領準備照此辦理。耶律楚材立即上奏窩闊台,說如果我們得到的是沒有活人的土地,那又有什麼用!結果,破城後除了處決金朝王室完顏一家外,保全了汴梁城一百四十多萬人的生命。從此,放棄屠城政策,成為一個定例,從根本上改變了蒙古軍隊的行為方式。四,蒙古軍隊佔領一地,必定由軍事將領管轄一切,毫無約束,橫行霸道。耶律楚材提出把軍事權力和民政權力分開,並使它們勢均力敵,互相牽制。民政權力由文官執掌,軍事權貴不得侵犯。在文官職位上,耶律楚材大量起用漢族知識分子,讓他們著重負責徵收稅賦的事務。甚至,他向窩闊台直接提出了「制器者必用良工,守成者必用儒臣」的政策,大大改良了政權的文化品質。這樣做的結果,也讓他這個行政首長有效地控制了財政權,構成了財政、軍權、法權的三權鼎力;五,耶律楚材還採取一系列措施,及時控制了高利貸、通貨膨脹、包攬稅收和種種貴族特權,成功實行了以經濟為主軸的社會管理;六,蒙古軍隊佔領一地,還會很自然地把當地人民當作自己的變相奴隸。耶律楚材決定「奏括戶口,皆籍為編民」,也就是以戶籍制來使這些變相奴隸重新變成平民。由於戶籍制,一系列稅賦制也有了實行的保證。七,耶律楚材還以很大的熱情尊孔,正式以儒家經典來辦學招士。……這一切理性管理措施,使蒙古的歷史發展到了一個全新的階段,並且決定了後來元朝的基本格局。遺憾的是,窩闊台死後,皇后攝政,反對漢化,與耶律楚材激烈爭吵,結果把這位名相活活氣死了,享年五十五歲。他死後,政敵對他的家庭財產進行了查抄。結果發現,「惟琴阮十餘,及古今書畫金石、遺文數千卷」,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財產。真是太廉潔了。所幸,耶律楚材去世十餘年後,忽必烈繼位。耶律楚材所制定的種種方略,重新獲得尊重。五好,我們現在可以從整體上看看耶律楚材這個人了。這位契丹皇族後裔,無論對於金朝的女真人、成吉思汗的蒙古人,還是對於宋朝的漢人來說,都是陌生人。而且,他好像完全沒有我們歷來重視的所謂「民族氣節」,可以為任何一個民族服務,包括曾經戰勝過自己家族的民族,簡直算得上是「數典忘祖」了。成吉思汗為他的家族報了仇,但他坦誠地表示,自己的心底從來沒有這種仇恨。他只在乎今天的服務對象,並且努力把服務做好。只不過,在今天的服務中,他要固守一些大是大非。他認為,是非高於民族,更高於家族。因此,歷來被人們反覆誇大和表演的「故鄉情結」、「省籍情結」、「祭祖情結」,在他面前不起任何作用。他似乎已經放棄了自己的民族身份。在他追求的「王化歸一統」、「四海皆弟兄」的世界裡,從來沒有復興契丹之夢。儘管他的契丹,曾經建立過那麼壯闊和強大的遼朝,留下了那麼豐富而動人的故事。他一點兒也不想做「前朝遺民」、「復仇王子」。他從來沒有秘藏過增添世仇的資料,謀划過飄零貴族的聚會。他的深棕色的眼瞳沒有發出過任何暗示,他的美髯公的鬍子沒有抖動過任何信號。他知道時勢在劇變,時間在急逝,生命在重組。他知道一切依託於過往歷史的所謂身份,乍一看是真實的,實際上是重建的,而且是一種嶄新的重建,為了今天和明天的具體目的的重建。他不願意參與這種表演式的重建,更願意享受逝者如斯、人去樓空的放鬆。是的,他不要那種身份。為了擺脫那種身份,他甚至四處逃奔,改換門庭,直到進入江湖好漢們所說的「赤條條一身來去無牽掛」的境界。但是,我們看到了,他有明確的文化身份。那就是,一生秉承儒家文化和漢傳佛教。這讓我想起我的詩人朋友余光中先生。他因寫過《鄉愁》一詩,很多與他稍稍有點關係的地方都希望他宣布故鄉在斯,所愁在斯。但他說:我的故鄉不是一個具體的地方,而是中華文化。思亦在斯,愁亦在斯。余光中先生是漢人,這樣說很自然;耶律楚材不是漢人,這樣做很奇特。其實,這是他作出的鄭重選擇。越是動蕩的年代越有選擇的自由,他運用了這種自由。有不少人說,文化是一種地域性的命定,是一種在你出生前就已經布置好了的包圍,無法選擇。我認為,無法選擇的是血統,必須選擇的是文化。正因為血統無法選擇,也就加重了文化選擇的責任。正因為文化是自己選擇的,當然也就比先天加予的血統更關及生命本質。反之,如果文化成了一種固定人群的被動承擔,那麼,這種文化和這種人群,都會失去生命的創造,因僵化而走向枯萎。我們為什麼要接受這種必然導致枯萎的事先布置?即使這種布置中有遠年的豪華金飾,也絕不接受。於是,耶律楚材,這個高大的契丹族男子,背負著自己選擇的中華文化,出現在自己選擇的君主成吉思汗之前。然後,他又與成吉思汗在一起,召來了他在中華文化上缺漏的那部分,丘處機的道家。這一來,成吉思汗本人也在開始進行文化選擇了。對於位及至尊又叱詫風雲的成吉思汗來說,這種文化選擇已經變得非常艱難。但是,如細雨潤物,如微風輕拂,成吉思汗一次次抬起頭來,對這兩位博學的智者露出笑顏。這一系列在西域大草原和大沙漠里出現的文化選擇,今天想來還覺得氣壯山河。耶律楚材在表達自己文化身份時,重點選擇了兩個方面,那就是:在成吉思汗時代呼籲護生愛民,在窩闊台時代實施理性管理。這兩個方面,使蒙古民族為後來入主中華大地、建立統一的元朝,作了文化準備。這兩個方面,是耶律楚材的文化身份所派生出來的行為身份。相比之下,很多中國文人雖有文化身份卻沒有行為身份,使文化變成了貼在額頭上的標籤,誰也不指望這種標籤和這種額頭與蒼生大地產生關聯。經過以上整理,我們可以概括出兩個相反的人格結構——第一個人格結構:背後的民族身份是飄忽模糊的,中間的文化身份是堅定明朗的,眼前的行為身份是響亮清晰的。第二個人格結構:誇張的是背景,模糊的是文化,迷失的是行為。也許,在我們中國,最普及的是第二個人格結構,因此耶律楚材顯得那麼陌生。什麼時候,如果能有更多的中國人,千里跋涉來到人世災禍的第一線,展示的是文化良知而不是背景身份,切切實實地以終極人性扭轉歷史的進程,那麼,耶律楚材對我們就不陌生了。最後提一句,這位縱橫大漠的遊子畢竟有一個很好的歸宿。他的墓和祠,還在北京頤和園東門裡邊。我每次都是在夕陽燦爛時到達的,總是寂寥無人。偶爾有人停步,幾乎都不知道他是誰。在頤和園留下他的遺迹,這件事乾隆皇帝有功。我還曾因此猜測過這位晚於耶律楚材五百年的少數民族皇帝的人格結構,並增添了幾分對他的敬意。(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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