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志:台北市長選舉是青年世代的選擇

連勝文與柯文哲的背景與競選策略,正代表了台灣金權民主會前進還是被抑制。連勝文作為官二代加上富二代,代表的是金錢與權力的彼此穿透。而後者小革命性的競選方式,可能會讓他成為更符合新世代青年的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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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長選舉是青年世代的選擇》

文/張鐵志

一年之前,恐怕很少人會想到在今年十一月底的台北市長選舉中,國民黨候選人連勝文會在選前一個月,在所有民調都落後給無黨籍但偏綠的柯文哲。

台北市的選民結構一直是藍大於綠,二十年前的台北市長選舉──是幾十年來第一次市長開放民選,陳水扁因為泛藍陣營分裂而當選,此後四屆都是國民黨當選,而且得票都有不少距離。另一方面,連勝文一直具有高知名度,不論在政治上或是在娛樂圈(與侯佩岑、李玟傳過誹聞,也有許多演藝圈好友),甚至被視為國民黨中較為敢言直率的人物。

從過去一年民調數字來看,在今年四月後,連勝文支持度開始大幅下滑,選前近一個月,幾乎各家民調柯文哲都領先百分之十,尤其是在年輕群體中,對兩人支持的差異更大。兩周前的首次市長辯論之後,柯文哲也更為領先。

關鍵原因當然是在於連勝文富二代加上官二代的背景。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他的成就都是個人努力,沒受父親庇蔭,但他在三十多歲就當了各種金融機構高層,35歲當上國民黨中常委,這顯然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且權貴的背景未必是原罪,但是他一路以來並沒有做出挑戰他自己背景的事,始終是在權與貴的圈中打轉,住在台北最著名的豪宅「帝寶」。所以不論中產階級還是屌絲,都覺得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

更深一層看,台灣民主化最大的缺陷之一就在於金權政治:因為競選過程如此昂貴,因為對政治獻金欠缺良好規範,以及公民對於利益團體遊說缺乏足夠監督,而讓富人對政治決策有過大的影響力。這不僅扭曲了民主體制最重視的政治平等,讓「一人一票」原則變成「一元一票」,更造成了台灣在民主化之後,反而社會越來越不平等。於是,政治不平等與經濟不平等彼此惡化。

這個現象對民主又會造成進一步的惡果:當民眾認知到政治只是服務於財團和既得利益,而媒體是被財團控制的,他們會有嚴重的政治無力感與政治冷漠,並越來越從政治領域退縮。而這又讓掌握權力和資源的人更能夠控制政治。

連勝文與柯文哲的背景與競選策略,正代表了台灣金權民主會前進還是被抑制。連勝文作為官二代加上富二代,代表的是金錢與權力的彼此穿透。而且面對這個「原罪」,選民沒有看見連勝文想要改變他所背負的結構,只有到選舉時才表演走近(不是「進」)庶民社會。

相對來說,柯文哲雖尚未提出解決社會不平等的好政策,但他在競選方式上卻是小革命性的:他不插旗,不用宣傳車、不做電視廣告(目前),且按照法律規定申報競選花費,並募款收入達到8970萬的法定上限後,宣布停止募款。這個台灣選舉史上極為罕見的作法可以避免受到大財團影響──別忘了陳水扁政權是如何崩解的。如果他真的能以此贏得選舉,或許可以改變台灣的選舉文化,抑制台灣的金權政治。

而兩人民調在四月以後發生差距不是意外,因為四月時台北爆發了大型的以青年為主的「太陽花運動」,其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來自台灣金權民主造成的民主空洞化與社會不平等。因此,台灣青年世代的價值已經出現巨大轉變,而連柯兩人恰恰代表不同的價值觀。

其次,在首次市長候選人辯論中,連勝文不斷談所謂「經濟競爭力」,強調他個人的財經背景和行政能力。這是很傳統的以經濟發展為最高價值的意識形態。柯文哲的主要論述是「開放政府、全民參與」,具體作法雖然還很虛,但作為選舉修辭,也確實代表兩個陣營的價值差異。正如我曾在本專欄寫過的,「太陽花學運」的社會脈絡之一,是年輕世代越來越從「物質主義」轉向「後物質主義」,更重視環保、公義、參與,而不是經濟成長。

連勝文的主張彷彿「太陽花」根本沒發生過,或者說沒有衝擊過藍營。

最後,年輕世代的政治傾向是基本上揚棄藍綠標籤,他們當然有政治立場,但絕非傳統藍綠標籤可以理解。這也是全球趨勢:在許多民主國家中,選民的政黨認同都越來越低。

連勝文基本上代表正藍路線。尤其到這兩周,連勝文身邊的老人紛紛出來召喚古老的幽靈。如前行政院長郝伯村出來說,年底是「中華民國」對台獨之戰,連勝文敗選,「中華民國」就要滅亡──二十年前那場台北市長選舉,趙少康就在市長辯論中如此吶喊過,但事實上證明他們的可笑。然後,連勝文之父連戰出來說,「柯文哲『無黨聯盟是台獨的掩護體』,柯文哲祖父是皇民化教育,所以是改名換姓的皇民化子弟,並且是『混蛋』」。這段話不但對台灣殖民歷史的無知表露無遺(但連家的背景不應如此,所以是刻意的惡毒),這個粗話也顯示他的水平之低。這除了鞏固深藍外,只是更讓一般年輕人唾棄。

相對的,無黨的柯文哲雖然是偏綠的,團隊也多為綠營人士,但是他的政治素養特質極強,而他的競選總幹事姚立明之前是新黨,後來是被視為偏藍的電視名嘴。但最近他在一段演講中提到為何會加入柯的陣營,讓許多人為之動容:

「他(柯)說:?你跟我站在一起,露出來,然後我是228的受難者的家屬,你是外省家庭,你的太太也是外省家庭,眷村長大的。我被認為是深綠,你被認為是深藍。我們倆只要站在一起,我們倆可以理性的交談。我們倆可以合作。全台北的市民都知道,藍綠就可以和解,對不對!??他說台北需要開始,台北如果不開始,全台灣都沒有機會……我們倆有不同的歷史經驗,可是他說了一句話。他說我們可以有共同的現在,也可以有共同的未來,對不對!?」

因此,很明顯連柯兩人,一個是屬於舊時代,一個是更符合新世代青年的候選人。當然,柯文哲目前強調的廉潔選舉、對抗權貴,未必代表未來他不會成為權貴密友,他所論述的公民參與也還有待檢驗──這兩點是民主體制下政治人物最可能出現的異化。且二十多年台灣民主之路的跌跌撞撞,讓我們知道不能輕易相信政治人物的承諾與修辭,只有公民力量的壯大才是民主的核心。

連勝文在辯論會中有句結論說得漂亮:「柯文哲先生覺得他是社會不滿的出口,但可惜他不是解決台灣社會問題的出路。」這句話或許是對的,但連勝文可能不知道,如果柯文哲不是台灣社會問題的出路,選民可能認為他和他背後的權貴勢力可能更是台灣社會問題的根源。

(原標題:《連勝文為何在台北市長選舉中落後?》)

關於作者

張鐵志,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著作有《聲音與憤怒》、《時代的噪音》、《時代正在改變》等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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