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名家如何理解「用筆千古不易」?
張榮慶:
這句話出自趙松雪《定武蘭亭十三跋》中的一跋:「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變須用工;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趙子昂在這裡點明了兩層意思:一是用筆和結字都很重要,而用筆是第一位的;二是結字(按可視為書法面目),可以因時相傳,因人而異,然而作為書法之最為核心的用筆,則是千古不易的。特別需要明確的是,趙所說的「用筆」,乃是指歷來書家視為珍秘的「古法用筆」。
古法用筆亦如漢字書體(字體)一樣,都曾有過一個發生、演變和成熟完備的過程。從書史看,東晉「二王」時代,五體具備,篆隸之外,楷、行、草之形制亦趨於穩定,此後再也沒有新的書體出現。古法用筆經「二王」熔鑄,遂亦達至空前完善,所以趙跋又說:「右軍字勢,古法一變,……故古今以為師法。」古法用筆,產生髮展並完善於人們寫字尚無桌椅,即所謂的「席地而坐」的時代,唐人仍沿用「二王」古法,觀《書譜》等唐人墨跡,可窺其彷彿。唐末五代至北宋以來,由於桌椅的普遍使用,人們寫字的狀況因此發生很大的變化,淺薄之徒圖便因襲,導致古法的流失,而有識之士,則仍千方百計追尋和保存古法,如此代代傳承,大體保證了中國書法藝術的健康延續,這是很值得慶幸的。關於古之筆法是怎麼回事,可參見《沙孟海論書文集·書法史上的若干問題》和孫曉雲《書法有法》。
徐本一:
趙孟頫提出「用筆千古不易」,是相對「結字因時相傳」而說的。比起「結字」的變化,「用筆」有「不易」性「筆法」價值觀念的確立與應用有恆定性。筆法是歷史傳統形成的共性,有「不易」的原則。筆法的共性與個性的關係也不是絕對不變的,個性的創變是共性發展的來源,因此,筆法的發生、發展也是一個歷史過程。重要的是,對筆法價值的漠視、誤讀,就不會對書法有透徹的理解,積累數千年的藝術高度也將降低。一部書法史,在這個意義上,也就是筆法的成長史。
筆法是一件作品創作全過程的實現,僅僅以點畫的生成是不夠的,還必須關注點畫之際的連續性。黑生成於白,白統攝於黑。點畫的實態是技法的起點,點畫的流動是技法的虛態延續。筆法涵括了功與性的內容,創作者一切的細節呈露在筆法中,筆法在廣義上實現了筆意與筆勢。
對筆法的重視仍然有現實意義,尤其在中國書法的現階段對筆法深刻的關注,是深化創作的重要切入點,也是中國書法傳承的關鍵處。正是這種看似形而下的層面才是不至於使形而上失落的所在。一位西方的經濟學家說:「文明靠創造不同於暴力和勞作的刺激行為及從事和享受這些活動的技巧組成。最刺激的良性行為要求最高的技巧,不幸最渴望強刺激的人大多數不能和不願學習這些技巧。」趙孟頫如果聽到這段話,也會欣然大笑了。
陳振濂:
到了二王魏晉時代,只有古體與新體之分,庾翼的「家雞野鶩」之譏,王獻之的勸父「大人宜改體」,都證明二王書法是一種新興的、尚不穩定也還未被當作權威認可的類型。既如此,它當然也還無「法」可談。它還處於一種衝擊權威、開拓創立新範式的過程之中,還不會有過早、過急「立法」的意願。若不然,王義之不是作為一個創新家開拓新時代的形象,決不會有今天這樣「書聖」的至高的地位。它與我們今天一廂情願地封贈「二王筆法」之類,在心態上相去千里,不可以道里計。既如此,則古之筆法是否失傳的命題,至少在「帖學」上說就不太有價值。因為當時二王並無固定的成法。關於這個問題,我以為應該用一種開放的態度來對待之,世無成法,每個時代的法都是對應於特定的時代,即使「失傳」了也未必可惜。更進一步的認識,則是一代有一代之法,有追逐古法的時間,不如去創造新法。
孫曉云:
以右手「經典」執筆法有規律地來迴轉動毛筆,令筆畫縱橫自如的方法,即是「筆法」。運用這種「筆法」,即是「用筆」。李煜的「擫、壓、鉤、揭、抵、拒、導、送」,崔子玉的「永字八法」,歐陽詢的「三十六法」,古代諸書家論用筆,實際上大同小異,只是從各自的角度、體會出發,說法不同而已,圍繞著轉筆的技巧和方法的中心沒有變。
胡傳海:
書法作品技法是很重要的,所謂「用筆千古不易」,要說用筆孫過庭是一流的,他太懂了,那為什麼還是不能和王羲之比?就是因為「派頭小」,喜歡斗奇炫巧,這種檔次和從容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所以,書法到了最後還不是技巧的問題,是氣質問題,人的質地好,品種優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王南溟和我說上海某一名家,在中學的時候就是每天要寫一大疊紙直堆到齊腰高,但是直到現在為什麼他的線條還是軟軟的?我說我也搞不明白。我想這大概是先天條件不好的,但後天很賣力的那種。
推薦閱讀:
※名家推介—傅占魁
※歷代著名家教選介(三):顏氏家訓(下)
※【收藏名家】徐政夫:真正的收藏家總會不知不覺成為億萬富翁
※清名家詞之七十 項鴻祚《憶雲詞》
※【名家解讀古代文學】丁啟陣:論杜甫詩的悲劇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