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解老》《喻老》譯文 - 飛虎的日誌 - 網易博客

韓非《解老》《喻老》譯文

百科知識2009-11-20 15:43閱讀2評論0字型大小:大大中中小小

韓非《解老》譯文

德(指事物的本質屬性)是內部所具有的。得是從外部得到的。《老子》中說的「上德不德」,是說具有上德人的精神不游移在自身之外。精神不游移在外,自身的內在本質就能保全。自身的內在本質保全就叫做「德」。「德」是得之於自身的。凡是德,都是以無為來積聚,以無欲來成就,以不思慮來得到安定。以不使用來得到鞏固的。如果有為有欲,德就游移在外而沒有歸宿;德游移在外沒有歸宿。就不完全了。如果使用它,思慮它,德就不能鞏固;不鞏固,就沒有功效;沒有功效是由於自以為有德,自以為有德,就沒有德。不自以為有德,就保有了德。所以《老子》上說,「上德是無為而又是無所為的。」

推崇無為、無思作為虛的原因。是說人的心意不受任何制約。那種不懂得道術的人,故意用無為、無思來表現虛的的人,他的心意常不忘記虛,這就是被虛所牽制了。所謂虛。是說他的心意不被任何東西所牽制。如今被虛所牽制,就不是虛。真心做到虛的人。在對待無為上,不把無為當作經常要注意的事。不把無為當作經常要注意的事,就虛了;虛了,德就充實。德充實了就叫做上德。所以《老子》上說:「上德是無為而又是無所為的。」

「仁」是說內心自然而然地愛人;是說喜歡別人得到幸福,而不喜歡別人遭到禍害;是出自內心抑制不住的感情,並不是為了求得別人的報答。所以《老子》上說:「上仁有所表現,不是為了表現而表現的。」

「義」是指君臣上下的關係,父子貴賤的差別,知心朋友的交接,親疏內外的分別。臣子事奉君主適度,下邊依戀上邊適度,兒子侍候父親適度,卑賤敬奉尊貴適度,知心朋友互相幫助適度,親近的人為內、疏遠的人為外適度。所謂義就是說處理各種人關係很適宜,適宜的纔去做。所以《老子》上說:「最高的義(上義)表現出來,是為了表現而表現的。

「禮」是體現內心感情的,是各種義有條理的表現,是用來規定君和臣、父和子之間的關係的,是表明貴和賤、賢和不肖之間的區別的。內心懷著某種感情而不能表達,所以用疾趨、卑拜等動作來表達心意;心裡著實有所愛慕,人家不了解,所以用美好動聽的言詞來加以申述。禮是用來表達內心感情的外部文飾。所以《老子》上說:「禮是用來表達感情的。」凡是人受外界事物的影響而有所動作,並不知道這種動作就是他自身的禮。一般人的行禮,是用來尊重別人的,所以有時認真,有時馬虎,君子的行禮,是為了自身的需要。為了自身的需要,所以專心一意地對待它而使它成為上禮(重要的禮),上禮專心一意而一般人卻三心二意,所以兩方面不能相對應;兩方面不能相對應,所以《老子》上說:「上禮實行了,卻沒有人相應。」一般人雖是三心二意,聖人仍然保持恭敬,一舉手一投足都遵守禮,毫不懈怠。所以《老子》上說:「聖人振臂,表示仍然實行禮。」

「道」是有所積聚而成的,積聚就有功效;德就是道的功效(德是道在具體事物上的體現)。功效是有實際表現的,有實際表現就有光輝;仁就是德的光輝。光輝有它的色澤,色澤有表現它的事情;義就是表現仁的事情。事情有禮的規定,禮是有文采表現的;禮就是義的文采。所以《老子》上說:「失去道之後,就失掉了德;失去德後,就失掉了仁;失去仁之後,就失掉了義;失去義之後,就失掉了禮。」

禮是內心情感的描繪,文采是內在本質的修飾。君子取得情感而去掉外貌,喜好本質而厭惡文飾。依恃外貌而論定情感,那情感是不好的;等待文飾而論定本質,那本質是衰弱的。拿什麼來論定它們呢?和氏之壁(楚人卞和獻給楚王的美玉),不用五色文飾,隨侯之珠(古代名珠。相傳隨侯醫治了一條受傷的大蛇,大蛇報恩,銜給他一粒大珠,人們叫隨侯之珠),不用金銀雕飾。因為它們的質地最美,別的東西不足以裝飾它們,物體需耍裝飾後纔能風行的,那它們的質地就是不美的。因此父子之間的禮,淳樸自然而不拘形式,所以說禮是淡薄的。一切事物不能同時旺盛,陰陽的消長就是如此;事理總是正反相互排斥的,盛德就是這樣,由此看來,禮節繁縟是內心感情衰竭的表現。既然如此,那麼行禮的人,正是為了溝通人們樸實的心靈。一般人的行禮,別人有回應就沾沾自喜,沒有回應就責備抱怨。如今行禮本應用於溝通人們樸實的心靈,但卻給眾人提供了相互指責的尺度。這能不發生爭執嗎?有爭執就亂套,所以《老子》上說:「禮是忠、信淡薄的表現,是產生混亂的禍首。」

在事物沒有出現之前和在事理沒有表現出來之前就行動,叫做「前識」(指先於經驗的認識)。前識是毫無根據的胡亂猜度。怎樣論定它呢?詹何(戰國楚人,道家人物)坐著,弟子侍立在旁,這時聽見牛在門外叫。弟子說,「這牛是一條黑牛卻是白腦門。」詹何說:「是的,是一條黑牛,可白色卻在牛角上。」派人去看,果然是條黑牛而用白布裹住牛角。這是用詹何的數術來擾亂眾人的心,華而不實,太勞心費神了!所以《老子》上說:「這是道的虛華的表現。」嘗試放棄詹子的明察,而使五尺高的愚童子去看,也知道那是條黑牛和白布裹住牛角。所以,以詹子的明察,勞心費神,而後與五尺高的愚童子具有同樣的功效,因此說:「這是愚蠢的開端。」所以《老子》上說:「前識是道的虛華的表現,是愚蠢的開端。」

  《老子》中所謂的「大丈夫」,是說他的智慧很高。《老子》中所說的「立身淳厚而不立身輕薄」,是說表現真情實感而去掉外表的禮貌。《老子》中所說的「立身樸實而不立身虛華」,是說必須遵循事理而不胡亂行事。所說的「去掉那個,採取這個」,去掉的是外表的禮貌、胡亂行事而要取得的是遵循事理、喜歡真情實感。所以《老子》上說:「去掉那個,採取這個。」

  人們遇到災禍,就心裡畏懼;心裡畏懼,就行為端正;行為端正,就思慮成熟;思慮成熟,就能懂得事物的法則。行為端正,就沒有禍害,就能享盡天年。懂得事理,就一定成功。享盡天年,就全生而長壽。一定成功,就能富與貴。全壽富貴就叫做福。而福是來原於有禍。所以《老子》上說:「災禍啊,是幸福所依存的地方。」

  人有了福,就富貴降臨;富貴降臨,就衣食華美;衣食華美,就生驕心;驕心滋生,就行為邪惡不正,舉動違背常理。行為邪惡不正,就身死早夭;舉動違背常理,辦事就不能成功。內有死夭的禍患而外無成功的名聲,這是天大的災禍呀!然而災禍本是從幸福滋生出來的。所以《老子》上說,幸福啊,是災禍潛伏的地方。」

  按照事物的法則辦事,沒有不成功的。大到取得天子的權勢和尊嚴,而小的容易得到卿相將軍的賞賜和俸祿。違背事物的法則而輕舉妄動者,雖然上有天子、諸侯的權勢和尊嚴,而下有猗頓(春秋末朗魯國人)、陶朱(即范蠢。春秋末期楚國人,經商致富),卜祝(占卜吉凶的人)的財富,還要失去民眾而喪失他的資財。一般人之所以輕易地違背道理而輕舉妄動,是由於不懂得禍福轉化的道理廣大深遠像這個樣子,所以《老子》明白告訴人們說:「誰知道他的究競?」

人沒有不想富貴全壽,而未有一個人能倖免於貧賤早死的災禍的。心裡想富貴全壽,而今天卻貧賤早死,這是沒有能夠達到他所想達到的目的。凡是離開他所想走的路而亂走的,就叫做迷惑,迷惑就不能達到他所想達到的地方了。如今眾人不能達到他所想達到的地方,所以《老子》上說:「這就是迷惑。」眾人之所以不能達到他所想達到的地方,自開天闢地以來直到今天一直這樣。所以《老子》上說:「人們陷入迷途,日子確實已經很久了。」

所謂品行端正,就是要表裡一致,所謂有節操,一定會為政而捨生忘死,對資產看得很淡薄。所謂行為正直,就是行為公正,出於公心而不偏袒。所謂的榮耀,是指官爵尊貴,

衣服華麗。現在掌握了道的人,雖然內心和外表都真誠和順,但並不以此議論困苦墮落的人;雖然能捨生忘死輕視資財,但並不以此侮辱軟弱無能的人和恥笑貪利的人,雖然品行端正不結黨營私,但並不以此嫌棄行為不正的人和責怪自私的人;雖然地位尊貴衣著華美,但並不以此藐視卑賤的人和欺侮貧窮的人。這是什麼原故呢?假使失路的人肯於聽從熟悉情況人的意見,向懂得的人請教,就不會陷入迷途。現在一般人希望成功卻反而失敗的原因,是由於不懂得道理而又不肯去向懂得的人請教和聽從能人的意見,而聖人硬要拿他們出的亂子去責備他們,就產生怨恨。一般人多而聖人少,寡不敵眾,這是必然的道理。如果一舉一動都與天下的人作對,那就不是安全長壽的辦法,因此聖人用遵循法度來引導人們。所以《老子》上說:「方正,卻不割傷人;有稜角,卻不刺傷人;直率,卻不放肆;有光彩,卻不炫耀。」

聰明智慧,是天然的,動靜思慮,是人為的。作為人,要依靠自然生成的視力去看,依靠天的生覺去聽,依靠天的智慧去思慮。所以視力用得過度,眼睛就不明;聽力用得過度,耳朵就不聰;思慮用得過度,智力就紊亂。眼睛不明,就不能判斷黑白之色;耳朵不聰,就不能辨別清濁之聲;智力紊亂,就不能分清得失之地。眼睛不能判斷黑白之色就叫做盲,耳朵不能辨別清濁之聲就叫做聾,心智不能分清得失之地就叫做迷亂。盲就不能躲避白天發現的危險,聾就不能知道雨天雷霍的厲害,迷亂就不能免除人間的法令的懲罰。《老子》書上所謂的「治人」,是說協調動靜的節奏,節省思慮的消耗。所謂的「事天」,是說不要極盡聽力、視力和智力。假如把聽力、視力和智力完全用盡,就勞神太多;勞神太多,盲聾狂亂的禍害就會到來。所以要節省它。節省它,就是耍愛惜它的精神,節省它的智力。所以《老子》上說:「治人事天沒有比吝嗇更重要的了。」

一般人的勞神好浮躁,浮躁就消耗多,消耗多就叫做浪費。聖人的勞神平靜,平靜就消耗少,消耗少就叫做吝嗇。吝嗇作為一種辦法,它產生於一定的道理。能吝嗇,是服從於道理的結果。一般人遭遇患,陷入禍,仍然不知道退身,而不服從道理。聖人雖然還沒有看見禍患的徵兆,就虛靜無為地服從於道理,以此叫做「早服。」所以《老子》上說:「實 行吝嗇,因此能早服。」

懂得「治人」的人,他的思慮虛靜;懂得「事天」的人,他的七竅通暢。思慮虛靜,固有的德就不會離失;七竅通暢,和氣就不斷地進來。所以《老子》上說:「要不斷地積累德。」能叫固有的德不離失,新的和氣不斷地進來,這就是「早服」。所以《老子》上說:「早服,是說要不斷地積累德。」積德然後精神安靜,精神安靜然後和氣增多,和氣增多然後計謀得當,計謀得當然後能駕馭萬物,能駕馭萬物就能輕易戰勝敵人。輕易戰勝敵人,思想和言論就一定能稱雄於世。所以《老子》上說:「無往而不勝。」無往而不勝源於不斷地積累德,所以:《老子》上說。「不斷地積累德,就能無往而不勝。」輕易戰勝敵人,就能統一天下;思想言論一定能稱雄於世,民眾就能跟從。進可以統一天下,退也可以使民眾服從,這種術很深遠,那麼一般人就看不出它的始末。看不出它的始末,因此不知道它的究竟。」所以:《老子》上說:「無往而不勝,就沒有人能知道它的究竟。

凡是有國家後來亡國,有身家後來遭殃的,不可以說他能保住他的國家、能保住他的自身。能保住國家,一定能使國家安定;能保住自身,一定能長命百歲;然後可以說是能夠保住國家、能夠保住他自身的人,必將去實踐道。實踐了道,他的智慧就一定很深;智慧深了,他的智謀就一定很遠大;計謀遠大了,眾人就看不出他的究竟。只有那種能叫人看不出他事情的究竟,看不出他事情究竟的才能保住其自身、享有其國家。所以《老子》上說:「沒有人知道他的究竟。」「沒有人知道他的究竟,就可以享有國家。」

《老子》上所說的「有國之母」,母,就是道說產生於用來治理國家的方法;因為產生於用來治理國家方法的,所以叫做「保有國家的根本。」用道來與世事周旋的,他的生命就會長久,保持祿位就能久遠。所以《老子》上說:「保有國家的根本,可以享國長久。」樹木有鬚根,有主根。主根,就是《老子》書上所說的樹根。樹根,是樹木建立生命的基礎;鬚根,是樹木用來維持生命的。德,是人建立生命的基礎;祿位,是人用來維持生命的。今人建立在事理上的,保待祿位就能久遠,所以《老子》上說:「加深它的鬚根。」能體會道理的,就能不斷地生長,所以《老子》上說:「鞏固它的主根。」主根鞏固了,就能不斷地生長;鬚根深了,就能活得長久,所以《老子》上說:「加深它的鬚根,鞏固它的主根,是長生久活的道理。」

技工屢次改變從業就會失去他的功效,力工屢次改變勞作就會丟失他的功效。一個人的勞作,每天每人丟失半天,十天就丟失五個人的功效了。然而屢次變業的,這些人愈多,虧損就愈大了。凡是法令變更了,利害情況也就改變;利害情況改變了,民眾從事的工作也就跟著變化;從事的工作有了變化,就叫做變更作業。所以從道理上來看,役使民眾卻屢次改變他們的作業,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小;儲藏的貴重器物而屢次搬動它們,損壞的就很多;烹煮活魚卻總翻動它們,就會損壞它們的光澤;治理大國卻屢次改變法令,民眾就會感到痛苦。因此懂得治國的國君把安定看得很重要,法令確立以後,不再輕易變更,所以《老子》上說:「治理大國就像烹調小魚一樣。」

人在生病時就尊重醫生,遇到禍害時就害怕鬼怪。聖人在位時,民眾就慾望少,民眾慾望少就血氣調和行動合法。行為合法,禍害就少。身體內沒有癰腫、黃疸等疾病的危害,身體外沒有刑罰誅殺禍患的人,他就會把鬼怪不當回事。所以《老子》上說:「用道來治理天下,鬼就不靈了。」政治清明時代的百姓,不與鬼神相互為害。所以《老子》上說:「不是鬼不靈了,即使靈,也傷害不了人。」鬼怪使人生病叫做鬼傷害人,人驅除鬼叫做人傷害鬼。百姓違犯法令叫做傷害君主,君主刑殺百姓叫做君主傷害百姓。百姓不違犯法令,那麼君主也不動用刑罰;君主不動用刑罰叫做君主不傷害百姓。所以《老子》上說:「聖人也不傷害百姓。」君主不與百姓相互為害,人不與鬼相互傷害。所以《老子》上說:「君主與老百姓生兩個不相傷。」百姓不敢犯法,君主對內部就不用刑罰,對外部不從事於貪求民眾的財物,百姓人丁興旺,積蓄又很多。百姓人丁興旺,積蓄很多,就叫做有德。凡所謂作怪,就是喪魂落魄而精神錯亂。精神錯亂就是無德。鬼不作怪人,人的魂魄就不會離去,魂魄不離去,精神不錯亂;精神不錯亂,就叫做有德。君主使百姓蓄積很多,鬼也不來擾亂百姓的精神,那麼德都在百姓中了。所以《老子》上說:「兩方面互不相傷,德就歸於兩方面了。」是說那德上下交互興盛都歸於百姓了。

懂得治國的君主,對外與相鄰的敵國沒有怨仇,對內有思澤於人民。對外與相鄰的敵國沒有怨仇,是因為他對待其他諸侯講究禮儀。對內有恩澤於人民,是因為他教人民努力從事農業生產。對待其他諸侯有禮儀,就少有戰爭發生;教人民努力從事生產,就沒有過度的奢侈。馬之所以有大用處,是對外供打仗用,對內供淫佚驕奢的需求。今天有道的君主,對外很少用兵打仗,對內禁止過度的奢侈。君主不用馬進行戰爭追逐敗敵,民眾不用馬到處遊盪運輸物資,所積聚起來的力量只用於農耕。致力於農耕,必將要施肥灌溉。所以《老子》上說:「天下太平,就會使奔跑的馬歇下來用馬糞施肥。」

無道的君主,就對內暴虐他的人民,對外侵凌他的鄰國。對內暴虐,就把人民的產業搞光;對外侵凌,就屢次挑起戰爭。人民的產業搞光,牲畜就繁殖的少。戰爭屢次暴發,士兵就死亡怠盡。牲畜繁殖的少,軍馬就缺乏;士卒死光,軍隊就危險。軍馬缺乏,快生小駒的母馬就得出戰;軍情緊急,君主的近臣也要服役作戰了。馬,對軍隊有大用處;郊,是說它離都城近。今天所用來供給軍隊的都是快下小駒的母馬和國君身邊的近臣。所以《老子》上說:「天下不太平,軍馬就在郊外產馬駒子了。」

人有慾望,計算就錯亂;計算錯亂,就有大欲;有大欲,邪心就會佔上風;邪心佔上風,做事的準則就喪失了;做事的準則喪失了,禍難就產生了。由此看來,禍難產生於邪心,邪心誘發於可以引起慾望的東西。可以引起慾望之類的東西,進一步說可以教良民為奸,退一步說也可以使好人遭禍。姦邪興起,就向與侵害削弱國君。災禍的到來,人民就多被傷害。這麼說來,可以引起慾望的東西,向上侵害削弱國君,向下傷害人民。向上侵害削弱國君,向下傷害人民的人,是犯了大罪過。所以《老子》上說:「禍患沒有比可以引起慾望的東西更大的東西了。」因此,聖人不受五色的引誘,不沈溺於聲樂;英明的君主輕視珍貴的玩物,拋棄過分華麗的東西。

人身不長羽毛,不穿衣就不能禦寒。上不連天而下不著地,拿腸胃做根本,不吃東西就活不成;因此免不了有想要得利的心理。想要得利的心理不破除,那就是人自身的憂患。所以聖人穿衣足以禦寒,吃東西足以充饑,就無優無慮了。一般人則不這樣,大到諸侯,上至積存千金的財主,他們想要得利的心理不能破除。犯輕罪有赦免的,犯死罪有活下來的,現在一些不知足的人的憂愁,卻一輩子不得解脫。所以《老子》上說:「禍害沒有比不知足更大的了。」

所以想要得利甚於憂愁,憂愁就難免生病;生病就智慧衰弱;智慧衰弱,就背離準則;背離準則,就輕舉妄動;輕舉妄動,禍害就到來;禍害到來,就內心被疾病纏繞;內心被疾病纏繞,病痛就侵擾外表;病痛侵擾外表,痛苦就集聚於腸胃之間;痛苦積聚於腸胃之間,傷害人就慘痛。慘痛就退步自責,退步自責產生於想要得利。所以《老子》上說:「罪責沒有比貪利更慘痛的了。」

道是萬物自然而然形成的那個東西,是萬理的總匯合。理是構成萬物的條理性的東西。道是萬物所以構成的原因和根據。所以說:道是能使萬物條理化的東西。物各有自己的理,不會相互侵擾;物各有自己的理不互相侵擾,所以理成為萬物的制約的力量。萬物的理各不相同,而道完全匯合了萬物的理,所以道不能不隨著具體事物而變化;由於不得不變化;所以沒有一成不變的規則。由於沒有一成不變的規則,因此死生之氣都從它那裡承受,所有智慧都從它那裡吸取。萬事萬物都從它那裡來。天得道纔能高高在上,地得道纔能蘊藏萬物,北斗星得道纔能建立它的威勢,日月得道纔能永放光芒,五行(金、木、水、火、土)得道纔能水遠固定它們的位置,眾星得道纔能端正它們的運行,四時(春、夏、秋、冬)得道纔能控制變化的節氣。軒轅(黃帝)得道纔能專斷四方,赤松子(傳說中的仙人)得道纔能與天地同壽,聖人得道纔能制定禮樂制度。道,在堯、舜身上體現為智慧,在接輿(春秋末期楚國的狂士)身上體現為興盛。以為它近吧,卻在極遠的地方;以為它遠吧,又常在身邊;以為它昏暗吧。又很亮堂;以為它亮堂吧,卻又很昏暗。它的功效形成天地,它的醞釀在為雷霆,宇廟間的萬物都靠著它生成。道的實情,不製作,不顯形,柔弱和順,隨時變化,與萬物之理相適應。萬物得道就能生;萬事得道既能失敗,也能成功。道如同水一樣,溺水的人喝多了就會死,口喝的人喝得適量就可以活;也如劍戟一樣,愚蠢的人拿來行兇泄憤就會闖禍,聰明的人拿來除暴安良就會造福。所以說,因得道而死,因得道而生,因得道而失敗,因得道而成功。

人罕見活象,而得到了死象的骨骼,依照死象骨骼的模樣來想那活象的樣子。所以人們據以意想的東西都叫做「象」。今天道雖然聽不到看不見,聖人根據它所顯現的功效來推知它的行象。所以《老子》上說:「道是沒有顯露形狀的形狀,沒有具體事物的物象。」

理就是萬物的方圓、短長、粗細、堅脆的區別,因此理確定以後事物纔可能得到說明。所以確定的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有衰。萬物的有存有亡,忽死忽生,先盛而衰的,不能叫做常(永恆),只有那和天地的開闢一起產生,到天地消散仍然不死不衰的纔叫做「常」(永恆)。所謂(永恆),是說沒有變化,沒有定理。沒有定理,不處在固定的某一點上,因此無法說明。聖人觀察到「常」的玄虛,依照它的普通運行的法則,勉強給它起個名字叫做「道」,然而卻可以說。所以《老子》上說:「道如能用話說得出來,就不是永恆的道了。」

人生從開始而以死結束。開始叫做生,結束叫做死。所以《老子》上說:「這是出生入死。」人的身上有三百六十個部件,四肢,九竅是其中的重要部件。四肢和九竅的總數是十三件,這十三個部件的一動一靜都屬於生存的範圍。屬叫做類,所以說:「屬於生存一類的,有十三件。等到人死後,這十三個部件都反過來屬於死亡的一邊,屬於死亡一類的也有十三件。所以《老子》上說:「屬於生存一類的有十三件,屬於死亡一類的也有十三件。」人民生息不止,而活著人的本來就要動,動的過頭就要受損害;動而不停止,就是損害不止。損害不止,生命就耗盡了;生命耗盡了,就叫做死。那麼這十三件都成了不斷走向死亡的條件了。所以《老子》上說:「人活著,活著就要動,動了就要走向死亡,都是通過十三件。」

因此,聖人愛惜精神而重視置身安靜。不愛惜精神,不重視置身安靜,這比野牛、老虎的禍害要大得多。野牛、老虎都有一定的活動區域,出人是有時間的。避開它們的活動區域,觀察它們出沒的時間,就能免遭野牛、老虎的禍害了。百姓只知道野牛、老虎有爪有角,卻不知道世間萬物都有爪有角,不能免於萬物的禍害。拿什麼來論證它呢?時雨降下彙集在一起,曠野顯得閑適安靜。卻在黃昏和清晨跋山涉水,那麼風和露水的爪和牙就會侵害他。居住在鄉里不檢點,憎愛沒有準繩,那麼爭鬥的爪和角就會毒害他。貪慾無限,動靜不加以節制,那麼癰疽的爪和角就會毒害他。好耍個人小聰明而棄道理於不顧,那麼法網的爪和角就會吞噬他。野牛、老虎有它們的活動區域,萬種禍害都有它們的根源,如果避開野牛、老虎活動的區域,堵塞禍害的根源,就可以避免各種禍害。凡是兵器和盔甲,都是用來防備禍害的。重視自己生命的人,雖然進入軍隊中,卻沒有忿怒爭鬥的心,沒有忿怒爭鬥的心,就不需用防備禍害的措施。這不單是說野戰之軍。聖人在世上。沒有害人的心,就一定沒有人來害他;沒有人來害,就不用提防別人。所以《老子》上說:「在陸地上行走,遇不上野牛、老虎。」進山不帶防備禍害的器械,所以《老子》上說:「進入軍隊中不預備盔甲和兵器。」遠離各種禍害,所以《老子》上說:「野牛沒有地方用它的角,老虎沒有地方用它的爪,兵器沒有地方用它的利刃。」不用防備,必然無害,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體驗自然的道理,所以《老子》上說:「就不會陷於死亡的境地。」活動而不會接近死地。叫做「善於養生。」

疼愛孩子的人慈愛自己的孩子,重視生命的人愛惜自己的身子,愛惜功勞的人,積極從事工作。慈母對幼小的孩子,想方設法給他幸福,就要用力為他除掉禍害;用力為他除掉禍害,就思慮精熟;思慮精熟,就能獲得事情的道理;獲得事情的道理,就一定能夠成功;一定成功,行動起來就不遲疑;不遲疑就叫做勇敢。聖人對待各種事情,都像慈母為幼小的孩子考慮一佯,所以看到了一定要實行的道理。看見了一定要實行的道理就是明智,他干什麼事也不遲疑;不遲疑就叫做勇敢。不遲疑生於慈愛,所以《老子》上說:「慈愛,所以能勇敢。」

周公姬旦說:「冬天裡冰封地凍若不堅固,那麼夏天樹木的生長也不茂盛。」天地不能經常浪費和消耗,更何況於人呢?所以萬物必定有盛和衰,萬事必定有弛有張,國家必定有文有武,官府辦事必定有賞有罰。因此聰明的人節儉度日就能家財富有,聖人珍視精神就能精力旺盛,人君不輕易用兵打仗就會人多勢眾,人多勢眾國土就會廣大。所以《老子》上稱道說:「節儉,所以能寬餘。」

凡物體有形狀的容易剪裁,容易分割。拿什麼來證明它呢?有形狀,就有短有長;有短長,就有小有大;有小大,就有方有圓;有方圓,就有堅有脆;有堅脆,就有輕有重;有輕有重,就有黑有白。短長、大小、方圓、堅脆、輕重、白黑叫做事物的道理。道理確定事物就容易分割,所以在朝廷里議事,後發言人的主張(因參考了前面的意見)就能夠成立,善於權衡於各種議論的人是懂得這點的。所以要想畫成方圓而遵循規矩(畫圓畫方的工具),那麼一切事情的功效就都顯現出來。萬物都有它的「規矩」,出謀劃策的人,就要考慮如何合於「規矩」。聖人什麼事都遵循萬物的「規矩」。所以《老子》上說:「不敢走在天下人的前面。」不敢走在天下人的前面,事情就沒有做不好的,功業就沒有不能建立的,而議論必將蓋過當代,要想不處在重要位置上,這可能嗎?重在重要的職位上,就叫做是辦事的首長。所以《老子》上說:「不敢走在天下人的前面,所以能成為辦事的首長。」

慈愛孩子的人不敢斷絕衣食,愛惜自己身子的人不敢背離法令制度,愛畫方圓的人不敢丟掉規矩。所以遇到戰事能愛惜士兵和下級軍宮,就能戰勝敵人;愛惜器械,就可以固守城池。所以《老子》上說:「慈,用於戰爭,就能取勝;用於防禦,就能守固。」能夠保全自己而完全遵循自然法則的思想,所以天下的道都通過這種思想反映出來。假如用慈愛來保衛它,那事情必然萬無一失,措施也無不妥當,也就可以稱之為寶了。所以《老子》上說:「我有三件寶(指慈、儉、不敢為天下先),常握而珍重之。」

《老子》書中所說的「大道」,是指的正道。所說的外形上的「施」,是指的邪道。所謂把小路當成大路看待,是因為這小路精美華麗。而所謂精美華麗的小路,也就是邪道的一部分。宵衙很臟,是因訴訟案件繁多。訴訟案件繁多,就田地荒蕪,田地荒蕪;就糧倉空虛;糧倉空虛,國家就貧窮;國家貧窮,民俗就淫佚奢侈;民俗淫佚奢侈,衣食之業就斷絕;衣食之業斷絕,老百姓就不能不想辦法裝飾巧詐;裝飾巧詐就知道漂亮打扮;知道漂亮打扮就叫做從事於漂亮的打扮。訴訟的案件繁多,糧倉空虛,而又讓淫佚奢侈形成風俗,那麼國家受到的傷害就像用鋒利的劍刺它一樣。所以《老子》上說:「佩帶著鋒利的劍。」以上那些裝飾巧詐以至於傷害國家的人,他們個人家一定富有;個人家一定富有,所以《老子》上說:「財貨有餘。」國家有像這樣子的,那愚蠢的百姓不能不想辦法來彷效它;彷效了它,就會產生小盜賊。由此看來,大奸興起就小盜跟隨,大奸唱了小盜就起來附和。竽是各種樂器都跟著附和。現在大奸起來了,庸人就跟著唱;庸人唱了,小盜賊必然起而附和。所以《老子》上說:「從事於漂亮的打扮,佩帶著利劍,飯食充足,財物有餘的人,就叫做強盜頭子。」

人不論是愚蠢還是聰明,沒有不有所追求和有所拋棄。人在清心寡欲和和平安閑的時候,沒有不知道禍福從何而來的。為好惡所支配,為奢侈的東西所支配,而後引起思想變化。所以這樣的原因,是被外物引誘,被珍貴的玩物打亂。清心寡欲就能有取捨的準則,平淡安閑就懂得對禍福進行估計,而現在有珍貴的玩物打動他,外界的事物引誘他;引誘他就跟著走,所以《老子》上就叫做「拔」。至於聖人卻不是這樣:他牢固地確立取捨標準,雖然看到喜歡的東西,也不會被引誘。不會被引誘,就叫做「不拔」。聖人的情性專一,雖然有引起慾望一類的東西,但精神卻不為所動。精神不為所動就叫「不脫」。做人子孫的人,體會這個道理來守護宗廟,宗廟香火不滅,《老子》上就叫做「祭禮不斷絕。」身體以積累精氣為德,家庭以積蓄財產為德,鄉國和天下以保養民眾為德。現在勤於修治自身而外界事物不能擾亂他的精神,所以《老子》上說:「(將聖人做人的原則)貫徹到自身,他的德就真實了。」所謂真實,就是守護得很牢固。

治理家庭,沒有用的東西不能改變他的計劃,就會資產有餘,所以《老子》上說:「貫徹到家庭,他的德就有餘。」治理鄉里的人實行了這一條,那贏餘就更多了。所以《老子》上說:「貫徹到國家,他的德就豐盛。」統治天下的實現了這一條。民眾的生存沒有不受到恩惠的,所以《老子》上說:「貫徹到天下,他的德就普及廣大。」修身的人拿這項原則來區別君子小人,治理鄉里,治里國家以至統治天下的人各自用這一項目來對照觀察,生長和損耗,那就萬無一失。所以《老子》上說:「用自身來觀察自身,用家庭來觀察家庭,用鄉里來觀察鄉里,用國家來觀察國家,用天下來觀察天下。我憑什麼知道天下是這樣呢?就用的這個原則。

韓非《喻老》譯文

天下太平,沒有急難禍患,就叫做靜。傳遞緊急公文的車馬都不用了,所以《老子》說:「歇下奔馬,用來運肥耕田。」天下不太平,戰爭頻凡,相互防備著,幾年都不能停止,將士的盔甲上都長出了虱子,燕雀在軍帳上都築起了窩,而軍隊仍不能返回。所以《老子》說:「戰馬在郊外產下馬駒。」

有個翟人把大狐、黑豹的皮進獻給晉文公。文公接受客人的獸皮後感嘆道:「狐豹因為皮美給自己帶來了禍害。」國君因為名號而帶來禍害的,徐倡王就屬於這種情況;因城池與地理造成禍害的,虞、虢就屬於這種情況。所以《老子》說:「罪過中沒有比可以引起慾望的東西更大的了。」智伯兼并范氏、中行氏後,又不停地進攻趙氏,韓、魏背叛智伯,智伯的軍隊在晉陽戰敗,智伯死在高梁東邊,他的封地終於被瓜分,他的頭骨被塗漆後用作飲器。所以《老子》說:「禍患中沒有比不知足更大的了。」

虞國君主貪圖屈產出的良馬和垂棘出的壁玉,不聽宮之奇的勸諫,因而國家滅亡,虞君身死。所以《老子》說:「過失中沒有比貪得更慘痛的了。」

國家把生存作為根本,稱霸稱王也就有了可能;身體把生命作為根本,富裕尊貴也就有了可能。不用貪慾來危害自身,國家就不會滅亡,自身就不會死亡。所以《老子》說:「知道滿足也就是真正的滿足了。」楚莊王救鄭已經獲勝後,在河雍地帶打獵,回國後獎賞孫叔敖。孫叔敖請求漢水附近的土地,要了一塊貧瘠的地方。楚國的法律,享受奉祿的大臣,到第二代就要收回封地,只有孫叔敖的封地獨存。不把他的封地收回,其中的原因是土地磽薄,因而他的子孫好多代享有這塊封地。所以《老子》說:「善於樹立的就拔不掉,善於抱持的就脫不開,子孫因為善守封地而代代香火不絕。」說的就是孫叔效這種情況。

控制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叫做重,不離開君位叫做靜。重就能役使輕,靜就能駕馭躁。所以《老子》說:「重是輕的根本,靜是躁的主宰。」所以說:「君子整天走路,不離開輜重。」國家即是君主的輻重。趙武靈王活著就傳位給兒子,這就是離開了他的「輻重」,所以雖然有代和雲中之地的樂事,飄飄然已失去趙國了。武靈王是大國君主,卻讓自己被天下人所輕視。失去權勢叫做輕,離開君位叫做躁,因此被活活囚禁而餓死了。所以《老子》說:「輕,就會失去臣下;躁,就會丟掉君位。」說的就是趙武靈王這類情況。權勢是君主的深潭。君主的權勢落到了臣下手裡,失去後就不可能再得到了。齊簡公權勢落到田成子手中,晉國君權落到六卿手中,終於國亡身死。所以《老子》說:「魚不可以脫離深淵。」賞罰是國家的銳利武器,握在君主手中就能控制臣下,握在醫下手中就能制服君主。君主表示要行賞,臣子就扣除一部分用作自己的私賞;君主表示要行罰,臣子就加重刑罰來焙耀私人威風。君主表示要行賞,而臣子利用了他的權勢;君主表示要行罰,而臣子憑藉了他的威風。所以《老子》說:「國家的銳利武器,不可以拿給別人觀看。」

越王來到吳國從事賤役,卻示意吳玉北上伐齊,以便削弱吳國。吳軍已在艾陵戰勝了齊軍,勢力擴張到長江、濟水流域,又在黃池盟會上逞強,由於出兵在外,久戰力衰,所以才會在太湖地區被越國制服。所以《老子》說;「想要縮小它,必須暫且擴張它;想要削弱它,必須暫且加強它。」晉獻公想要偷襲虞國,就把寶玉良馬贈送給虞君;智伯將要襲擊仇由,就把載著大鐘的廣車贈送給他們。所以《老子》說:「想要奪取它,必須暫且給與它。」不露形跡地完成事業,求得在天下獲取大功,「這就叫微妙的明智。」處在弱小地位而能注重自行謙卑克制,說的是「弱能勝強」的道理。

有形狀的東西,大的必定從小的發展起來;歷時經久的事物,成群的必定從單個的積累起來。所以《老子》說:「天下的難事必定開始於簡易,天下的大事必定開始於微細。」因此要想控制事物,就要從微細時著手。所以《老子》說:「解決難題要從易處著手,想干大事要從小處著手。」千丈長堤,因為樓蟻營窟而導致潰決;百尺高屋,因為煙囪漏火而導致焚毀。所以說:白圭巡視長堤時堵塞小洞,老人謹防跑火而塗封縫隙,因此白圭沒有水災,老人沒有火災。這些都是謹慎地對待容易的事來避免難事發生,鄭重地對待細小的漏洞以避開大鍋臨頭。扁鵲拜見蔡桓公,站了一會兒,扁鵲說:「您有病在表皮上,不治怕會加深。」桓公說:「醫生喜歡醫治沒病的人來作為自己的功勞。」過了十天,扁鵲又拜見桓公說:「您的病到肌膚了,不治就會進一步加深了。」桓侯不理睬。扁鵲走了。桓侯再次表示不高興。過了十天,扁鵲又拜見桓侯說:「您的病到了腸胃,不治會更加厲害。」桓侯再次不予理睬。扁鵲走了。桓侯再次表示不高興。過了十天,扁鵲看見桓侯轉身就跑,桓侯特意派人問他。扁鵲說:「病在表皮,藥物熏敷可以治好;在肌膚,針灸可以治好,在腸胃,清熱的湯藥可以治好;在骨髓,屬於主宰生命之神管轄的範圍,沒有辦法了。現在君主病入骨髓,因此我就不再求見了。」過了五天,桓侯身體疼痛,派人找扁鵲,扁鵲已逃往秦國了。於是桓侯死了。所以良醫治病,趁它還在表皮就加以治療,這都是為了搶在事情細小的時候及早處理。事情的禍福也有剛露苗頭的時候,所以聖人能夠及早加以處理。

從前晉公子重耳出外流亡,路過鄭國,鄭國君主不以禮相待。叔瞻勸說道:「這是賢明的公子,您好好待他,可以積德。」鄭君不聽從。叔瞻又勸說道:「不好好待他,還不如殺了他,不要讓他日後給我們帶來禍患。」鄭君又不聽從。等到重耳返回晉國,起兵伐鄭,大敗鄭國,奪取了鄭國的八座城。晉獻公用垂棘的寶玉相贈來向虞國借路去攻打擄國,大夫宮之奇勸說道:「不可借路。唇亡而齒寒,虞、虢互相救援,並不是在互相施恩。今天晉滅虢,明天虞必定會跟著滅亡。」虞君不聽,接受晉國寶玉,借給晉軍道路。晉在攻取虢後,返迴路上就滅了虞。這兩位臣子都搶在禍害剛露苗頭時就想出了辦法,但兩位君主卻不採納,所以鄭國因此戰敗了,虞國因此滅亡了。所以《老子》說:「事情安定時容易維持,事情未露苗頭時容易想法處理。」

從前商紂製作了象牙筷子,箕子非常擔憂,認為使用象牙筷子一定不會在陶制器皿里使用,一定會配合使用犀牛角杯或玉杯;象筷玉杯一定不會用於吃豆類食品熬的濃湯,一定要去吃氂牛、大象、豹子的胎兒;吃氂牛、大象、豹子的胎兒就一定不會穿粗布短衣,不會在茅屋下麵食用,就一定要穿多層的織錦衣服,住上寬敞房屋和高台。箕子害怕結果嚴重,所以深為這樣的開端擔憂。過了五年,商約擺設肉林,建炮烙之刑,登上酒糟山,俯臨酒池,他因而喪身。因此箕子看見象牙筷子就預感到了天下的禍害。所以《老子》說:「能夠看到事物的萌芽狀態,就叫做明。」

勾踐到吳國服賤役,親自拿著兵器做吳王的前驅,所以能在姑蘇把夫差殺死。文王在玉門受到辱罵,面不改色,結果武王在牧野捉住了紂王。所以《老子》說:「能夠保持柔弱即是剛強。」越王稱霸,並不因為擔任賤役而苦惱;武王稱王,並不因為被人辱罵而苦惱。所以《老子》說:「聖人之所以不苦惱,因為他心裡不認為苦惱,因此就不苦惱。」宋國有個鄉下人得到一塊玉璞,然後把它進獻給子罕,子罕不接受。鄉下人說:「這是寶玉,應該作為您的器物,不應被小人使用。」子罕說:「你把玉看成寶,我把不接受你的玉看成寶。」這即是鄉下人想要玉,而子罕不想要玉。所以《老子》說:「把沒有慾望當作慾望,不要把難得的財物看得貴重。」

王壽正背著書走路,在四通八達的大路上碰到了徐馮。徐馮說:「事情是人做出來的,人的行為產生於當時的需要,聰明的人沒有固定不變的做事方法。書本是記載言論的,言論產生於認識,明達的人是不藏書的。現在你為什麼偏要背著書本走路呢?」於是王壽燒了他的書並高興得手舞足蹈。所以有才智的人不用空言說教,聰明的人不用藏書箱子。不說教、不藏書是世人所指責的,而王壽重複了這樣的做法,這是把不學習作為學習了。所以《老子》說:「把不學習作為學習,重新走上眾人認為錯誤的道路。」

萬物都有常態,應該因勢利導。由於順應了萬物的常態,所以靜止的時候能保持本性,活動的時候能順應規律。有個宋國人,為他的君主用象牙雕刻褚葉,三年刻成了。它的寬狹、筋脈、絨毛、色澤,即使是混雜在真的楮葉中也不能辨別出來。這個人因為這一功勞而在宋國當了官。列子聽到後說;「假使自然界要經過三年才長成一片葉子,那麼有葉子的東西也就太少了!」所以不依靠自然條件而僅憑一個人的本事,不順應自然法則而表現一個人的智巧,那就都是用三年時間雕刻一片葉子的行為了。所以冬天裡種出的莊稼,後援也不能使它多產;豐年裡旺盛的莊稼,奴僕也不能使它枯敗。僅憑一人力量,就是后稷也將難以成事;順應自然規律,就是奴僕也會成事有餘。所以《老子》說:「仰仗萬物自然而然地發展而不敢勉強去做。」

五官是精神的門窗。聽力和視力全花在聲色上,精神盡耗在外貌上,所以內心就沒有主宰。內心沒有主宰,禍福即使像山丘那麼明顯,也無從認識它。所以《老子》說:「不出門戶,可以知道天下的事情;不從窗口向外張望,可以知道自然的規律。」這是說精神不要離開自身形體。

趙襄子向王子於期學習駕馭車馬的技巧,不久和於期賽馬,兩人換了三次馬而趙襄子三次都落後了。襄子說:「您教我駕馬,技巧沒有全教給我吧?」於期回答說:「技巧已全部教給您了,但您在使用時還有錯誤。駕馭車馬應重視的,是要讓馬的身體在車子里感到安適,人的注意力和馬的動作相協調,然後才能夠奔得快,跑得遠。現在您落在後面,就想趕上我;跑到前面,又怕被我趕上。引導馬作遠程賽跑,不是領先,就是落後;不管您是在前還是在後,注意力都在我身上,還怎麼能和馬協調一致呢?這就是您落後的原因。」白公勝策劃政變,朝會結束後,他倒拿著馬鞭,因而鞭桿上的尖針刺穿了臉頰,他連血流到地上都不覺察。鄭人聽到後說:「臉頰都忘記了,還有什麼不會忘記呀!」所以《老子》說:「人們外出越遠,知道的反而越少。」這是說思想圍著遠事轉,就會丟掉眼前的事情。因此聖人沒有恆定如一的行為。能夠同時考慮遠近事情,所以《老子》說「不行動就全知道了」。能同時看到遠近各處,所以說「沒看到就清楚了」。根據時機來辦事,依靠條件來立功,利用萬物的特性而在此基礎上獲利,所以說「不去做就成功了」。

楚莊王執政三年,沒有發布過命令,沒有處理過政事。右司馬侍座,用隱語對庄王說:「有一隻鳥棲息在南邊的土丘上,三年不展翅,不飛不鳴。默然無聲,這鳥該怎麼稱呼?」庄王說:「三年不展翅,是用來長羽翼的;不飛不鳴,是用來觀察民眾的習慣。雖然沒有起飛,一飛必定衝天;雖然沒有嗚叫,一鳴必定驚人。您別管了吧,我已經知道了。」過了半年,庄王就親自處理政事了。廢掉的事情有十件,興辦的事情有九件,誅殺了五個大臣,進用了六個處士,結果把國家治理得非常好。起兵伐齊,在徐州打敗了齊國,在河雍戰勝了晉軍,在宋地會合諸侯,於是稱霸天下。庄王不讓小事妨礙自己的長處,因而能有大名;不過早表露出來,因而能有大功。所以《老子》說:「大器晚成,大音稀聲。」

楚莊王想攻打越國,杜子進諫說:「大王攻打越國,為的什麼?」楚王說:「越國政亂兵弱。」杜子說:「愚臣很為此事擔憂。智慧好比眼睛,能看見百步以外的東西,卻不能看見自己的眼睫毛。大王您的軍隊曾被秦、晉打敗,喪失了數百里的土地,這是兵弱;庄{足喬}在境內造反,官府卻不能加以禁止,這是政亂。大王兵弱政亂,並不在越國之下,反而想去攻打越國,這就是智慧如同眼睛,見遠不見近啊。」庄王就停止了行動。所以了解事物的困難,不在於看清別人,而在於看清自己。所以《老子》說:「能自己認識自己就叫做明。」

子夏碰到了曾子,曾子說:「你怎麼胖了?」子夏回答說:「思想鬥爭勝利了,所以胖了。」曾子說:「這話怎麼講?」子夏說:「我在家裡學習先王的道理,總會非常敬仰,出門後看見富貴的樂事又總會十分羨慕,這兩種情緒在心裡發生了鬥爭,弄不清誰勝誰負,所以瘦了。現在先王的道理終於取勝了,所以胖了。」因此立志的困難,不在於勝過別人,而在於戰勝自己。所以《老子》說:「能夠戰勝自我,就叫做強。」

周人擁有一塊玉版,殷紂王派膠鬲前去索取,文王不給他;費仲前去索求,文王就給了。這是因為膠鬲賢達而費仲不講道理。周人討厭賢人在殷朝得志,所以給了費仲。周文王在渭水邊提拔了太公,那是尊重他;而把玉版提供給費仲,卻是看中他得志後可以擾亂殷紂。所以《老子》說:「假如不尊重他的老師,不愛惜可資利用的條件,儘管聰明,終是大糊塗,這就叫做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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