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別離》:真的能「別離」中國式教育困境嗎?

Se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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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慶幸,我也在《小別離》的劇情中,看到了這樣的回歸。就像此刻,當我再回首那次選擇的時候,我會再一次感受到父母的良苦用心——重點學校不是最重要的,愛與陪伴才是;分數成績不是最重要的,完整人格才是;最後結果不是最重要的,成長過程才是。

作者丨劉小甜

媽媽告訴我說,她最近在看《小別離》,頗有感觸,勸我閑暇之時可以權作消遣。

我說,「好。」

於是,就在近期甚囂塵上、喧鬧不斷的娛樂場中,發現了一股清流。

它演繹了一場中國式家庭教育模式的別離與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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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劇,不故作聲勢,不矯揉造作,也沒有刻意製造「一個大新聞」的狗血劇情,只是憑藉其逼真的生活場景復原、深刻而犀利的教育問題探討、求實求是的現實主義精神霸屏了電視周末檔。它憑藉8.1的豆瓣評分,成為近期口碑最好的國產劇,引發了無數觀眾的感情共鳴,也掀起了針對教育問題的無限討論與思考。

帶著青春期遇上更年期的重重矛盾,帶著升學、考重點、出國鍍金的種種選擇,《小別離》聚焦我們真實生活中的熱點問題,選取了三個有代表性的家庭以及他們相應的教育模式展開了劇情。「學農」朵朵的中產家庭、 「學霸」琴琴工薪家庭、「學渣」張小宇富人家庭,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在劇情框架展開的同時,也通過一些接地氣的細節化處理與白描式的刻畫,讓我們感到似曾相識:

孩兒時的我們,也曾戰戰兢兢地藏起試卷,也會在向父母撒謊之後內心不安,也有很多學習之外的小樂趣,也會情竇初開,也會面臨升學壓力之時在題海中持久奮戰。

而我們的父母,也曾對我們的成績錙銖必較,也在一次次收斂即將忍不住的暴脾氣,也會被我們不懂事的言行搞得難過淚流,也曾說過這段經典的台詞:「你今天進不了前100,你就進不了重點高中,你進不了重點高中,你就進不了重點大學,進不了重點大學,你等於這輩子都完了。」

而在所有「似曾相識」的背後,無不凸顯著殘酷的社會現實。這裡有中國式教育難以解局的困境,有對優質教育資源無所不用其極的掠奪,有社會階層固化現狀的描述,也有對留學低齡化狀況的解讀,有孩子成長路徑精英化的刻板印象,有背後赤裸的金錢觀與階級觀的支撐,有在與應試教育激烈碰撞過程中對求學之路的猶豫與徘徊,有不同層次的父母類似的焦慮與不安,以及他們無數次對自身家庭教育的反思,並一遍又一遍地衡量利弊、判斷得失。而這些困境,均扭曲著中國式的家庭教育,使之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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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別離》中,究竟別離了什麼?

或許是留學之際依依的別離,流淚飛機場里愛別離苦目斷飛鴻;

或許是感情出現裂痕的別離,夫妻與親子關係中的矛盾與間隙;

或許是家庭教育初衷的別離,只剩下對考卷與分數的斤斤計較;

或許是正常生活旋律的別離,沒有從容不迫,只有焦慮與不安。

這些對現實的真實刻畫,殘酷得令人咋舌,讓我們沉浸在有哭有笑的情節中時,也不由心酸。我們總會帶著自身曾經的成長經歷,帶著現有的親子關係,漸漸走進這部劇中,設身處地,或喜或憂。

我是在一座小城鎮接受的九年義務教育。

它坐落在華北平原,至今才二十萬人口左右,充滿著濃郁的鄉土味道,還略顯保守與封閉。就比如,在其他地區早已將英語納入課堂的時候,我們小升初後才正式接受英語教育。

而也是那個時候,我與父母也幾近經歷了一次「小別離」。

初一升初二的暑假,市裡的重點初中通過考試錄取各個縣城成績優異的學生。當時的我極為幸運地通過了考試,即將面臨中途轉學,到市重點初中就讀。那時的父母,就像電視劇中的父母那番,不斷衡量來去、心情五味雜陳。讀重點初中,一方面意味著有更大的可能性考入重點高中,卻也意味著遠離父母、異地求學。他們瞻前顧後、躊躇不決,就在第二天即將啟程、媽媽已經緊鑼密鼓地為我準備好住宿必需的生活用品時,爸爸突然最終拍板說,「孩子,咱們不去了。」

爸爸的顧慮很多,他說,我年紀還小,是處於習性、觀念、與人格塑造的關鍵時期,不能離開父母的監管。他還說,如果此時此刻離開了家,以後便再難回來了,而他與女兒朝夕相處的日子還沒有待夠,不願別離。「世間所有的愛都是為了團聚,唯有父母的愛指向別離」。當時的自己只道不用跟朋友道別。到如今回首相望,才能更加深切地感受到爸爸的牽掛、疼愛與不舍。

所以,我們講到的這些別離啊,有的難以挽回,比如漸行漸遠的身影,比如難以駐足的歲月。

但有些別離卻是可以回歸的。

而很慶幸,我也在《小別離》的劇情中,看到了這樣的回歸。就像此刻,當我再回首那次選擇的時候,我會再一次感受到父母的良苦用心——

重點學校不是最重要的,愛與陪伴才是;

分數成績不是最重要的,完整人格才是;

最後結果不是最重要的,成長過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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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小別離》的劇情里,凸顯了中國家庭教育模式中一個普遍的問題——缺乏界限與尊重。

就以劇中反覆考量的出國問題為例,朵朵媽媽為了保持家庭的完整執意不願朵朵出國;琴琴媽媽為了送孩子出國用盡了各種手段;張小宇的爸爸為了緩解家庭矛盾也在送孩子出國問題上徘徊不定。

這些家長都有一個共同點——沒有傾聽過孩子的想法,從未諮詢過孩子的意見。中國家長總容易把孩子當做私有物品,任性地將孩子塑造成他們渴望的樣子,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孩子身上,而無視了親子之間的界限與彼此尊重的需求。

在留學問題上,我贊同父母在家庭能力範圍之內,給予孩子最寬廣的視野,卻絕不同意以犧牲父母自身的生活水準為代價。因為這種方式往往通向,以「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愛之名,對孩子實施綁架。這無疑也是一種別離,界限與尊重在生活中的別離。

可喜的是,隨著劇情的發展,我們能夠看到家長對自身教育的反思與自省,他們也在努力地突破思想的弊端與自身狹隘的界限,逐漸學著尊重與收斂。就像朵朵的爺爺借用的紀伯倫的那段話:

「你們的女兒,其實不是你們的女兒。他們是對生命自由的渴望,而誕生的孩子,他藉助你們來到這個世界,但卻非因你而來,因為他們的靈魂屬於明天,屬於你做夢也無法到達的明天……」

法國著名作家夏多布里昂曾經說過,「不要把孩子限制在你的知識範圍內。」《小別離》中的父母,漸漸學會尊重孩子意願,將選擇未來生活的權利與自由,重新的交到孩子自己手中,又逐漸升華了整部劇的立意,實現了一次小別離後的又一回歸。

未來的劇情中,這些孩子可能會選擇出國留學,在更大的平台上縱覽世界精彩。也可能會選擇在國內就讀中學,在父母的愛與陪伴中盡享其樂融融。當然,精英大學並非通向幸福彼岸的唯一出路。我更願意看到劇里的孩子們,以及生活里的孩子們,打破固有的框架與刻板的印象,在成長之路上有著更加五花八門、不加羈絆的想像。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而不同觀眾眼裡,也有感受各異的《小別離》。

你也可以在閑暇之時可以將這部劇權作消遣,想想自己家庭教育的別離與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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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傑出的劇,勢必需要帶給觀眾無盡的思考與啟發。

而看《小別離》的同時,我不禁去想,家庭教育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僥倖考入北京大學後,時有親朋好友用「成功」一詞來形容父母的家庭教育,彼時的我卻對這種功利的參考標準不以為然,嗤之以鼻。美好的教育是春風化雨的,並非一兩個功利的辭彙便能形容。

我在父母的教育中,收穫到的是謙卑卻不妄自菲薄的性格,是容易感觸到愛與幸福的滿足,是為自己追求自由的能力,而非一個重點大學的光環與標籤。現實生活里,我欽佩的許多人都未接受過高等教育,但他們擁有一技之長,活得瀟洒自如,令人欣羨。所以,考上重點中學、重點大學並非家庭教育的目的,培養一個健全、獨立、完整、幸福的人格,才是目的所在。

所以,家庭教育的初衷必須要回歸到對孩子靈魂的觸動,而非分數機器的培養。

這也絕非意味著,學習與分數不重要。

蘇軾60多歲的時候做了一個有趣的夢,醒來之後,老爺子寫了一首詩:「夜夢嬉戲童子如,父師檢責驚走書。計功當畢春秋余,今乃沮及桓庄初。坦然悸悟心不舒,起坐有如掛鉤魚……」原來,蘇軾夢回幼年,父親蘇洵督促自己讀書,臨出門前留下作業。眼看父親快回來了,原本應讀完《春秋》這本書,卻由於自己貪玩嬉戲剛剛讀到桓公庄公這一段。蘇軾在夢裡心驚膽戰,像屁股上掛著魚鉤那番坐立不安。

蘇軾的這首小詩令人忍俊不禁,不難想像,父親蘇洵對他學業朝督暮責,極為嚴格。很多人批判朵朵媽媽的教育方式,而我卻以為方式欠妥,但嚴格程度無可厚非。因為我深知人性中自我墮落的力量與自我剋制的困難,尤其在孩童時期,更是充滿著想方設法的惰性與放縱。耐住誘惑、腳踏實地是一種品質,堅持學習、高效學習則是一個優秀的人必備的素養與能力。就像龍應台曾經對兒子這番諄諄教導:「孩子,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選擇的權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

所以,對分數有要求但不苛求,對成績鬆綁但不放縱。追求教育初衷回歸的過程中,切記度與平衡,不要矯枉過正。然而話說回來,又有哪些家長願意將自己的孩子培養成分數機器呢?倘若一味脫離了當前中國教育模式的現狀,忽視了父母在對分數斤斤計較過程中難以言說的苦衷,一味追求人格的完整與靈魂的圓滿,未必有些過於感性。父母總是渴望給予孩子最好的生活,然而,突破既有家庭的條件束縛、衝破原生態家庭的階級天花板,哪有這番容易!

劇中試圖用海清的以淚洗面來緩解矛盾,用寸草春暉般的愛與親情消弭衝突,在自己最大的能力範圍內,追求家庭教育初衷的回歸。然而,對於那些生活在中國現實教育囚徒困境中的百萬家庭,對於那些身處千軍萬馬過高考獨木橋的孩子。

他們,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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