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古籍中的「戊戌變法」

07-01

淘書要做有心人。記得某天在古舊書店閑翻古書，見有康有為《孔子改制考》一部六冊，雖為民國萬木草堂重刊本，然刻印頗精，品相佳，且書皮有「龍澤厚」鈐印，殊屬難得。繼而又有蘇輿《翼教叢編》四冊、張之洞《勸學篇》一冊，皆為光緒二十四年刊本，正當「戊戌變法」之際，於是悉數拿下。不數日，於文廟地攤見有陳熾《續富國策》四冊，為光緒間初印本，紙墨如新，也收歸囊中。數種「戊戌變法」之書幾乎同時出現在蘇州，似乎是巧合，但細思也在情理之中。蘇州作為一個消費城市，物態明麗，人情溫暖，確為宜居之地。當晚清民國之時，整個社會如同一鍋沸粥，鍋中之味五味雜陳，鍋中之物此起彼伏，社會名流們常常「今朝座上客，明日階下囚」，或失意官場，或厭倦政治，故皆願意選擇蘇州這個「人間天堂」居住，藉此療傷，如翁同龢、江標、章太炎、張一麐、李根源等皆是。這些當時的風雲人物自然有此「風雲之書」。

晚清之時，內憂外患，政局動蕩，風雲詭變。自甲午戰敗，中日《馬關條約》簽訂，喪權辱國，終於激起民憤，引出康、梁「公車上書」，於是光緒帝頒「明定國是」詔，宣布變法，「戊戌變法」正式開始。帝後二黨，爭相角力，各種勢力，粉墨登場。當其時，帝黨居左，後黨居右，相互制衡，洋務諸臣，左右搖擺，似乎居中，一時朝野紛紛。

當變法之初，康有為為尋找變法理論依據，發揮今文經學家的想像力，連續推出　《新學偽經考》、《孔子改制考》，祭起托古改制的大旗，一時聲勢頗眾，除「戊戌六君子」外，還有湖南巡撫陳寶箴、軍機處章京陳熾以及康氏弟子梁啟超、龍澤厚、麥孟華、潘之博等。1896年，陳熾自撰了著名的經濟學專著《續富國策》，系統地提出了以富國強民為目標的經濟建設理論，支持變法。康門弟子廣西臨桂人龍澤厚全力支持，當維新運動開始之初，他兩次引帶和精心安排康有為到桂林開展維新活動，戊戌政變時曾一度入獄。龍澤厚的命運及心路歷程幾乎和他老師一樣，從最初的維新人士變為保皇黨人。1903年受康有為委託，負責上海保皇黨的工作，同章炳麟、秋瑾、馬君武過往甚密。辛亥革命後在廣東、桂林提倡尊孔，興辦慈善事業。此雖為後話，但可以看出，龍澤厚對老師的學說和政治主張可謂推崇備至。

作為洋務派的張之洞在維新運動之初，與康、梁頗有交往，關係十分融洽。如康有為籌建上海強學會時曾到南京拜訪了時署兩江總督的張之洞，張之洞回湖廣總督任上又勸留梁啟超出任時務學堂。然而，面對形勢的不斷變化，他對維新派的態度有了根本轉變。1898年張之洞發表　《勸學篇》，在維新變法前夕再次強調「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目的在於強化封建君主專制，反對政治改革，洋務派開始右傾化。

1897年湖南巡撫陳寶箴邀梁啟超入湘主持時務學堂，宣傳新學、鼓吹變法，遭到湖南官紳激烈抵制。1898年，光緒三十年進士、郵傳部郎中蘇輿彙編朱一新、孫家鼐、孫寶箴、張之洞、王仁俊、葉德輝、梁鼎芬、王先謙等十三人反對變法維新的文章成　《翼教叢編》六卷，猛烈攻擊康梁變法主張，特別是民權思想，竭力維護封建綱常名教思想。蘇輿在自序中謂「邪說橫溢、人心浮動，其禍實肇於南海康有為」，「其言以康之《新學偽經考》、《孔子改制考》　為主，而平等、民權、孔子紀年諸謬說輔之。偽六籍，滅至經也；托改制，亂成憲也；倡平等，墮綱常也；伸民權，無君上也；孔子紀年，欲人不知有本朝也」。蘇輿「以為匪發其覆，眾醉不可醒也」。右翼勢力在理論上對維新派發起了攻擊。

百日之內，風雲變幻，三派博弈。表面上新政推行迅速，如精簡機構，裁減冗員，建鐵路，練新軍，罷私塾，興學堂，廢八股，改策論，變法運動轟轟烈烈，如火如荼。然帝、後二黨實力失衡，洋務派中途右傾，維新派寡不敵眾。終於因譚復生說袁，袁項城告密，於是慈禧復辟，光緒被囚，康、梁遠遁，「六君子」赴難。幾部古書反映了一段中國改革之路，維新變法雖以失敗告終，但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歷史的進程，中國社會發展需要改革。

古籍收藏，版本很重要，但現在要想收藏宋元舊本，非有雄厚資本不可。而一些具有版刻藝術特徵者，都價格不菲。故無論從收藏本意，還是藝術品投資的角度看，經濟條件一般的藏書者，搞專題收藏是個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