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老子道德經譯文(21—40)
老子道德經譯文(21—40)
(季也親根據網上資料編輯整理)
《道德經》又稱《老子》,是中國古代先秦諸子分家前的一部著作,為其時諸子所共仰,傳說是春秋時期的老子李耳所撰寫,是道家哲學思想的重要來源。道德經分上下兩篇,原文上篇《德經》、下篇《道經》,不分章,後改為《道經》在前,《德經》在後,並分為81章,全文共約五千字,是中國歷史上首部完整的哲學著作。
老子,(前600年—前470年之後)姓李名耳,字伯陽,傳說老子出生時就長有白色的眉毛及鬍子,所以被後人稱為老子。
中國春秋時代思想家,楚國苦縣厲鄉曲仁里人,是我國古代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道家學派創始人。其被唐皇武后封為太上老君,世界文化名人,世界百位歷史名人之一,存世有《道德經》(又稱《老子》)。其作品的精華是樸素的辨證法,主張無為而治,其學說對中國哲學發展具有深刻影響。
在道教中,老子是三清尊神之一太上老君的第十八個化身,被尊為道祖。
《道德經》常會被歸屬為道教學說。其實哲學上的道家,和宗教上的道教,是不能混為一談的,但《道德經》作為道教基本教義的重要構成之一,被道教視為重要經典,其作者老子也被道教視為至上的三清尊神之一道德天尊的化身,又稱太上老君,所以應該說道教吸納了道家思想,道家思想完善了道教。同時,前面所說的哲學,並不能涵括《道德經》(修身立命、治國安邦、出世入世)的全貌。
《道德經》並不像一般人所理解的那樣,是一部論述道德的著作。事實上,道德二字各有不同的概念。道德經前三十七章講道,後四十四章言德,簡單說來,道是體,德是用,二者不能等同。
老子,(前600年—前470年之後)姓李名耳,字伯陽,傳說老子出生時就長有白色的眉毛及鬍子,所以被後人稱為老子。
中國春秋時代思想家,楚國苦縣厲鄉曲仁里人,是我國古代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道家學派創始人。其被唐皇武后封為太上老君,世界文化名人,世界百位歷史名人之一,存世有《道德經》(又稱《老子》)。其作品的精華是樸素的辨證法,主張無為而治,其學說對中國哲學發展具有深刻影響。
在道教中,老子是三清尊神之一太上老君的第十八個化身,被尊為道祖。
第二十一章 [原文]: 孔①德②之容③,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④。惚兮恍兮,其中有象⑤;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⑥,其中有精⑦,其精甚真⑧,其中有信⑨,自今及古⑩,其名不去,以閱眾甫⑾。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⑿。
[譯文] :大德的形態,是由道所決定的。「道」這個東西,沒有清楚的固定實體。它是那樣的恍恍惚惚啊,其中卻有形象。它是那樣的恍恍惚惚啊,其中卻有實物。它是那樣的深遠暗昧啊,其中卻有精質;這精質是最真實的,這精質是可以信驗的。從當今上溯到古代,它的名字永遠不能廢除,依據它,才能觀察萬物的初始。我怎麼才能知道萬事萬物開始的情況呢?是從「道」認識的。
[注釋] :1、孔:甚,大。 2、德:「道」的顯現和作用為「德」。 3、容:運作、形態。 4、恍惚:彷彿、不清楚。 5、象:形象、具象。 6、窈兮冥兮:窈,深遠,微不可見。冥,暗昧,深不可測。 7、精:最微小的原質,極細微的物質性的實體。微小中之最微小。 8、甚真:是很真實的。 9、信:信實、信驗,真實可信。 10、自今及古:一本作「自古及今」。 11、眾甫:甫與父通,引伸為始。 12、以此:此指道。
[引語] :從本書第一章起,老子就指出「道」是宇宙的本原。但這個本原「道」,是精神的還是物質的呢?對此問題,學術界的解釋不同,就出現「道」是唯心主義的和「道」是唯物主義這兩種觀點。本章中,老子進一步發揮第十四章關於「道」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的觀點,明確地提出「道」由極其微粘的物質所組成,雖然看不見,無形無象,但確實存在,萬物都是由它產生的。在本章里,老子還提出「德」的內容是由「道」決定的,「道」的屬性表現為「德」的觀點,集中地描述了「道」的一些特點。一章、四章、十四章、本章和二十五章,是研究老子哲學思想的核心——道的性質問題的重要篇章。
[評析] :學術界一派觀點認為老子的「道」不是物質實體,而是絕對精神之類的東西,這種觀點有待商榷。我們的觀點是傾向於「道」具有物質性的這種意見。因為老子說了「道之為物」,又說「道」中有物、有象、有精,這顯然不屬於觀念性,而是屬於物質性的東西。在以後的章節里,還將遇到此類問題。
此外,關於道與德的關係問題,老子的意見是:「道」是無形的,它必須作用於物,透過物的媒介,而得以顯現它的功能。這裡,「道」之所顯現於物的功能,老子把它稱為「德」,「道」產生了萬事萬物,而且內在於萬事萬物,在一切事物中表現它的屬性,也就是表現了它的「德」,在人生現實問題上,「道」體現為「德」。
第二十二章 [原文] :曲則全,枉①則直,窪則盈,敝②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③為天下式④。不自見⑤,故明⑥;不自是,故彰,不自伐⑦,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譯文] :委曲便會保全,屈枉便會直伸;低洼便會充盈,陳舊便會更新;少取便會獲得,貪多便會迷惑。所以有道的人堅守這一原則作為天下事理的範式,不自我表揚,反能顯明;不自以為是,反能是非彰明;不自己誇耀,反能得有功勞;不自我矜持,所以才能長久。正因為不與人爭,所以遍天下沒有人能與他爭。古時所謂「委曲便會保全」的話,怎麼會是空話呢?它實實在在能夠達到。
[注釋] :1、枉:屈、彎曲。 2、敝:凋敝。 3、抱一:抱,守。一,即道。此意為守道。 4、式:法式,範式。 5、見:音xian,同現。 6、明:彰明。 7、伐:誇。
[引語] :這一章,老子從生活經驗的角度,進一步深化了第二章所闡釋的辯證法思想。第二章重點講的是矛盾的轉化。本章一開頭,老子就用了六句古代成語,講述事物由正面向反面變化所包含的辯證法思想,即委曲和保全、弓屈和伸直、不滿和盈溢、陳舊和新生、缺少和獲得、貪多和迷惑。他用辯證法思想作用觀察和處理社會生活的原則,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不爭」。
[評析] :普通人所看到的只是事物的表象,看不到事物實質。老子從自己豐富的生活經驗中總結出帶有智慧的思想,給人們以深深的啟迪。生活在現實社會的人們,不可能做任何事情都一帆風順,極有可能遇到各種困難,在這種情況下,老子告訴人們,可以先採取退讓的辦法,等待,靜觀以待變,然後再採取行動,從而達到自己的目標。
在《莊子·天下》篇中,莊子說老子之道是「人皆求福,已獨曲全。曰,『苟免於咎』。」這裡說的「曲全」,便是「苟免於咎」。老子認為,事物常在對立的關係中產生,人們對事物的兩端都應當觀察,從正面去透視負面的狀況,對於負面的把握,更能顯現出正面的內涵。事實上,正面與負面,並非截然不同的東西,而是經常儲存的關係。普通人只知道貪圖眼前的利益,急功近利,這未必是好事。老子告誡人們,要開闊視野,要虛懷若谷,堅定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但是如果不考慮客觀情況,一味蠻幹,其結果只能適得其反。
在「曲」里存在首「全」的道理,在「枉」里存在著「直」的道理,在「窪」里存在著「盈」的道理,在「敝」里存在著「新」的道理,因而把握了其中的奧秘,就可以做到「不爭」。事實當然並非完全如此,有些事不爭也可以取得成功,有些事不爭就不能取得成功。
第二十三章 [原文] :希言自然①。故飄風②不終朝,驟雨③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同於道④;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⑤。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譯文] :不言政令不擾民是合乎於自然的。狂風刮不了一個早晨,暴雨下不了一整天。誰使它這樣的呢?天地。天地的狂暴尚且不能長久,更何況是人呢?所以,從事於道的就同於道,從事於德的就同於德,從事於失的人就同於失。同於道的人,道也樂於得到他;同於德的人,德也樂於得到他;同於失的人,失也樂於得到他。統治者的誠信不足,就會有人不信任。
[注釋] :1、希言:字面意思是少說話。此處指統治者少施加政令、不擾民的意思。 2、飄風:大風、強風。 3、驟雨:大雨、暴雨。 4、從事於道者:按道辦事的人。此處指統治者按道施政。 5、失:指失道或失德。
[引語] :這一章和十七章都是相對應的。十七章揭示出嚴刑峻法的高壓政策,徒然使百姓「畏之侮之」。因而希望統治者加以改變。前面幾章已多次闡明「行不言之教」、「悠兮其貴言」、「多言數窮」等類似的話,本章一開始便繼續闡述「希言自然」的道理。這幾個「言」字,按字面解釋,是說話,內含的意思都是指政教法令。老子用自然界狂風暴雨必不持久的事實作比喻,告誡統治者少以強制性的法令橫加干涉,更不要施行暴政,而要行「清靜無為」之政,才符合於自然規律,才能使百姓安然暢適。倘若以法令戒律強制人民,用苛捐雜稅榨取百姓,那麼人民就會以背戾抗拒的行動對待統治者,暴政將不會持久。
[評析] :在這一章里,老子說得道的聖人(統治者)要行「不言之教」。他說,只要相信道,照著做,就自然會得到道。反之,就不可能得到道。在本章里老子舉自然界的例子,說明狂風暴雨不能整天刮個不停、下個沒完。天地掀起的暴風驟雨都不能夠長久,更何況人濫施苛政、虐害百姓呢?這個比喻十分恰切,有很強的說服力。它告誡統治者要遵循道的原則,遵循自然規律,暴政是長久不了的,統治者如果清靜無為,那麼社會就會出現安寧平和的風氣,統治者如果恣肆橫行,那麼人民就會抗拒他;如果統治者誠信不足,老百姓就不會信任他。縱觀古今中外的歷史,哪一個施行暴戾苛政的統治者不是短命而亡呢?中國第一個封建中央集權的王朝秦王朝僅僅存在了一二十年的時間,原因何在?就是由於秦朝施行暴政、苛政,人民群眾無法按正常方式生活下去了,被迫揭竿而起。另一個短命而亡的王朝隋朝何嘗不是因施行暴政而激起人民的反抗,最後被唐王朝所取代呢?歷史是一面鏡子,它反映出的是統治者清靜無為,不對百姓們發號施令,強制人民繳糧納稅,那麼這個社會就比較符合自然,就比較清明純樸、統治者與老百姓相安無事,統治者的天下就可以長存。
第二十四章 [原文] :企①者不立,跨②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形③。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譯文] :踮起腳跟想要站得高,反而站立不住;邁起大步想要前進得快,反而不能遠行。自逞已見的反而得不到彰明;自以為是的反而得不到顯昭;自我誇耀的建立不起功勛;自高自大的不能做眾人之長。從道的角度看,以上這些急躁炫耀的行為,只能說是剩飯贅瘤。因為它們是令人厭惡的東西,所以有道的人決不這樣做。
[注釋] :1、企:一本作「支」,意為舉起腳跟,腳尖著地。 2、跨:躍、越過,闊步而行。 3、贅形:多餘的形體,因飽食而使身上長出多餘的肉。
[引語] :在本章里,老子用「企者不立,跨者不行」作比喻,說「自見」、「自我」、「自矜」的後果都是不好的,不足取的。這些輕浮、急躁的舉動都是反自然的,短暫而不能持久。急躁冒進,自我炫耀,反而達不到自己的目的。本章不僅說明急躁冒進、自我炫耀的行為不可恃,也喻示著雷厲風行的政舉將不被人們所普遍接受。
[評析] :在帛書甲、乙本中,這一章都抄寫在二十二章前面,因為此章與二十一章內容相一致,敘述用的語氣、語言也是一種風格。這樣的排列順序,或許是有道理的。本章所具體闡述的問題,仍然是有關社會政治及其得失的內容,同時還包含有辯證法的觀點。即「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這些表現及其結果往往是對立的、相互矛盾的。這是老子思想中極富精義的部分。不過在這其中仍然貫穿著以退為進和所謂「委曲求全」的處世哲學。這種觀點、這種態度絕不是無條件的、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採用的,而僅是對現實鬥爭中某種情況下可以採用的策略,這雖然說不上是在逃避現實的政治鬥爭,但表面上給人的印象卻是消極退守、防禦。當然,這是老子哲學思想的一貫主張。不過在現實生活中一定要靈活運用,它並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第二十五章 [原文] :有物混成①,先天地生。寂兮寥兮②獨立而,不改③,周行而不殆④,可以為天地母⑤。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⑥,強為之名曰:大⑦。大曰逝⑧,逝曰遠,遠曰反⑨。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⑩。域中⑾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⑿。
[譯文] :有一個東西混然而成,在天地形成以前就已經存在。聽不到它的聲音也看不見它的形體,寂靜而空虛,不依靠任何外力而獨立長存永不停息,循環運行而永不衰竭,可以作為萬物的根本。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所以勉強把它叫做「道」,再勉強給它起個名字叫做「大」。它廣大無邊而運行不息,運行不息而伸展遙遠,伸展遙遠而又返回本原。所以說道大、天大、地大、人也大。宇宙間有四大,而人居其中之一。人取法地,地取法天,天取法「道」,而道純任自然。
[注釋] :1、物:指「道」。混成:混然而成,指渾樸的狀態。 2、寂兮寥兮:沒有聲音,沒有形體。 3、獨立而不改:形容「道」的獨立性和永恆性,它不靠任何外力而具有絕對性。 4、周行:循環運行。不殆:不息之意。 5、天地母:一本作「天下母」。母,指「道」,天地萬物由「道」而產生,故稱「母」。 6、強字之曰道:勉強命名它叫「道」。 7、大:形容「道」是無邊無際的、力量無窮的。 8、逝:指「道」的運行周流不息,永不停止的狀態。 9、反:另一本作「返」。意為返回到原點,返回到原狀。 10、人亦大:一本作「王亦大」,意為人乃萬物之靈,與天地並立而為三才,即天大、地大、人亦大。 11、域中:即空間之中,宇宙之間。 12、道法自然:「道」純任自然,本來如此。
[引語] :截止本章,我們對老子的「道」,已經有了幾點基本的了解。這一章,老子描述了「道」的存在和運行,這是《道德經》里很重要的內容。主要包括:「有物混成」,用以說明「道」是渾樸狀態的,它是圓滿和諧的整體,並非由不同因素組合而成的。「道」無聲無形,先天地而存在,循環運行不息,是產生天地萬物之「母」。「道」是一個絕對體。現實世界的一切都是相對而存在的,而唯有「道」是獨一無二的,所以「道」是「獨立而不改」的。在本章里,老子提出「道」、「人」、「天」、「地」這四個存在,「道」是第一位的。它不會隨著變動運轉而消失。它經過變動運轉又回到原始狀態,這個狀態就是事物得以產生的最基本、最根源的地方。
[評析] :關於「道」的性質和「道」的規律,其基本點在第一、四、十四、二十一和本章里都看到了。即「道」是物質性的、最先存在的實體,這個存在是耳不聞目不見,又寂靜又空虛,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而永遠存在,無所不至地運行而永不停止。任繼愈說:「道不是來自天上,恰恰是來自人間,來自人們日常生活所接觸到的道路。比起希臘古代唯物論者所講的「無限」來,似乎更實際些,一點也不虛玄,可能人們受後來的神秘化了的『道』的觀念的影響,才認為它是狀態的物體,包括有和無兩種性質,由極微小的粒子在寥廓的虛空中運動所組成。它是獨立存在的,也不依靠外力推動。宗教迷信的說法,認為上帝是世界的主帝者,但老子說的『道』在上帝之前已經出現;傳統觀念認為世界的主宰者是『天』,老子把天還原為天空,而道是先天地而生的。道產生萬物,是天地之根,萬物之母,宇宙的起源。」湯一介說:「老子講的道是先於天地存在,只是說在時間上先於天地存在,而不是在邏輯上先於天地存在。老子講的道雖是無形無象,但不是超空間的,而是沒有固定的具體的形象,這樣的道才可以變化成為有固定具體形象的天地萬物。」這種觀點是很中肯的。老子曾說「道在物先」,又說「物在道中」,這種判斷是把「天地」作為「物質」的同義語了。
第二十六章 [原文]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①。是以君子②終日行不離輜重③,雖有榮觀④,燕處⑤超然。奈何萬乘之主⑥,而以身輕天下⑦?輕則失根⑧,躁則失君。
[譯文] :厚重是輕率的根本,靜定是躁動的主宰。因此君子終日行走,不離開載裝行李的車輛,雖然有美食勝景吸引著他,卻能安然處之。為什麼大國的君主,還要輕率躁動以治天下呢?輕率就會失去根本;急躁就會喪失主導。
[注釋] :①躁:動。君:主宰。 ②君子:一本作「聖人」。指理想之主。 ③輜重:軍中載運器械、糧食的車輛。 ④榮觀:貴族遊玩的地方。指華麗的生活。 ⑤燕處:安居之地;安然處之。 ⑥萬乘之主:乘指車子的數量。「萬乘」指擁有兵車萬輛的大國。 ⑦以身輕天下:治天下而輕視自己的生命。 ⑧輕則失根:輕浮縱慾,則失治身之根。
[引語] :這一章里,老子又舉出兩對矛盾的現象:輕與重、動與靜,而且進一步認為,矛盾中一方是根本的。在重輕關係中,重是根本,輕是其次,只注重輕而忽略重,則會失去根本;在動與靜的關係中,靜是根本,動是其次,只重視動則會失去根本。在本章里,老子所講的辯證法是為其政治觀點服務的,他的矛頭指向是「萬乘之主」,即大國的國王,認為他們奢侈輕淫,縱慾自殘,即用輕率的舉動來治理天下。在老子看來,一國的統治者,應當靜、重,而不應輕、躁,如此,才可以有效地治理自己的國家。
[評析] :在二章中,老子舉出美醜、善惡、有無難易、長短、高下、音聲、前後這些範疇;十三章中舉出龐辱;本章又舉出動靜、重輕的範疇加以論述,是老子樸素辯證法思想的反映。他揭示出事物存在是互相依存的,而不是孤立的,說明他確實看到客觀現象和思想現象中,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存在於一切過程之中。然而,老子的辯證法思想是不徹底的。例如任繼愈說:「動與靜的矛盾,應當把動看做是絕對的,起決定作用的,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老子雖然也接觸到動靜的關係,但他把矛盾的主要方面弄顛倒了,也就是把事物性質弄顛倒了。因此,他把靜看做起主要作用的方面。所以老子的辯證法是消極的,是不徹底的,有形而上學因素。這種宇宙觀和他所代表的沒落階級的立場完全相適應。」(《老子新譯》)這個批評,點中了老子辯證法思想的局限性。不過,就本章而言,老子的觀點又是可以肯定的。他在這裡論述的是萬乘之國的國主怎樣才能夠鞏固和保持自己統治地位的問題。他說「靜」、「重」,評「輕」、「躁」,認為「這種輕躁的作風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立身行事,草率盲動,一無效准」。(陳鼓應語)因而一國的統治者,應當「靜」、「重」,而不是輕浮躁動,才能鞏固自身的統治。
第二十七章 [原文] :善行,無轍跡①;善言②,無瑕謫③;善數④,不用籌策⑤;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⑥;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⑦。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⑧。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⑨。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⑩。
[譯文] :善於行走的,不會留下轍跡;善於言談的,不會發生病疵;善於計數的,用不著竹碼子;善於關閉的,不用栓梢而使人不能打開;善於捆縛的,不用繩索而使人不能解開。因此,聖人經常挽救人,所以沒有被遺棄的人;經常善於物盡其用,所以沒有被廢棄的物品。這就叫做內藏著的聰明智慧。所以善人可以做為惡人們的老師,不善人可以作為善人的借鑒。不尊重自己的老師,不愛惜他的借鑒作用,雖然自以為聰明,其實是大大的糊塗。這就是精深微妙的道理。
[注釋] :1、撤跡:軌跡,行車時車輪留下的痕迹。 2、善言:指善於採用不言之教。 3、瑕謫:過失、缺點、疵病。 4、數:計算。 5、籌策:古時人們用作計算的器具。 6、關楗:栓梢。古代家戶里的門有關,即栓;有楗,即梢,是木製的。 7、繩約:繩索。約,指用繩捆物。 8、襲明:內藏智慧聰明。襲,覆蓋之意。 9、資:取資、借鑒的意思 10、要妙:精要玄妙,深遠奧秘。
[引語] :本章是對「自然無為」思想的引申。老子用「善行」、「善言」、「善數」、「善閉」、「善結」作喻指,說明人只要善於行不言之教,善於處無為之政,符合於自然,不必花費太大的氣力,就有可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並且無可挑剔。這一章又發揮了不自見、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的道理,不從正面「貴其師」,不從反面「愛其資」,做到「雖智大迷」。因而,本章的主導思想,是把自然無為擴展應用到更為廣泛的生活領域之中。
[評析] :本章所講的內容,重在要求人們尤其是聖人要恪守「無為而治」的原則,說明有道者順任自然以待人接物,更表達了有道者無棄人無棄物的心懷。人無棄人,物無棄物,天下的善人不善人,善物不善物,都是有用處的。善者為師,惡者為資,一律加以善待,特別是對於不善的人,並不因其不善而鄙棄他,一方要勸勉他,誘導他,另一方面也給他一個成為善人借鑒的作用。這就考慮到事物所包涵的對立的兩個方面,不要只從一個方面看。浮皮潦草、粗枝大葉;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沾沾自喜。自以為無所不通、無所不精,恃才傲氣,都是不可取的。
第二十八章 [原文] :知其雄①,守其雌②,為天下溪③。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④。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⑤,為天下式,常德不忒⑥,復歸於無極⑦。知其榮⑧,守其辱⑨,為天下谷⑩。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朴⑾。朴散則為器⑿,聖人用之,則為官長⒀,故大制不割⒁。
[譯文] :深知什麼是雄強,卻安守雌柔的地位,甘願做天下的溪澗。甘願作天下的溪澗,永恆的德性就不會離失,回復到嬰兒般單純的狀態。深知什麼是明亮,卻安於暗昧的地位,甘願做天下的模式。甘願做天下的模式,永恆的德行不相差失,恢復到不可窮極的真理。深知什麼是榮耀,卻安守卑辱的地位,甘願做天下的川穀。甘願做天下的川穀,永恆的德性才得以充足,回復到自然本初的素樸純真狀態。樸素本初的東西經製作而成器物,有道的人沿用真朴,則為百官之長,所以完善的政治是不可分割的。
[注釋] :1、雄:比喻剛勁、躁進、強大。 2、雌:比喻柔靜、軟弱、謙下。 3、溪:溝溪。 4、嬰兒:象徵純真、稚氣。 5、式:楷模、範式。 6、忒:過失、差錯。 7、無極:意為最終的真理。 8、榮:榮譽,寵幸。 9、辱:侮辱、羞辱。 10、谷:深谷、峽谷,喻胸懷廣闊。 11、朴:樸素。指純樸的原始狀態。 12、器:器物。指萬事萬物。 13、官長:百官的首長,領導者、管理者。 14、大制不割:制,製作器物,引申為政治;割,割裂。此句意為:完整的政治是不割裂的。
[引語] :這一章重點講「復歸」的學說,前幾章雖多次講到這個問題,但本章是作為重點專講的,給人留下的印象更為深刻。老子提出這樣的一個原則:知雄、守雌,用這個原則去從事政治活動,參與社會生活。這種原則在老子所處的時代,可以作為一種生活態度的選擇。當時正處在春秋末年,政治動蕩、社會混亂、你爭我奪,紛紜擾攘,面對這樣一種社會狀況,老子提出了「守雌」的處世原則。他認為,只要人們這樣做了,就可以返樸歸真,達到天下大治。此處還應注意,不僅是「守雌」,還有「知雄」。在雄雌的對立中,對於雄的一面有透徹的了解,然後處於雌的一方。本章所用的幾個名詞,代表著老子的一些基本觀念。
[評析] :「朴」、「嬰兒」、「雌」等可以說是老子哲學思想上的重要概念。在十五章里有「敦兮其若朴」;十九章「見素抱樸」;本章的「復歸於朴」以及三十七章和五十七章都提到「朴」這一概念。這些地方所提到的「朴」的字,一般可以解釋為素樸、純真、自然、本初、淳正等意,是老子對他關於社會理想及個人素質的最一般的表述。在十章里有「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二十章有「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本章里有「復歸於嬰兒」以及後面的章節中也有提及「嬰兒」這個概念的地方。「嬰兒」,其實也是「朴」這個概念的形象解說,只有嬰兒才不被世俗的功利寵辱所困擾,好像未知啼笑一般,無私無欲,淳樸無邪。老子明確反對用仁、義、禮、智、信這些儒家的規範約束人,塑造人,反對用這些說教扭曲人的本性,這就涉及到老子所說的「復歸」這個概念,即不要按照聖賢所制定的清規戒律去束縛人們,而應當讓人們返回到自然素樸狀態,即所謂「返樸歸真」。在本章里,老子還主張用柔弱、退守的原則來保身處世,並要求「聖人」也應以此作為治國安民的原則。守雌守辱、為谷為溪的思想,自然不能理解為退縮或者逃避,而是含有主宰性在裡面,不僅守雌,而且知雄,這實在是告誡人們要居於最恰切、最妥當的地位,面對社會紛亂爭鬥的場面。陳鼓應說,「守雌」含有持靜、處後、守柔的意思,同時也含有內收、凝斂、含藏的意義。
第二十九章 [原文] :將欲取①天下而為②之,吾見其不得已③。天下神器④,不可為也,不可執也⑤。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⑥,故無敗,故無失。夫⑦物⑧或行或隨⑨;或覷或吹⑩;或強或羸⑾;或載或隳⑿。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⒀。
[譯文] :想要治理天下,卻又要用強制的辦法,我看他不能夠達到目的。天下的人民是神聖的,不能夠違背他們的意願和本性而加以強力統治,否則用強力統治天下,不能夠違背他們的意願和本性而加以強力統治,否則用強力紡治天下,就一定會失敗;強力把持天下,就一定會失去天下。因此,聖人不妄為,所以不會失敗;不把持,所以不會被拋棄。世人秉性不一,有前行有後隨,有輕噓有急吹,有的剛強,有的贏弱;有的安居,有的危殆。因此,聖人要除去那種極端、奢侈的、過度的措施法度。
[注釋] :1、取:為、治理。 2、為:指有為,靠強力去做。 3、不得己:達不到、得不到。 4、天下神器:天下,指天下人。神器,神聖的物。 5、執:掌握、執掌。 6、無為:順應自然而不強制。 7、夫:一本作「故」。 8、物:指人,也指一切事物。 9、隨:跟隨、順從。 10、覷:輕聲和緩地吐氣。吹:急吐氣。 11、贏:贏弱、虛弱。 12、或載或隳:載,安穩。隳,危險。 13、泰:極、太。
[引語] :要平日可以看作老子論「無為」之治,對於「有為」之政所提出的警告,即「有為」必然招致失敗,「有為」就是以自己的主觀意志去做違背客觀規律的事,或者把天下據為已有。事實上,老子所講的「無為」,並不是無所作為,也不是在客觀現實面前無能為力。他在這裡說,如果以強力而有所作為或以暴力統治人民,都將是自取滅亡,世間無論人或物,都有各自的秉性,其間的差異性和特殊性是客觀存在的,不要以自己的主張意志強加於人,而採取某些強制措施。理想的統治者往往能夠順任自然、不強制、不苛求,因勢利導,遵循客觀規律。
[評析] :在《道德經》里,老子多處談到統治者應行「無為」之治。他極力宣傳「無為」的政治思想,主張一切都要順應自然,因應物性,希望那些得「道」的統治者治國安民,做任何事情都不要走極端,不要存奢望,不要好大喜功。
第三十章 [原文]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①。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②。善有果③而已,不敢④以取強⑤。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⑥則老,是謂不道⑦,不道早已⑧。
[譯文] :依照「道」的原則輔佐君主的人,不以兵力逞強於天下。窮兵黷武這種事必然會得到報應。軍隊所到的地方,荊棘橫生,大戰之後,一定會出現荒年。善於用兵的人,只要達到用兵的目的也就可以了,並不以兵力強大而逞強好鬥。達到目的了卻不自我矜持,達到目的了也不去誇耀驕傲,達到目的了也不要自以為是,達到目的卻出於不得已,達到目的卻不逞強。事物過去強大就會走向衰朽,這就說明它不符合於「道」,不符合於「道」的,就會很快死亡。
[注釋] :1、其事好還:用兵這件事一定能得到還報。還:還報、報應。 2、凶年:荒年、災年。 3、善有果:果,成功之意。指達到獲勝的目的。 4、不敢:帛書本為「毋以取強」。 5、取強:逞強、好勝。 6、物壯:強壯、強硬。 7、不道:不合乎於「道」。 8、早已:早死、很快完結。
[引語] :歷來在解釋《道德經》的學者中,有一派認為《道德經》是一部兵書。究竟它是不是一部兵書,這個問題在本章評析中再作論述,但老子具有反戰思想則是無疑的。春秋戰國時代,社會動蕩不安,大小戰爭此伏彼起,給國家帶來破壞,給老百姓的生活造成災難。老子反對戰爭,符合人民的利益和願望。在本章里,老子認為戰爭是人類最愚昧、最殘酷的行為,「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揭示了戰爭給人們帶來的嚴重後果。老子主張反戰的思想,無論在當時還是後世,都有其積極的意義。
[評析] :在《道德經》的這一章和下一章里老子都講到用兵問題。但必須重申,《道德經》主要是一部哲學著作而不是兵書,他論兵是從哲學的角度,而不是軍事學的角度。講到許多哲學問題時,也涉及到軍事,因為哲學與軍事雖非屬於同一學科,但有許多內在相通之處。他著重講戰亂給人們帶來的嚴重後果,這是從反對戰爭這一角度出發的。因為戰爭是人類最殘酷最愚昧的行為。本章中所講「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就是講戰爭給人們帶來的災難。
唐代王真《道德真經論兵要義述》說,「五千之言」,八十一章,「未嘗有一章不屬意於兵也」。明未王夫之也認為《道德經》可為「言兵者師之」。近人章太炎說,《道德經》一書概括了古代兵書的要旨。他指出,「老聃為柱下史,多識故事,約《金版》、《六韜》之旨,著五千言,以為後世陰謀者法。」(《訄書·儒道》)當代學者張松如認為,八十一章中直接談兵的,本章、下章及六十九章,共三章而已。講哲理偶以兵事取喻者不及十章。所以《道德經》不是兵書,例如從軍事學角度講,它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孫子兵法》相提並論。在春秋戰國時代,戰爭是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內容,哲學家、思想家們對這些社會實際問題並不會熟視無睹。他們從這些戰爭的過程中,觀察到某些帶有哲理性的問題,並上升到哲學高度加以分析研究,尋找到包括戰爭在內的一般事物發展變化的規律,如「物壯則老」等,這無疑具有普遍的啟示價值。
第三十一章 [原文] :夫兵者①,不祥之器,物或惡之②,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③,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④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悲哀⑤蒞之⑥,戰勝以喪禮處之。
[譯文] :兵器啊,是不祥的東西,人們都厭惡它,所以有「道」的人不使用它。君子平時居處就以左邊為貴而用兵打仗時就以右邊為貴。兵器這個不祥的東西,不是君子所使用的東西,萬不得已而使用它,最好淡然處之,勝利了也不要自鳴得意,如果自以為了不起,那就是喜歡殺人。凡是喜歡殺人的人,就不可能得志於天下。吉慶的事情以左邊為上,凶喪的事情以右方為上,偏將軍居於左邊,上將軍居於右邊,這就是說要以喪禮儀式來處理用兵打仗的事情。戰爭中殺人眾多,要用哀痛的心情參加,打了勝仗,也要以喪禮的儀式去對待戰死的人。
[注釋] :1、夫兵者:一本作「夫佳兵者」。兵者,指兵器。夫,作為發語詞。 2、物或惡之:物,指人。意為人所厭惡、憎惡的東西。 3、貴左:古人以左為陽以右為陰。陽生而陰殺。尚左、尚右、居左、居右都是古人的禮儀。 4、恬淡:安靜、沉著。 5、悲哀:一本作哀悲。 6、蒞之:到達、到場。
[引語] :這一章仍是講戰爭之道,是上一章的繼續和發揮。上一章著重從後果講,這一章以古代的禮儀來比喻。按中國古代的禮儀看,主居右,客居左,所以居左有謙讓的意思,「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老子認為,兵器戰爭雖然不是祥的東西,但作為君子,在迫不得已之時,也要用戰爭的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只是在獲取勝利時不要以兵力逞強,不要隨意地使用兵力殺人。相反,對於在戰爭中死去的人,還要真心表示哀傷痛心,並且以喪禮妥善安置死者。
[評析] :戰爭會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災禍,這是人所共知的。任繼愈認為《道德經》「也是反對戰爭的」。因為在這一章里,老子說「夫兵者非君子之器也,不祥之器也」,這裡顯然沒有主戰用兵的意思。但是,老子同時又說,對於戰爭「不得已而用之」,這表明老子在咒詛戰爭的同時,也還是承認了在「不得已」時還是要採用的。在春秋戰國時代,戰爭是普遍的,國與國之間相互攻伐,戰爭規模日益擴大,動輒數萬、數十萬的兵力投入戰爭之中,傷亡極其慘重,而在戰爭期間受危害最大的,則是普通老百姓。每逢戰爭,人們扶老攜幼、離鄉背井四處逃亡,嚴重破壞社會正常的生產,也造成社會秩序的動蕩不安,戰爭的確是帶來災難的東西。所謂君子迫不得已而使用戰爭的手段,這是為了除暴救民,舍此別無其它目的,即使如此,用兵者也應當「恬淡為止」,戰勝了也不要得意洋洋,自以為是,否則就是喜歡用武殺人。這句話是對那些喜歡窮兵黷武的人們的警告。所以,我們認為《道德經》不是兵書,不是研究戰爭問題的,尤其不是為用兵者出謀劃策的。老子談論戰爭問題,目的在於反對戰爭。
第三十二章 [原文] :道常無名,朴①。雖小②,天下莫能臣③。候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④。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⑤。始制有名⑥,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⑦。譬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於江海⑧。
[譯文] :「道」永遠是無名而質樸的,它雖然很小不可見,天下沒有誰能使它服從自己。侯王如果能夠依照「道」的原則治理天下,百姓們將會自然地歸從於它。天地間陰陽之氣相合,就會降下甘露,人們不必指使它而會自然均勻。治理天下就要建立一種管理體制,制定各種制度確定各種名分,任命各級官長辦事。名分既然有了,就要有所制約,適可而止,知道制約、適可而止,就沒有什麼危險了。「道」存在於天下,就像江海,一切河川溪水都歸流於它,使萬物自然賓服。
[注釋] :1、無名、朴:這是指「道」的特徵。2、小:用以形容「道」是隱而不可見的。3、莫能臣:臣,使之服從。這裡是說沒有人能臣服它。4、自賓:賓,服從。自將賓服於「道」。5、自均:自然均勻。6、始制有名:萬物興作,於是產生了各種名稱。名,即名分,即官職的等級名稱。7、可以不殆:不殆,沒有危險。8、猶川穀之於江海:之於,流入;一說正文應為「道之在天下,譬猶江海之與川穀」。
[引語] :這一章講了「無名」、「有名」、「知止」,「無名」、「有名」不是第一章中以「無」名、以「有」名的「無」和「有」的概念。「無名」指完全作到了不自見、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所以稱之為「朴」。所以,本章表達了老子的「無為」的政治思想,認為侯王若能依照「道」的法則治天下,順應自然,那樣,百姓們將會自動地服從於他。老子用「朴」來形容「道」的原始「無名」的狀態,這種原始質樸的「道」,向下落實使萬物興作,於是各種名稱就產生了。立制度、定名分、設官職,不可過分,要適可而止,這樣就不會紛擾多事。老子認為,「名」是人類社會引爭端的重要根源。
[評析] :任繼愈認為「老子的哲學,無論在世界觀方面或在辯證法方面,都具有這種素樸的、直觀的特點,老子的書中也是用直觀來說明自然現象的普遍聯繫的。老子對世界的本原,說『無以名之,字之曰道,強名之曰『大』,又把道叫做『朴』(通常無名,朴雖小,天下莫能臣)。有時把道叫做『無名』(一章,「無名,天下之始」。三十二章,「道常無名」。三十七章,「……鎮之以無名之朴」。四十一章,「道隱無名」)。從這些例子可以證明老子書中的道,實在是混然一體『無』名或『朴』。把老子的道看做純精神的客觀實在為絕對理念,與老子的原意不合。」(引自《老子哲學討論集》,第20頁)我們知道,《道德經》里所講的「道」,就是指物質世界的實體及其變化的原因和規律。「道」是永恆的,既如無名之朴,是極幽微的;而且還適用於新舊轉化運動的客觀規律。張松如說,老子的所謂「道」,只是由思維形式表述的一些東西,並不直接適用於對待客觀現實的事物和現象。但是從另一方面看,「道」又是具有最大共性的「無名、朴」,並且還適用於新舊轉化的客觀規律,在整個「大、逝、遠、反」的進程中,它的存在是具有本質和現象、形式和內容、可能和現實、以及動靜、因果等等關係性的辯證範疇。
第三十三章 [原文]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①。知足者富,強行②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③者壽。
[譯文] :能了解、認識別人叫做智慧,能認識、了解自己才算聰明。能戰勝別人是有力的,能剋制自己的弱點才算剛強。知道滿足的人才是富有人。堅持力行、努力不懈的就是有志。不離失本分的人就能長久不衰,身雖死而「道」仍存的,才算真正的長壽。
[注釋] :1、強:剛強、果決。 2、強行:堅持不懈、持之以恆。 3、死而不亡:身雖死而「道」猶存。
[引語] :本章講個人修養與自我設計的問題,主張人們要豐富自己精神生活的一系列觀點。在老子看來,「知人」、「勝人」十分重要,但是「自知」、「自勝」更加重要。本章與第九章、十章、十五章、二十章的寫法比較類似,側重於探討人生哲理。老子在本章,全部用的正面直言的文字,與前面幾章不同。十章用問話的形式出現,二十章以反話形式表達。他認為,一個人倘若能省視自己、堅定自己的生活信念,並且切實推行,就能夠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和滿飽的精神風貌。
[評析] :中國有一句話,叫「人貴有自知之明」。這句話的最早表述者,就是老子。「自知者明」,就是說能清醒地認識自己、對待自己,這才是最聰明的,最難能可貴的。在本章里,老子提出精神修養的問題。任繼愈說,這一章「宣傳了一系列消極、保守、反省的精神修養觀點」,「還宣傳精神勝利法,說什麼死而不亡是長壽,這些都是唯心主義的思想。」(任繼愈《老子新譯》)對於這種觀點,有學者表示不同意,例如張松如認為,老子所說的這種觀點「為什麼是唯心主義呢,難道『死而不亡』是『有鬼論』嗎?」他認為,這是見仁見智,人各有心。他認為個人的精神修養,可以使人具有智、明、力、強、富、志、久、壽這些品格和素質,這些都具有積極的意義。老子極力宣傳「死而不亡」,這是他一貫的思想主張,體現「無為」的思想主旨。「死而不亡」並不是在宣傳「有鬼論」,不是在宣揚「靈魂不滅」,而是說,人的身體雖然消失了,但人的精神是不朽的,是永垂千古的,這當然可以算做長壽了。
清末民初對《道德經》也有研究的著名學者梁啟超,他曾說,人的肉體壽命不過區區數十載,人不可能長生不老,但人的精神則可以永垂不朽,因為他的肉體雖然消失了,而他的學說、他的思想、他的精神卻會長期影響當代及後代的人們,從這個意義上講,人完全可以做到「死而不亡」。梁啟超的這種觀點,應該講主要所受的不是佛學的影響,而是受到老子思想的影響。
第三十四章 [原文] :大道汜兮①,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②,功成而不有③。衣養④萬物而不為主⑤,常無欲⑥,可名於小⑦;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
[譯文] :大道廣泛流行,左右上下無所不到。萬物依賴它生長而不推辭,完成了功業,辦妥了事業,而不佔有名譽。它養育萬物而不自以為主,可以稱它為「小」,萬物歸附而不自以為主宰,可以稱它為「大」。正因為他不自以為偉大,所以才能成就它的偉大、完成它的偉大。
[注釋] 1、汜:同泛,廣泛或泛濫。2、辭:言詞,稱說。不辭,意為不說三道四,不推辭、不辭讓。3、不有:不自以為有功。4、衣養:一本作「衣被」,意為覆蓋。5、不為主:不自以為主宰。6、常無欲:一本無此二字,認為此乃衍文。7、小:渺小。8、大:偉大。
[引語] :這一章說明「道」的作用,這是老子在《道德經》書中再次談到「道」的問題。他認為,「道」生長萬物,養育萬物,使萬物各得所需,而「道」又不主宰萬物,完全順任自然。這些觀點,老子在前面某些章節中已經做過論述。這一章是繼續闡發三十二章的道理,講「道」可以名為「小」,也可名為「大」,雖然沒有明確指出「聖人」、「侯王」,實際是在期望統治者們應該像「道」那樣起「朴」的作用。此章內容從另一角度看,又是在談作為「聖」、「侯王」所應該具備的素質。
[評析] :在學術界,關於老子的「道」的屬性,有幾種不同觀點,最典型的主要是唯物論和唯心論截然對立的觀點。持「唯心論」觀點的學者認為「老子的『道』是一個超時空的無差別的絕對靜止的精神本體」。對此,張松如認為,「我們不這樣看。『大道汜兮,其可左右』,怎麼能『絕對靜止的精神本體』呢?而且,就它覆育萬物,而不自以為是主宰這方面看,『則恆無欲也,可名小於』;就萬物歸附它,而不知道誰是主宰這方面看:『則恆無名也,可名於大』。無欲、無名、可小、可大,這個『道』又怎麼能是『超時空的無差別』呢?」許多學者認為,「道」作為抽象概念,它既不表現物質現實事物的本身,也不能離開形式推論或理論假設的思想,它只是由思維形式表述的一些東西,並不直接適用於對待客觀現實的事物和現象(張松如《老子校讀》第206頁)。我們同意張松如的觀點,「道」是一個物質性的概念,它雖然是耳、目、觸、嗅諸感覺器官都不能感受到的,但它卻實實在在地存在於自然界,而不是僅憑人們的主觀臆想存在的精神性概念。這一點是我們準確理解《道德經》中有關「道」的問題的關鍵所在。此外,老子在本章里發揮的「不辭」、「不有」、「不為主」的精神,可以消解佔有慾、支配欲,從「衣養萬物」中,使人們感受到愛與溫暖的氛圍。
第三十五章 [原文] :執大象①,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②。樂與餌③,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④。
[譯文] :誰掌握了那偉大的「道」,普天下的人們便都來向他投靠,嚮往、投靠他而不互相妨害,於是大家就和平而安泰、寧靜。音樂和美好的食物,使過路的人都為之停步,用言語來表述大道,是平淡而無味兒的,看它,看也看不見,聽它,聽也聽不見,而它的作用,卻是無窮無盡的,無限制的。
[注釋] :1、大象:大道之象。 2、安平太:安,乃,則,於是。太,同「泰」,平和、安寧的意思。 3、樂與餌:音樂和美食。 4、既:盡的意思。
[引語] :這一章,述說了「道」的作用和影響,但本章和上一章,都不完全是前面各章論「道」的重複,而是隱寓著言外之意。「道」的作用和影響不可低估,它可以使天下的人們都向它投靠而不相妨害,過上和平安寧的生活。因而可以這樣說,本章實為「道」的頌歌。在《道德經》中,「道」已經被多次論及,但從來沒有重複,而是層層深入、逐漸展開,使人切實感受「道」的偉大力量。
[評析] :「樂與餌」指流行的仁義禮法之治,「過客」指一般的執政者,但還不是指最高統治者。老子在本章里警誡那些執政的官員們不要沉湎於聲色美食之中,應該歸附於自然質樸的大道,才能保持社會的安定與發展。統治集團縱情聲色,不理政事,這是在春秋末年帶有普遍性的現象。諸侯國之間的戰爭,使人民群眾遭受嚴重的痛苦。而在日常生活中,統治者荒於朝政,根本不關心人民群眾的死活。老子對於當時這種狀況極為清楚,他這章里所說的話,表明他為老百姓的安危生存而憂慮的歷史責任感。
第三十六章 [原文]: 將欲歙之①,必固張之②;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③,必固與之④。是謂微明⑤,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於淵⑥,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⑦。
[譯文] :想要收斂它,必先擴張它,想要削弱它,必先加強它,想要廢去它,必先抬舉它,想要奪取它,必先給予它。這就叫做雖然微妙而又顯明,柔弱戰勝剛強。魚的生存不可以脫離池淵,國家的刑法政教不可以向人炫耀,不能輕易用來嚇唬人。
[注釋] :1、歙:斂,合。 2、固:暫且。 3、取:一本作「奪」。 4、與:給,同「予」字。 5、微明:微妙的先兆。 6、脫:離開、脫離。 7、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利器,指國家的刑法等政教制度。示人,給人看,向人炫耀。
[引語] :有人認為這一章也是講用兵的道理,不過我們認為這主要描述了老子的辯證法思想。本章談到若干對矛盾雙方互相轉化的問題。例如,「物極必反」、「盛極而衰」等都可以說是自然界運動變化的規律,同時以自然界的辯證法比喻社會現象,以引起人們的警覺注意。這種觀點貫穿於《道德經》全書。
[評析] :從這一章的內容看,主要講了事物的兩重性和矛盾轉化辯證關係,同時以自然界的辯證法比喻社會現象,引起某些人的警覺注意。在事物的發展過程中,都會走到某一個極限,此時,它必然會向相反的方向變化,本章的前八句是老子對於事態發展的具體分析,貫穿了老子所謂「物極必反」的辯證法思想。在以上所講「合」與「張」、「弱」與「強」、「廢」與「興」、「取」與「與」這四對矛盾的對立統一體中,老子寧可居於柔弱的一面。在對於人與物做了深入而普遍的觀察研究之後,他認識到,柔弱的東西裡面蘊含著內斂,往往富於韌性,生命力旺盛,發展的餘地極大。相反,看起來似乎強大剛強的東西,由於它的顯揚外露,往往失去發展的前景,因而不能持久。在柔弱與剛強的對立之中,老子斷言柔弱的呈現勝於剛強的外表。
第三十七章 [原文]:道常無為而無不為①。候王若能守之②,萬物將自化③。化而欲作④,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朴⑤,鎮之以無名之朴,夫將不欲⑥。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⑦。
[譯文] :道永遠是順任自然而無所作為的,卻又沒有什麼事情不是它所作為的。侯王如果能按照「道」的原則為政治民,萬事萬物就會自我化育、自生自滅而得以充分發展。自生自長而產生貪慾時,我就要用「道」來鎮住它。用「道」的真朴來鎮服它,就不會產生貪慾之心了,萬事萬物沒有貪慾之心了,天下便自然而然達到穩定、安寧。
[注釋] :1、無為而無不為:「無為」是指順其自然,不妄為。「無不為」是說沒有一件事是它所不能為的。 2、守之:即守道。之,指道。 3、自化:自我化育、自生自長。 4、欲:指貪慾。 5、無名之朴:「無名」指「道」。「朴」形容「道」的真朴。 6、不欲:一本作「無欲」。 7、自定:一本作「自正」。
[引語] :本章是《道德經》中「道經」的最後一章,老子把第一章提出的「道」的概念,落實到他理想的社會和政治——自然無為。在老子看來,統治者能依照「道」的法則來為政,順任自然,不妄加干涉,百姓們將會自由自在,自我發展。在二十五章提到「道法自然」,自然是無為的,所以「道」也無為。「靜」、「朴」、「不欲」都是無為的內涵。統治者如果可以依照「道」的法則為政,不危害百姓,不胡作非為,老百姓就不會滋生更多的貪慾,他們的生活就會自然、平靜。
[評析] :「無為」的思想在老子《道德經》中多次闡述、解釋。本章開頭第一句即是「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老子的道不同於任何宗教的神,神是有意志的、有目的的,而「道」則是非人格化的,它創造萬物,但又不主宰萬物,順任自然萬物的繁衍、發展、淘汰、新生,所以「無為」實際上是不妄為、不強為。這樣做的結果,當然是無不為了。第二句便引入人類社會,談到「道」的法則在人類社會的運用。老子根據自然界的「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要求「侯王若能守之」,即在社會政治方面,也要按照「無為而無不為」的法則來實行,從而導引出「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朴」的結論。老子認為,理想的執政者,只要恪守「道」的原則,就會達到「天下將自定」這樣的理想社會。這裡所說的「鎮」,有人解釋為「鎮壓」,並據此認為老子在這章的說明中露出了暴力鎮壓人民的面目:誰要敢一鬧事,那就要嚴厲加以鎮壓。這種解釋,我們感到有悖於老子的原意,「鎮壓」應當是「鎮服」、「鎮定」,絕非是武力手段的「鎮壓」。由此,我們也認為,老子並不是代表奴隸主統治階級的要求,而是從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角度考慮問題,並不是僅僅代表某一個階級或階層的利益和意願。這表現出老子內心深沉的歷史責任感。因而這是進步的、積極的。
第三十八章 [原文] :上德不德①,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②,是以無德③。上德無為而無以為④;下德無為而有以為⑤。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⑥。故失道而後德,失德面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⑦,而亂之首⑧。前識者⑨,道之華⑩,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⑾,不居其薄⑿;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譯文] :具備「上德」的人不表現為外在的有德,因此實際上是有「德」;具備「下德」的人表現為外在的不離失「道」,因此實際是沒有「德」的。「上德」之人順應自然無心作為,「下德」之人順應自然而有心作為。上仁之人要有所作為卻沒有回應他,於是就揚著胳膊強引別人。所以,失去了「道」而後才有「德」,失去了「德」而後才有「仁」,失去了「仁」而後才有「義」,失去了義而後才有禮。「禮」這個東西,是忠信不足的產物,而且是禍亂的開端。所謂「先知」,不過是「道」的虛華,由此愚昧開始產生。所以大丈夫立身敦厚,不居於澆薄;存心樸實,不居於虛華。所以要捨棄澆薄虛華而採取樸實敦厚。
[注釋] :1、上德不德:不德,不表現為形式上的「德」。此句意為,具備上德的人,因任自然,不表現為形式上的德。2、下德不失德:下德的人恪守形式上的「德」,不失德即形式上不離開德。3、無德:無法體現真正的德。4、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以,心、故意。無以為,即無心作為。此句意為:上德之人順應自然而無心作為。5、下德無為而有以為:此句與上句相對應,即下德之人順任自然而有意作為。6、攘臂而扔之:攘臂,伸出手臂;扔,意為強力牽引。7、薄:不足、衰薄。8、首:開始、開端。9、前識者:先知先覺者,有先見之明者。10、華:虛華。11、處其願:立身敦厚、樸實。12、薄:指禮之衰薄。
[引語] :這一章是《道經》的開頭。有人認為,上篇以「道」開始,所以叫做《道經》;下篇以「德」字開始,所以叫《德經》。本章在《道德經》里比較難於理解。老子認為,「道」的屬性表現為「德」,凡是符合於「道」的行為就是「有德」,反之,則是「失德」。「道」與「德」不可分離,但又有區別。因為「德」有上下之分,「上德」完全合乎「道」的精神。「德」是「道」在人世間的體現,「道」是客觀規律,而「德」是指人類認識並按客觀規律辦事。人們把「道」運用於人類社會產生的功能,就是「德」。
[評析] :《道德經》一方面是談「道」,一方面是論「德」。老子認為「上德」是完全合乎「道」的精神。二十一章曾寫道:「孔德之客,唯道是從」;二十八章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朴」,五十一章說,「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以上所講的「孔德」、「常德」、「玄德」都是指這裡所講的「上德」。從政治角度去分析和理解所謂「上德」,我們認為它不同於儒家所講的「德政」。老子批評儒家「德政」不顧客觀實際情況,僅憑人的主觀意志加以推行,這不是「上德」,而是「不德」;而老子的「上德」則是「無以為」、「無為」,它不脫離客觀的自然規律,施政者沒有功利的意圖,不單憑主觀意願辦事,這樣做的結果當然是無為而無不為,即把「道」的精神充分體現在人間,所以又是「有德」。但是「下德」是「有以為」的「無為」,但卻抱著功利的目的,任著主觀意志辦事。在本章里,老子把政治分成了兩個類型、五個層次。兩個類型即「無為」和「有為」。「道」和「德」屬於「無為」的類型;仁、義、禮屬「有為」的類型。五個層次是道、德、仁、義、禮。這五個層次中,德和仁是最高標準,但「德」只是指「上德」,不是「下德」。失道而後德,這是在無為的類型內部說的,失道則淪為下德,那就與上仁相差無幾了。失德而後仁,這是指離開了「無為」的類型才有了仁。仁已經是「有為」、「為之」了,所以「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就是在「有為」範圍內所顯示出來的不同層次。在本章里,老子用了「大丈夫」一詞,是全書唯一使用的名詞,過去有人將此解釋為「智慧很高的人」,原意大約相同於此,但其中也包含有豪爽、果敢、剛毅的內容。老子感受到人際關係愈來愈難以相處,所以在十分激動的情緒下使用了「大丈夫」這個詞,並說「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本章使用了一些具體的規範把人的思想行為定著在固定的形式中,即按忠信行事,不執行澆薄的禮。所以老子對政治的最低要求是摒去「薄」和「華」,恢復「厚」和「實」。
第三十九章 [原文] :昔之得一①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②;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候王得一以為天一正③。其致之也④,謂⑤天無以清⑥,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廢⑦;神無以靈,將恐歇⑧;谷無以盈,將恐竭⑨;萬物無以生,將恐滅;候王無以正⑩,將恐蹶⑾。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候王自稱⑿孤、寡、不穀⒀。此非以賤為本邪?非乎?故至譽無譽⒁。是故不欲琭琭如玉⒂,珞珞如石⒃。
[譯文] :往昔曾得到過道的:天得到道而清明;地得到道而寧靜;神(人)得到道而英靈;河谷得到道而充盈;萬物得到道而生長;侯王得到道而成為天下的首領。推而言之,天不得清明,恐怕要崩裂;地不得安寧,恐怕要震潰;人不能保持靈性,恐怕要滅絕;河谷不能保持流水,恐怕要乾涸;萬物不能保持生長,恐怕要消滅;侯王不能保持天下首領的地位,恐怕要傾覆。所以貴以賤為根本,高以下為基礎,因此侯王們自稱為「孤」、「寡」、「不穀」,這不就是以賤為根本嗎?不是嗎?所以最高的榮譽無須讚美稱譽。不要求琭琭晶瑩像寶玉,而寧願珞珞堅硬像山石。
[注釋] : 1、得一:即得道。 2、神得一以靈:神或指人。靈:靈性或靈妙。 3、正:一本作「貞」。意為首領。 4、其致之也:推而言之。 5、謂:假如說。帛書作「胃」。 6、天無以清:天離開道,就得不到清明。 7、廢:荒廢。 8、歇:消失、絕滅、停止。 9、竭:乾涸、枯竭。 10、正:一本作「高貴」,一本作「貞」。 11、蹶:跌倒、失敗、挫折。 12、自稱:一本作「自謂」。 13、孤、寡、不穀:古代帝王自稱為「孤」、「寡人」、「不穀」。不穀即不善的意思。 14、至譽無譽:最高的榮譽是無須稱譽讚美的。 15、琭琭:形容玉美的樣子。 16、珞珞:形容石堅的樣子。
[引語] :這一章講「道」的普遍意義。前半段段論述「道」的作用,天地萬物都來源於「道」,或者說,「道」是構成一切事物所不可或缺的要素,如果失去了「道」,天地萬物就不能存在下去。後半段由此推及到人間,告誡統治者從「道」的原則出發,並常要能「處下」、「居後」、「謙卑」,即貴以賤為根本,高以下為基礎,沒有老百姓為根本和基礎,就沒有高貴的侯王。因而在本章的內容中,同樣包含有辯證法的因素。
[評析] :在《道德經》里,老子經常以「一」來代稱「道」,如二十二章的「聖人抱一為天下式」。本章中,老子連續七次使用「一」字,其含義是相當深刻的。楊興順說:「一切在流動著,一切在變化著,但老子認為,變化的基礎是統一而不是矛盾的鬥爭。『天得一以清』……老子揭露了客觀世界的矛盾,企圖削弱矛盾,遏阻矛盾的尖銳化,為著這一目的,他把統一看成萬物的基礎而把它絕對化。」(《中國古代哲學家老子及其學說》)事實上,老子認為宇宙的本原只有一個,宇宙的總規律也只有一個,因而他突出「一」,即宇宙起源的一元論,而且是物質的。在世界的自然萬事萬物之中,老子列舉了許多相互矛盾的對立體,並認為對立物相互依存、相互轉化,最終歸於統一。所以,他一再使用「一」,也表明他認為矛盾和對立總要歸於統一。在人類社會而言,老子也強調統一,認為侯王也要注重唯一的「道」,才能使天下有個準繩。這個準繩是什麼?老子說,「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侯王應該認識到「賤」、「下」是自己的根基。有道的人無須光華如玉,還是質樸更好一些。總而言之,本章開頭就是講道的普通性、重要性、不論是天、地、神、谷、萬物、侯王,都是來源於道,如果失去了道,一切都不會再存在下去。
第四十章 [原文] :反者道之動①,弱者②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③,有生於無④。
[譯文] :循環往複的運動變化,是道的運動,道的作用是微妙、柔弱的。天下的萬物產生於看得見的有形質,有形質又產生於不可見的無形質。
[注釋] :1、反者:循環往複。一說意為相反,對立面。 2、弱者:柔弱、渺小。 3、有:這裡指道的有形質,與一章中「有名萬物之母的」的有「相同。但不是有無相生的「有」字。 4、無:與一章中的「無名天地之始」的「無」相同。但不同於「有無相生」的「無」。此處的「無」指超現實世界的形上之道。
[引語] :在一、四、五、六、十四、二十一、二十五、三十二、三十四、三十五和三十七章里,老子從各方面闡述關於「道」的理論。在本章里,老子用極其簡練的文字,講述了「道」的運動變化法則和「道」產生天下萬物的作用。關於「道」的基本理論,本章和四十二章都是就此而論的。本章雖然只有兩句話,但言簡意賅,含義十分豐富。
[評析] :老子在《道德經》里,多次涉及到「事物的矛盾和對立轉化是永恆不變的規律」,概括了自然和人類社會的現象與本質,這是十分光輝和精闢的見解。「反者道之動」,歷來解釋者有兩種觀點:一是說矛盾著的對立物各自向著自己的對立面轉化;二是說事物運動變化的規律是循環往複。其實這兩種解釋意思是相同的。因為老子承認運動,承認運動循環往複、周而復始。這當然是老子認識上的不足。因為對立面的互相轉化,必須在一定條件下,才得實現,不具備一定條件,是不能轉化的。不經過任何努力,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會發生轉化,這就多少帶有宿命論的色彩了。「弱者道之用」,是說「道」在發揮作用的時候,用的是柔弱的方法,這不完全是消極的,同樣也有積極性的一面,道創造萬物,並不使萬物感到有什麼強迫的力量,而是自然而然地發生和成長。用弱和用強,也就是是「無為」和「有為」的區別。「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有的論者認為這一句可以概括出「無—有—萬物」的公式,並說萬物畢竟是從「無」而來的。其實,老子講「有」和「無」,並不曾把「無』當作第一性的東西,而把「有」當作第二性的東西,他是把有與無當成相互對立的兩個哲學範疇,有與無都是道的屬性,是道產生天地萬物時由無形質落向有形質的活動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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